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草木黃落

新皇帝的第一個夕月大典就快要到了,街麵上比往常更加熱鬧一些,這新朝的新氣象似乎預示著大明朝的又一輪繁榮就在眼前了,隻是這些熱鬧和繁榮的背後隱隱約約有些陰影也正在瘋狂地生長。

京師城內,一座普通的小酒館。

“老李,最近有沒有聽說聚寶山的傳聞?”腳夫張二狗鼓動扁扁的嘴唇神秘兮兮地說。

“得了,你這**賊又從哪家寡婦那裏聽來的小道消息”,泥瓦匠李小四黑黝黝地大臉膛猥瑣地笑起來。

“這回可真是出大事兒了”,張二狗瞪大了眼睛一副認真的樣子。

“那你就說道說道。”這時旁邊幾桌的食客耳朵尖的也都湊了過來。

“真……龍……出……山……了”,張二狗故意拖長了音調,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這種事情豈是可以亂說的”,李小四一陣緊張,趕忙做了個壓低聲音的動作。

“真事兒啊,好多人都聽到了,最近聚寶山那裏經常傳來龍吟聲,還有龍影出現在空中呢”,看李小四不信,張二狗有點急了。

“我也聽說有這事兒”,旁邊的食客插口道。

“你看,你看”,張二狗一陣得意。

這時李小四突然站了起來,“趙秀才,來,來,您學問大,您來聽聽這張二狗是不是又在編瞎話了。”

趙秀才的父親是前朝戶部的一名小官,大明建立以後雖然被留用,卻始終不受重用,就寄托於自己的兒子將來能光耀門楣,但是趙秀才實在不爭氣,染了一身紈絝的性子,讀不成書,連秀才都沒考上,老父親一氣之下一命嗚呼,趙秀才更是變本加厲,敗光了家財,現在靠替坊間百姓寫些文書契約勉強度日,所以留了個“秀才”的諢號。

不過最近趙秀才似乎發了點小財,又開始大手大腳起來。他本來獨自坐在窗口飲酒,聽見李小四召喚,便搖著折扇踱了過來。

張二狗又把剛才的傳聞複述了一遍。

趙秀才聽罷,思索了一會說:“張二狗所言,未必不是真的,你們可知道,聚寶山上有一處寶地,名曰‘雨花台’。”

眾人點頭。

“這塊地方本來稱作‘石子崗’,想當年有一位高僧在那裏設壇說法,說得生動絕妙,感動了佛祖,天上竟落花如雨,從此改名‘雨花台’。”

“這跟張二狗說的真龍有什麽關係?”

“傳說當日不僅落花如雨,還有真龍現身,所以京師之地殘留著真龍的王氣,太祖爺定都在此才成就一番霸業。”,趙秀才也壓低了聲音。

“那現在真龍再次現身,豈不是說,當今聖上不是真龍”,張二狗自知失言,趕忙捂著嘴吧。

趙秀才收攏折扇,點了點張二狗,搖了搖頭,徑自走開了,其他人也一哄而散。

李小四愣在那裏,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時,門外一個道士走過,高聲念道:“雨花台裏有真龍,紫禁城中空洞洞……”

四下裏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華鋼想站起來,卻發現手腳都被一張大網纏住,他越是用力掙紮,越是無法擺脫……

華鋼從惡夢中醒來,額頭汗涔涔的。

七寶塔依舊下落不明,大報恩寺的命案也是毫無頭緒,這時偏又殺出一個 ‘曹國公’李景隆,此人的父親李文忠是太祖皇帝開國的愛將,本人也頗受太祖皇帝看中,很早就承襲了父親的爵位,執掌左軍都督府,驍騎右衛正是其管轄。

他在大報恩寺確實有一座秘密外宅,連寺內僧人很少知曉,裏麵據說是供養了一位如夫人,他自己卻從未來過。

田子路有可能隻是借著差使之名來取大報恩寺內應的七寶塔圖紙,但這院子也很可疑。

華鋼搖了搖頭揮去滿心思緒,穿好衣服下床,發現妻子李嫣不在家,喚了幾聲也無人應答,想來是上街去了。

這時,突然外麵傳來一聲隆隆巨響,他來到庭院抬頭望去,空中竟然騰起一團黑霧。

正當華鋼驚疑不定的時候,李嫣挎著竹籃急衝衝地回來了。

“鋼子!鋼子!不好了!不好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華鋼趕忙迎了上去。

李嫣指著空中逐漸散去的黑煙道:“剛才我在集市上買菜,突然就聽到聚寶山那邊一陣巨響,然後就冒出了黑煙,然後……”

“然後怎麽了?”

李嫣咽了咽口水,“然後,有人就說這是真龍出山了……”

“什麽!”華鋼激動起來。

“真龍現世了”,李嫣又重複了一遍。

華鋼一皺眉,抬手止住李嫣的話頭,“青天白日,不要說這種胡話。”

“鋼子,你也看到了啊”

“這……”,華鋼一時也說不出所以然,不過真龍這種說法,他卻還是很難接受。

“街上都在說啊,還有小孩的歌謠呢”,李嫣又說道。

“歌謠?怎麽唱的?”,華鋼急切地問。

“雨花台裏有真龍,紫禁城中空洞洞,若問真龍何出世,燕地王氣滿天空……”

華鋼倒吸了一口涼氣。

京師之地,天子腳下,這麽忤逆的歌謠竟然能夠傳唱,而且又隱隱指向燕王,這裏麵恐怕大有文章。

“嫣兒,你聽好了,這事兒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再也不許提起”,華鋼對著李嫣鄭重其事地說道。

幾日後,錦衣衛鎮撫司。

華鋼正在勘驗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是兵馬司的弟兄在護城河中發現的,看穿著似乎是山中樵夫。

“大人,這兩人恐怕都不是溺死的”,華鋼站起來,對皇甫說道。

“我們是在水中發現他們的,不是溺死的,難道還是燒死的”,兵馬司副兵馬王方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

“王方,你聽華鋼說完”,皇甫對華鋼點了點頭。

“大人,活人落入水中,鼻息尚存,必然吸入大量河水,所以切開屍體的內髒就會發現有很多的水在裏麵,而死人入水,並不會呼吸,自然不會有水進入五髒六腑。”

華鋼停下來看了看王方繼續說道:“而這兩具屍體,五髒六腑皆沒有水,故此可以推斷,這兩個人是死後拋屍入水,或者在入水之前就已經死了。”

“那以華大人之見這兩人死因是什麽呢?”王方問道。

華鋼頓了頓,露出一副為難地表情,“應該是被火器炸死的。”

“火器?”在場的人一陣**。

“雖然經過長時間地浸泡,傷口已經模糊不清了,不過這種傷口我太了解了,就是戰場上被 ‘震天雷’灼傷留下的”,華鋼歎了口氣說。

“這裏是京師,連火藥都找不到,哪裏來的‘震天雷’”,一個同僚說道。

“是很奇怪,但我可以肯定就是‘震天雷’”,華鋼緊鎖眉頭。

“你們錦衣衛神通廣大,在京師這種地方,找幾個‘震天雷’不是什麽麻煩事吧”,王方又說道。

皇甫心中嘀咕,現在的錦衣衛早就不似當年了,偌大的京師找幾個‘震天雷’豈不是大海撈針,怪不得這廝把屍體抬到錦衣衛來了,是不是早知道是火器所傷。

想到這裏,他便開口道說:“接下來就是我們錦衣衛的事兒了,兵馬司的弟兄們還是先請回吧。”

王方倒也不惱,拱了拱手,帶著兵馬司的人回去了。

剩下幾個錦衣衛的同僚麵麵相覷。

這時,華鋼又開口道:“大人,其實要找‘震天雷’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麽辦法!”皇甫有些激動,肚子上的肥肉都抖了一下。

“我朝對軍中火器控製十分嚴苛,這麽重要東西不可能漏過重重關隘來到京師,隻是中秋節將近,宮中和民間都會準備過節的焰火,從這條線去查或許會有收獲。”

“你是說並不是軍中的‘震天雷’,可能是民間土製的?”皇甫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說道。

“極有可能!”華鋼拱手道。

皇甫點了點頭,“這樣倒是範圍小了很多,隻要去找那幾個焰火商一問便知。”

“大人……”,華鋼低著頭,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事兒?”

“大人,這是我勘驗屍體時,在一具屍體身上發現了一塊腰牌,剛才當著兵馬司的人多有不便,您看看”,說著華鋼從懷中遞上腰牌。

皇甫一看,上麵寫著幾個朱漆大字:“燕王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