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鴻雁來賓

“七寶塔,燕築巢。木頭官,帶白帽。七寶塔,五個寶。舍利出,彌勒到。”

街邊,幾個孩童騎著竹馬,嘴裏唱著歌謠。

路過的華鋼心頭一緊,他停下來仔細聽了聽,這歌謠已經從好幾個犯人口中聽到過了,但那些人都不知道這歌謠的含義和出處。

他走過去,俯下身子問其中一個胖乎乎小男孩,“小孩兒,你們這歌謠是誰教你的?”

那小男孩仰起圓圓的腦袋看了看華鋼,眼神突然一變,大叫道:“壞人!大壞人來啦!”

一眨眼的功夫,就和其他幾個小孩跑掉了。

華鋼摸了摸臉上那一道疤痕,這道疤痕仔細看像一條細小的蜈蚣爬在臉上,確實有些瘮人,他隻能無奈地笑了笑。

那時候聽這歌謠有些不知所雲,但現在聯想到剛剛失竊的大報恩寺鎮塔之寶七寶阿育王塔,卻似乎隱隱有著關聯。

他想起那日在大報恩寺塔頂,方丈智空拉著他的手說:“華大人,一定要盡快找到寶塔,你我的性命是小,此物要是流落民間怕是要引起無數的劫難啊!”

“南無阿彌陀佛……”方丈雙手合十,身子卻在微微顫抖。

華鋼想知道這寶塔丟了怎麽會引起劫難,方丈卻閉上眼睛自顧念經,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大報恩寺塔頂長寬不過三丈,華鋼幾乎是一寸寸的檢查,除了發現幾個本寺僧人的足印,就沒有其他人出現過的痕跡,阿育王塔就像是突然消散在風裏,再也無跡可尋。

他們也盤查過寺中的僧人,這裏是皇家寺院絕少有外人進入,寺內僧人出門辦事也需要執行嚴格的記錄,看護山門的僧人說最近幾天絕無外人進出,更別說是把寶塔帶出去了。

“昨夜,我做完功課,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就先行下塔,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師兄覺慧還未到來,便在門口等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法號覺塵的僧人瘦如麻杆,仿佛一陣風來就能把他吹走,他在接受盤問的時候這麽說。

這與覺慧和尚的陳述基本吻合,覺慧體型微胖,麵目清秀,那天他因為吃壞了肚子所以到達塔下的時間比輪班時間晚了一些,師弟覺塵已經在門口等候了,兩人交接之後,覺塵便離開了,覺慧登上塔頂就發現阿育王塔已經不見了。

“智空大師,你覺得覺塵這個人怎麽樣?”皇甫誌高坐在禪房的太師椅上,端著茶問。

方丈皺了皺眉:“皇甫大人是在懷疑本寺的僧人麽?”

皇甫誌高滿臉堆笑:“大師說笑了,我們隻是依照慣例詢問罷了。”

“以現在的情況看,寺內僧人的嫌疑最大,不過覺塵師傅應該沒有機會”華鋼轉頭問方丈:“智空大師,寺裏看護寶塔的僧人平日裏是怎麽安排的?”

“華大人,負責在塔頂誦經的寺僧每日六人,每兩個時辰輪換一次,而在底層看門的僧人比較清閑,故一天隻有一人,昨日是覺真在底層當值,寶塔失竊時正是覺塵和覺慧換班,五更天。”,智空雙手合十。

華鋼點了點頭,“我問過覺真師傅,覺塵上塔以後他就隱約聽到誦經和木魚的聲音,直到他下樓以前就一直沒停下來過。”

說到這裏華鋼停了一下,“他還強調覺塵下樓的時候正好聽到了五更的晨鼓。”

“鋼子,一個人怎麽可能在塔頂念這麽長時間的經,是不是很可疑……”,皇甫腆了腆肚子,對自己的推論很滿意。

“阿彌陀佛,佛門弟子做一整天的功課也是常有的事情”,方丈語氣微微有些怒意。

“貴寺僧人的坐禪能力我不敢質疑,隻是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覺真和覺塵他們兩個在說謊”,華鋼看了一眼方丈智空說道。

智空大師口誦佛號:“出家人不打誑語……何況覺真和覺塵向有嫌隙。”

華鋼點了點頭,“寺內僧人說他們兩個關係非常緊張。”

“兩位大人還是多想想其他的可能,覺慧昨夜是晚到了一會,從覺塵下樓到覺慧上樓有很長一段時間塔頂是沒有人的,會不會這時出了問題”,智空大師接著說。

“天外飛仙麽!”,皇甫誌高突然笑起來,茶水噴了一地。

方丈大師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華鋼摸著橫疤心裏思量,民間倒不乏飛簷走壁的奇人,塔身本就比較適合攀爬,而且又有躍虎崖做跳板,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但是他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之前他又派人把報恩塔裏裏外外搜查了一遍,也還是一無所獲。

看來還是得找老友來幫忙啊,思量間華鋼已經到了禮部的架閣庫,韓道正在奮筆疾書,絲毫沒有注意到華鋼已經站在他的麵前。

華鋼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知道這位老友隻有一樣東西能把他從書卷裏拉出來,他托起手中的燒春酒,打開了瓶塞子。

韓道鼻翼一動,果然抬起頭來,一看到端著酒壺的華鋼眉開眼笑地說道:“鋼子,又有好酒了啊!”

華鋼笑了笑便坐了下來。

韓道急急忙忙拿出兩個酒盅將其斟滿,仰頭把自己那杯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說道:“鋼子,你今天怎麽想起我來了。”

華鋼想了想說:“老韓,你有沒有聽過‘七寶阿育王塔’。”

“這當然知道啦,據《阿育王傳》記載,古印度的阿育王出生時驅動鬼神,一夜之間造就八萬四千座寶塔,並將佛祖舍利置於其中,再由耶舍尊者施神通將這些寶塔安放在各地,這就是傳說中的七寶阿育王塔。”

韓道又將酒盅倒滿,繼續說:“實際上,阿育王塔多是篤信佛法的信徒鑄造,這種塔有大有小,一般來說的塔身高約一尺,寬半尺,有四麵,每麵繪有梵吏故事,寶塔內部供奉佛骨舍利。所謂’七寶’就是塔身上鑲嵌佛家七種寶物,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玻璃和水晶,真是流光溢彩,精彩萬分。”

“那供奉在大報恩寺塔頂的那座’七寶塔’呢?”,華鋼接著問道。

“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韓道有些好奇地問。

華鋼便把大報恩寺寶塔失竊的事跟韓道說了,韓道仰著頭想了想,突然起身鑽進了後麵一排排的書架。

不一會,他手拿了一冊書重新坐下。

“說起‘七寶塔’,我想起一件前朝軼事”,韓道把書攤開。

“元史,四十四卷?”,華鋼看了下書名說。

“替前朝修史是我華夏各朝慣例,這部元史是太祖時,太史公宋濂宋大人所修,這幾卷講的都是蒙元的末代皇帝順帝的事”,韓道又拿起了酒杯。

“這怎麽還跟前朝撤上關係了?”,華鋼有些不解。

韓道放下空杯,翻開書卷,“你看這裏……”

華鋼湊過去,韓道指著書上的一段話說:“前朝末年,韃子末代皇帝曾派過一個使團去日落國求援。”

“日落國?”

“日落國是也裏可溫教教宗之國,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華鋼雙手抱胸點點頭道:“蒙元貴族篤信也裏可溫教的人很多,想到找他們教宗求援倒也是情理之中,不過這跟 ‘七寶塔’有什麽關係。”

“鋼子你別急嘛”,韓道提起酒壺給華鋼斟滿了一杯,“來,來……”

說著他自己又美滋滋地喝了一杯。

“這使團可謂曆盡千辛,九九八十一難”,韓道擺出了說書的架勢。

“老韓,“七寶塔”到底怎麽回事!”,華鋼有些急了。

“等他們到了日落國啊,這一看傻眼了,也裏可溫教的教宗正秣馬厲兵準備收複失地,國內又是瘟疫橫行號稱“黑死病”,恨不得蒙元派點兵來,哪裏能長途遠征”,韓道自顧自往下說。

“這時,屬下大臣出了個主意,說是很久以前有個哲人從東方帶來一座小寶塔,威力無窮,可讓使團帶回去,助蒙元一臂之力。”

“難道大報恩寺頂的寶塔就是這個小寶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