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按照苗民的規矩,莫二是蒙珠救回來的,算是蒙珠的私有財產和奴隸,所以最後讓蒙珠自己決定。

蒙珠看著莫二吃完東西又說,等養好傷,就趕緊離開苗寨,畢竟,苗漢之間早有夙怨恨。

到了人家的地方,莫二哪還敢反駁,趕緊答應下來。

蒙珠出去不久,木屋角落裏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莫二沿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見竟是那隻一直陪伴他的鼣鼠。

這隻鼣鼠也是命大,居然和莫二一起活了下來,又一路嗅著氣味尋過來。

莫二本想著自己從兄長和侄子慘死,自己孤身一人從陝西一路逃亡,已經千辛萬苦,本以生出自盡的心思,但一看到這隻鼣鼠,心裏倒是安定下來,轉念想著等養好傷,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一夜,莫二在木屋裏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惹怒了周圍的苗民,但不遠處一座木樓裏卻有很多苗民大聲爭論著,雖然莫二聽不懂他們在爭論什麽,莫二透過窗戶看去,參加爭論的苗民都緊張莫名。

第二天一早,蒙珠又帶來了食物,莫二也熟悉了環境,就大著膽子問,昨夜苗民到底在爭論什麽。

蒙珠歎了一口氣才道:“他們金苗是屬於紅苗中的一支,世代的住在這金河口下遊,土司原本是大清冊封,世代繼承,但一到民國,規矩就變了。西康本地軍閥劉作勳要金苗每年以金沙作為賦稅,否則便將他們這一支並入其他苗寨。今年他們在“點金石”上比輸了,無法在從江中淘沙,往年積累下來的金沙又不夠,如果沒有按時繳納賦稅,那麽族中子弟,再無自由。”說完這些又問了莫二怎會暈倒在江邊的。

莫二把自己來龍去脈一講,說得蒙珠一陣心痛,這原來也是一個可憐人。

蒙珠讓莫二好好養傷,趁早離開,說完就走出木房。

莫二心裏感謝蒙珠的救命之恩,也是想著盡快把傷養好,再找別處安身。正想著,那鼣鼠卻跑到莫二的**,看到鼣鼠上躥下跳,莫二突然靈光一閃,靈機一動,心裏便有了主意,當下叫人請來蒙珠,給她講了自己“驅蟲役蟻”和“五鼠運財”的本事,又說這金河口的金沙是沒法兒淘了,但金沙江兩岸險山峻嶺裏,礦藏卻是有的,自己這“五鼠運財”的法門,正可以帶著金苗找到金脈所在。

蒙珠一聽,立時叫來了哥哥蒙哥,看著苗民懷疑的眼神,莫二當即喚出鼣鼠,演示了“五鼠運財”,接著又讓苗民找來一條蛇,按照《百裏召蟲蟻》的法門來了一個“定蛇術”。

其實不論是“定蛇術”還是“五鼠運財”,說穿了就是古代先民在實踐中掌握了一些動物的生物習性,再加以利用,達到一些神奇的效果。

但在苗民眼中,卻猶如神跡一般,蒙哥更是呆立片刻,竟帶人對著莫二拜了起來,苗民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敬畏。

原來,在金苗這一支中,有一個遠古的傳說,傳說金苗的神靈叫做“黃金之子”,他勇猛強壯,能上山鬥虎豹,能下河除惡蛟,他以黃金為食,保護金苗繁衍生息。

正是因為這個傳說,金苗認為會出現一個叫做“金苗子”的勇士,他能在山中驅使山林野獸,找到金脈,供奉神靈。

莫二的“定蛇術”和“五鼠運金”,讓他們自然的認為了莫二就是“金苗子”。

這一夜,苗寨中篝火通明,莫二大碗喝著金苗的泡酒,吃著苗鄉認親才會有的火爐豬,心也安定下來。

這真是世事無常。

莫二在陝西老家惹了人命,闖下大禍,一路逃亡,在想落腳的地方,沒有一個地方能夠紮下跟,卻在想走的地方留了下來。

《百裏召蟲蟻》莫二雖然沒有學全,但記下的幾個確運用愈發得心應手,他在苗民中隱藏身份,驅鼠尋金,自此金苗不再參與黑彝和金幫在金河口的淘金爭鬥,寨子裏的苗民也對莫二敬畏有加。

金苗退出後,黑彝和金幫反而鬥的更凶。

莫二驅使鼣鼠在大涼山脈中找尋金礦,後來與蒙哥結拜為異姓兄弟,又娶了蒙珠為妻,夫妻兩舉案齊眉,恩愛有加,不過一年,就生下了個胖小子,取名莫西安,寓意莫忘祖根。

這種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民國二十四年,那時,莫西安已經十歲了,雖然還算是個娃子,但生得粗壯,已快趕上成人的高度。

民國二十四年農曆四月,巡寨的苗兵來報,山下來了一支隊伍,看方向是從黑彝那邊過來的,裝束卻不像黑彝。

蒙哥和莫二叫上寨子裏的苗兵,來到寨門前,遠遠的看到一支穿著灰藍土布軍服的隊伍一路過來。

到了苗兵設的路障停下來,那隊伍裏有人懂苗語,叫這邊的苗人頭人過去搭話。

蒙哥和莫二帶了幾名苗兵走上前去,對麵也有一個看樣子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那中年人戴著一副圓框眼鏡,一隻眼睛上打著眼罩,他看到蒙哥和莫二疑惑,便說道:“他們是紅軍北上先遣隊,是為窮苦老百姓打天下的隊伍,苗漢本是同祖同根,希望頭人行個方便,他們隻是借路北上,絕不騷擾到苗民。”

那中年漢子操著帶有濃重川音的普通話,說的真誠,讓很久沒見過漢人的莫二感到莫名的親切,於是上前招呼。

中年漢子知道苗民隊伍中也有漢民,異常高興,問清了莫二的來曆,又說道:“他們這支隊伍就是為莫二這樣受到壓迫的窮苦人爭權利的,前幾天他們剛剛和黑彝頭人結盟,一起對抗四川軍閥。”

莫二把中年人的話轉告給猛哥,蒙哥見這支隊伍對自己沒有什麽威脅,就叫苗兵讓出道路。

莫二見到漢民的隊伍,卻生起思鄉的情緒,但想到蒙珠的溫柔和自己的兒子,立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中年漢子是個聰明人,似乎看穿了莫二的心思,臨別前轉回頭對莫二說:“我們這支隊伍一路向東,等有一天,打到你的老家陝西,建立了革命根據地,你就過來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