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5)

第一步非常順利,大家都被冰庫裏那血腥的一幕嚇得魂不附體。一想到這,複仇者的心情就好得不能再好,連外麵呼號著的暴風雪仿佛都在為這場精彩的劇目鼓掌。複仇者期待著這些罪孽深重的家夥快點想起來,想起他們對婭希所做的事情,然後深刻地明白他們眼下所麵對的困境完全是咎由自取!既然法律無法懲罰他們所犯的罪,複仇者隻能親手製裁他們,讓他們好好體會婭希所遭受的磨難。不管是求饒也好,懺悔也好,贖罪也好,在他們下地獄之前,複仇者一定會讓他們帶著最恐怖的絕望去死。

不過,複仇者也沒有料到,這本該沒有觀眾的演出,竟然會有兩個局外人意外加入。雖然和計劃稍微有些出入,但並不影響複仇者的表演,反而會有更多人證明複仇者的清白。既然舞台已經布置妥當,那麽第二幕就該上演了。想到這裏,複仇者緊緊捏住了口袋裏的小瓶子,裏麵裝著碾成粉末的安眠藥,等他們吃下,到了深夜,就能為婭希獻上第二個祭品了。

發生了那麽血腥的事件,本是抱著度假的心態前來的青年男女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那種輕鬆愜意的心情了,而本來萬分期盼溫泉和滑雪之旅的慕斯也陷入了深深的煩悶中。盡管死者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但一條生命竟以如此血淋淋的形式終結在她眼前,叫她怎麽能安心?

說到安心,現在唯一能用這個詞形容的大概隻有夏落了。在看過那種場麵之後,還能心平氣和吃東西的,就隻有她一個。

“夏落……你真吃得下去啊?”慕斯小聲問。

“這土豆色拉雖然淡了些,灑點鹽就可以了。配菜雖然生了些,但挺健康。用的色拉醬雖然不是低脂的,但我反正吃不胖。

沒有什麽吃不下的呀。”夏落臉上寫著“馬馬虎虎”四個字,對晚飯做出評價。

“我不是說味道啦!”慕斯翻著白眼,對夏落跳出常人邏輯的思維方式感到萬分無奈,“你看過殺人現場,還摸了切碎的屍體……你怎麽還吃得下去啊……”

夏落停下手,理所當然地回答慕斯:“現在都晚上八點了,救援起碼得後天早上才會到。要是不吃些東西,等警察到的時候,找到的屍體可就不隻冰庫裏那一具了哦。”說完,她吃掉了盤子裏最後一口色拉。

慕斯覺得夏落說得有道理。哪怕真的沒有食欲,但人始終戰勝不了生理反應,肚子餓到不行的時候,也會覺得這盤吃起來淡而無味的土豆色拉很美味,再不濟,就像夏落說的,灑點鹽就能吃了……其他人也這麽認為吧,紛紛開始進食。慕斯在這沉悶的氣氛中抬頭環顧,每個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龔林傑和章實川之前還打過一架,現在居然還能坐在一起吃飯。龔林傑拿起桌上的鹽瓶往自己的色拉上撒鹽,章實川也想要鹽瓶,但他沒有開口,而是等龔林傑把鹽瓶放回原處才拿過去用。似乎是為了故意激怒龔林傑,他拿鹽瓶的時候用餐巾仔仔細細地將其擦了一遍。龔林傑看在眼裏,嘴裏的食物自然變得難以下咽。最後他隻吞了一口土豆便丟下餐具,去沙發那裏抽煙了。

章實川的身材比龔林傑壯實很多,真動手的話,沒人認為龔林傑能有什麽勝算。

這就是慕斯想不通的地方,看起來兩人並不是真的有仇,純粹隻是因為對方的一些小缺點而互看不順眼罷了。雖然慕斯僅僅看到一個可笑的收尾,並不知道兩個人是如何打起來的,但她始終覺得,這種小學生級別的互相挑釁的方式,更像是刻意做出來給人看的。

而沉默寡言的仇誠山從頭到尾都是一言不發,但眼鏡遮不住他遊動的視線。慕斯注意到,他偷偷打量了胡婭莉好幾次,尤其是當胡婭莉去拿鹽瓶的時候,他還刻意伸手去碰人家。這種行為如果解釋成他偷偷喜歡胡婭莉的話,未免有些猥瑣……眾人就這樣食不下咽地吃著自己盤子裏的東西,仿佛進食隻是出於本能,而不是在享受一頓難能可貴的晚餐。

為什麽要說難能可貴?

因為本該負責做飯的女傭小菲嚇到腿軟,看見冰箱裏的肉就吐個不停,於是東雲鄉自告奮勇負責做飯。可事實證明,吃下這頓味道極淡的晚餐也隻不過比餓肚子稍強一些罷了。東雲鄉似乎隻會做土豆色拉這種簡單的菜色。不過,就算把冰箱裏的肉拿出來烹調,估計也沒人吃得下去。

“我做飯的能力隻有這麽點,讓大家笑話了……”東雲鄉這話並不是謙虛,因為深知自己廚藝有限,所以隻能求大家湊合。

不過也沒人和東雲鄉計較這些事,現在這種情況下,能勉強自己張口吃東西就已經很努力了,一想到冰庫裏那地獄般的情景,誰不是一陣陣反胃?哦,夏落不是。東雲鄉自己倒是吃得挺香,那種淡而無味的土豆色拉即使不撒鹽也吃了兩盤。

“難道還在長身體?”慕斯沒來由地想。

“小菲,你不吃嗎?”

在所有人當中,唯一還沒動盤子裏的東西的,就隻有女傭小菲了。說來也奇怪,這裏的人似乎並沒有真正把她當女傭,並且很自然地讓她坐下和大家一起吃飯。也許因為她是這裏年紀最小的女孩,又是被嚇得最嚴重的,再加上長得可愛……總而言之,她受到了特別的照顧。

小菲聽到胡婭莉喊她,才從走神的狀態回過神來,擺擺手為難地說:“……我吃不下……”

“不吃會餓的。”胡婭莉勸了她一句,好像媽媽在安慰挑食的女兒似的。

“小丫頭,都什麽時候了,你倒是搞搞清楚!沒人逼你吃這些。你要是想吃肉的話,冰庫裏有很多。”仇誠山終於說話了,但是這話說得實在尖酸刻薄。

小菲一聽到“冰庫”兩個字,就擋不住腦海裏那衝擊性的畫麵,差一點又哭出來。

“阿誠!夠了。”邱冰容嚴肅地提醒他,然後轉頭安慰小菲,“小菲,等一下你早點去休息,這裏我們自己來收拾就好了。”

真是大好人,慕斯心想,仿佛看到邱冰容身後散發出了聖母的光輝。

小菲點點頭,稍微振作起精神,開始一點一點吃盤子裏的色拉。

“真是聽話。要鹽嗎?”邱冰容把桌上的鹽瓶推向小菲。

“謝謝冰容姐……”小菲很禮貌地道謝,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說,“冰容姐,你不吃了嗎?你才吃了兩口……”

“我……也吃不下。”邱冰容欲言又止,搖搖頭之後淡淡地笑了一下。這悲傷的笑容讓她看起來無比可憐。也難怪,男朋友被人殺害,自己和朋友們又被暴風雪困住了,還要打起精神安撫大家,她大概是累壞了。

這時候,夏落站了起來,她是在場唯一一個吃飽了的人,用中氣十足的嗓音說:“各位請聽我說一句,徐淩度先生的事情讓人很難過,但你們應該也明白,如果是普通的凶殺,根本不會這麽殘忍。而我們之所以被困在山上,也和這起事件脫不了幹係。

雖然這麽說會引起恐慌,但我還是要提醒各位,這案子的受害人可能不隻一個,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所以,接下來請不要擅自行動,以免遭到不測。”

“那兩個兩個一起就可以了吧?”龔林傑無所謂的態度讓人奇怪,明明身邊的人都虛實莫測,但他好像很篤定自己不會成為受害者。

“你確定和你一起的人不會是凶手?”夏落反問他。

龔林傑當然聽不得這樣的話,卻也無法反駁,隻好故作生氣地激夏落道:“小姐,你不過是上山來求助的,未免太囂張了吧!你以為你是誰啊?福爾摩斯嗎?”

“對,我確實是一個偵探。”夏落毫不猶豫地承認。

如果眾人在前一秒還因為夏落那令人不愉快的發言而帶著怪罪的眼神的話,那麽從夏落坦言自己是個偵探開始,他們看她的眼神就都變了——那分明是各懷鬼胎的眼神——有驚恐,有深思,還有惴惴不安……

“又來了……”慕斯歎了口氣。剛到別墅的時候,這些人的熱情讓她感動,現在看來,那也不過是畫在麵具上的另一張臉罷了。

章實川咋呼起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的意思是我們當中有個人是凶手?”

“我可沒這麽說。”夏落沒有承認,語氣也不像是在否認,“我隻是提醒大家,在我把真相查清楚以前,我們每個人都不安全。”

“說什麽鬼話!其實你和你身邊這個矮子才是凶手吧?說自己是偵探,嗬嗬,我還說我是首相呢。突然跑到深山裏的陌生人怎麽說都比我們可疑吧!還有你,東雲鄉,是你把她們帶上山的,這事你也有嫌疑。”說出這些陰毒的話的是仇誠山。慕斯覺得他的沉默是有原因的,這麽一張臭嘴要是不閉上,早就眾叛親離了。

“這……”東雲鄉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波及,一臉“啞巴吃黃連”的表情。

“太氣人了!夏落,我們走,讓他們自己和凶手一起過夜吧!”慕斯猛地站起來,氣呼呼地說道。也不知道她生氣究竟是因為有人說夏落壞話,還是因為被稱為“矮子”。

但夏落顯然不想和慕斯一個鼻孔出氣——“走去哪裏?不是說過下山的路被堵了嗎?你想在雪地裏過夜的話,不要拉著我哦。”

“喂喂!我可是在幫你哎!”慕斯覺得自己無故被夏落從身後補了一刀,十分惱火。

夏落示意慕斯暫時別出聲,讓她把話說完。

“仇誠山先生,你說得沒錯,我和我的朋友確實脫不了嫌疑。可同樣地,在場的每個人也都和我們一樣。現在不是比誰更大聲的時候,我想那個凶手一定正躲在暗處高興地看著我們互撕吧?”夏落銳利的目光掃了一圈,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了一下,“我現在隻能提醒大家,今晚早點回房間,先檢查一下房間裏有沒有被裝竊聽器或者別的機關。睡覺前務必鎖好門,無論誰敲門都不要開。等明天早上看天氣有沒有好轉再做打算。”

“另外,我再確認一件事,這裏的電話隻能打內線嗎?”夏落目光鎖定小菲。

小菲點點頭,說:“是的,別墅裏的電話是內線電話,方便各個房間之間聯絡。但是我來的時候,發現電話線被割斷了。打外線的話都是用手機,不過現在也沒有信號。”

夏落明白了, 接著問小菲: “ 這別墅的鑰匙都在你那兒嗎?”

“在這裏。”小菲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裏拿出一張卡片,“因為是酒店式的房間設計,所以每間房間都是用磁卡來開啟,關上門後會自動從內側上鎖,房門上還裝有保險栓,隻要待在房間裏,還是很安全的。”

小菲接著說:“我手裏的是備用鑰匙,可以開這裏任何一間房間。而每個人各自的房間鑰匙我都已經交給大家了,不過,我沒有料到會有意外的客人……要是不嫌棄,兩位睡我的房間好了。我去婭莉小姐的房間住,也方便照顧她。”

“可以把這把備用鑰匙給我看看嗎?”夏落問。

小菲把磁卡交給夏落。

然而夏落接過鑰匙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轉身把備用鑰匙投進了熊熊燃燒的壁爐。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鎮定自若地說:“現在備用鑰匙已經毀掉了,你們保管好自己的鑰匙,這樣才不會給凶手可乘之機。

最後,務必記住我的話,不管是誰敲門,千萬不要開!”

入夜,暴風雪依然呼嘯,一點減弱的趨勢都沒有。在漆黑的夜裏,被恐怖和不安籠罩的山頂別墅就像一個孤立無助的孩子,在皚皚白雪中瑟瑟發抖。

別墅裏雖然有暖氣供應,但說不清道不明的肅殺氣氛還是讓人忍不住打哆嗦。所有人都聽從夏落的忠告,都緊緊反鎖了自己的房門,早早縮到被窩裏,等著這場該死的暴風雪過去。就像夏落說的,隻要不開門,凶手無論如何都進不來,不是嗎?

不管是誰……

不管是誰?

就這樣,眾人心煩意亂地過了一夜。到第二天,暴風雪停止了,但依然有雪花飄飄揚揚。眾人對於救援到來的希望又多了幾分,可同時,恐懼也加倍了。

因為他們發現了邱冰容的屍體。

邱冰容死在別墅後院的雪地裏,如同被邪惡的東西詛咒了一般,穿著單薄的睡衣,張大著眼睛,渾身發青。在她屍體的周圍,除了雪還是雪,連個腳印都沒有,就好像她是憑空落到這片雪地上。絕對不是以人的力量能夠做到的可怕謀殺,在無法逃離的冰霧山莊裏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