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敞開的窗

誰都沒想到,黃雪唯也會重蹈羅思思的覆轍。她們兩人所做的推理看似邏輯自洽、合情合理,但都倒在了細節上。然而,這些失敗是否證明她們偵探能力不足呢?並不是如此。至少和她們合作過的巡捕們都不會這樣認為。

黃雪唯與羅思思是上海灘最好的偵探,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時間充裕,或許她們就不會這樣心急。但羅思思好勝心切,黃雪唯又牽掛著葉智雄的安危,所以難免亂中出錯,差點冤枉了好人。不,老亨利實在算不上是個好人,充其量是個膽小懦弱的小偷。他們這種人嘴上深愛著藝術,但行動上卻把藝術的教養都拋諸腦後,最後活成了一個可鄙的俗人。

盡管最後證明殺死步維賢的人不是亨利,但巡捕依舊要將他帶回巡捕房,做進一步的審訊。如果他偷盜的對象是中國人,那麽身在租界的亨利就擁有治外法權,連中國的司法機關也拿他沒有辦法。但因為受害對象是洋大人,所以就不會這麽簡單放過他了。

被押走前,李亦飛走近亨利,問他道:“你……你剛才說,偷畫的時候,步維賢先生已經死了,這……這是真的嗎?”

“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撒謊嗎?”

老亨利垂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仿佛瞬間老了十多歲。

“時……時間是十點十分?”

“對,我還特意看了一下手表。”亨利舉起手,朝李亦飛亮了亮自己的那塊瑞士腕表。

身為這座洋房的管家,亨利需要安頓好這裏的一切,自然需要時時刻刻注意時間,所以養成了不時看一眼手表的習慣。

李亦飛取出記事本,在上麵寫下了一行字。

當亨利被巡捕押走的時候,霍森也跟著出了門,說是去找點洋酒喝,還問李亦飛要不要。李亦飛不抽香煙,也不喝酒,就拒絕了。黃雪唯和羅思思因推理失敗而備受打擊,尚未緩過神來。目下,如果李亦飛再不出手相助,葉智雄就要被薩爾禮帶走了。可李亦飛遇到的問題和前兩位偵探一樣,雖有想法,但證據還不充分。

“如果你們沒有其他話要說,我們就得回巡捕房了。”薛畊莘將薩爾禮的話翻譯出來給大家聽,“一定要帶走葉智雄。在這件事沒搞清楚之前,他必須對步維賢的死負責。”

“你們這是拿葉探長當替死鬼!”羅思思氣極了,指著薩爾禮大罵。

站在一旁的朱斯特和李約翰早就不耐煩了,不停攛掇巡捕快些將人押走,好讓他們清靜清靜。而胡弦和伊莎貝爾還擁抱在一起,完全不把此地當成命案現場,互相說著令人作嘔的情話。女傭艾琳惶惶不安地望著他們,心裏沒底,不知道購買砒霜這件事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後果。她可不想在監獄裏過下半輩子。

爭吵聲持續了很久,不過偵探們的抗爭並沒有起到改變薩爾禮心意的作用,他還是決意要帶走葉智雄。眼見葉智雄就要被帶回巡捕房,這時要是不加以阻止,將來想要從監獄裏撈人,就更難辦了。李亦飛掙紮了許久,終於做出了決定。

“且慢!”

薩爾禮沉著臉,對李亦飛道:“你們又想耍什麽花招?”

李亦飛道:“請……請您不要誤會。我隻是想把我的推理講一遍,以供督察長您參考。”

“你們講得還不夠多嗎?”薩爾禮像一頭憤怒的蠻牛,鼻孔噴著粗氣,“一個說完,又來一個。她說完,你又要說。沒完沒了!”

“我……我向您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請……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李亦飛苦苦哀求。

見他這樣,黃雪唯和羅思思隱隱感到內疚。她們錯誤的推理把這位督察長的耐心都耗盡了,致使他連聽一下李亦飛推理的興趣都沒有。

葉智雄勸道:“算了,李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步維賢的死與我無關。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有人冤枉我。我相信真相一定會大白於天下,隻是時間問題。”

“不行!”李亦飛突然朝葉智雄大喊,“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

他漲紅了臉,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說這句話,而且沒有結巴。

在場的人都被李亦飛的反應嚇到了。在此之前,他就是一個斯斯文文、有點靦腆的男孩子。誰都不曾想到,他竟會發出這樣歇斯底裏的喊叫。

胡弦在一旁拍著胸口道:“老實人發起狠來,邪氣嚇人!”伊莎貝爾將他抱得更緊了。

薩爾禮被李亦飛惹怒了,惡狠狠地道:“臭小子,嚷嚷什麽!你是不是也想去蹲監獄?如果你再阻止我們辦案,我就把你當成葉智雄的同夥,一道抓起來!”

屋裏頓時亂成一團。黃雪唯和羅思思上前找薩爾禮理論,認為他應該聽一下李亦飛的推理再做定奪。葉智雄勸李亦飛克製一下情緒,不要惹翻了法國人。其他人則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看著這場鬧劇。

“你們就沒人想曉得,窗……窗戶為什麽開著嗎?!”李亦飛衝著眾人大喊。

由於太過激動,李亦飛的眼鏡從鼻梁上滑落了下來,歪掛在臉上,使他顯得特別狼狽。

他的提問起到了作用。屋內喧鬧聲漸止,恢複了平靜。

李亦飛伸出食指,將玳瑁邊眼鏡推回原處。

“這……這扇敞開的窗就是我們打開真相之門的鑰匙!”

羅思思急了,對他道:“李亦飛!你能不能說人話?”

她知道: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沒時間廢話,眼見天就要亮了,到時無論再做什麽,也拖不住薩爾禮,所以一定要快刀斬亂麻,在薩爾禮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將案件的真相放在他的眼前。

李亦飛會意,於是加快了語速:“初……初次進這間屋子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一陣寒意,然後我注意到窗戶是開著的。這扇窗戶的樣式很普通,向外開啟,窗框用的是紅漆。開……開窗很正常,但令我感到疑惑的是兩邊的窗扇均被開到最……最大,而且還是在這麽涼的夜裏。這件事十分反常。於是我不停問自己,步維賢先生為……為什麽要這樣做呢?”說完,李亦飛看向薩爾禮。

果然,這個法國人被問住了,他和李亦飛同樣疑惑,步維賢何以做出這樣反常的舉動?

窗戶有必要開這麽大嗎?

李亦飛繼續道:“步維賢先生實……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將……將臥室內的窗開到這種地步。那……那麽在這裏容我做一個大膽的假……假設,開窗的人不是步維賢先生,而是凶手。”

“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薩爾禮問道。

“問得好!”李亦飛走到窗前,望著窗下的人工池塘,緩緩說道,“凶……凶手開窗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換言之,他不開窗的話,就無法完成這次的犯罪。”

羅思思思維敏捷,立刻跟上了李亦飛的思路:“你的意思是,凶手開窗是因為窗下有人工池塘?”

“沒錯!”李亦飛點頭。

葉智雄道:“難道凶手是想把槍丟進人工池塘裏,消滅證據?”

李亦飛搖頭道:“這……這口人工池塘並不大,想要從裏麵打撈一把槍,並……並非難事。凶手要藏凶器,應該不會選擇這種方式。”

“那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葉智雄心裏這麽想,但沒繼續問下去,可能是怕問多了,會顯得自己無知。

“用……用人工池塘藏一把槍,當……當然不是什麽好主意。但如果凶手想要藏的是另外一種東西的話,那就未必了。”

李亦飛話音剛落,黃雪唯和羅思思便憬然而悟,齊聲道:“原來如此!”兩人均注意到了對方的反應,不由相視一笑。她們在了解李亦飛的想法後,心裏不由對這位看似老實巴交、實則敏銳聰慧的少年郎多了一分敬意。

薩爾禮兀自不明所以,細問道:“凶手要藏什麽東西呢?”

“督察長先生,您仔細想想,這……這間屋子裏缺了什麽?”李亦飛反問他道。

“缺了什麽?”薩爾禮低頭思索一陣,還是找不出答案,“你說,缺了什麽?”

“子彈。”

“子彈?”

“沒錯,就……就是子彈!”李亦飛說到這裏,情緒已然平複,臉上也褪去了因焦急而產生的紅暈,“既……既然打入牆壁的那枚子彈是陳年舊彈,那……那麽打穿步維賢先生心髒的那枚子彈又在何處呢?巡捕房的人找遍了這間屋子,都沒能找到那枚子……子彈,但是彈殼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躺在屋內的地……地毯上。”

經他這麽一說,眾人才恍然大悟。彈殼掉在屋內,說明凶手就是在房間裏開槍的,但是牆壁上彈孔裏的子彈卻不是殺死步維賢的那枚。若不是老亨利取走了油畫,進入現場的偵探們或許都不會發現牆上還有個彈孔。那麽問題來了,真正射穿步維賢心髒的那枚子彈究竟在何處呢?李亦飛對眾人道:“答案就在窗外。”

“人工池塘?”薩爾禮瞪大了眼睛。

“是的。子……子彈射穿步維賢後,掉入了窗外的人工池塘。實……實際上,凶手打開窗戶,就……就是為了讓這枚子彈消失。”

李亦飛告訴眾人,他曾在窗沿下的地毯上發現了一塊血跡。所以他大膽推測:凶手起初用槍脅迫步維賢,命他打開窗戶,然後站到窗前開槍將他射殺;子彈穿過心髒後,就掉入了人工池塘。

凶手這麽做,其目的就是讓巡捕找不到那枚子彈。

薩爾禮又問道:“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有必要嗎?”

此時的他完全沉浸在李亦飛的推理之中,已經忘記自己前一秒還下令立刻帶走葉智雄。凶手詭異的行為讓他好奇不已。

“這……這麽說吧,如果這枚子彈讓巡捕房的人找……找到,那麽凶手的身份就會暴露。”

李亦飛回過頭,將朱斯特、李約翰和艾琳的臉都看了一遍。

沒有例外,他們每個人都顯得極為緊張和不安。

“難道這枚子彈有什麽玄機?”薩爾禮道。

“不是玄機啦,而是證據。”羅思思替李亦飛答道。

“什麽證據?”

“督察長,子彈上能留下什麽證據呢?”這次說話的人是黃雪唯。她的臉上一掃剛才的頹態,又煥發出了自信的光彩。

見薩爾禮還是想不明白,李亦飛便出言提醒道:“是膛線。”

“凶手想隱藏子彈上的彈道痕跡?”薩爾禮終於明白李亦飛的意思了。

所謂彈道痕跡,就是子彈上的螺紋痕跡。子彈上本身是沒有螺紋的。當子彈被火藥推動至槍管的時候,槍管的膛線會在彈體上削出螺紋,這種螺紋是獨一無二的。而膛線的作用則是使彈頭旋轉運動,以保持飛行的穩定性,提高子彈的命中精度。

“沒錯,每一把槍都……都有獨一無二的膛線。一把槍射出的子彈,在擠……擠過槍管的膛線後就……就會在彈體上留下彈道痕跡。隻要檢查這些痕跡,我們就……就能曉得這枚子彈自哪一把槍射出,從而就能鎖定凶手。”

“為了隱藏子彈,才讓步維賢在窗口被射殺……”薩爾禮低頭喃喃幾句,又抬起頭來,“不對!還是說不通。凶手把槍丟了或者藏起來,豈不是更好?何必費這麽大的力氣去隱藏一枚子彈呢?”

李亦飛搖頭道:“因為槍丟了也沒用,隻……隻要巡捕找到子彈,就可以確定他是殺人凶手。因為那……那枚子彈上有無法磨滅的痕跡。”

“無法磨滅的痕跡?是膛線造成的痕跡嗎?”

“不,恰恰相反。”

李亦飛的話,又讓眾人陷入了雲裏霧裏。

他明明剛才還說,凶手將子彈射入人工池塘,是為了隱藏子彈上的彈道痕跡。現在又改口說,子彈上無法磨滅的痕跡並不是膛線造成的。大家不明白李亦飛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唯有耐著性子聽他慢慢講下去。

“督察長前麵說得對。如……如果凶手想要隱藏子彈上的痕跡,大可以藏起槍,甚……甚至可以嫁禍給別人。畢竟隻能證明子彈是從這把槍射出來的,卻……卻無法證明是誰開的槍。但是,凶手藏起了子彈,這說……說明凶手無法丟掉那把槍。”

“無法丟掉那把槍?”薩爾禮問,“是什麽意思?”

“因……因為那枚子彈上沒有彈道痕跡。”

“什麽?”

“那是一把沒有膛線的槍。”李亦飛放緩語速,一字一字地道。

他這個觀點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要知道,為了提高子彈的精準度和穩定性,大部分的槍械都在槍管內部刻上了膛線。因為如果沒有膛線,射程超過一定距離,子彈就會發生偏移。

在美國獨立戰爭期間,大家用的都是沒有膛線的槍,彈頭射程九十米,子彈可以偏出三米。現在看來,這些槍幾乎就是沒有精度的廢槍。

不過,現在也不是所有的槍都有膛線。

比如滑膛槍。

李亦飛開口道:“沒……沒有膛線的槍,我們稱之為‘滑……滑膛槍’,而常見的滑膛槍是狩獵用的獵槍。”

說完,他把目光投向了朱斯特。同一時間,屋內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他。

朱斯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得心虛到了極點。當李亦飛提到“膛線”的時候,他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結果預感變成了現實,李亦飛果然指出他有嫌疑。

——“早知如此,就不應該讓他知道自己打獵的事……”

現在後悔也於事無補了。

李亦飛對他道:“朱……朱斯特先生,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房間裏應……應該有不少滑膛槍吧?”

“不是我……”也許是因為緊張過度,朱斯特的肩膀抖得厲害,“真的不是我!”

薩爾禮厲聲道:“回答問題!你的房間裏是不是有滑膛槍?”

朱斯特慌忙應道:“是……是有幾把……但伯父的死與我無關!我是不可能用獵槍打人的,不過打一些動物。”

薩爾禮轉身吩咐手下去朱斯特的臥室搜槍,把能找到的獵槍全都帶到這裏。

朱斯特徹底崩潰了,向薩爾禮求饒,求他放過自己:“我真的沒有殺伯父!那些槍真的隻是用來打獵的!我可以向上帝發誓,我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雖然有人曾建議我這樣做,但我根本沒往心裏去……”

“有……有人建議你殺了步維賢?”李亦飛問道,“是不是一個中國人?大……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性?”

“對,是中國人。”朱斯特哭喪著臉,“不過看上去沒那麽老。”

李亦飛覺得大差不差,那個中國人應該就是他們想找的唐先生。他回過頭,視線與葉智雄的相遇,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若不是李亦飛強行留住薩爾禮,葉智雄此時恐怕已被打入大牢,在黑暗潮濕的監獄中等待會審公堂的判決了。

巡捕給葉智雄鬆了手銬,還向他道歉。葉智雄當然不會掛在心上,笑著說:“沒事。”另一邊,薩爾禮又命手下去人工池塘打撈子彈。那是物證,判決的時候可少不了。至於朱斯特,必須先帶回巡捕房,進行進一步的審訊。

兩位巡捕一左一右將朱斯特按在地上,給他上了手銬。朱斯特則不停喊冤。可惜在場所有人都認定他是凶手,沒有人同情他。不過,大家對步維賢早就心存不滿。朱斯特解決了他,也算幫其他人除掉了心頭大患。從這點來看,他還是他們的恩人呢!

伊莎貝爾被胡弦擁在懷裏,完全不理睬朱斯特的求助。老亨利還沉浸在悲傷中。李約翰則沉默以對。女傭艾琳是唯一一個想要幫助他的人。但麵對凶悍的巡捕,她也無能為力,隻能對朱斯特說一些無意義的勸慰的話。

葉智雄轉到黃雪唯麵前,對她深深鞠了個躬。

黃雪唯笑道:“做啥?你應該謝謝李亦飛,不是謝我。”

羅思思在一旁道:“對啊,葉探長,你這就偏心了。我和李亦飛可都算出了力,幫你洗脫冤屈。怎麽你就獨謝黃姐一人?”

葉智雄用手撓著腦袋,難為情道:“都要謝的,都要謝的。”

羅思思尋不到李亦飛的人,環視一圈臥室,發現他正呆立在窗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似乎並不快樂,臉上完全沒有破解謀殺案後應有的喜悅。

“你怎麽啦?”羅思思走過去問他。

“有……有點不對勁。”李亦飛眼睛看著窗外,說道。

“哪裏不對勁?我覺得你剛才的推理很精彩啊!”

難得被羅思思認可,但李亦飛仍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時……時間對不上。”

羅思思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李亦飛轉過頭,對她道:“我們可能都錯了。但是,我……我現在沒有證據,我……”

他話還未說完,身後就傳來一陣叫罵聲,是薩爾禮的聲音。

“我命令你讓開!不然我就立刻逮捕你!”

原來,巡捕們正準備將朱斯特帶離臥室,卻被霍森擋在了門口。不論巡捕怎麽說,他都不肯移開半步,而且態度十分堅決。

霍森對薩爾禮道:“你大可把我一起帶回巡捕房,隻要你負得起這個責任。我跟你們的警務總監費沃利先生很熟。你不信,可以動我試試。”

薩爾禮一聽他認識費沃利,氣勢就弱了許多。

“你讓我們放了他?”薩爾禮抿著嘴,搖晃著腦袋,“這不可能。忙活了一晚上,你讓我們雙手空空地回去,怎麽向公董局的人交差?”

“巡捕的任務是將真凶抓捕歸案,而不是去冤枉一個好人。如果巡捕都這麽處理案子,那法租界豈不亂了套?”

霍森說話聲音很輕,不疾不徐,但字字擲地有聲。

薩爾禮指了指站在窗邊的李亦飛:“剛才這小子說,凶手就是朱斯特。你們不是一夥的麽?難道你不認可他的推理?”

李亦飛聽了,低下頭,不敢和霍森對視。他在心裏沒底的情況下就貿然做出推理,完全是為了救葉智雄。至於案件真相是否如他所言,他對此完全沒有把握。

從事偵探工作這麽久,李亦飛頭一回有這種無力感。

霍森見李亦飛情緒低落,於是心裏有數。他收回視線,對薩爾禮道:“李先生的推理相當精彩。不止他的推理,還有羅小姐和黃小姐的也是毫不遜色,聽得我想鼓掌。可是,破案講究的是什麽?講究的是證據。想象力再豐富,得出的結論也隻是假設。靠假設是定不了罪的。”

薩爾禮道:“難道你有證據指證凶手?”

霍森朝他點了點頭:“當然,我有證據。但凶手絕不是朱斯特先生。”

薩爾禮追問道:“那是誰?”

霍森忽然笑了笑,然後伸手指向人群中的某一個人,大聲宣布道:“凶手就是你!”

他所指的對象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此人的身份不僅讓巡捕吃驚,更讓步維賢家的嫌疑人們吃驚。當然,最驚愕的絕對是那群大偵探們。

羅思思用雙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李亦飛立在窗台前,驚得瞠目結舌,就連鼻梁上滑落的眼鏡也忘了去扶正。黃雪唯嚇得臉都發白了,哆嗦著嘴唇,想說點什麽,卻發不出聲音。她比誰都清楚,眼前這位上海灘第一神探霍森,自出道以來從未失過手。

盡管黃雪唯內心深處極不願意相信,但這很可能就是案件的真相。

霍森所指的人,就是總巡捕房的華人探長——葉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