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蒙蒙亮,敖奕就偷偷離開了學校,跑到城市的另一個角落的網吧躲了起來,打算逃一天的課,更主要是要避開範海星。在網吧裏,她無聊之極地玩著大富翁,從早玩到晚,把幾乎每個角色每個背景都試了一遍。夜色降臨時,敖奕望了望窗外,雨已經停了,天上的雲也漸漸散開,一輪圓月低低掛在樹梢,不久就要升上天空。

一旁的手機急促跳動了起來,嗡嗡地在桌麵震動。敖奕看都沒有看就撳掉,她知道是範海星打過來的。

手機安靜了。敖奕又打了一輪大富翁,圓月已經懸掛在天空,萬裏無雲。但她的心卻越來越沉重,被某種情緒堵得難受,仿佛洗澡沒有洗痛快。遊戲也開始不聽使喚,孫小美運氣奇差,三步一個大衰神,五步一個小惡魔,沒多久就成了窮光蛋。

因為不是周末,網吧裏沒多少客人,稀稀拉拉散布著,不少客人都在打瞌睡。一位身材異常小巧玲瓏的女服務員嫋嫋婷婷走過來,給敖奕桌上放了一杯清香四溢的綠茶。

“小姐,這是我們網吧為客人準備的西湖龍井,祝您中秋節快樂!”

“謝謝!”敖奕正覺得口渴,抓過來就想喝。忽然覺得胸口一陣悶痛,一股熱流湧上來又被壓下去,難受得她把茶潑到了桌上。

女服務員倏然回頭。“你怎麽了?”她柔聲問道,“你沒事吧?”說完已飄到敖奕麵前。

敖奕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發出均勻的鼻息聲。

女服務員退出大廳,在一個拐角處掏出手機打電話:“她睡著了。睡得很香。”

手機掛斷了。女服務員抬起頭,卻見敖奕站在麵前。

“你……”女服務員驚駭地叫了一聲。敖奕早已閃身貼近,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這裏是你的七寸吧?”敖奕壓低聲音說。她比女服務員高出足足一頭,就算不用法術也能搞定她。

“不……不是。”

“不是?那我捏捏看。”

“別……不要!”女服務員叫了起來,聲音非常怪異。

“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你的藥茶沒有把我放倒?”

女服務員點點頭。

“因為你用的是龍族的藥。”敖奕貼近她的耳朵悄聲說道,“這玩意對我的鼻子來說,就像是胡椒粉。”

女服務員麵如土色。

“說吧。誰指使你來的?”敖奕在手上稍微加了一點小法術。女服務員隻覺得肩膀像著了炮烙,疼得齜牙咧嘴,話都說不囫圇。

“我……我從沒見過他的樣子。他……他……他總藏在一團藍光裏。”

“那你怎麽這麽死心塌地的?而且說實話,你不是水族吧?”敖奕上下打量著她。用了法術之後的她分外敏感,隻覺眼前這個女人非己族類。

女服務員低下頭,囁嚅著說:“沒錯,我不是你們水族……我……我是蚯蚓。”

蚯蚓?敖奕的表情頓時淩亂了。

“他……他曾許諾……讓我變成龍的……”

蚯蚓變成龍?

“姐姐,你真的是一條很清純的蚯蚓。”敖奕盡量讓自己委婉些,“你們與龍族的五行完全不合,即使修行五萬年,連蛇都變不得,莫說變成龍——不過你的道行也真可以了,竟能變身為人。”

女服務員麵色蒼白。“我這,不是自己變的。是……”

話未說完,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女服務員消失了,地上是一條被燒得焦幹的蚯蚓。

看來是有人借她的變身法術,時辰一到,法術收回。借法術給她的人顯然太不厚道,收回法術時,順便索了她的命去。

敖奕歎了口氣,俯身對地。“這位姐姐,你就安息吧,至少,現在你是條地龍。”

恰在這時,手機屏幕陡然亮了起來,出現一句話:“你來這裏的三樓看看,然後決定該相信誰。”字是用血寫成的,散發一種淒厲的無奈。敖奕衝出網吧,在門口她猛然停步,隻見月亮已經變成紅色,而學校所在方位的天空展現一種很詭異的色彩,金黃裏透著蒼黑,敖奕渾身開始顫抖,那是羲媧玨遭到攻擊的前兆!

“不好!”敖奕低呼一聲。平地驟然起了一陣狂風,刮得路人睜不開眼,接著天上刹那翻卷起了滾滾烏雲,雷鳴電閃,暴雨傾盆而下。沒有人注意到有一道電光從地麵揚起,瞬間消失在雲海。

自習教室沒有人,書本文具四下散落,卻沒有血跡,這讓敖奕心下略寬。三樓每個窗門都敞著,有種風雨飄搖的感覺。她不假思索,直接從外麵飛上三樓,然而場麵卻比她想象的還要驚心動魄。

此時的範海星已以原形出現,血紅的雙眼和雪亮的尖牙讓他分外猙獰,他牢牢掐著一頭比他高出兩頭的狼人脖頸,兩個對手都發出野獸般的嗥叫,震得樓板撲簌作響。狼人顯然健壯許多,他很快掙脫範海星的鉗製,抓起他摔向牆壁,同時撲上去撕咬。範海星靈活飛舞著閃躲,在空中盡情展現那個標準的黑色的三角形,他用自己的靈活牽製狼人的笨拙,幾個回合後,他再次扼住了狼人的脖子。

“十字架!用十字架!”範海星衝敖奕吼道。

敖奕摸出那個銀製十字架,十字架彈開成了一把匕首。

狼人像吸血鬼一樣害怕銀器,敖奕明白了範海星的用意。她舉起匕首狠狠向狼人後心戳去,匕首刺進了狼人的肩頭,幽藍色的血噴薄而出。狼人發出一聲恐怖的嚎叫,慢慢萎頓在地,範海星依舊扼著它的喉嚨不鬆手。

片刻之後,倒在地上的狼人全身上下開始向外迸裂出藍光。藍光散盡,曹天宇無聲無息躺在那裏,肩頭依舊汩汩流著血,但那血已是鮮紅。

“你來的是時候,龍公主。”範海星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他的原形伴隨狼人的消失而消失,站在敖奕麵前的是敖奕最熟悉的那個範海星。

“為什麽最後,你還是相信了我?”他問。

“我不相信任何人。”敖奕望著牆角那座古老的西洋自鳴鍾。這座鍾絲毫沒有受到剛才鏖戰的影響,還在不緊不慢勻速走動。“在親眼見過這魔鍾以前,在我了解到一些事實以前,我不會讓任何人毀掉它。”

魔鍾的表盤是個六芒星圖案,每芒之間還有一個刻度,加上六芒星的六個角,組成了表盤的十二個鍾點,呈放射狀排布,每個點外都鐫刻著方形圖案,乍一看,這座魔鍾和普通自鳴鍾沒有什麽區別,隻是方形圖案凸凹不平,各不一致。敖奕掏出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照亮了整個表盤,一看之下,她驚得險些把手機掉到地上。

“你看到了?”一直默不作聲在旁的範海星輕聲問道。

敖奕顧不上答話,她又重新端詳半天,極力壓製著心頭澎湃,原來如此!她在心裏呐喊。

原來如此!

表盤鍾點外的方形圖案,二點、四點、八點和十點毫無花紋,其餘都是由平行的長短橫組成,或者說,是八卦圖中的陽爻和陰爻。

龍族的祖傳神器位於另一個山頭東南方的一處隱蔽位置,那裏是“巽”位;正南方有個日晷,乃是“離”位;西南一片空地被做成“坤”位;行政大樓位於兩山之間的東方,乃是“震”位;與行政大樓相對的未曉湖乃是“兌”位;民以食為天,食堂恰好在西北,為“乾”位;澡堂在正北,為“坎”位;自習教室在東北,為“艮”位。

八仙印裏八卦圖,八卦圖裏神玨伏。

日晷正南為離火,西南坤地無片蘆。

雷霆坐鎮東行政,正西低窪未曉湖。

更衣沐浴坎間立,一晝三餐乾裏書。

巽風從龍萬惡止,潛心學讀艮如初。

敖奕早就把這首卦位詩背得滾瓜爛熟,卻從未想過其中竟別有玄機。“巽位、日晷的離位、坤位……三點一線。”敖奕喃喃說道,“自習教室、澡堂和食堂,艮、坎、乾位……也是三點一線。”

“八個卦位,組成了六芒星正中的六邊形。也就是說……”敖奕的聲音顫抖起來,“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由八卦圖和六芒星共同組成的神陣。”範海星扶住她的肩頭,激動得有些哽咽,“你看到了,這……這不是個邪惡的魔鍾,而是封印!”

“為什麽?”敖奕抬起頭來盯著範海星,“我們的祖先為什麽要這麽做?”

“聽說過威特靈怪物的故事嗎?”範海星望著窗外黑洞洞的夜空,緩緩說道,“狼人和我們不同,他們不能混居於人類社會,每逢月圓時分,一定會暴露自己。在西方一個偏遠小鎮威特靈,據說人們殺死了最後一頭狼人穆巴赫。”

“其實他沒死?”

“不但沒死,他還逃到了東方,並被我們這裏的族人發現。可他不知從哪裏來的無窮力量,竟然所向披靡,殺了我們很多族人。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他誤食了一顆龍珠,本不兼容的西方魔力和東方法術在他身上卻起了奇妙的變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我的祖先都不會相信。”

“所以……”敖奕在心裏已猜出了答案。狼人,沒錯。“艮”字多一點為“良”,狼非犬,也是“良”。

“所以他們共同布了這個神陣,穆巴赫被鎮在這座樓之下,就是你們八仙印的艮位。雙方都在這裏用了最厲害的法器。你來這裏,是為了守護你們的,我來這裏,是為了守護我們的。雙方各自派有守護使,守護使們彼此之間並不知情,不允許互相透露,隻允許親眼所見。”

“現在六芒陣西北那個頂點,也就是食堂正在大規模裝修,這個地方就成為相對薄弱的環節。穆巴赫大概覺察到了,開始蠢蠢欲動。我從報到注冊那天起就有感覺,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很多謎團被解開了,但有一件事情敖奕還很疑惑。

為什麽羲媧玨會受到攻擊?變身為狼人的曹天宇那時正在這個山頭。

“乖侄女,因為有一點你不知道,不知者不怪。”從屋簷垂下一個巨大的蛇頭,藍幽幽的信子給屋裏帶來一片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