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

一道閃電在窗外劃過,也讓敖奕心底一片通明。她其實早有懷疑,此刻得到證實。

“小叔,我未必不知道。”她對敖虺笑道,“你發現了這裏封壓著狼人穆巴赫,便和他勾結在一起了麽?他給了你什麽好處?”

“力量!”敖虺叫道,“他給了我力量!那個糟老頭子把我貶為蛇,封了我所有靈穴,讓我幾乎成了一個廢物。穆巴赫讓我擁有了你們都沒有的魔力,你們想見識一下麽?”蛇頭一擺,滾滾藍煙從窗口湧進,從裏麵跳出幾頭奇形怪狀的魔獸氣勢洶洶向敖奕逼過來。這些家夥單看頭或尾都知道是什麽動物,拚湊在一起偏就讓人認不出,無論個頭長相或者技術含量都和上古神獸沒法比。

“我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魔法,原來是暗黑係的低級召喚術!”範海星哈哈一笑,飛身擋在敖奕麵前。黑色風衣下亮出一柄明晃晃的十字劍,刷刷幾下如兔起鵲落,魔獸們頃刻身首異處。

敖虺冷笑一聲,並不管範海星,隻向魔鍾撲去。範海星霎那露出原形,咆哮著攻向敖虺,十字劍深**進他的右眼。而敖虺隻擺了一下頭,毫發無傷。範海星大吃一驚,十字劍狠狠斬向敖虺脖頸,看著劍鋒滑過,巨大的蛇頭還好端端在那蛇身上,仿佛刀刃劃過水麵,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幻影術!”範海星大叫道,聲音充滿震驚。敖奕渾身早已感覺冰涼徹骨,她太清楚了,這不是幻影術,而是……

“這是我族秘傳的‘虛魄’,小子!我的魄藏在別處,你看到的是無魄之身。誰想殺我,便是白費氣力!”敖虺嘶聲獰笑,“毀了這鍾,穆巴赫和我就天下無敵了!”說著狠狠撞向魔鍾。範海星橫劍站在魔鍾和敖虺之間,他望向敖奕,淩厲的目光帶著一絲溫柔。

“小奕。”這是範海星第一次稱呼敖奕的名字,而且還這麽親昵。敖奕渾身一震,想開口說話,卻被某種情緒堵在嗓子眼。

“去找他的魂魄,我等你回來。”淡淡的話語之後,一道赤練飆上半空,頓時不見魔鍾,隻有一座拔地而起的血色冰山,將敖虺的攻擊擋在外麵。

電光石火般巨變之後,寒冽的劍光方才閃過,敖奕拚命抹去眼裏的霧水,隻見那柄十字劍插在麵前地上,尚在微微顫動,她拔起劍,手心竟感覺到了範海星握過的溫度。

“鍾已停了,我隻能撐五個小時,你快去!”這是範海星留給她的唯一囑托,順著劍上餘溫直傳到她的心裏。

窗外一聲炸雷,半空裏竟掉下些許電火花。雨幕中已看不清樓宇樹木,敖奕直到站在山頂平台上才開始繼續剛才的思路。剛才她使出渾身解數才衝出敖虺布下的蛇陣,這裏不是水下,她深刻體會到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滋味。此時已是清晨六點左右,豆大的雨點開始灑了下來,

“虛魄”乃是極難修行的法術,道行千年以上方可修習,至今也隻有祖父修煉成功,敖虺道行不過五百年,怎的就修煉成了?一定有詐!然而看剛才範海星和他的打鬥,敖虺所使法術確實是虛魄,至少形似十足,那麽中間到底端倪在哪裏?他的魂魄藏在哪裏?

回頭看看,敖奕頗為驚訝。此時自習教室的三樓很安靜,蛇陣破了,但敖虺竟沒有追出。

“敖奕,你怎麽在這裏?”雨似乎突然停了,敖奕扭頭一看,問話的是胡娟麗,她正給自己撐著一把傘。

“娟麗?怎麽這麽早?”

“還說我呢,這麽大的雨,你怎麽也這麽早?”胡娟麗拉著她往樓下走,“淋出毛病了怎麽辦?範海星會劈了我們的!”因為敖奕和範海星多日的出雙入對,大家已默認二人為情侶。

聽胡娟麗提起範海星,敖奕的鼻子陡然一陣發酸。她抬起頭望著雨傘,八根傘骨上是緊繃的綢麵。“娟麗,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跟小楓說一聲,今天我可能晚點回去。”

胡娟麗有些奇怪,也沒多問。“好吧,你不要回來太晚,傘你就拿著吧。”她轉身跑下幾級台階,忽然停步,怔怔立在雨中,好像在想心事。

“娟麗?”敖奕趕忙走下去用傘幫她遮雨,“想什麽呢?”

“我在想,我的乖侄女打算去哪裏找我的魂魄呢?”

胡娟麗的輕柔的聲音姣好的容貌,卻配上敖虺的語氣腔調和內容,讓敖奕登時毛發盡豎,她幾乎不假思索伸出手去,一塊墨黑的雲立刻出現在胡娟麗頭頂。

胡娟麗笑吟吟望著她,仿佛在等她出手。

不行!敖奕猛然把手縮回。雷電劈的是娟麗的肉身,敖虺的魂魄會毫發無傷,而且自己還觸動了龍族大忌:對凡人施法,將要受批鱗斷尾之苦,且永無赦免之日。

敖奕猛一跺腳,向山下飛奔,路上正碰到宋小楓。“小楓!快回去和娟麗一起!”

宋小楓抬頭望著她,麵容似笑非笑:“我的乖侄女,原來你並不蠢呀!”

可惡!敖虺的魂魄竟一路跟著她!

敖奕強迫自己站住,像在製服一匹野馬一樣扼住狂亂跳躍的思緒。怎麽辦?她在問自己,敖虺絕不是掌握了虛魄之術,而是另有伎倆,那麽自己究竟忽略了哪裏?她盯著被敖虺附體的宋小楓,宋小楓也看著她,從眼神來看,敖虺的魂魄還沒有離開。

大雨已升級為暴雨,敲打在雨傘上的聲音是劈劈啪啪,敲打在樹木上的聲音是沙沙啦啦。自習教室被宿舍樓擋住,隻能看見隱約的藍霧起伏飄移。

敖奕望著手中的雨傘,八根傘骨的軸心是傘柄,傘柄被握在她的手裏。

突然一個閃念,敖奕感覺答案離自己近在咫尺,她不動聲色,十字劍輕輕在瑩潤的手腕上一劃,一道殷紅的鮮血沿著劍鋒緩緩流下。敖奕把劍在宋小楓麵前晃了晃,宋小楓臉色果然變了,她盯著劍鋒,雙眼泛出藍光,還下意識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舌頭也是藍色的。

敖奕笑了,先是微笑,然後大笑。

“你用的根本不是虛魄,而是狼人的移魂術。”她冷冷地說,聲音清冽,“可惜,你不小心把穆巴赫的嗜血本性也學了過來,如今的敖虺,乃是一個不倫不類的怪胎!”

此時的天仿佛裂了大口子,暴雨比傾江倒海還凶猛,敖奕望了望山下,積水快有半米深了。

宋小楓臉色開始發白,眼神遊移不定,敖奕密切注視著她的變化。

“怎麽?是不是有些心慌?”敖奕把雨傘拿開,意味深長用手指彈了彈傘柄,輕聲問:“有個謎你以為我沒猜出,其實我猜出了。龍生九子,亦有九魄,現在附在小楓身上是你其中一魄,另八魄你藏在一個自以為堅固牢靠的地方,這個地方得天獨厚而且隱蔽秘密,就是位於八卦六芒陣中心的第八教學樓之下,對不對?”

宋小楓的臉色慘白,眼神張皇四顧。敖奕擺弄著十字劍,神態悠閑地繼續說著話,隻是為了讓話語聽起來古典威嚴,而不那麽都市化休閑化,略為絞了點腦汁來潤色。

“你隻道狼人所向無敵,卻不知他們和狂犬病患者頗像,乃是天生怕水,故而法術亦和水不相容。你既學了他們的法術來移魂弄影,魂魄也沾了狼氣,不再受容於龍族。如今整個八教被我淹了一半,看你那八魄也凶多吉少,是否該要考慮如何保存你的這一魄?”

宋小楓發出一陣怪嘯,麵色青白不定,最後轉為陰藍。

“你不必垂死掙紮。”敖奕冷冷地說,“爺爺封掉你渾身的靈穴,也是防備你本性不改。且論生辰八字,我這個乖侄女正巧與你相克。純陰之體後發製人,你不仁我才不義,不礙大局,又可保底,不派我來派誰來?”

咕咚一聲,宋小楓癱軟在地,麵色煞白。一道藍煙直衝上天,敖奕眼疾手快,像扔標槍一樣把十字劍照準藍煙紮去。隻聽半空一聲震天霹靂,血色和藍色光影仿佛煙花一樣爆裂開來,一個巨蟒在空中忽隱忽現,隱約看到一柄十字劍紮在它的七寸上,它正痛苦掙紮。

“你……你竟廢了我……五百年……修行……”敖虺的聲音斷斷續續,漸漸消失不見。塵歸塵,土歸土,一切煙消雲散。

那柄十字劍從半空墜下,落在滿臉驚愕的敖奕麵前,這時敖奕才想起來,十字劍上染了她的血,以龍血作法,法力會高十倍不止,原先自己隻想製服敖虺,不想卻廢了他百年道行。

“唉,不爽,真不爽。”雖然不辱使命,敖奕的心情仍舊一落千丈。把宋小楓送回寢室後,敖奕來到平台頂上,此時暴雨轉為中雨,繼續下了四五個小時才止住,此時山腳下的水已有三米深,位於低處的寢室樓一樓居然都被淹了,有人撐著澡盆在水上劃來劃去。

“好吧。”敖奕見狀都快哭了,“我又闖禍啦!”

“誰說的?”

身後突如其來的問話聲讓敖奕心頭一陣狂喜。她裝作若無其事轉過身來,不看對方,把十字劍大大咧咧遞過去:“喏,還你的劍。”

“是還我的傘吧?”範海星嬉皮笑臉把十字劍拿過來,入手已是一把普通的彎柄雨傘,他蓬地一聲把傘撐開,毫無顧忌摟著敖奕的肩膀向山下走去。

“現在沒事了?”敖奕問。

“沒事了……好得很!”

“這幾天出了這麽多事,學校恐怕要開鍋了。”

“不會。”範海星答得很堅定,“封印設置為鍾不是無緣無故的,咱們祖先用意深遠。這鍾和這裏血脈相連,包括眾人的記憶和一切作法。現在它自動回撥到動亂發生之前,連曹天宇自己都不記得自己被狼咬過的事。”

範海星的話剛說完,山下的水已經退了,被淹沒的宿舍樓層一切如常,除了外牆上殘留的淡淡的水痕。

“我想吃麻辣燙。”敖奕望著那些淡淡的水痕,說。

“作法之後十小時以內不能進食人間煙火,你不要命了?”

“我相當想吃麻辣燙!”敖奕把“相當”二字的音拖得很長,還帶著拐彎。

範海星努力不讓自己昏倒。“好吧,晚飯我請客。”

“我有個疑問,一直不好意思問你。”麻辣燙的熱度打開了範海星的話匣子。

“講!”敖奕的舌頭都被辣酥了,呼咻了半天好容易轉出了這個字。

“你們守護神器,為什麽要費這麽大的事來離開水世界來這裏求學?住在未曉湖之類的地方不行麽?”

敖奕盯了範海星半天。“知道為啥我們會離開水域嗎?因為現在水質汙染太厲害了,以往隻需一百年修行能達到的,現在得用一千年。”

範海星無語了。

“我也有個疑問,為啥穆巴赫要跋山涉水翻山越嶺來中國藏身?不嫌累麽?”

“還有哪裏比這裏更合適嗎?”範海星苦笑了一聲,向敖奕身後的電視努了努嘴,敖奕扭頭瞥了一眼,發現目前正在播報國際新聞,屏幕上一片硝煙彌漫。

晚飯之後,兩個人踩著月光向宿舍走。“月亮很美。”敖奕打了個長長的嗬欠,愜意望著圓圓的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一點不錯。

範海星無聲地笑了。“也很靜。”他附和著。

校園和另一座山頭靜靜矗立著,它們一直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