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華鋼聽李清說當年曾救過蘭鳳凰的人還在教坊司。

他急忙問:“此人是誰?”

“當年蘭鳳凰第一次投河時,救起她的是洪喜。”李清十分不屑地說。

“原來是他。”華鋼有些意外。

“李司樂,案發那日你有沒有見過雲娘?”華鋼又問。

李清低頭想了想,緩緩地搖搖頭,“沒見過。”

華鋼皺了皺眉,雲娘那日的行蹤還有很大一片空白,若能多知道一些或許會有所突破。

“嶽丈,就問到這裏吧,雲娘當日的行蹤的線索還請多留意。”華鋼起身告辭了。

“鋼子,你跟我說實話,案子有頭緒嗎?”李清抬起頭看著他。

華鋼避開自己嶽丈的視線,“我們會盡力的。”

李清“啪”的一掌拍到桌子上,整個人撲倒在上麵孩童一般地哭了起來。

華鋼不知所措地逃出了房間。

從李清的值房出來,華鋼的心中隱隱作痛,一想到自己除了加緊追查真相,其他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步子就更快了。

原本想再去找洪喜問一問蘭鳳凰投河時的情況,但他的值房裏沒人應門,華鋼剛想離去卻見趙峻嶺一手搖著象牙扇,搖頭晃腦地迎麵走來。

“哎呦,是華百戶。”趙峻嶺又尖又黑的腦袋低下來深施一禮。

“趙韶舞。”華鋼回禮。

“您這是又來查案?”趙峻嶺呲著大黃牙問。

“是啊,還有些關於案子的事想問問,”華鋼看了看趙峻嶺,“趙韶舞可有時間?”

趙峻嶺點點頭,“來,來,您到我值房中坐。”

華鋼跟著趙峻嶺進了他的值房。走進屋子,才發現雖然都是值房,但與嶽丈那間判若雲泥,李清的那間昏暗簡陋,而趙峻嶺的值房則富麗堂皇。

上好的紅木書桌,書櫃,竟然還有一個放滿五光十色各種古玩的博古架,牆上掛滿了字畫,華鋼隻覺得上麵的字都是靈動飄逸,畫也是栩栩如生,想來應該都是些好東西。

“華百戶,坐,坐。”趙峻嶺十分客氣,對著門外喚了一聲,一名小廝跑了進來。

“你去冰窖將我收集的那一壇子梅花瓣上的雪去煮開了拿來。”

那小廝應聲出去了。

“華百戶,您來得正好,前些日子有個朋友從杭州府來,給我帶了些‘明前龍井’,用這梅花雪水衝泡正是相得益彰。”

華鋼眉頭微微一皺,“趙韶舞,不必如此麻煩了,我是個粗人,糟蹋了這好東西。”

“茶嘛,再好也是用來待客的,”趙峻嶺笑了笑說:“我與華百戶投緣,好友之間還講什麽東西貴賤,你就當普通茶。”

說話之間,小廝已經提了一壺熱水連同一個小炭爐進來放下,趙峻嶺收起象牙扇,從博古架上取了一套紫砂的茶具,一隻精致的小瓷壇。

他將這瓷壇打開,陣陣茶香就溢了出來。

待到將翠綠的茶葉放進壺中用水一衝,葉片在這雪水中飛舞旋轉,清冽的茶香被燒熱的雪水激**,兩相碰撞,讓這香味更加幽深綿長。

“果然是好茶。”華鋼情不自禁地讚歎。

趙峻嶺不動聲色地提起茶壺,親自將兩隻茶盞中注滿清冽的茶湯,然後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華鋼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香氣四溢自不必說,渾身上下每一寸的肌膚都有一種涼風掠過的快感,稍稍回味,又有隱隱約約的甘甜,滿以為也就如此了,但這甜卻綿綿不斷,本以為是一滴露水,卻不知這裏藏著一眼泉水,不斷地湧將出來。

華鋼閉上眼睛回味半晌,又道:“好茶。”

趙峻嶺微微一笑:“華大人,您喜歡的話,我那朋友多送了我幾罐,您帶些回去。”

華鋼急忙站起身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您就在我這多喝幾盞。”趙峻嶺又笑了笑道。

華鋼臉一紅,急忙轉到正題:“趙韶舞,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瞧我,與您聊得盡興,倒把正事給忘記了。”趙峻嶺一拍自己的額頭,“您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蘭鳳凰此人,你熟悉麽?”

趙峻嶺微微一愣,“此人曾是我們教坊司的台柱,不過已故去多年了。”

“當年她投河的事,你覺得與楊雲兩人有沒有關聯?”

趙峻嶺想了想,“華百戶,蘭鳳凰此人我也不是太熟,我們奉鑾與雲韶舞那時是與她有些流言,不過我也沒有親眼見過。”

華鋼點點頭,又問:“蘭鳳凰與雲娘爭韶舞之位的時候,你是支持哪一位的?”

趙峻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時大家都支持蘭鳳凰擢升右韶舞,隻有我們奉鑾堅持用雲娘。”

華鋼看了他一眼,“你覺得蘭鳳凰更合適?”

趙峻嶺笑了笑,坦言道:“華百戶,我是個閑散的人,舞技樂技都不擅長,也沒有什麽興趣鑽研,人雲亦雲罷了。”

華鋼心中暗道,屍位素餐也可以說得如此坦**,這就是所謂世家子弟的“風範”吧。

“聽說當年蘭鳳凰曾經兩次投河,第一次是洪司樂將她救起的?”

趙峻嶺點點頭,“確有其事,落選的事情對蘭鳳凰打擊很大,本以為唾手可得,卻是竹籃打水空歡喜,一時想不開倒也是人之常情。”

“那日她投入瀟湘潭中,正巧洪司樂路過,便將她救起,沒想到她當晚又去投了湖,這次就再也沒人救她了。”趙峻嶺搖了搖頭,甚是惋惜地說。

“洪司樂是碰巧路過?”

趙峻嶺沉吟了一會,將身子探到了華鋼的身邊,華鋼又看到了他的鼻毛,“華百戶,那段時間洪司樂一直在照顧蘭鳳凰。”

華鋼眼皮一跳,“難道洪喜與蘭鳳凰之間……”

趙峻嶺神秘地一笑,“讓蘭鳳凰擢升右韶舞也是洪司樂提出來的,當時有流言說洪司樂是看上蘭鳳凰了。”

“蘭鳳凰自己呢?”

“‘女人心,海底針’,蘭鳳凰又是個頗有心機的女子,不好說,不好說。”趙峻嶺抄起手,搖了搖頭。

看來蘭鳳凰此人還要再查一查,當年的事情未必如此簡單,華鋼正思量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門外探進一個胖乎乎,像包子一般的腦袋,正是剛剛提起的左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