十四 獵少女
1
那個瘦瘦的女孩騎著一匹高大的馬,馬身的顏色仿佛古代的青花瓷。她進到會場的時候,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會場裏都是男人,這些男人有的高大健壯,有的凶悍無比,有的目如鷹隼,有的鋒利如刀。這是當然的,因為這裏是賞金獵人的考試會場。
賞金獵人是這麽一種職業,他們接受人們懸賞的危險任務,這些工作包括:緝拿危險的罪犯、刺殺國王的凶手、殺死很多人的逃犯、嚴重威脅世界安全的犯罪者,從某個危險的地方拿到指定的寶物,尋找傳說中的怪獸和怪物及其他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些都是危險的工作,需要勇氣、力量以及頭腦,而這些正是人們認為女人們缺乏的東西。所以從獵人公會成立開始,就沒有加入過女獵人。
最主要的是,從來就沒有女性可以通過獵人資格的測試。
獵人資格的測試在每個東方新年的年初舉行,通過了測試,才可以成為正式的賞金獵人。大多數想成為賞金獵人的家夥,都在測試時被刷下來了。而熟練的獵人們都說,測試本身就是一項賞金任務,不能完成這第一個任務,當然就成不了獵人。
所以當那個瘦瘦的女孩進入獵人考試的考點時,大部分人都覺得意外,那些男人輕蔑地看著女孩苗條的身體,嘴角露出一絲嘲弄。
“我來參加測試。”女孩對考官說,“這是我的推薦信。”
考官是個矮矮的老頭子,戴著酒瓶底厚的老花鏡。
“獵人考試從來沒有女人參加。”
“我知道,總有第一個。”她說。
老花鏡考官接過了推薦信,瓶底厚的眼鏡貼著信紙讀了一遍。
“這封信上說你可以參加考試,那你就有參加獵人考試的資格。我要登記一下你的信息。”他說,“你的武器是?”
“沒走錯吧?這裏是賞金獵人考試的地方,”遠處有個孔武有力的壯漢粗魯地說,“可不是選美比賽……”
話音戛然而止。一支長箭像閃電一樣劃過,釘在他身邊的柱子上,箭尾的羽毛打在了他臉上。他閉上了嘴。
“弓箭。”女孩說。
她把弓重新放進了背後的弓袋。
沒有人再對她參加考試有異議。少女最後一個進入了會場,默默等待獵人考試的第一個考題。
2
第一場考試安排在一片森林的外圍,考官是個長相凶狠的絡腮胡子。他的胡子有七種顏色,每種顏色都編成了一個辮子。
可能他的胡子太古怪了,以至於他在宣布考題時,有人忍不住竊笑了起來。絡腮胡考官二話不說,將發出笑聲的兩個人扔出了人群。被扔的兩個人都很高大,但體形比起絡腮胡考官來說就像個孩子。他們如同兩個皮球一樣劃出一條遠遠的拋物線。
“取消資格!”絡腮胡考官大吼,“我最討厭別人笑話我的胡子!”
這下沒有人再敢笑了。
“第一場考試的題目!這裏是浣熊森林,捕捉一隻活的浣熊帶到我的麵前!浣熊是被保護動物!不準傷害它們!開始!”
所有人都往森林裏跑去,而考官的吼聲在他們背後響起。
“友情提示!它們是很凶惡的小東西!”
頓時有人遲疑地停下了腳步。因為前麵森林裏已經有考生發出了慘叫,鼻青眼腫、滿臉傷痕地被扔了出來。
女孩沒有停下腳步,她反而向森林裏發出慘叫最多的地方走了過去。她甚至沒有取下背上的弓。
第一道考題是捕捉一隻活的浣熊,但是浣熊森林在白天幾乎隻能看見一種浣熊,那就是體形比最大的灰熊還要巨大的巨浣熊,因為脾氣暴躁也被稱為狂野浣熊。它們可不是什麽脾氣惡劣的小東西,和普通的賣萌的小浣熊比起來,狂野浣熊就是這個家族裏的巨無霸。
而且它最討厭白天睡午覺時被打擾。幾乎所有靠近狂野浣熊的人都被它一巴掌扇飛,運氣更不好的還被它一屁股坐在身子下麵。
女孩麵前出現的,就是一頭正在發狂的巨大浣熊,它已經被剛才來的獵人激怒了。巨浣熊咆哮著直立起來,朝這邊撲過來,撞斷了一路的藍櫸樹。其他的獵人都避開了,隻有女孩還在它麵前。
女孩向森林裏跑了幾步,避開了巨浣熊的巴掌。她繞到了浣熊的背後,踩著倒地的樹幹跳到了一棵藍櫸樹上,在浣熊察覺到之前,又從這棵藍櫸樹彈到旁邊的樹上。浣熊吼叫著轉頭尋找,但女孩已經躲在了樹枝之間,屏住了呼吸。樹葉擋住了她的身影,也遮掉了她的氣味。
巨浣熊搜尋了一會兒,撓了撓頭,轉過了身。
女孩對準巨浣熊的背,淩空跳了下去。
可怕的吼聲久久地回**在森林裏。
絡腮胡考官等在森林外麵。大多數考生已經回到了聚集點,他們有的受了傷,有的臉色很不好看,有的直接放棄了考試,但是也有人帶出了小浣熊,那種萌萌的,和貓一樣大的黑眼罩浣熊。被捕捉到的浣熊都一臉不情願地扭動掙紮。
女孩差不多是最後出來的,她的身後跟著一頭龐然大物,浣熊森林的巨無霸,那頭狂野浣熊。浣熊看起來一點都不凶暴,更像是一頭巨型的毛絨玩具跟在她後麵。她的懷裏甚至還抱著兩隻浣熊幼崽。它們興高采烈地在揪著她的長發玩。
“你怎麽做到的?”絡腮胡考官摸著自己的胡子問。
“狂野浣熊很容易狂暴,但是撫摸它耳朵後麵的位置可以讓它安靜下來。因為浣熊從小就習慣了被母浣熊舔耳朵。”
“你是怎麽知道的?”
“小時候曾經養過一頭受傷的母巨浣熊。”女孩說,“它很喜歡偷吃貓糧,尤其是那種魚肉口味的。我包裏正好帶了點。”
狂野浣熊心滿意足地舔了舔爪子。而那兩頭幼崽則發現了更好玩的東西。它們抓住了考官的胡子辮子,像玩秋千一樣**來**去。它們的母親在旁邊發出低沉的呼嚕聲,警告人們不要輕舉妄動。絡腮胡考官一臉黑線,而考生們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憋住笑。
“可以先把這兩個小家夥弄走嗎?它們快把我胡子拔下來了。”絡腮胡考官齜牙咧嘴地說,“你通過第一場考試了,騎上馬,準備第二場考試吧。”
“騎上馬?”女孩問。
“第二場考的是騎術。”
遠處走來一匹赤紅色的馬。
這匹馬看起來比一般的馬身形更加高大,簡直像一頭紅色的龍那麽大。等它走近了,考生們才發現,並不是赤紅色的馬口吐人言,而是馬背上的騎手在說話。隻是這個騎手太矮小了,他緊貼著馬背,仿佛是釘在馬背上的一顆三寸長的釘子,所以很難把他和坐騎區分開。
3
從這裏到下一個獵人驛站,普通的馬需要從日出跑到日落。在月亮出來前你們能夠跑到終點站,就算你們通過了考試。”三寸釘考官說,“當然你們也可以來追趕我,如果追上我的話,也算你們通過考試。”
“不可能追上的,知道他騎的是什麽馬嗎?”女孩身邊的一個騎黑斑馬的武士說,“那是紅龍馬,傳說中龍和馬混血的後代,一般的馬吃草料。紅龍馬和龍一樣吃肉。”
所有的馬都本能地畏懼紅龍馬。紅龍馬不屑地打了個響鼻,甩了甩紅色的馬尾巴。
“既然你們知道我騎的是紅龍馬,為了公平,我可以讓你們先出發。”三寸釘考官說,“一支煙的時間過後,我來追趕你們。”
他取出一支卷好的雪茄煙,幾乎有小孩的手臂那麽粗,人們以為他準備自己抽。結果點燃煙頭後,紅龍馬側過腦袋,從他手上叼走了煙卷,鼻孔裏噴出兩個煙圈。
在第一個煙圈消散前,所有考生都騎著馬竄了出去。
女孩騎著一匹強健的青色公馬,它的顏色仿佛遙遠東方的美麗瓷器,所以它的名字叫青花瓷。青花瓷一開始跑得並不快,隻是和大多數人在一起,但在半支煙過後,它漸漸甩開了其他的馬匹,衝到了隊伍的前麵。
“先別跑太快,小青。”女孩低聲在馬的耳邊說,“路還很長,我們要一直跑到最後。”
青花瓷好像聽懂了女孩的話,漸漸放慢了腳步,即便是這樣,它也位於最前麵的十匹馬裏。三寸釘考官和他的紅龍馬仍然不見蹤影。
“也許紅龍馬隻是人們的謠傳,實際上不過如此……”跑在第三名的白馬騎士說。
所有的馬忽然都躁動起來,騎手們感覺大地在顫抖。一支煙的時間到了。
騎手們忍不住往後看去。伴隨著顫抖和吼叫,道路上揚起了巨大的沙塵,沙塵裏裹著一道赤紅的身影。
一瞬間,紅龍馬就躍過了他們。他們和揚起的沙塵都落在了後麵。
“來追趕我。”三寸釘說,“隻要在終點前,追上我和紅龍馬,就可以獲得加分。”
青花瓷是第一個衝出沙塵的參賽馬。女孩空出左手,抽出了背後的弓箭。她雙腿夾緊了青花瓷,拉滿了長弓。
“有趣,你想攻擊我?”三寸釘說,“你可以試試看……等一等,你的箭上麵是?”
女孩的箭矢頂端不是尖銳的箭頭,而是插了一支胡蘿卜。
女孩鬆開了弓弦。
插著胡蘿卜的箭支斜斜地飛向了紅龍馬的右前方,紅龍馬嘶鳴了一聲,轉身就去追趕飛向遠方樹林的胡蘿卜,動作簡直就跟尋回飛盤的牧羊犬一樣。
女孩現在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麵。但是還沒等她放下長弓,三寸釘考官已經騎著紅龍馬跑了回來,再次衝到了她的前麵。紅龍馬的嘴裏還嚼著胡蘿卜。
“真可惜,雖然你知道利用馬兒最喜歡的零食,但沒起什麽作用。”三寸釘考官說,“而且這一招已經不會再有用了。”
女孩忽然笑了一下,從包裏又拿出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再次插到箭上。她向道路兩邊望了望。
“那裏。”她說。
樹叢邊站著一隻野馬鹿,正在懶洋洋地啃食樹上的嫩葉。女孩一箭把紅果子射到了它的胸口,野馬鹿吃驚地跳了起來,破裂的果子流出紅色的汁液,染紅了它的毛皮。
紅龍馬忽然伸長脖子,用力在空氣裏嗅著什麽。不管三寸釘怎麽勒令它都沒用,很快它就調轉了方向,迅猛地衝向了野馬鹿。野馬鹿愣了一下,轉身就往樹林裏逃。
野馬鹿和紅龍馬一瞬間就消失在了樹叢裏。幾乎同時,所有考生的馬匹都跟在了紅龍馬的後麵。
隻有女孩騎的青花瓷沒有跟過去,青花瓷幾乎像是閑庭信步一樣在路上獨自小跑。過了大半天,紅龍馬才跑了回來,又過了一會兒,所有的考生都跟著回來了,而野馬鹿則不知去向。
“雌紅果!你怎麽知道這個果子的?”三寸釘氣喘籲籲地問。
“小時候父親教的。對公馬來說,雌紅果的氣味就跟母馬一樣。”女孩說,“我這樣算是趕上你了嗎?”
三寸釘滿臉通紅,沉默了一會兒,太陽穴的血管都爆粗了。但他最後還是點頭了。
“你追上了我的紅龍馬。不管你用的是什麽方式,但是追上了就是追上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能跑到驛站了。還有第三場考試,你要是通過第三場,你就有資格成為賞金獵人。”
4
天黑前他們到了一個小鎮,獵人驛站就在小鎮的入口。已經有人家點起了油燈,有炒菜的香味傳來,鎮上的酒吧也開始營業,無聊的鎮民陸續走進去,點一杯泡沫酒,等待夜晚完全降臨。
第一場浣熊測試淘汰了一半人,第二場賽馬測試淘汰剩餘一半人的一半。當他們來到獵人驛站時,隻剩下十三個考生繼續最後一場考試。
第三場測試的考官是考試報名時的那個矮矮的老頭。他還是戴著瓶底厚的老花鏡,好像什麽都看不清。
“之前你們已經見過我,在這裏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老花鏡考官說,“我是賞金獵人公會追捕組組長,第三場考試要測試你們的追捕能力。”
“追捕誰?”
“逃犯。犯了偷盜、搶劫、傷人三種罪行的通緝犯。”
“逃犯的名字?”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長相。”他取下眼鏡擦了擦,“唯一知道的是,逃犯有三個人,是三兄弟。根據線報,他們就藏在這個小鎮裏。”
“我們要抓到他們?”
“對,你們十三個人,分成三組。每一組抓到一個逃犯就算合格。”老花鏡考官戴上眼鏡說,“時間截止到午夜為止,最後一場考試,現在開始。”
十三個考生,四個人一組,分成了三組。女孩跟了最後一組,誰都不認為她能派上什麽用處,雖然她能讓狂暴浣熊聽話,雖然她騎馬能跑贏傳說中的紅龍馬,但是抓捕逃犯是另外一回事。
女孩這一組的臨時隊長是個刀疤臉的漢子,在這一組,他的個子最高,體格最壯,據說以前是個摔跤運動員,曾經和黑熊比賽摔跤,臉上的傷疤就是黑熊給他留下的。
“待會兒你就在後麵跟著,保護好自己就行,一切交給我們四個來處理。”隊長說。
女孩沒有回話。
三組人分別進了鎮廣場、周邊森林、農田裏搜尋,但是都一無所獲。讓他們困擾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逃犯的樣子。在這個偏遠冷清的小鎮,來往的旅客比原住民還要多,所有人看起來都不像是逃犯,而所有人的表情,看起來又都像是逃犯。
女孩所在的第三組最後進了酒館。
“我們在這裏等一下看看。”刀疤臉隊長說。
他們在店裏找了一張空桌坐下,刀疤臉隊長叫服務生上酒。
“五杯黃油啤酒……錯了,是三杯黃油啤酒,”他看了看女孩,“再隨便來杯什麽果汁。”
趁等啤酒飲料上來的時間,他們觀察了一下酒館裏的客人。酒館裏坐著十幾個客人,看模樣,有的是附近的礦工,有的是伐木工人,有的是農夫,還有的跟他們一樣隻是旅客,除了兩個服務生是女的,其他都是男人。不過就算逃犯在這些人裏,也很難分出他們。犯人的臉上不會寫有犯人兩個字。
“你們覺得他們在這裏嗎?”隊長問,“角落裏那三個聚在一起喝酒的礦工像不像?”
那三個礦工往他們這裏瞥了瞥,桌腳靠著三把鋒利的鐵斧頭。
服務生端來了黃油啤酒和果汁,放在了他們的桌上。
“幹脆我們直接過去問他們……”有人建議。
女孩拿起服務生端來的果汁,停頓了一下,鬆開手,杯子掉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到了店裏所有人,包括那三個礦工也看向女孩這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女孩沒有理會其他人,隻是盯著端來啤酒的服務生。
服務生是個結實的女人,看起來比店裏的桌椅都要結實。
“你不是服務生。”女孩說,“就算你穿了女人的衣服,戴上假發,你也不像個女人。”
服務生忽然低沉地笑了起來,嗓音粗得像磨刀的砂紙。
“你怎麽發覺的?”
“因為你們都太醜了。”女孩說,“連化妝也掩蓋不住的醜。隻有男人才會醜成這樣。”
吧台後的老板娘和另一個服務生也都扔掉了頭上的假發。這下可以看出來他們三個人是兄弟了,因為他們難看得難分彼此。
5
酒吧裏的客人都逃了出去,隻剩下女孩這桌的獵人考生。他們都站了起來,圍住了逃犯。
“我們人比你們多,”隊長說,“你們最好還是乖乖束手就擒。”
“你們都是來追捕我們兄弟的獵人?”扮成老板娘的逃犯是三兄弟裏長得最醜的,當之無愧的醜老大,“真沒想到我們這麽完美的易容術都被你們識破了。但就算是這樣,你們也拿我們沒有辦法。”
他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子,擰開瓶塞,將裏麵紅色的**倒進了嘴裏。另外兩個犯人也做了同樣的舉動。幾乎馬上,他們的皮膚就開始發紅,紅得像要滴血一樣,身體表麵的青筋像蛇一樣在扭動。
隊長大吼一聲,向醜老大撞過去,想扭住他的胳膊。但是醜老大扭了扭胳膊,反而把隊長提了起來,然後一拳打在隊長的臉上。隊長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一連撞倒了幾排桌椅。地上有幾顆被打掉的牙齒。
最魁梧的隊長一下子就被打暈了過去,剩下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瘋藥!他們剛才吃了瘋藥!”有人認出了瓶子裏的藥水,驚叫起來。
“瘋藥算什麽?”醜老大摸著拳頭說,“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到底搶到了什麽……”
酒館的大門被“咣”的一下踢開了。
踢開門的是一匹赤紅色的高頭大馬,馬背上坐著三寸釘考官。紅龍馬的後麵還有兩個人,一個人留著七種顏色的絡腮胡,每個顏色都單獨編成了小辮子;另一個戴著瓶底厚的老花鏡,但是現在,眼睛後麵露出的目光連狂野浣熊都會避開。
“你們不用管了,從現在開始不計入考試成績。”老花鏡考官說,“一切交給我們。”
扮成服務生的醜老二舉起一張桌子向他們扔了過去。紅龍馬跳了起來,跳過了飛過來的桌子,一蹄子踢在醜老二的腦袋上。
醜老三一邊怒吼著踹向絡腮胡的胡子辮子,絡腮胡考官一把拽住了他的腳踝,把他掄在了地上。
扮成老板娘的醜老大見勢不妙,衝向酒館外麵,卻看見一個老頭擋在了門口。他渾身青筋都鼓了起來,然後掄拳打向老頭的臉。
老花鏡考官也舉起骨瘦如柴的胳膊,掄起幹巴巴的拳頭和醜老大的鐵拳對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老頭會被打斷胳膊的時候,卻聽到醜老大慘叫了起來,整個身子都被打得倒飛了回去,撞進了櫃台裏麵。
幾乎是一瞬間,逃犯三兄弟都被打倒了,或者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或者暈了過去,或者蜷縮在碎裂的酒罐堆裏。
“他們都服食了瘋藥,體力遠遠超過一般人。就算一般的獵人恐怕都不是他們的對手。”考官老頭對著手上眼鏡哈了口氣,“不知道他們的瘋藥是從哪裏來的,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裝扮成女店員藏在這個小鎮上。不過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們的考試也到此為止。過幾天會有正式的通知送到你們每一個人手上。你們中有的會獲得獵人資格,有的隻能等待來年再來參加考試。”
“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世界上的工作並不隻有賞金獵人一種。真的有力氣的話,當雇傭兵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相對來說,獵人的工作更加危險。”絡腮胡考官對女孩這組的考生說,“你們也看見了,就算是尋常的抓捕工作也可能遇到服食瘋藥的亡命之徒,更別說狂暴的野獸了,畢竟不是每一次都能用貓糧來解決問題。”
紅龍馬也打了個響鼻。
“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用胡蘿卜或者其他果實來騙人……或者馬。”三寸釘說,“雖然能認出男扮女裝的犯人也不是容易的事……”
忽然有人輕輕笑了起來。笑聲很怪異,聽起來像是死人笑出來的聲音。
“男扮女裝被識破了,我也挺意外的,本來還覺得可以一直藏下去呢。這三個蠢貨,真是又醜又蠢。”
聲音是從一堆破碎的木板下麵發出的。剛才醜老大撞碎了櫃台,被壓在了木板下麵。
“你是誰?”三寸釘說,“你不是剛才那個犯人。”
“我當然不是剛才那個犯人。”聲音說,“他身上的骨頭都斷了,我可不希望和他一起被你們帶走。”
醜老大的身體頂開了破碎的木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明顯已經失去了意識,眼白都翻了出來,骨折的手臂怪異地垂在一邊。他就站在那裏,口水從咧開的嘴角滴到了地上。
6
老花鏡、絡腮胡,還有三寸釘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就連紅龍馬都一改暴躁的脾氣,繃緊了馬腿上的肌肉。
“最糟糕的事,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三寸釘說,“我沒有見過它們,傳說它們很多年前就被消滅了。”
“它們不可能被消滅。”絡腮胡說,“但是這個是不是,我不知道。你覺得它是嗎,組長?”
“叫其他人都出去。”老花鏡對絡腮胡說,“等會兒你和三寸釘守在外麵,不要讓它逃走。如果我變得和它一樣,殺死我。”
絡腮胡點了點頭。
“我和紅龍馬守在外圍,不會讓它跑進鎮子裏。”三寸釘對剩下的人說,“其他人都離開這個酒館。”
“你怎麽不擔心你們自己?”醜老大古怪地笑了兩聲,“你以為他們出去了就安全了?你們死了以後都屬於我。”
“幾年前在東方的村莊裏,我對付過你的同類。隻是沒想到,你居然藏在這個小鎮上。”老花鏡說,“你一定還沒有來得及感染其他人。所以隻要消滅了你,這個鎮子就得救了。”
“消滅我?”
醜老大瘋狂地笑了起來,他的嘴越咧越大,直到整個嘴角都裂開到耳根,他魁梧的身體顫抖了起來,皮膚像一件大衣一樣翻卷了起來,露出了裏麵的肌肉。每一塊肌肉都在膨脹,就仿佛每一塊肌肉都活了過來。
醜老大魁梧的身體和醜陋的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恐怖的怪物。
“如果你知道我是什麽,你就應該感到懼怕。”怪物說,“我就是死亡本身,我的名字就是……”
一支長箭射斷了怪物的話。長箭穿過了它裂成兩半的嘴,箭頭從後腦勺透了出來。
怪物含糊不清地吼叫。
“是誰?誰用箭射我?”
第二支和第三支箭連著射了過來,分別射中了怪物的兩隻腳,把它的腳釘在了地上。然後是第四和第五支箭,射中了兩個肩膀,把它釘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女孩從牆角走出來,手上握著她的長弓。長弓上搭著最後一支箭。
醜老大變成的怪物雖然被女孩射出的箭釘在了柱子上,但是它一點都不在乎,隻是變得異常暴怒,它拔出嘴裏的箭,瞪著女孩和三名獵人。
“你以為這樣就能對付我?”它狂笑,“就算你把所有的箭都射在我身上也沒用!”
女孩垂下弓,箭頭擦著地麵,濺出一點火星,火星點燃了箭頭上纏繞的棉布。她彎弓,搭箭。
“酒。”女孩說。
老花鏡和絡腮胡各自拎起店裏的一壇酒朝怪物扔了過去。兩個酒壇飛到怪物頭頂,撞到了一起,砰的一聲碎了。酒壇裏的烈酒灑下來,把怪物全身澆了個透濕。
弓弦響了一下,一支火箭飛了出來。
“不!”怪物吼叫,“我一定會……”
火箭射進了它的喉嚨。它身上的火焰燒了起來,像開花一樣,迅速吞沒了怪物的身體。怪物在火中瘋狂扭動了很久,最後連整個酒館都燒了起來。
老花鏡、絡腮胡,還有紅龍馬和三寸釘,都站在酒館外麵注視著燃燒的屋子。屋子漸漸變成了一堆焦炭瓦礫。
女孩站在他們的後麵。
“你怎麽知道對付它的方法?”老花鏡問,“你怎麽知道火可以燒死它?你以前見過喪亂?”
他說出了怪物的名字。女孩聽到後,反而沉默了一會兒。
“我以前見過這樣的怪物。和我的父親一起。”她終於開口說,“我看過我的父親怎麽對付它們。”
“你的父親?他也是獵人嗎?”
“他以前是個獵人。”
“等一下,我記起來了,難道說你的父親就是……”
但是這次女孩沒有回答。
“我想知道考試的結果,”過了一會兒,她問,“我通過考試了嗎?”
7
一個月後,在獵人領取賞金的集合點,任務管理員看見了一個背著弓箭的女孩走進了屋子。管理者不是賞金獵人,所以也會有女性來擔任。
“你是來應聘文員的嗎?”管理員問,“我們已經招到人了……實際上我就是剛來管理懸賞告示的。”
“我是剛入職的賞金獵人。”女孩說,“我來領取我的第一個任務。”
管理員呆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瘦瘦的女孩,有點不相信她的話,不過片刻後還是拿出了一厚遝賞金任務的告示。
“你想選什麽樣的任務?”管理員問,“你剛成為獵人,所以隻能領初級任務。那個找丟失的黃金獵犬的家庭類任務怎麽樣?還有那個尋找丈夫的匿名情人的情感類任務?或者是還有……”
“我自己來選。”女孩說。
她從一厚遝任務裏,拿出第一張告示。
“這是北方一個很偏遠的國家請求的任務,他們的國家出現了饑荒,連國王和王後都餓死了。他們的國民希望能找回被囚禁的王子。因為酬勞太少,其他的獵人都不想接這個任務。”管理員解釋說。
女孩認真看了一遍告示。
“如果其他獵人不領這個任務,那我來領。”她說,“這會是我的第一個賞金任務。我會找到王子,帶他回來。”
“其他獵人沒有領這個任務,說明這個任務很危險。”任務管理員說,“連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女孩從懷裏取出一麵銀色的麵具,戴在了臉上。現在誰也認不出她的臉,她本來就是一身獵裝,現在看起來她隻是一個戴著銀麵具的普通獵人。
“這樣就沒有人會知道我的性別了。”她說。
“你的聲音也變了,不知道的一定猜不出來。”管理員說,“祝你完成懸賞任務。”
登記任務後,女孩把告示放在了包裏,背著弓箭走出了集合點。屋外拴著一匹馬,馬身仿佛青花瓷一樣美麗。
她騎上青花馬,掉轉馬頭,向北方跑去。
這是她成為賞金獵人後的第一個任務,她一定會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