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諸位一路走好啊
“對不起大家,我來晚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這人說得無比誠懇,充滿疲憊,音量不大,但幾乎所有人都能夠聽得到。
一開始我還沒有聽出來,不過瞧見旁邊的蕭大炮和王朋臉上浮現出來的狂喜,我突然也想了起來,來人正是消失許久的許映愚,也正是此行的領導者。
眾人士氣大振,然而禦鼠王一方沒有聽得出來,感覺還是有些遠,於是繼續衝上前來。交鋒在一瞬間開始,我們奮力向前,拚死擋住了第一波襲擊,因為受傷的緣故,所以極為勉力。然而就在一瞬之間,所有人的眼前一花,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老頭出現在了眾人眼前,盡管當時的人員是如此混亂,但他僅僅隻是一揮手,眾人便不由自主地分開了。
兩方之間,陡然間竟然好像生出了一道無形之牆。
一步跨前擠進人群,總局許老展現出了“縮地成寸”的高超道法,而後他動作並不是很快,抬手一揮,灑落了許多紛飛之物。一開始宛若柳絮紛飛自旋,轉瞬之間,竟然變成了許多指甲蓋一般大的小蝴蝶,朝著安南一方飛去。
這一手漂亮至極,那些蝴蝶五顏六色,繽紛絢麗,盤旋而出,美如煙花璀璨,然而禦鼠王看得臉色大變,朝著前麵的弟子大聲喊叫。
他說的是安南話,不過我還是能夠聽得懂一個詞,那就是“危險”。
有人聽到了師父的話,果斷轉頭奔走,有人卻沒有理會,還待上前。結果那些細小的蝴蝶立刻扇著翅膀在空中一陣盤旋,接著全部都附著在了前麵七八個人的身上。
無論多麽美麗的東西,一旦密密麻麻地堆積在一起,在視覺上都會是很具有衝擊性的。一瞬間這些人的臉就被小蝴蝶布滿,接著蝴蝶翅膀收斂,露出醜陋而詭異的蟲屍來,皺巴巴的黑色,一節一節,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肢節詭異的蠶繭。
接著小蝴蝶張開了嘴,朝著這些人的臉上咬了下去。
別看蝴蝶美麗,咬合力卻非常強大,小小的口器三下兩下就將那厚厚的臉皮給咬開,接著收斂翅膀奮勇向前,朝著傷口裏麵鑽了進去。
沒有及時撤走的禦鼠王弟子和安南高手總共八個,在幾秒鍾之後,每一個人臉上都出現了蜂巢狀的空洞,裏麵流出了黑色的鮮血。
鮮血並沒有流多久,因為幾乎在一眨眼的時間裏,這些孔洞都被一個又一個白色的蟲卵堵住了,白色的蟲卵、黃色的臉孔以及黑紅色的血漿混合在一起,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事情發生很多,然而其實隻是不多的時間,當這些人捂著臉倒下,在地上拚命翻滾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這個總局許老其實並不是我概念中的道家高手,而是蠱師。
所謂蠱師,也就是麻栗山中所說的養蠱人,這其實是起源於苗疆一帶的一種巫術。通曉此法的巫漢神婆通過對毒蟲的了解,運用蠱鬥、培育、祈願以及繁衍等神秘手段,將一些我們尋常可見的毒蟲或者生物,孕育出某些細小不可見的蟲子,用來傷人性命,或者達到控製他人的目的——有的據說也可以用來救人,當然,這種說法並不算多。
沒想到這總局許老居然還有這般本事。
中了許老蝴蝶蠱的安南高手迅速倒下,死又死不了,翻來覆去,哭聲淒慘。這雷霆手段一出,禦鼠王方知厲害,臉色一變,朝著一身鮮血的許老說道:“你是?”
許老的麵容十分平靜,這種平靜給人無比的威嚴和力量,當禦鼠王問起時,他不悲不喜,淡淡地說道:“苗疆許映愚,見過禦鼠王。”
許映愚!
聽到這三個字,禦鼠王的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他是什麽身份,雖然能夠橫行南疆,講起來也不過是一養鼠專業戶,哪裏能夠和許映愚這樣的北國巨擘相提並論。然而本來高高在上的許老恭稱他為禦鼠王,讓他怎麽聽都不自在,臉色發白,額頭虛汗直冒,結結巴巴地說道:“你怎麽在這?山中老人沒有把你……”
“對,你們的確請了一個值得我重視的對手。不過那個家夥,我熟悉他,便如他熟悉我一般,指望他拖住我,分而殲之,這算盤你們倒是打錯了。事有波折,不過他最後還答應了我,終生不踏故土,我們也算是有了個了結。那麽現在,讓我來給那些枉死的孩子和戰友們討一點兒債吧。”
許老緩步走上前,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悲憤。
旱煙羅鍋死了,黃臉門神死了,一路走過來,有多少祖國好男兒躺倒在了這片熱土之上?
許老越是輕描淡寫,禦鼠王越是緊張,他不是黑魔砂,也不是阮將軍,就是個占便宜撈一把的家夥,哪裏有跟許老對拚的勇氣?當下也是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你等等,這裏麵有誤會,我隻不過是臨時過來幫幫忙的,真正的主謀是黑魔砂他們。”
禦鼠王想要將自己摘幹淨,然而許老沒有再做理會,雙手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口中則好像青蛙一般地鳴叫起來。
無形之中,便有一股力量從他的身上傳遞而出,似乎是某種信號,接著躺在地上的那八個人臉上孔洞中的蟲卵開始破裂,從裏麵爬出了濕漉漉的幼蟲。這些幼蟲就像黑頭鐵螞蟻,頭頂的觸角在不停地接收著信號,當聽到青蛙一般的音頻之後,立刻興奮起來,往前一躍,再振翅而飛,化作一片烏雲,朝著禦鼠王一行人撲了過去。
總局許老一身鮮血淋漓的模樣出現,好像也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害,他就這麽簡單地一揮手,再加上一點兒手印和音域引導,便再也沒有其他的手段。
然而禦鼠王被這漫天而起的烏雲嚇了一跳,剛才那些培育蟲蠱的人體上坑坑窪窪、滿是孔洞的臉實在是太恐怖了,這種手段便是在東南亞一帶,也算是驚世駭俗的,他當下也沒有了主意,唯有奮力逃開。
逃跑的時候,禦鼠王便已經不再注意自己的形象,奮力往前,至於他的那些弟子以及同伴的安南高手,皆是拋下不管。
然而無論他跑得再快,終究還是“烏雲”重點照顧的對象,轉瞬間他就被一大團的烏雲圍住,緊緊咬著。
禦鼠王左衝右突,卻並不能掙脫出去,就在那些烏雲附體的一刹那,他也看開了,朝著我們這邊衝來,口中呐喊道:“媽的,老子跟你們拚了。”
這氣勢實在很凶,然而並沒有。
他甚至都沒有能夠再衝幾米,這個剛才還準備將我們一網打盡的男人,此刻卻被成百上千的小蟲子給攀附而上。這一回倒也沒有再咬出孔洞,不過它們靈活運動,順著禦鼠王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巴等處往裏爬。
蟲子堆積了一層又一層,奮力往裏鑽,被這種蟲子鑽進皮膚和肌肉的縫隙是一種恐怖到極點的事情,又麻又癢,真的就像有百千隻蟲子在身體裏麵爬行。
禦鼠王也是人,會痛苦,會叫,也會跪下來痛哭流涕。
然而無論他再懺悔,也彌補不了我們的人員損失。
一代梟雄,卻也不能善終。
許老在又一次揮手之後,就沒有再將注意力集中到他們的身上,而是轉過身來,看著擠在前排的我們。
他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充滿了讚許和欣賞,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點頭。
他又看向白胡子殷義亭,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靜地說道:“他們走了,對吧?”
殷義亭哽咽著點頭,然後將許老帶到了黃臉門神和旱煙羅鍋的屍體前,給他講述每一個人壯烈犧牲時的情形。許老不說話,默默地聽著,完了之後,他將兩人挪到一起,然後雙手在空中劃了一個詭異的圈圈。
我瞧見許多前去追擊安南高手的蟲子折返回來,附在了他們倆以及所有死於黑魔砂掌下的人身上,不斷地吸著什麽。
沒一會兒,這些蟲子紛紛死去,但是屍體鼓脹的小腹也終於變得平坦。
許老將這些屍體裏麵的鐵線蟲給銷蝕掉了。
接著他念起了祈願超度的咒文,我們默默地跟在身後,一同念。如此良久,天空中傳來幾聲輕歎,許老抬頭望天,輕輕說道:“諸位,一路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