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內聖外王

王陽明認為,每個人的人生態度應該是自尊無畏,而人生目的則是內聖外王。

“內聖外王”是儒家門徒千年的理想,意為內有聖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即人格理想與政治理想的結合。連瞎子都看得出來,這不可能。所以最早提出“內聖外王”的不是擁有超強進取心的儒家,而是舉著高調理想主義大旗的莊子。

所謂政治,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政治家就是處理這個關係的人。政治先天性的帶有陰謀和血腥氣質,它恰好和道德品質水火不容。儒家門徒千年以來,始終想把二者強扭到一起,可千年的曆史證明:“內聖”的人肯定無法“外王”,比如孔子,他的功業就乏善可陳;而“外王”的人肯定不是“內聖”,比如諸多的開國皇帝,哪個不是靠陰謀陽謀取了天下?

儒家麵對“內聖”和“外王”的割裂,隻能做一件事:幹瞪眼。

王陽明以為,每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內聖外王”,隻要你明白“內聖外王”是怎麽回事。他說,所謂內聖的“聖”不是外在的道德準則,而是你內心的良知。你內心的良知告訴你的是非對錯就是你的道德準則,這個道德準則是按你良知的指引隨時變化的:

良知即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

良知就是《易》,易之道就是變化,根據不同時期、不同地點和條件,表現為不同的形式和作用。如果你把道看成是固定不變的,那就大錯特錯了。同樣,你把道德規則看成是固定不變的,那就更大錯特錯了。

打人違背道德,但當有人正準備把孺子扔到井中時,為了解救孺子,你隻能打他。這個時候,打人就是道德的。欺騙是不道德的,但當你在無惡不作的敵人身邊臥底,你對敵人倘若真誠不欺,非但不道德,而且極不明智。

“內聖”是我們不被遮蔽的良知,“外王”並非是可用外在標準衡量的“功業”,而是行我們那不被遮蔽的良知:

立誌用功,如樹使然。方其根芽,猶未有幹;及其有幹,尚未有枝。枝而後葉,葉而後花、實。初種根時,隻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花想,勿作實想,懸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沒有枝葉花實?

說得已很明顯:隻要你能用心栽培樹芽,就必有枝葉花實;隻要你能行那不被遮蔽的良知,就必能產生外在標準衡量的功業!

良知“變動不居”“剛柔相易”,我們行它時自然也要“變動不居”“剛柔相易”。也就是,不要拘泥執著,凡事以適宜為唯一準則:

義(適宜)即是良知。如受人饋送,也有今日當受的,他日不當受的,也有今日不當受的,他日當受的。你若執著了今日當受的,便一切受去;執著了今日不當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不是良知的本體。

聽命於君主是忠,忠是一種道德品質。但在1519年,江西南昌的寧王朱宸濠造反,王陽明正奉旨去福建的路上,得知這一消息後,他立即抗旨不遵,返回江西和朱宸濠開戰。這隻是因為王陽明的良知告訴他,如果不能迅速平定朱宸濠,那江南百姓將大遭塗炭。他隻不過在行良知而已。而其平定朱宸濠後來也成了他的“外王”標誌之一。

由此可知,“內聖外王”就是致良知。隻要你能致良知,那在任何領域都能創建功業。有人問王陽明:如果在聲色貨利上行良知,算不算?

聲色貨利始終是被儒家排斥的,認為它們全是人欲,沒有天理。而王陽明卻回答:“當然算!隻要你能真切篤實地行良知,偶爾碰到聲色貨利,就不會成為負擔,自然會去依循良知並對它作出反應。良知僅在聲色貨利上用功,若能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無一絲蒙蔽,那麽,即便與聲色貨利交往,也全符合天理。”

心即理,符合天理,即符合吾心,“內聖外王”後的功業自然而然產生,簡直就是水到渠成。君王能“內聖外王”,就能成為真正的聖君;讀書人隻要能“內聖外王”,就能成為真正的聖人;生意人隻要能“內聖外王”,就會成為富可敵國的王者。甚至是環衛工人,隻要能“內聖外王”,也能成為該領域的翹楚。

在王陽明看來,這就是我們每個人應該具有的人生觀,也是人生的終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