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華鋼與趙峻嶺正在值房中說話,洪喜的大腦袋探了進來。

“趙韶舞,找你半天了,今日怎麽躲在值房裏。”洪喜推門進來,這才發現華鋼也在,忙道:“華百戶也在啊。”

想起剛才的對話,華鋼有些尷尬。

反倒是趙峻嶺不動聲色地說:“華百戶今日來詢問案子的事情,我這正好有新茶,便請他試一試。”

“有新茶呀。”洪喜臉上的肉皺成一團,貪婪地笑了。

趙峻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洪喜也不客氣,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下首。

趙峻嶺又取了一隻茶盞,將壺中剩下的茶湯,盡數倒去,調笑道:“洪司樂可真是員副將,這第一開,茶味過濃,第二開才是真正的龍井本味。”

華鋼抬眼看了看趙峻嶺,覺得這句話有言外之意。

趙峻嶺不再說話,他熟練地提起小炭爐上的水壺,隨手一傾,滾燙的雪水像一條白練落入茶壺中,原本七零八落的茶葉立刻就活了,盤旋飛舞起來。

片刻之間,三杯清冽的茶湯安放在各人麵前。

洪喜端起茶盞,先是眯起眼睛聞了一聞,再將茶湯慢慢地送進嘴裏。

靜默良久,洪喜讚歎道:“果然是好茶,清冽甘甜。”

華鋼端起茶盞,將茶湯也喝了,隻覺得沒有上一開那麽濃烈,少了些苦澀。

趙峻嶺放下茶盞,“華百戶,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可不要耽擱了你的公務。”

華鋼轉頭看看洪喜,“沒什麽要問的了,既然兩位有事要談,那我先告辭了。”

趙峻嶺也沒挽留,和洪喜兩人將華鋼送出門後,便將門關上了。

小廝一直候在門口,準備將他送出去。

華鋼卻沒急著走,拉著小廝問趙峻嶺案發那晚的行蹤,小廝也不隱瞞,說法也和集賢樓眾人一致,那晚他跟著趙峻嶺酉時到的酒樓,差不多戌時離開,期間他自己躲在一樓的角落裏打盹。

“你知不知道,是誰在席間找過你家主人?”華鋼盯著那小廝問。

小廝眼神閃爍,一直推說自己沒看見。

華鋼沒有追問,正要跟著他離開,卻聽見屋內大聲吵了起來。

華鋼隱約聽到‘傀儡戲’‘奉鑾’幾個詞,又沒了動靜。

小廝有些尷尬,趕忙在一旁催促,華鋼跟著他離開了教坊司。

回到鎮撫司自己的值房,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華鋼讓校尉給自己準備了一碗菜湯,就著一張妻子塞給他的羊肉餅對付過去了。

用過飯,剛想整理一下頭緒,卻有校尉前來稟報,說是外麵有集賢樓的兩名女子拉著一個男子要見他。

華鋼趕忙讓校尉請他們進來。

三人進來,兩名女子果然與華鋼的猜想一樣,就是那晚陪酒的兩名歌姬,而那名男子華鋼卻有些意外。

“官爺。”那男子尷尬地施禮。

“王掌櫃?”

“官爺,王掌櫃有重要的線索要稟告。”圓臉的春琴當先道。

華鋼斜了一眼王掌櫃,“好啊,有關案子的事情,不管多小都可以告訴我。”

“王掌櫃,快說呀。”瓜子臉的秀月在一旁催促道。

王掌櫃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官爺,實在沒什麽好說的,這兩個妮子一定要把我拖過來。”

“是嗎?”華鋼狐疑地看看王掌櫃,又轉向春琴和秀月,“兩位姑娘,這王掌櫃好像沒什麽要說的。”

“他撒謊。”秀月用手一指王掌櫃,“我們查到那晚有人找趙峻嶺,就是他打發胖子去稟報的。”

華鋼的臉色霎時冷若冰霜,“王掌櫃,這是怎麽回事?”

“官爺!官爺!我不知道啊,實在不知……”

王掌櫃兩腿顫顫,像一根隨時被風吹走的稻草。

“王掌櫃,這裏可是錦衣衛!”華鋼“啪”地一拍桌子,兩名歌姬具是一顫,王掌櫃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官爺!官爺!我說啊,我說啊……”

“還不從實招來!”

“是,是。”王掌櫃抖如篩糠,“我看到那個人了,我看到了。”

“來找趙峻嶺的到底是誰?”

“是個女人,是個女人……”王掌櫃整個人匍匐在地上嘶啞地叫道。

“女人?”

“是教坊司的人?”

“草民,草民……沒看清楚。”王掌櫃偷眼看了看華鋼。

華鋼沒有看他,隻是衝著外麵叫了一聲:“來人,既然王掌櫃記性不是太好,將我們詔獄裏的小玩意搬一些過來,幫他回憶回憶。”

所謂“詔獄”就是錦衣衛關押那些皇帝直接下詔緝拿的重犯之地,別說是一般的官員百姓到了這裏麵,就算你是宰相、將軍都是九死一生。民間更將那“詔獄”傳得猶如十八層地獄一般陰森恐怖。

王掌櫃哪裏見過如此陣仗,嚇得“咕嚕”一聲就昏了過去。兩名歌姬也嚇得不輕,兩腿發軟“撲通”“撲通”就跪了下來。

華鋼衝著進來的兩名校尉搖了搖頭,心道這也太經不起嚇了,還沒怎麽樣呢。

兩名校尉見到昏迷不醒的王掌櫃也覺得好笑,這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好半天,王掌櫃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華鋼笑眯眯地看著他,王掌櫃“哎呦”一聲,整個人又匍匐在地上。

“官爺,官爺啊。”王掌櫃早已是涕淚橫流,“我真是沒看清,那人蒙著麵紗,真的啊……”

華鋼點點頭,王掌櫃說的應該是實話,隻是一名蒙麵女子來集賢樓找趙峻嶺,這是為何?她又是誰?

“這女子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王掌櫃沉默半晌,“身段非常好,應該是個美貌女子。”

華鋼一瞪眼,“這些有何用處,再想想。”

“我想想……”

“對了,對了。”王掌櫃興奮地抬起頭來:“那女人背後背了一柄寶劍。”

“寶劍?什麽樣的寶劍?”

王掌櫃歪著頭想了想,“這劍的劍鞘很華麗……我應該是哪裏見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掌櫃的身上,他緊張地咳嗽了一聲。

“對了,對了,那柄寶劍我在右司樂李清那裏見過,就是他的那柄禦賜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