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文字扭扭連連,看樣子是番文,貝老朝實在是看不懂,等他再看那圖案是,卻是大吃一驚,那圖案上畫的器物竟是正興當鋪天字房甲櫃中“青貨”的圖樣。

那件“青貨”貝老朝實在是太熟悉了,他決計不會看錯,眼前的情形讓他有些恍惚,他呆坐在山頂上,將自己在旋子灣認識邦克的前因後果一捋,突然間恍然大悟。

那洋鬼子邦克必定是因為什麽原因要將那件“青貨”據為己有,這才從川中千裏迢迢來到陝南,可機緣不巧,卻沒想到被全勝山的馬首年搶了先,他自知硬來絕對不是馬壽年的對手,於是便假意歸順全勝山,又建議馬壽年在山頂修築水壩。

看情形邦克早已預料到大旱之後必有大澇,所以在建設水壩時動了手腳,他等的就是潰壩後的那個機會,待到全勝山寨所有人葬身魚腹,大水退去,他再從避身之出來,將那“青貨”運出山去,想到這兒,貝老朝被好奇心驅使,跌跌撞撞地向著後山腰庫房摸了過去。

等貝老朝到了庫房,果不其然,山寨庫房是大門四敞,他小著心,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庫房裏麵空無一人,單原來裝著那“青貨”的甲櫃,卻早已不知去向。

貝老朝指導自己猜的沒錯了,隻是他不知洋鬼子邦克用了什麽辦法,將這偌大的箱子從山腰運走,他又查了查,驗了一遍庫房,發現全勝山寨的庫房裏,其他糧草物資竟然原封不動。

這時貝老朝也顧及不了那麽多了,他將庫房裏值錢的細軟收拾成包裹,一路逃下山去。

這半年他入了全勝山寨,心裏是生怕被定個通匪的罪名,所以再也不敢回旋子灣,他下山這一路上都在想著那件“青貨”,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能讓邦克放棄這一庫的細軟又費盡心力運出山去。

貝老朝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最後,他打定主意,一路順著古道,由陝南進入川中,他想按照那邦克所言,等他進入自貢找到自己正興號的掌櫃,一問便能明了。

貝老朝這一路上吃盡了苦頭,等到了自貢陝西會館,他隻稱自己是從陝南逃難而來,等居住數日後,便打聽掌櫃一家下落,這一打聽才知道,不久前掌櫃一家發病得了“疙瘩瘟”,早已滿門死了個絕戶,貝老朝萬般無奈,一路向南,一直走到敘永安家落戶。

此後十幾年裏,這件事情便成為貝老朝最大的秘密和心結,他總想弄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民國二十九年,有一支從北方過來的學生隊伍到達敘永,他們大多住在縣裏的春秋祠,沒過多久,他們便在春秋祠門前豎起“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敘永分校”的牌子。

貝老朝雖然不懂為什麽國立大學設在一個小縣城,但他知道這些都是讀書人,所以他留了心。

學生全部住在春秋祠,而教授大多是就近租住在附近民居,住在貝老朝家裏的,是一個帶著厚厚鏡片眼睛的中年人,貝老朝照著他自己的介紹,隻稱其為龔教授。

這批學生和教授在敘永隻停留了幾個月,龔教授要離開前的一個晚上,貝老朝狠下心,將在全勝山上帶下來的那幅羊皮卷拿出,希望這個做學問能解開自己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