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華鋼瞟了趙峻嶺一眼道:“洪喜是這麽說的?”

“千真萬確。”趙峻嶺諂媚地說:“他對我們奉鑾早就懷恨在心。”

“洪喜是楊俊寶的師弟,他為什麽要恨自己的師兄?”

趙峻嶺冷哼一聲,搖了搖頭:“師出同門,一個琴技堪稱國手,專演主角小生,一個卻隻能演演配角醜角,天長日久不免心生嫌隙。”

華鋼看了看趙峻嶺道:“你剛剛不是說你們奉鑾從不與人結怨的麽?”

趙峻嶺的臉黑得有些發紫,連忙說:“這是下官妄加揣測,妄加揣測,失言了,失言了。”

說著他便帶著一張尷尬的笑臉落荒而走了。

華鋼走下霓裳樓台階,此刻春日融融,但他心中卻甚是陰冷。

雲娘華鋼不熟悉,但從他與楊俊寶短暫的幾次交往來看,楊俊寶是個幹練耿直之人,現在死於非命已是大不幸,再看教坊司這些人,表麵上看著是親友同僚,其實暗地裏都是心懷鬼胎,齷齪不堪。

他回首望了一眼霓裳樓,天光下孤零零的高樓顯得虛無縹緲,搖搖欲墜。

“鋼子,有什麽發現?”一個低沉蒼老的聲音響起。

華鋼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嶽丈李清,身邊是扶著他的福喜。

華鋼搖了搖頭,“還沒有頭緒。”

李清的眼神更加暗淡,嘴唇微微抖動,想開口說話,眼眶卻先濕了。

“嶽丈,正要找你問問案情。”華鋼有些不忍,卻也隻好開口問道。

李清佝僂的身子稍稍挺直,對華鋼說道:“華百戶,請問吧。”

華鋼能體會嶽丈此刻的心情,隻有水落石出還逝者以公道,在世的親人們心中才有些許安慰。

“李司樂,您最後一次見到楊俊寶是什麽時候?”

李清眼眶一紅,卻忍住了,嗓音嘶啞地回答:“昨天傍晚的時候,我本來想找寶兒……奉鑾商討一下萬歲爺壽誕曲目的事,他卻跟我說有點急事就先走了,之後就是今日……”

華鋼接著又問:“楊俊寶有沒有說是什麽急事?”

李清搖了搖頭道:“他沒說,我也沒問,我現在很少過問他的事。”

“楊俊寶手中的那柄寶劍是怎麽回事?”

“寶劍的確是我的,”李清繼續說,“這是當年萬歲爺禦賜之物,我一直把它供在我的值房,大約在三天前吧,這劍就不見了。”

“教坊司都有誰知道您有這柄禦賜的寶劍?”華鋼想了想問道。

李清有點自得地說:“禦賜寶劍的榮耀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教坊司的人大多知道。”

華鋼心想這就麻煩了,教坊司那麽多人,就算有人要陷害李清也無從查起。

“李司樂,楊俊寶和洪喜都是您的徒弟吧?”

李清點了點頭,“他們兩人都是孤兒,從小跟著我在教坊司學藝。”

“他們師兄弟的關係如何?”

“他們都是無親無故的人,來了這教坊司一起學藝,同吃同住,就如親兄弟一般。”李清微微仰著頭,似乎是在回憶那些往事。

“小時候關係好,那麽長大以後呢?”華鋼又問道。

“寶兒和喜兒兩人各有所長,一個好靜,一個好動,一個專攻小生,一個專攻醜角,倒也是相得益彰。”

華鋼想起剛才趙峻嶺所說,似乎與李清所說有些出入,這師兄弟二人之間的關係看來並不是那麽簡單。

李清看華鋼不說話,有些著急了,上前半步問道:“華百戶,還有什麽要問的?”

華鋼沉吟半晌,抬頭道:“李司樂,這雲娘與楊俊寶的關係如何?”

李清歎了口氣:“雲娘也是個苦命的人,生在樂家,性子又倔,從小就吃盡了苦頭,選入我們教坊司後一直盡心盡力,絕對是楊奉鑾的好幫手。”

華鋼的臉微微泛紅,有些遲疑地問道:“我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人有沒有男女之情?”

“你說的是這個啊。”李清想了想說:“教坊司裏是有傳他們兩個人的事,我是最清楚的,我們奉鑾年紀也不小了,本來倒是一樁好姻緣,我私下問過他,他跟我說他對雲娘沒有男女之情。”

“那雲娘對楊俊寶呢?”

“這個我倒是也是問過,雲娘似乎對寶兒有些感情,隻是這兩人就這麽,這麽……”說著李清眼眶一紅,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福喜趕忙扶住李清,“老爺,身體要緊,您要節哀啊。”

李清等心情平複了些,抬起頭說:“是啊,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他們兩個不能死得這麽不明不白啊。”

華鋼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錦衣衛一定會查明真相。”

這時,他們身後一陣**,華鋼轉頭看去,原來是錦衣衛的人馬到了。

“咦?鋼子,你怎麽在這裏?”領頭的正是自己的上司錦衣衛千戶皇甫誌高。

“千戶,是我嶽丈叫來幫忙的。”華鋼行禮道。

皇甫誌高一拍大腦袋,“瞧我這記性,你嶽丈是這裏的右司樂。”

李清也在福熹的攙扶下上來見禮。

“李司樂,好久沒見您了。”皇甫誌高樂嗬嗬地打招呼。

李清強打起笑容:“皇甫千戶,老朽知道您公務纏身,隻要您得個空閑,教坊司隨時恭候大駕。”

“是好久沒聽您彈奏的‘胡笳十八拍’了,當年萬歲爺聽後龍心大悅,當場禦賜寶劍一柄,此等佳話再也沒有了。”皇甫誌高不無遺憾地說道。

李清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老朽年紀大了,已經不能彈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皇甫便問華鋼:“鋼子,案發之地你都去看過了?”

華鋼拱手道:“回稟千戶,已經初驗過了,兩具屍身還要帶回鎮撫司進行複驗。”

皇甫點點頭,接著說:“雖然你已經驗過了,我們還是要去走一走。”

“是,我給您帶路。”華鋼便領著皇甫誌高和幾名校尉往霓裳樓那邊走,福熹攙著李清也跟在後麵。

華鋼簡單地跟皇甫說了下案情,老皇甫瞟了一眼身後,壓低聲音跟華鋼說:“鋼子,這次的案子可不一般,我們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