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嫌疑人

那種委屈而急迫的辯解,聲嘶力竭的吼叫,卻抵不過清晰的指紋,抵不過先進的DNA檢測比對,更敵不過犯罪那一瞬間泯滅的人性。

第二天,和炎宏一同到單位的還有到案的嫌疑人列傑——一個送水公司的臨時工。本該在昨天就進行的快速抓捕行動居然撲了空,在所有人都認為列傑是涉案潛逃後的第二十五個小時,也就是上午十點,待命潛伏在列傑家周圍的特警將返回家中的列傑抓捕歸案——這家夥昨天一整天都待在單位,白天工作,晚上則陪守夜的工友打了一通宵撲克。

在前往審訊室的路上,安起民每邁出一個步子都像是能帶起一陣風似的,自然,陪同的還有包括馮旭和炎宏在內的幾名刑警。

“坐吧。”安起民朝列傑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自己坐在了正中央,馮旭和炎宏則分坐在他兩旁。列傑哆嗦著雙腿坐在了凳子上,像是在海水中緩緩下沉並最終觸底的石塊。

不同於大部分電視劇中的審訊室,T市公安局的所有審訊室都建在陽麵,裏麵的配置也極為簡單:警官這一側是固定的藍色靠背座椅加上一張挺大的棕色條桌,而嫌疑犯的那一方隻有三張經過特殊改裝、帶有手腕腳腕拷圈的靠背椅。除了在通風口能用肉眼觀察到少許飄浮的塵土外,消毒水氣味覆蓋的地方幹淨得像是剛剛刷完牆麵、鋪上板磚的新房。襯著純白色的大理石和投進的陽光,炎宏一度覺著領導是想讓人在這裏放鬆一些,但這心血被牆上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血紅色大字毀了大半。

在按慣例訊問一些個人信息後,安起民拿出一張羅偉的照片踱步到列傑跟前。

“認識他嗎?”安起民居高臨下地看著列傑,希望從心理上先拿捏住對手。

“這、這不是羅偉嗎?”列傑右手向照片伸了一下又旋即放下,神情像是躲在大人背後直視欺負自己的家夥一樣。

“和他什麽關係?”

“朋友。”

“怎麽認識的?”

“在景家鎮認識的,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炎宏有些吃驚。他本以為眼前的列傑不過是薔慧口中那些為了以後可以相互照顧聊上幾句便能稱兄道弟的酒肉朋友,但現在看來,這個家夥沒這麽簡單。

“你最後一次見羅偉是什麽時候?”

“好像就是五六月份吧?在街上巧遇來著,剛好碰到他一個人在路牙上練車,開得還挺慢,看到我打了個招呼。回去的時候我開的車,聊了幾句,正好一路捎到家了。”

“你十八歲的時候因盜竊入獄兩年,而羅偉當時應該已經小有成就,地位差這麽多,你們怎麽交上朋友的?”馮旭插嘴問了個問題,言語中不可避免地充滿了對列傑的貶低。

“警、警官,我已經從良了,真的。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做偷雞摸狗的事了,除了偶爾在單位打打牌賭點小錢外,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做過啊!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啊,警官!”列傑的上半身向前探著,幾乎要從凳子上站起來,但看起來他沒有這膽量,隻是在狹小的空間內用如此的動作竭力為自己辯解。

“這次找你來不是說你偷雞摸狗的事,而是有別的事情。”安起民拍了拍列傑的肩膀,接著說道,“你先回答這個問題,怎麽認識的?”

“二十年前在景家鎮認識的,我救了他一命,我這條腿就是當時傷的啊。”列傑緩緩地將右腿杵了出來,目光向前探著,卻在半道又不自覺地想要收回去。

炎宏看著眼前這個瘦瘦高高、右腿不便的家夥,心中肯定這便是之前那幾個企業家口中羅偉的神秘朋友。但另一方麵,這個神秘朋友的形象與其想象大相徑庭,整個就是鄉井小市民的風格,和見過大世麵的羅偉比起來,真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

“死了?”列傑恍惚了一下,接著說道,“我不知道啊,但是我和這件事絕對沒關係啊。”

“那我來告訴你詳情。”安起民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地說道,“七月二十三日,羅偉應邀出席景家鎮的企業家交流會,並在與會期間向鎮上捐款用於修建學校。二十九日晚上,羅偉在鎮上還未完工的天德商場地下車庫中被人殺害,死亡時間是當晚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三十分,另有一名叫粟林的高中生一同遇害。我們經過仔細勘查,在車門把手上發現了你的三枚指紋。”

說到這裏,不隻是安起民,炎宏和馮旭都將目光移向了列傑。

“不可能,不可能啊!警察同誌,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列傑此時似乎終於掙脫了膽怯的束縛,猛地立起身來,衝安起民喊道。

“另外,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最近有人在跟蹤羅偉並且給他寄過恐嚇信。”炎宏補充道。

“這不是我幹的,真的!”列傑幾乎是嘶吼著說道。

“那麽現在請回答我的問題,列傑先生,二十九日晚上九點左右你在哪裏?”安起民直擊重點。

幾秒鍾的沉寂仿佛一層泛著銀光的輕紗將剛才的情緒包裹消化,嘴巴半張、雙眼迷離的列傑仿佛被什麽東西定格在了原地一般,良久才緩緩開口。

“家裏。”

“誰能證明?”馮旭追問道。

“沒、沒人能證明。”列傑拖著顫顫巍巍的語調,那語調仿佛能牽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叟。

“我離婚了,光棍一個。”

“沒人?一個人都沒有?”安起民問道。

“我、我離過婚,現在光棍一個,沒人能證明。”列傑眼神有些渙散,再次重複道,“但、但是當晚快九點時,羅偉還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要不要第二天去找他,有些關於安排我工作的事情商量。真的啊,同誌,他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市裏啊。”

“打電話的時候誰聽到了?”

“沒,沒人,不過你們可以去查啊,可以去查。”

“那也隻能證明你和羅偉通過電話,但是不能證明你當時就在家裏。”

列傑沒有回應。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無法提供當晚九點確切的不在場證明。”安起民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不是凶手,真的不是凶手!”

“既然如此,那抱歉了。作為本案的重要嫌疑人,我們有權對你進行……”

“我不是凶手……”列傑不斷重複的這句話就像懸在深淵峭壁上的一個無助身影手中緊緊抓著的一根繩子,一寸寸地從他眼前滑落。

“拘留。”安起民平靜地說完這兩個字後,定定地看著列傑。

“我不是凶手……”那段繩子終究是滑落到了盡頭,列傑將上半身慢慢俯下,貼在雙腿上,嘟囔著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話語。

安起民歎了口氣,先行離開審訊室,馮旭和炎宏緊隨其後。

剛剛踏出審訊室的炎宏餘光處是列傑被兩名看守夾起的身影,仿佛是七手八腳用一堆爛肉堆出的身軀。

“要結案了嗎?”炎宏停在走廊上,望著列傑趔趄而去的背影和吱呀作響正慢慢閉合的審訊室鐵門,心裏默默地想著。工作以來,炎宏不知見過多少次這樣的場景,那種委屈而急迫的辯解,聲嘶力竭的吼叫,卻抵不過清晰的指紋,抵不過先進的DNA檢測比對,更敵不過犯罪那一瞬間泯滅的人性。法律向來如此,重理不重情,冰冷如在罪惡的戰場上收割人命如草芥的冷冽刀鋒。

在這短短十幾米的走廊裏,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從心底湧出,將炎宏緊緊勒住。

這已經是羅偉出事後鄧輝第五次往家裏跑了,這次的理由是送羅偉生前的生意夥伴過來吊唁。那些夥伴告辭後,鄧輝欣然接受了薔慧的午飯邀請,連一句推脫的話都沒有。

其實羅雪心裏很清楚,對薔慧而言,鄧輝根本不需要找什麽理由便可以過來,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觀點,但她就是這樣覺著。而鄧輝這一段時間頻繁來這裏所找的理由,從送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到現在的捎人過來吊唁,羅雪清楚那都是做給她看的:你看羅雪,我可不是故意過來騷擾你,而是真的有事。

每每想到這裏,羅雪都止不住地覺著這樣沒能力卻有心機的男人真沒有氣魄!

看著不過幾秒鍾便晃到自己視野範圍內的鄧輝,羅雪暗暗地皺了皺眉。其實她很希望鄧輝在有意無意偷看自己時能看到那緊皺的眉頭,讓他明白不要再用什麽花架子來這裏,但是薔慧似乎很歡迎這個無法讓羅雪正麵看上一眼的男孩。

“跟我們家小雪一樣勤快,你一到這裏就幹活,她就歇了。她以前就和我說,要是有你這麽個弟弟天天在家跟著她就好了。”薔慧笑著說道,看起來喪夫的陰影已經消失殆盡。

“我什麽時候說了?”還未等鄧輝接話,羅雪便淡淡地跟上一句。

薔慧微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難堪,微微咧著的嘴努力地想要擠出什麽。

“唉,看來我這樣的做弟弟還是不夠格,哈哈。”鄧輝輕聲說道,音調像是一襲被一點點抽出的輕而薄的紗。在羅雪看來,這不過是他不擅長交際的表現罷了。

“準備吃飯吧,去洗洗手吧,你們倆。”薔慧急忙囑咐道,將尷尬草草修補了事。羅雪和鄧輝轉身向洗手間走去。

“你先吧,姐。”和剛才並無二致的語調,但是那一聲姐讓羅雪覺著更不自在。其實,鄧輝對羅雪的稱呼一直如此,但在剛剛那一番話題後,羅雪覺著這個稱呼有些別扭了。

她毫不客氣地急跨了一步,走進洗手間,又將門不輕不重地關上——她甚至不想讓這個家夥看到自己除了冷漠之外的任何一個生活狀態。

鄧輝洗完手後,端著自己的飯碗來到羅偉的遺照前,畢恭畢敬地鞠了三個躬,又回到飯桌上。

“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小鄧,跑東跑西的還經常過來幫忙。”薔慧說道。

“沒什麽的,阿姨。”鄧輝笑著擺了擺手,接著說道,“要不是羅總和阿姨您,我這一輩子估計都要窩在那個又窮又小的村裏,盡點力是應該的。”

“話是這麽說,但是現在的年輕人能有你這份心的,可是不多了呢。”薔慧臉上透著一絲疲憊。

“應該的,阿姨,”鄧輝再次重複道,“您最近也要注意身體才對。”

“不,這種事情再怎麽注意也沒有用的,隻能靠時間了。”

“擺正心態就好了。”

“他那時總是給我說他的夢想、他的抱負,還有他對景家鎮的熱愛。等熬過去了,我一定要把他的事業撿起來,成立一家公司和一家慈善機構,我要把他的夢想延續下去。”薔慧的眼圈紅了起來,幾近哽咽。鄧輝條件反射似的往跟前挪了一些。

“用得著我幫忙的地方,您盡管說!”鄧輝這句話的語氣在羅雪聽來比以前豪爽了不少。

“我飽了,吃不下了。”羅雪將飯碗往前推了一些,伸了個懶腰。

“才吃多少就飽了?菜也不吃。”薔慧看著還剩一半的米飯,一邊拿手背輕揉著眼眶,一邊柔聲嘮叨。

“上午吃了不少零食,看會兒書睡了。”羅雪靠在門框上回了一句,接著便一個轉身進屋去了。

“雪姐真棒,漂亮還愛讀書。”

這是羅雪在門即將關上時聽到鄧輝對薔慧說的一句話,聲音小得剛好能讓她聽見。

羅雪從**醒來時是下午四點,她拖著依然疲憊的身軀坐起來,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

“隻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嗎?”羅雪按著眼眶,心裏略有些苦惱。自從羅偉去世後,她的精神也跟著萎靡起來。也許是已經習慣羅偉的存在了吧,她甚至夢到了羅偉兩次。他平時總是不厭其煩地囑咐自己,就好像自己永遠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而她雖然對羅偉感覺平平,卻也會盡心盡力地在某個夜晚為羅偉沏上一杯熱茶,在羅偉抽煙咳嗽不止時勸他戒煙,順便說上幾句暖心的話。盡管如此,有一個話題是他們從來不會提及的,那便是自己的身世。

他們之間的付出從來不對等,但當羅偉徹底消失後,她才感覺到失衡。老實說,她很怕這種失衡感隻是開始,若是那樣,可就糟糕透了。她從沒想過她和羅偉之間會有這麽煽情的戲碼,但她不得不承認,她不敢回憶過多。她的淚腺仿佛已經被淚水占領了多半,若是再不斷地往裏添加回憶,那淚水遲早會漫出來的吧?

這些思緒與情感在羅雪的腦海裏遊**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便被羅雪藏到了腦海深處的某個角落。

“媽。”羅雪走出屋來喊道,但回應她的隻有意料之中的安靜。

“能出去做什麽呢?”羅雪搖著頭走到客廳,倒上一杯水,心裏想著飯桌上薔慧那句“等熬過去了,我一定要把他的事業撿起來,成立一家公司和一家慈善機構,我要把他的夢想延續下去”。

“真的可以延續下去嗎?”羅雪心裏如此想著。

當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時已經是五點十分了,接著便是薔慧褪下外套換鞋子的聲音:先是外套在身體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接著便是腳從鞋子裏抽出來穿進拖鞋的聲音。這些聲音羅雪聽了很多年,甚至沒有一次與這次不同。

拖鞋的啪嗒聲先是往廚房去了,接著便朝主臥走去,聽聲音像是把剛取的雜誌報紙放在了屋裏的衣架上——那是羅偉生前放置報紙和雜誌的地方,最後那聲音朝自己的房間延伸過來。

“小雪,醒了嗎?”門口,薔慧探進頭瞄了一眼,看到羅雪正在桌上寫著什麽。

“醒一會兒了,看會兒書。”羅雪頭也不抬地回道。

“嗯,說了多少次,沒事的時候多喝些水。”薔慧站在桌邊,伸手向裏側的水杯摸去,拿到手後才發現裏麵是有水的,隻得放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高興,”薔慧歎了口氣說道,“但人家總是來幫忙的,你再怎麽看不順眼也還是要忍一下的。像今天吃飯前那種場麵搞得多尷尬?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

“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聽到這句話,羅雪有些恍惚。在這之前,薔慧好像從來沒有用這種命令式的語氣對自己說過話。

“盡量吧,”羅雪淡淡地回了一句,“但我可沒說過要認他這麽一個弟弟。”

薔慧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哎呀,小姑娘長大了,還學會記仇了啊?那不就奉承一下嗎?以後不說就是了。”

“嗯,”羅雪拿起手機瞟了一眼,隨即起身道,“我出去一下,有點事。”

“嗯,早些回來。”薔慧說完便轉身離去。和以前一樣,她從不過分幹預羅雪的私生活。

“嗯。”羅雪輕輕應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八月份的T市哪怕是傍晚也罕有涼爽的時候,走上幾步便覺著像是處在開張兩三個小時的澡堂裏,皮膚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

周圍穿著短袖衣服的人們來來往往於羅雪的視野之中,斑駁樹影映在沾染著餘暉的白色石灰路麵上,與那雙雪地靴一次次地擦身而過。

哪怕羅雪不去刻意觀察,心裏也清楚那熙攘的人群中向她投來的視線不在少數。除了自己被不少人誇獎過的清秀臉龐外,那一身長衣長褲加一雙嚴實的雪地靴的打扮也有不少功勞。

先天性心髒病讓她從很小就沒有安全感,從小學開始,因為這個病,她被老師和同學當作玻璃人對待。她還清楚地記得小學時,一個男孩想要和她玩耍,被老師嗬斥著離開了。其實她當時非常渴望和其他人接觸,卻不知該如何表達,隻能看著那個之後再沒找過她的男孩哭喪著臉離去。直到後來,羅偉將她的病徹底治愈,她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與人交流相處了。大學裏她說話唯唯諾諾,麵對指責默不作聲,麵對在自己看來有些過分的玩笑也不知如何回應。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但想要表現出的那一麵卻像是被束縛在牢籠裏似的,使盡千方百計也不得逃脫。

她對那時的自己厭惡至極。

她拿出手機又瞥了一眼,肩胛骨蠕動著與襯衣分開一絲空間,轉進了眼前的路口。

“所以是要結案了吧?”燜鍋店裏濃重的醬汁味在嘈雜的深黃色色調的大廳裏伸展開身軀,挑逗著每個人的鼻腔。鬥魏在一片升騰的水汽中將眼鏡取了下來,直視著對麵的炎宏。

“嗯,也許吧,誰知道呢。”炎宏模棱兩可地說著,“不過這次局長應該寬心不少,一個月的時限剛剛過了幾天便幾近破案,從上到下估計也少不了褒獎吧!”

“這倒是應該的,畢竟影響很大。”鬥魏點著頭表示讚同,接著問道,“你在景家鎮的那些收獲上報了嗎?”

“嗯,查明了。數據線和耳機上確實隻有粟林的指紋,證明他確實丟過一部手機。”

“然後?”

“沒然後嘍,現在所有重心都轉移到列傑身上了。”炎宏伸了個懶腰,無奈地說道。

鬥魏也笑了起來:“到頭來什麽照片裏煙頭的邏輯推理,什麽粟林身上一同不翼而飛的手機,什麽打車的五元起步價,在先進科技的麵前都變得幼稚可笑啊。現實有時候真的是殘酷又無情,大篇的嚴謹推理始終沒有那小小的指紋有說服力。”

“是啊,你的信也不用寫了,像小說似的。”

“怎麽,嫌寫得不夠好?”

“那倒不是,隻不過,靠那樣的辦法破案終究不大實際。”

“對啊,不寫了。老實說,不讓你當麵拆開也是不好意思,萬一文筆不入法眼還有些丟人。”鬥魏難得感性了一次,“最終還是要靠科學技術。”

“是啊!我早就說過,科技不但是第一生產力,還是第一破案要素啊!最近我們的辦公室嚷嚷著要趕潮流,開一個T市公安局的微博,一旦有什麽大案子破了便寫上去,也算是對全市人民有個交代,順便也拉近一下警民感情。聽說我們的王姐已經開始申請了,昨天琢磨了一下午用什麽頭像。”

“這點子不錯,還能邀功。”

“這倒不至於,”炎宏隨口回道,“又沒人發賞錢,擺什麽功勞。”

說這話的當口,服務員徑直走了過來,將燜鍋鍋蓋掀開,拿木鏟將裏麵的肉菜翻了翻。

“可以吃了。”女服務員笑著說道,還自然地歪了下腦袋。這一抹笑讓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一個地方。

“你這次請客為什麽選在了這裏而不去‘有客來’?”鬥魏端起杯子,抿了口飲料。

“我是這麽想的,”炎宏用手支著腦袋說道,“去‘有客來’的時候就別規定誰請客了,就像上次那樣猜食材輸的人請就好,然後另一個人在其他地方回請一頓,這便是輪完一輪。一輪完了再去‘有客來’,就這樣一遍遍輪下來。”

“這主意倒是不錯,誰也不吃虧,也不少樂趣,每次還有些期待。”

“是啊,生活索然無味,自己創造點期待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也對,這才是一個想要掌控自己生活的人應有的態度和思想。”鬥魏輕輕點頭附和著。

“話說回來,我還真想采訪一下那個凶手,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家夥。”

“十八歲那年偷東西關了兩年,但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據他自己說他在二十年前的那場暴雨中還救過羅偉一命,那條壞腿就是那時落下的傷。但就是這樣一個救命恩人,薔慧和羅雪竟然都不認識,甚至不知道羅偉有一名救命恩人。”

“讓她們兩個去指認了嗎?”

“去了,說確實不認識。”

“有趣。”鬥魏笑著說道,“一般來講,救命恩人怕是要介紹給身邊所有親近的人認識一下,再不濟也要對親近的人說上一說。現在看來,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個家夥在撒謊,而另一種……”

“另一種怎麽樣?”

“另一種可能有些陰暗,就是羅偉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一個小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當時的羅偉已小有成就,而且身份地位差這麽多,羅偉可能更沒興趣把他介紹給身邊的人。”

“可是,羅偉怎麽能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就是小偷呢?”

“也許是他自己說的,”鬥魏聳了聳肩膀說道,“你不說他老實嗎?可能羅偉被救起來隨口客氣兩句問了問他的職業,他就如實回答了:‘偷東西的,剛放出來。’設身處地地想一下,這種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嗯,倒也有這種可能,”炎宏讚同道,“要真是這第二種情況,那這世界還真是讓人絕望。”炎宏說這句話的同時,打定主意回去後要就此問題詳細地問問列傑。

“凶器呢?家裏搜查了嗎?”

“嗯,不隻家裏,連他的手機通話記錄與短信都檢查了,同事說沒什麽毛病。”炎宏夾起一塊肉,蘸了些湯汁,卻遲遲停在嘴邊。

“能搞到槍的家夥,不一般呢。”

“沒有搜到槍,”炎宏幹脆地說道,“當時我沒有去,但據說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外沒有任何收獲。訊問他凶器的去向,他也隻是不斷重複著他不是凶手,其餘的什麽也不說。”

“他自然不會把槍放在家裏,警官,這就要看你們的審訊技術和手段了。”記者仰著身子微微伸了個懶腰接著說道,“既發現了指紋,又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回天乏術嘍。等這個案子過了可以好好慶祝一下。”

“不,進展沒有那麽順利。”炎宏幹脆將肉放在盤子裏說道,“我們申請權限後,對他的通話記錄包括短信都進行了檢查。短信裏隻有在送水公司裏和其他同事的來往信息,和羅偉有關的隻有一些節日期間的問候信息,通話記錄則與他交代的一致。”

“一致?”

“嗯。查到在案發當日晚上八點五十七分,羅偉曾給他打了個電話,這一點和列傑交代的信息一致。列傑說,羅偉對他說若第二天有空,讓他也來一趟景家鎮,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

“有些事情?”鬥魏的眼神有些好奇,“有什麽事情?”

“似乎是要給他安排一個工作,他們之前就商量過這件事情。像這種有案底的人你也清楚,確實不好找像樣的工作。”

“通話內容不能查看的嗎?”

“你在這一點上就有些外行了,記者同誌。”炎宏向前竄了竄身子,“警察在申請權限的情況下,確實可以到各個通信公司查看嫌疑人的通話記錄和短信,但是能查看內容的隻有短信,至於通話內容,現在還沒有足夠的技術能夠複製,隻能查看來往記錄,連通話雙方的所在地都沒有顯示。”

“這一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鬥魏撐著腦袋說道,“我一直以為連內容都可以得知。”

“除非同步進行,否則以現在的技術也沒有辦法。現在我們局裏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羅偉當晚約的人就是列傑,那通九點的電話是在詢問列傑有沒有到車庫。”

“這種推論確實合情合理。”鬥魏直視著前方說道,“兩人約好某一時間見麵,列傑卻遲遲不到,最後羅偉打了通電話詢問。列傑到後和羅偉因為某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爭執起來,過程中列傑開槍先後射殺羅偉和粟林,然後逃之夭夭。但……”鬥魏臉上泛著疑惑的神情,“如果真是這樣,你覺不覺得有一些矛盾?”

“確實,”炎宏說道,“如果羅偉將他們那通電話的內容告訴過別人,警察也能去通信公司查詢,他的謊言很容易被拆穿,那無疑就在承認自己是凶手。”

“也許電話內容確實和列傑說的一樣,但在打電話的時候列傑已經悄悄來到了景家鎮,然後在九點的時候去那個地下車庫,打開車門槍殺羅偉,留下了指紋。這也是一種可能。”

“我想過這種可能,但是這樣一來就有了新問題。”炎宏歎了口氣說道,“第一,如果他們沒有事先約好,列傑是怎麽知道羅偉要去那個地下停車場的?第二,如果列傑是自己偷偷跑去的,那羅偉去那個車庫的本來目的是什麽?我一直覺著羅偉之所以把鄧輝支走,是因為有一件非常棘手但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事情要處理,這件事情很可能與他的死因有關。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如果列傑事先便準備好了槍,那證明他和羅偉的矛盾由來已久,但是這兩個地位如此懸殊的人會有什麽矛盾呢?”

“秘密總是隱藏在最黑暗的地方,當一切都昭然若揭,一切也都順理成章。一步步來吧。”鬥魏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大麥茶。

“另外,除了那通羅偉的電話,我們還查到在九點半多的時候,列傑接到了兩通來自東華路上一處公共電話亭的電話。他對我們說這兩通電話間隔隻有十幾秒,但是每一次接聽時隻有隱隱約約‘喂喂’的聲音,第一通是這樣,然後那邊掛掉了,第二通依然是這樣,列傑說他招呼了半天也不見那邊有人說話,所以又掛了。”

“你怎麽看?”鬥魏挑出一塊雞肉放進嘴裏。

“不好說,我們去了那條街道,電話亭附近沒有監控,詢問附近居民也沒什麽線索。這兩通電話也許隻是無所謂的插曲,也許牽扯到案件的什麽隱情,”炎宏搖了搖頭,“但是我能確定一點,這次案件非常複雜。”

晚上八點半多,炎宏起身結了餐費,和鬥魏離去。行至門口,迎麵走來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妻,好動的男孩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大門口走來,衣服背後的帽子跳躍著。

“很喜歡蹦啊,小朋友,小心頭。”隔著挺遠,鬥魏調整了一下步伐頻率——就好像他並沒有突然之間的變速,而是像一陣清風飄到了門口,接著在男孩的頭頂和側麵的門框之間伸出右手,微笑著看著那個六七歲的男孩。

“又調皮了明明!還不謝謝哥哥。”後麵一身西裝的男人先是輕輕拍打著男孩的後背,接著向鬥魏投來感謝和讚許的眼神。

“嗬!快看哥哥多帥,明明,快謝謝哥哥,以後和哥哥長得一樣帥!”少婦的性格看起來要活潑很多,一雙眉眼含著笑意。

“謝謝哥哥。”小男孩仰視著微笑的鬥魏。

炎宏看著眼前這副如插畫般溫馨的場麵:鬥魏彎著腰,男孩仰著頭,身後柔黃的色調像是化為一扇光幕,連接著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其實,剛才你大可不必那樣做的,那男孩的頭和門框之間還有很長的距離。”炎宏看著同樣在馬路沿上推著車子的鬥魏說道。

“我把手橫在中間不隻是怕他碰到頭,也是怕他摔倒。那個餐廳的大理石比較滑,你沒覺著嗎?”

炎宏回想了一下,確實有些滑。

“你結婚了一定是個不錯的父親。”炎宏笑著說道。

“也許吧,未來之事未可知。”

“對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沒問過你父母的情況。”

“我爸在供電局上班,平時比較忙。我媽……身上有病不能上班,平時在家隻是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飯什麽的。”

“能教出這麽好的兒子,叔叔阿姨也不簡單啊。”炎宏打趣道。

“把孩子養大的父母都不簡單,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對,不管多大,在父母眼裏都是孩子。”炎宏想到自己和父母爭吵的各種場景,他無心深究這一次次爭吵的根源,但在鬥魏說出這兩句話後,他覺著以前錯的是自己。

“從這邊走了,警官同誌。”在十字路口,鬥魏跨上車座。

“嗯,有空我去家裏看看叔叔阿姨。”

鬥魏似乎反應了片刻才應道:“好啊,隨時可以。”

已經不怎麽璀璨的城市夜空下,記者向東,警官向西,各自一頭紮進延綿無期的生活。

我們的生活總是一波三折,就像一雙無形的手拽著我們人生的邊緣抖來抖去,不經意間會抖出一些我們見所未見的東西。

當安起民將注意力集中在列傑身上企圖找出突破口時,事情出現了轉折。

八月十四日上午九點半,安起民照例提審列傑,炎宏事先準備了幾個問題訊問。

毫無例外,再次一無所獲。實際上,安起民感覺除了第一次審訊外,其餘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問出來。雖然現在所有的跡象都指向列傑就是凶手,然而沒有凶器、沒有物證、沒有人證,隻靠三枚指紋無法定案。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炎宏瞥了一眼在一旁踱步的安起民,安起民微微點了點頭,而列傑依然毫無生氣地坐在那裏,不聲不響。

“請說說你當時救羅偉的具體場景以及之後你們的對話。”

“這個……”列傑的嘴唇嚅動了一下,眉頭皺在一起,像是在拚命回憶著。

“雖然隔了二十年,但是像這種事,應該多少還是會有印象的吧。”炎宏並沒有用反問的語氣,似乎隻是在陳述一條客觀的事實。

“就是1996年,當時我剛放出來,父母不管我了,我就想一個人出去闖闖。當時煤礦業挺火的,我就想去景家鎮找個礦工的活兒幹幹。結果到那裏一問,人家都在本地招滿了,我就尋思著回去。離開的頭天下午就開始下暴雨,淹了幾個礦,聽說還死了幾個人,羅偉當時急匆匆地出門往山上去就是處理這件事情。我當時也跟著幾個人過去幫忙,想著看能不能靠著在這裏做點好事混個臉熟找個工作。結果在路上的時候羅偉走得可能有點急了,山上路也滑,就摔倒了,往山下滑下去。我手快,把他拉住了。和他一起往下滑的過程中,我抓住山腰一根枯樹根,就那樣拽著他。上麵的人也不敢動,隻能幹著急。最後我讓他踩著我的肩膀讓人先把他拉上去,不然我們都得掉下去。後來他就上去了,但是山腰也不知道哪裏滾下來一塊石頭,直接砸我腿上。我後來得救,但也落下了這個傷。”

“還有呢?他當時有沒有跟你說什麽話?”

“就是謝謝……”

“有沒有問你的職業和背景?”炎宏緊跟著一句,打斷了列傑的話。

“有,當時在路上問的,我如實說了。”

“他有什麽反應?”

“也沒啥反應,‘哦’了一聲就走了。”

“然後呢?你救了他一命,他沒有收留你去他的礦上上班嗎?”

“那個時候哪裏知道他是礦主啊,以為他也是幫忙的,我問都沒問,最後也沒找到活兒就走了。”

“他後麵應該還聯係過你吧?”

“聯係過,就是請我吃了幾頓飯,飯桌上我也想套套近乎掰扯一下,但看著人家好像不太高興,就沒再那樣了。”列傑回道。

“沒別的了?”

“沒了,以後就是普通朋友那樣處唄。人家啥地位,咱啥地位啊?這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據我們調查,你連一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這二十年,他連這件事都沒給你解決?”

列傑沉默了一陣,隻是簡單地說了句:“嗨,我有啥資格要求人家幹這幹那啊。”

沉默像是漲潮的海水猛然侵襲而來又緩緩退去,接著列傑又張口了:“那個,同誌,我、我想問一下,就是從咱們市區到景家鎮開車的話,要、要多長時間哪?”

“一個半小時多一點吧,你問這幹什麽?”一旁踱步的安起民瞥著列傑問道。

“那你們上次說羅偉是……是九點多死的是吧?而且那種天氣一個半小時肯定就不夠了。”列傑又小聲說道。

“對,你有什麽話就直說。”炎宏隱隱感到列傑要說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那、那我要是能證明我在十點半之前在市裏的話,是不是就能把我放了?”列傑輕聲說道。

“什麽?你說什麽?”安起民最先反應過來,接著包括炎宏在內,室內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你想翻供?”炎宏下意識地問道。

“我、我從來就沒承認我殺人啊,同誌!這真的不是我幹的啊,我真不知道我得罪誰了,但那天我是真的在家裏啊。”列傑呼喊道。

“你不是說你沒有人證嗎?那你要怎麽證明當時自己在市內?”安起民問道。

“我確實沒有什麽人證,”列傑小聲嘟囔著,“但是我想起來十點多一點的時候我出去了一趟。要是我把當時沿路發生的事情給你們說一下,這個能不能算證明啊?九點到十點多隻有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我要是真去了景家鎮殺人的話,不可能這麽快就回來吧?”列傑語速很慢,聲音又小,似乎竭力想要梳理清自己說話的條理,卻又被一種隱隱的急迫感衝垮了一些。

“你是說,你在十點又出了趟門?但你那天明明說你很早便睡下了。”

“我中間又起來一次。”列傑說道,“其實第一次問我的時候我就想說來著,但是當時我緊張得不行,把那一路上看見的和聽見的都忘了。就這兩天我在這裏好好想了一下,現在就想給你們說一下,行嗎?”

“那天晚上的雨十點以前下得挺大,但是十點後就小一些了。我晚上九點就上床睡覺,但睡了沒一會兒就覺著胃又疼起來了。我這個人身體不好,有胃潰瘍。尤其是一到陰天下雨就泛酸,一宿一宿地難受,最後實在疼得受不了了,我就想在路口和育才街交叉口那裏的一個藥店買盒藥。誰知道育才街上的水太深了,我路口都沒到就回去了。當時確實沒人注意到我,但是……就是……我看到別人了,這個能算證據嗎?”列傑不安地說道。

炎宏拿筆默默記著,同時大腦也在運轉思考。單從這一段話來看,確實毫無破綻。當晚十點後雨勢的確小了很多,而育才街積水過膝也沒錯,會有水倒灌到北元路。另外,在搜查列傑家中的時候,也的確發現了很多治胃病的空藥盒藥罐。

“那晚我順著北元路的路沿走,隻記著在那個便利店有個從白色電動車上下來的人進去嚷著什麽進貨的事情,還有在我家前麵的煤礦家屬院看到一個穿紅色外套白色球鞋的女人下夜班回家,還有,還有……”列傑越說語速越快,但再沒說出什麽。

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炎宏手中的碳素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

“當晚人實在太少,我就、就記著這些,但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你當晚出去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你,能為你做不在場證明嗎?”正在踱步的安起民猛地一個箭步走到列傑身前問道。

“那晚上別說一條路上了,整個市區有幾個人在外麵晃**的?我要不是疼得實在受不了,我也不想出去。”列傑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了。

“你那晚穿的什麽衣服?”炎宏問道。

“戴著口罩,穿牛仔褲,加了頂帽子。”

炎宏將這些記錄在案,安起民讓人將列傑押了回去。

“你怎麽看,炎宏?”安起民時常會在煩心或者對一件事好奇卻沒有頭緒時盡量沉著下來,詢問其他人的意見。這些事並不局限於破案,生活、時政甚至體育比賽的結果猜測都囊括其中,隻不過極少詢問炎宏,關於破案,更是第一次。

“有些複雜了,像這種模棱兩可的證據或者線索是最讓人頭痛的。”

“嗯,我也這麽認為,但總覺著有什麽地方不對。”安起民搖了搖頭,離開了——負責調查列傑之前家庭情況的馮旭等人已經趕了回來,在等他報告。

炎宏緊隨著安起民離開,不過他徑直走向了鑒定科。

“稀客啊。”鑒定科小王等人的目光從一具屍體標本上徑直掃到了炎宏身上,讓炎宏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來向哥哥們請教一個事情,關於這一次羅偉的案子。”炎宏賠著笑說道。

“我想問一下,指紋這種東西有沒有可能通過一些載體或者手段完整地轉移到另一個物體上。”

“你是不是懷疑我們從車把手上提取的指紋有假?”

“我隻是在排除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

“栽贓陷害。”炎宏說道,“我要排除有人在犯案後將列傑的指紋印在上麵的這種可能,所以想問一下有什麽辦法能夠複製指紋。”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突然懷疑列傑是被陷害的?”

“這個,有些複雜,但我目前確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無罪。”

“我似乎問了不該問的。”小王和周圍的同事笑了笑,接著說道,“那我也告訴你吧,在這件案子中,使用倒模載體工具來轉移指紋的可能性很小。”

“為什麽?”這個回答有些出乎炎宏的意料。

“首先,一般想要利用指紋倒模陷害他人的話,能利用偶然的機會完整地複製上一個就已經十分幸運了,但這次的是三個。我想象不出有什麽辦法能夠裝作無意地得到三個完整且正好是食指、中指以及無名指指紋的倒模,除非是列傑自願將自己的指紋倒模給過某個人。但如果真是這樣,想必列傑早已說出那個人了吧?其次,我們仔細勘查比對過,那三枚指紋的排列非常自然,就是人在拉門把手時留下指紋的正常走勢。經過倒模工具,在車門把手那樣狹小的空間複刻得這麽自然的情況,我不能說沒有,但是極為困難。”

炎宏點了點頭,道謝後準備離去。走到門口時又猛地想起什麽,轉身問道:“王哥,那輛車上隻測出了羅偉、鄧輝和列傑三人的指紋嗎?”

“沒錯,羅偉的指紋分布在車內的玻璃、方向盤以及車門內側。鄧輝的指紋除了在車內分布外,在外麵的車門門身上也有。至於列傑的指紋,隻在門外的把手上檢測到了。”

“哦,謝謝王哥。”炎宏笑了一下,踱步走出門外。

“列傑是無辜的。”這個念頭就好像走廊盡頭的那個光點,愈發強烈起來。

與此同時,馮旭正在辦公室裏向安起民匯報自己所掌握到的最新情況。

“列傑有一個前妻叫徐麗,也是四十歲,在金龍酒店做後勤主管。他們在二十六歲時結的婚,但在三十六歲,也就是四年前離婚了。兩人有一個女兒。據徐麗說,當時經人介紹認識了列傑。雖然列傑有前科,但是釋放後表現良好,為人坦誠老實,而且也有羅偉這樣一個朋友給他裝點門麵,所以就同意了。但是因為一次事故,徐麗一氣之下和他離婚了。”

“什麽事故?”

“據徐麗講,列傑母親走得比較早,當時列傑在外地沒盡上孝,因此特別孝順父親。在四年前給父親治病的時候,列傑為了籌錢把房子賣了。”

“對。列傑的家一開始在建安小區,三室一廳。據說賣了三十萬元,但老人還是沒救過來。”

“所以,徐麗一氣之下選擇和他離婚,還要走了孩子的撫養權?”“對。”

“情有可原,”安起民點頭附和道,“我要是她,可能也會這樣選擇。她現在住在哪裏?”

“她娘家是外地的,所以在外麵租了一套房子,在報社家屬院。”

“他和列傑離婚後還有來往嗎?”

“很少了,列傑有時會去看看孩子。”

“嗯,還是要繼續查下去。”

“那羅偉公司那邊?”馮旭試探地問道。自從列傑歸案後,所有的重點和精力都從羅偉周圍移到了列傑這邊,一開始既定的調查羅偉公司的計劃也沒有深入下去。

“可以兼顧一下,但重點還是列傑這邊。對了,抽空還要去北元路一次。”安起民皺著眉頭說道,“剛才審訊的時候有個不大不小的轉折。”

“什麽?”

“雖然沒有證人可以為列傑作證,但是他可以說出當晚十點多街邊的閑散路人在做什麽。雖然無法完全構成不在場證明,但確實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不能不查。”

“還有這種事?”馮旭一臉不可思議,“但是那些指紋……”

“一樣一樣來吧,這個案子果然沒那麽簡單啊。”安起民歎了口氣說道。

“確實,沒那麽簡單。”門外依欄賞景的炎宏也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