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哦,這真是個神奇的國度,自從我與利瑪竇傳教士進入這個神秘的東方古國,我所見到的,如非親遇,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在這個疆域遼闊的國家,我所接觸的官員求知之心強烈,他們尋找一切的機會詳細地詢問我所在國家的現狀,他們覺得我們來自於未知王國,而我們亦覺得他們源自於神秘的魔法世界。

今天皇帝陛下召見利瑪竇傳教士,我作為隨從亦跟隨進入皇城。自從一年前利瑪竇傳教士和我進入北京,這是我們第三次覲見大明皇帝陛下,這次覲見特別之處在於---是皇帝陛下主動邀請,而覲見目的,據陪同的禮部官員所講,是去觀賞一件來自於被征服部落的寶物。

這寶物據說是來自於這個東方神秘國度最南方部落的貢品,不過利瑪竇傳教士和我都知道,那個貢品其實是剛剛針對這個部落的一場戰役的戰利品。

在這場戰爭中,除了所獲這件寶物,大明帝國的軍隊將這個部落的巫師,也一起帶到了京城。

我們進入皇帝陛下的大殿時,那裏已經有了幾個大臣,我猜想,大殿下方站立的麵目黝黑,顴骨突高的的便是他們俘獲的巫師。

我想,皇帝陛下邀請我們,一定是想顯示他的威儀,或許,用他們的話,叫做殺雞嚇猴。

不過看樣子,皇帝陛下並沒有打算要巫師的命,但顯然,那名巫師卻誤會了,他為了能活下來,極力的想向大明帝國的皇帝展示他的才能,他說大明軍隊帶回來的那件貢品有兩種神奇的力量,而第一個力量是,經過他的咒語,便能預知未來。

巫師這樣說讓大明帝國的皇帝非常惱怒,或許他認為自己是真龍天子,隻有自己才能與上天溝通,巫師看起來知道自己說錯了,更要極力證明。

他著急的樣子讓大明帝國的皇帝和在殿上的大臣都在嘲笑,他們想看著這個來自南方的俘虜出醜。不過我想,他們更想讓在我們這些來自西方的客人麵前展示他們的權利,我知道,那名巫師從說錯第一句話開始,他的結局已經注定,所以我在後麵暗暗給他畫了個十字。

那巫師卻目光堅定,說是貢品的使用有嚴格的要求,要選擇雷雨天。我想,他這一定是在拖延時間,苟延殘喘,可事情真湊巧,他說完這話不久,外麵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來,殿上的大臣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突然哄堂大笑。

可巫師卻絲毫不慌張,而是請人幫忙,將貢品從一個大箱子裏抬出來。

那是一件青銅器,形製非常特殊,有些像鼎,但上麵的鼎口是封死的,或許,我想這是一麵青銅鼓;這件青銅器有三足,足的形狀也非常奇怪,每隻足都是由一大一小兩隻青蛙組成,大的青蛙蹲伏,小的青蛙跳起,三隻這樣的足撐起那件鼎體。

巫師請人將那件青銅器放置在大殿前麵的空地,又站在旁邊,雙手舉起一聲吆喝,怪異的腔調便從他的喉嚨中哼唱出來,那音調很怪,好像有很厚重的鼻音,所以我聽在耳中,感覺低沉,有些像嗡嗡聲。

他圍著那麵青銅鼓,一邊唱一邊跳,不多時身上便皆是雨水,他跳的步伐相當奇怪,一步三扭,三步一扣,像是在舉行一種特定的儀式。

隻一會兒的功夫,大明皇帝便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看到他打了一個哈欠,看樣子是想命手下的太監製止這種荒誕無聊的行徑,可就在太監想上前製止的時候,殿外天空中先是一道閃電,緊接著一聲雷響,殿中人一下都失了方寸。

那巫師的步伐更加緊湊,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密,天空中的閃電照得皇城如同極晝,我躲在遠處,卻發現雷聲越來越近,閃電也越來越近,顯然,大明天子和他的大臣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們嚇的大氣不敢喘,一直向後退。

巫師在雨中卻幾近癲狂,直到最後一個閃電從天空中劈下來,電尾剛剛劈在那麵銅鼓的鼓麵上,然後,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現了,大殿外的天空中竟像是多了一麵鏡子,而鏡子裏就是我所在的皇城,然後一群舉著“李”或“闖”字大旗的士兵湧進來,他們見人變殺,不一會,鏡子的圖像有了變化,那是一個穿著龍袍的人用力拽住一處繩套,將自己的頭塞進去,然後一跳。

我們看得呆了,甚至忘記了這場雨是什麽時候停的,等我從驚訝中被拉回現實,一名大臣已經匍匐在殿前,大喊著:“妖言惑眾,驚擾聖體,處死他,處死他。”

那名大臣叫的聲嘶力竭,所以其他的大臣也反應過來,一起匍匐在殿前大叫,“處死他,處死他”。

巫師顯然也呆住了,他一定預料不到是這樣的結果,好一會兒,大明皇帝才緩過神,對著身邊的太監做了一個手勢,那名太監渾身發顫地帶著殿前武士向巫師走過去,想必,剛才的事情,他也嚇的不輕。

那巫師知道自己必定再無逃生的可能,隻能跪在大殿外,但嘴裏卻仍在大喊,不過他隻喊了一句,便被武士所持的金色錘子擊中頭部,癱軟在地上。

當時,我站在離那名巫師比較遠的位置,但是卻在下風處,所以巫師喊出的最後一句,我聽得真切,那最後的聲音是:“他還有第二種力量,長生,長生。”

Anno Domini 1601

Alfred

我望著桌子上的幾張紙怔怔地發愣,那紙是豎排紅線的款式,紙的右側印著“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永敘分校信箋”,而信簽上的字是用鋼筆寫的,或許是因為氧化的關係,字跡已經非常淡了,看起來這幾張信簽紙已經磨損的發脆了。

我感覺自己的喉結在打轉,咽了半天的唾沫,才小心地問大背頭:“這紙上的內容,就是你曾祖父從全勝山上拿下來的那張羊皮卷後由龔教授寫下來的譯稿?”

我問這話的時候他正往自己嘴裏塞一個流沙包,所以他回答的含含糊糊,我有些聽不清,但看表情,我猜的沒錯。

等大背頭眼睛瞪得溜圓用力地把流沙包噎下去,然後再用淨手巾擦了擦手,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

這張紙應該也有些年頭,看起來已經泛黃了。我仔細看過去,沒費力便確定那是從一張報紙上剪下來的,但他剪下來的內容正在版頭,所以我又清楚地看到了報社名字和刊發的日期。

《時代報》,1999年9月1日。

被剪下來那個方格的新聞標題是——塔斯馬尼亞州著名慈善家阿爾弗雷德.邦克日前不慎墮海身亡,新聞裏除了介紹了阿爾弗雷德.邦克的生平簡曆和慈善行為,更配了一張他生前在自己臥室裏的照片。

那張照片上一個滿頭銀發的白人老人拄著文明杖,站在自己的房間裏,他看著鏡頭,笑容和藹,麵色善良。

我正奇怪為什麽大背頭拿一張舊報紙的剪切版給我看時,一陣異樣的感覺便從心裏升起來,照片裏阿爾弗雷德.邦克身側靠牆的位置似乎有一個物體,我再眯著眼睛仔細瞧過去,突然就一拍自己的腦門。

雖然那報紙上的圖片尺寸有限,而且因為黑白打印的關係失真度非常高,但我卻還是能肯定,立在牆旁邊的物體,便是大背頭剛才講的故事裏的長生青銅鼓。

等我把大背頭剛才講的故事瞬間的又捋了一遍,一下子長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著大背頭道:“難道你是說寫下那副羊皮古卷的,便是邦克的祖先?而報紙上的阿爾弗雷德.邦克,便是與你曾祖父相識的那個邦克?”

大背頭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然後又抽出一支煙點上,才悠悠道:“不然你以為我去澳大利亞是真的移民嗎?我曾祖父本來想找人翻譯那張羊皮古卷解開心結,可沒有想到的是,等拿到了龔教授的翻譯文稿後,反而產生了一個更大的心結。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長生更**人心的呢?照我曾祖父的推斷,那個寫下羊皮古卷的人,便是從全勝山上帶走長生青銅鼓的那個邦克的祖先,而這個邦克因為傳教的關係,竟又來到中國。或許他先是認為當年的記錄隻是一個傳說,可機緣巧合下,他在自貢的陝西會館遇到了正興號掌櫃的時候,他才明白,他祖先的記錄確有其事,於是才有了後麵的故事。而從那以後,我的曾祖父,為了找回那件長生青銅鼓解開他的疑團,便以收法器為職業,探尋長生青銅鼓的下落。”

說到這,大背頭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才又道:“我本來已經不把這個故事當做一回事兒了,隻把收法器當做一個賺錢的行當,可直到前段時間我偶然翻看舊報紙,看到了這樣一則新聞,才發現事情可能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如果報紙上所說的這個阿爾弗雷德.邦克確實是曾經在全勝山上的那個邦克,那麽青銅鼓能夠長生,就有可能是真的。想象一下,如果二者同是一個人的話,那麽算下來他至少應該100歲了,可是你看這照片,雖然是個老人,但隻看樣貌決計不會超過60歲。

我聽到這兒立時反駁:“如果那青銅鼓確實有長生的功效,為什麽阿爾弗雷德.邦克還會死?”

大背頭不緊不慢地把他胖乎乎的大手攥成拳頭伸出來,先是伸出食指道:“一、那名被處死的巫師,最後一句話隻提到長生,提到的卻不是永生。”

然後又伸出中指,繼續道:“二、這個叫阿爾弗雷德.邦克的洋鬼子是死於意外,而並非疾病或身體器官衰竭。”

我當然明白大背頭說的有道理,雖然不是永生,但即便是長生,這也足夠**人了。

想到這兒我趕緊的問:“後來呢,你去澳大利亞有什麽發現?”

大背頭聽我這樣一說,便憤憤不平地一邊將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裏,一邊含含糊糊地回答:“這個阿爾弗雷德.邦克死亡的時間是20年前,我去澳大利亞辦的是工作簽,不能長期停留,我找遍了塔斯馬尼亞海島,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別說那件長生青銅鼓,就是阿爾弗雷德.邦克這個人,也已經再沒有人記得他了,就像這個人從沒有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