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對不起我來晚了

在很短的一段時間裏,我心裏幾乎是絕望的,然而趙承風鬆開雙手的時候,我的胸前滑落出了一個符袋。

符袋之中隻剩下一張符籙——雷符。

雷符的全名叫做雷光疾電符,我毫不猶豫地摸了上去,感覺這符紙的材質十分特別,跟其他的都不一樣,有點兒硬,仿佛紙質裏麵還摻雜著許多金銀之物,給人的感覺無比威嚴。

此刻的我來不及去細細地體會這張符籙,因為緩過氣來的黑魔砂已經將注意力投向了被黑影子纏住的王朋。

這個小子曾經用暴雨一般的青城劍差一點傷到他,就年紀而言,這已經是十分讓人驚訝了,倘若再放任成長下去,說不定十年、二十年後,他黑魔砂就要倒在地上了。

不光是使劍的小子,還有那個使棍的小子、請神上身的小子、開天眼的小子,以及在場中領導一眾人布下火陣的小子,統統都得幹掉。

這樣就圓滿了,再無後顧之憂。

黑魔砂想到自己手中即將沾染這麽多北凶少年天才的鮮血,掐滅無數未知的威脅和希望,頓時興奮得渾身發抖,然而這時,突然從頭頂上落下一個東西。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發現是一張紙,一張柔軟的黃符紙,正好就落在他的額頭之上。

這玩意出現得實在是有些詭異,讓他一時間有些發愣,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然而很快,他的耳邊便聽到了一句鏗鏘有力的聲音:“……敢有違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黑魔砂第一次感受到了最真實的恐懼,他想要揭下額頭上黏連的符紙,然而手臂竟僵直不動,微微抬起頭來,隻見一束巨大的雷光,從九天之上垂落雲間。

“啊……”

向來淡定的黑魔砂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地害怕,死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離自己那麽近,近得讓他忍不住就大叫起來。

黑魔砂渾身僵直,放聲大叫,而這時眼前隻有一片白光,輝耀天地之間。

我在遠處看著天上一道神雷落下,轟然砸落在黑魔砂的頭頂,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在這一刻露出了孩子一般的恐懼來,讓人心中頗多感慨。而後,雷光將黑魔砂直接轟擊,整個人的生機在一瞬間流逝,化作了一團焦炭。

死了,一代巨梟便這麽死去了。

在那一刻,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震驚,實在是太震驚了!

沒有人相信,不可一世、鎮壓全場的黑魔砂居然在即將勝利的那一刻,被如此幹脆利落地殺掉了,生機全無。

一如他殺旱煙羅鍋、黃臉門神一般。

我自己也被嚇住了,李道子留給我的符籙裏麵,竟然還有這般大殺器在。

直到黑魔砂化作一團焦炭轟然倒下的那一刻,四周都還充斥著一股濃鬱的雷意,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毛發都豎了起來。

周圍的火牆也在這一刻消散,龍虎山的火符陣就算是再厲害,在這種天地之威前,也終究不能相提並論。

接著我瞧見了一副神奇的場景,原先圍繞在我們周圍的那些凶猛老鼠,此刻竟然死的死、逃的逃,盛況不再。

想來也是,雷符乃至陽至剛之物,當這一道雷電轟然而下的時候,雖然最主要的都落在了黑魔砂的身上,但是那些飽受怨靈侵襲的老鼠也受不了,能動的都出於本能地逃散了,不能動的則直挺挺地四腳朝天。

“毒尊,毒尊!”

火幕消散,場外的人也都看到了倒下的黑魔砂,禦鼠王跟他沒有什麽交情,所以他一脈的倒也沒有什麽,其餘一眾安南高手卻都如喪考妣,發聲哭嚎起來。

哭聲漸起,哀兵已成,黑魔砂這邊還有近十個黑衣高手,而禦鼠王也統帶著十來個弟子,將我們給團團圍住。

黑魔砂雖然身死,但是為了圍剿他,我們這一方已經算是竭盡全力,除了先前有五六個人聽從吩咐朝著北邊跌跌撞撞而逃之外,其餘的人要麽死要麽傷,差不多都各受傷害,幾無再戰之力。

禦鼠王帶著人圍了上來,黑魔砂一死,他便是這兒的老大,一雙三角眼迷得幾乎成了一條縫,寒聲說道:“我費盡心思、殫精竭慮煉就的幾百隻福安鼠,全部被你們弄死了。不錯,很不錯,不過你們的死期也到了。”

我站立起來,眾人開始回縮,聚到一起,而我則頂在前頭,冷冷說道:“黑魔砂曾經想讓我死,不過他現在死了。你也想讓我死,難道沒有考慮過後果?”

我雷符用完,此刻也隻是虛張聲勢。然而對方並不知道,剛才的雷擊實在是太驚人,沒有人敢小覷,我這麽一說,禦鼠王頓時語塞,眼睛裏也流露出了一絲擔憂來。

見他被我嚇住,周圍的人腳步也一陣停滯,我心中稍安,目光一轉,瞧見我關心的幾個人雖然受了些傷,卻也沒有生命之危。

然而就在這時,先前與努爾比拚棍術的那個家夥突然越眾而出,大聲喊道:“這東西,你當真以為是說有就有的?你若是有本事,老子站在這裏,你倒是劈一劈我看?”

這人極有膽色,就在旁人紛紛恐懼之時,他卻站出來言語相逼,就是認準了我不會再有一張符籙。

這樣的人當真可怕,他其實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但凡出現一點兒意外,他都有可能掛掉。

然而我偏偏就是隻有一張。

我沉默了幾秒鍾,那人就立刻步步上前而來,得意洋洋地說道:“來劈我啊?有本事你就劈我!”

我的沉默不語給了他許多勇氣,就在這個時候,努爾突然提棍而出,臉色冷峻不已,腹中微鳴道:“雷光殺你,就像牛刀殺雞,大材小用。你若是想死,我來送你一程。”

先前的一番激戰,麵對黑魔砂的努爾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特別是最後一下,努爾以棍為盾,雖然擋下了那一擊,卻也是搖搖欲墜。不過此刻他仍堅定地站了出來,要跟麵前這個同樣耍棍子的人延續上一場未盡的戰鬥。

努爾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一言既出,立刻提棍就上。

先前我們逃得匆忙,敵方又有老鼠相幫,所以這個禦鼠王的徒弟能夠與努爾單挑不敗,底氣頗足,本來看到努爾此刻搖搖欲墜之勢,心中狂喜,就想要殺人立威,結果雙方一交手,才發現麵前這個冷酷的啞巴竟是如此厲害。

兩棍交擊,沒有幾下,他手中的棍子便被努爾直接甩飛了出去。

當努爾轉身一個身後藏棍式陡然而出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一邊大叫“師父救我”,一邊想要逃開。

然而還沒有等禦鼠王等人衝將上前,努爾手中的趕神棍猛然而出,帶著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搗黃龍,從那人的胸口進去。

雞卵粗的棍子赫然從那人的胸口穿過,就像穿豆腐一般,從他的後背衝出。

鮮血頓時將那人的喉間充滿,他的眼睛一瞬間瞪得滾圓,接著頹然倒地。

努爾又是將棍子一抖,然後朝著向這邊撲過來的一眾人等甩飛過去,一直站在禦鼠王身邊的那個少女騰身而起接住了他,落下來的時候眼淚滾滾,哽咽著喊道:“大師兄,大師兄!”

言語之間頗多悲切,讓人動容,也激發了禦鼠王手下一眾弟子同仇敵愾,顧不得先前的恐懼,紛紛湧上前來。努爾還待上前,這時那個白胡子老頭殷義亭將他攔住。老頭凝望一眾敵手,堅定而沉穩地說道:“我來!”

滇南一眾豪傑,烈焰岩豹、旱煙羅鍋、黃臉門神幾人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裏相繼戰死,作為他們曾經的好友,殷義亭的情緒一直處於一種莫名的悲壯之中,就想著與故友同去。

但他終究也受了很嚴重的傷,此刻上前隻為犧牲,所以努爾把他送回了人群。

接著,我站了出來,努爾站了出來,王朋站了出來,蕭大炮也終於將手上的黑線蟲迷霧呑噬,艱難地站了出來,連趙承風這個讓人討厭的家夥也一臉平靜地站在了我的身旁。

張世界、張良馗和張良旭兩兄弟、趙中棣等幾個我認識的戰友,也搖搖欲墜地站了出來。

此戰就算是死,我們也不能倒了驕傲。

新一代有新一代的倔強,為了這些驕傲,我們也不懼死亡。

不過就在禦鼠王準備不顧一切地發動攻擊時,遠處的林子深處傳來了一聲悠悠的話語:“對不起大家,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