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華鋼和上司皇甫跟著洪喜從雲娘的房間出來,回到二進的院子,再從二進的院子來到前院。

在前院正堂的左手邊,同樣的位置也有一扇垂花門,這裏是男樂工舍,兩人跟著洪喜到了楊俊寶的住處,楊俊寶雖然是教坊司的主官,但住處與雲娘一般大小,也是一間小院。

進到院內,雖沒有繁花似錦,但比起雲娘的院子可就幹淨整潔多了,也有一些簡單的花草。

華鋼看著洪喜打開正房,跟著他進屋,隻見屋內陳設也很簡單,一張床,書桌,幾隻衣箱,隻是多了一麵書架,架子上堆滿了古籍。

華鋼先走到書桌前,翻了翻桌上的書,都是曆朝曆代關於“十麵埋伏”的記載,看來楊俊寶確實對這支曲子寄予厚望。

他在翻書的時,發現有本書裏好像夾了一件東西,華鋼小心地將那本書翻開,發現原來是一副水晶單照。

這隻單照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質,用紫銅包邊,下邊有一個圓柱形的長柄。

中間厚重的水晶並不是平的,而是兩麵都有凸起,透過凸起的水晶,書中的字陡然變大。這對於讀書,特別那些字跡不清的古籍來說十分有用。

華鋼舉起單照,凸起的水晶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但是下邊的長柄上卻刻著一個圖案。

“千戶,您看……”華鋼將單照遞給皇甫誌高。

皇甫誌高拿過來,裝腔作勢地翻開一本書,“很清楚啊,字這麽大了。”

“千戶,您看手柄。”華鋼撇撇嘴。

“噢,看手柄啊。”皇甫嘿嘿一笑,捏住單照的水晶,將它翻過來,湊上去看了看。

“這有個圖案……”皇甫拍了拍腦袋,“眼熟。”

“這跟雲娘那雙錦靴上的圖案一模一樣。”華鋼忍不住說道。

“對,確實一模一樣。”皇甫對著華鋼憨憨一笑,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洪司樂,你跟我說楊俊寶與雲娘兩人有男女之事,可有什麽憑據?”華鋼突然轉身看著洪喜。

洪喜被突然一問,浮腫的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倒是沒什麽實據,不過……”

“洪司樂,你想到什麽盡可以說。”華鋼期待起來。

“就說當年將雲娘擢升為右韶舞吧。”洪喜不自覺地壓低了聲調,“最早的人選並不是雲娘。”

“怎麽回事?”華鋼眼睛一亮。

“大約是在三年前吧。”洪喜側著頭,“原來的右韶舞已經年老體弱,她自己也想告老還鄉,而在年輕一代的俳長之中有兩名出色的舞娘可以擔當此任。”

“其中一人自然是雲娘,那另一人是?”

洪喜道:“那俳長名喚蘭鳳凰。”

“蘭鳳凰……”皇甫誌高一邊念叨一邊點頭,“這名字好熟悉,一聽就是個厲害的人物。”

“皇甫千戶,您太絕了!”洪喜一挑大拇指,諂媚道:“真就如您所說,這蘭鳳凰舞技絕不輸於雲娘,甚至還更甚一籌。”

“最後怎麽是雲娘坐上了右韶舞的位置?”華鋼問。

洪喜搖搖頭道:“當年教坊司的其他官員都支持將蘭鳳凰擢升為右韶舞,唯獨奉鑾楊俊寶一人力排眾議將雲娘推上了韶舞的位置。”

“還有這樣的事兒……”華鋼一手摸了摸臉頰的傷疤,繼續問:“蘭鳳凰後來去了哪裏?剛才問話時怎麽沒見過她。”

“蘭鳳凰一時想不開,雲娘做了右韶舞沒幾天就投了瀟湘潭。”洪喜歎了口氣說。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皇甫誌高抬起頭道:“當年我看過蘭鳳凰的胡旋舞,她就像一隻在花間飛舞的彩蝶……”

皇甫誌高出神地站在那裏,嘴角微微翹起,似乎眼前就是風華正茂的蘭鳳凰。

“當年蘭鳳凰確實是投河而死?”華鋼又問道。

“確實有一些傳言說是我們奉鑾和雲娘逼死了她,還有說是雲娘給她下了咒,”洪喜繼續說:“當時你們錦衣衛也來查過,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蘭鳳凰就是投河而死的。”

華鋼點點頭,沒有繼續再問下去。

三人從楊俊寶的房間出來,最後收獲也隻有刻著彩雲圖案的水晶單照。

華鋼和皇甫誌高回到二堂,天色已晚,教坊司內星星點點地燃起燈火。

“兩位上官,查案辛苦,先用過飯再做計較吧。”洪喜跟在兩人身後,拱手道。

皇甫摸了摸鼓起的大肚子,“你這麽一說確實是餓了。”

“先祭五髒廟?”皇甫轉頭問華鋼。

“也好。”華鋼點點頭。

“兩位上官稍候。”洪喜轉身下去了。

“鋼子,查了一天了,可有什麽頭緒?”皇甫大大咧咧地坐上了太師椅。

華鋼一抱拳,“千戶,說實話,屬下還是沒什麽頭緒。”

“就連這兩名死者楊俊寶與雲娘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現在看來還是不甚明了。”華鋼搖了搖頭也坐了下來。

“人與人,”皇甫誌高悠悠道:“太過玄妙了,或許自己都說不清。”

華鋼望了上司一眼,心中卻不以為然,以現在的情形看來,除了那幾個疑點,楊俊寶與雲娘之間的關係或許就是破開迷霧的關鍵。

“千戶,當年蘭鳳凰的案子,您可有印象?”華鋼望著上司皇甫問。

皇甫誌高望向遠處,緩緩道:“鋼子,這案子當年是我親手辦的。”

華鋼睜大了眼睛,急忙問:“當年的情形如何?”

皇甫誌高轉過頭,瞥了一眼華鋼,“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蘭鳳凰是自己投的河,這是無可置疑的。”

“您對那些流言有沒有做過查訪?”華鋼略微有些失望地問。

“就如洪喜所言,蘭鳳凰是有機會坐上右韶舞位置,但結果就是雲娘坐了,”皇甫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韶舞的位置不是誰舞技強就是誰來做的。”

“您當時覺得楊俊寶與雲娘是什麽關係?”

皇甫誌高雙手抱在胸前,仰著頭似乎是在回憶,突然肚子咕嚕嚕的響起來,“鋼子,咱們能不能填了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