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七情六欲、發自良知的情感以及情緒,倘若不執著,不刻意拔高它,就都是天理。人之所以為人,正能量的人性固然重要,但情感更重要。唯有如此,我們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人格分裂的變態。

海瑞值得稱頌,然而社會紛繁複雜,要在這烏煙瘴氣的社會中做成事,空有情懷和人性遠遠不夠,必須借助我們人類與生俱來的偉大情感。它是一條通往成功之路的捷徑,你走在這條路上,隻要帶著良知,就沒有任何問題。

知行合一的三類人

問:“聖人‘生知安行’是自然的,如何?有甚功夫?”

先生曰:“‘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淺深難易之殊耳。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親。‘生知安行’的隻是依此良知實落盡孝而已;‘學知利行’者隻是時時省覺,務要依此良知盡孝已;至於‘困知勉行’者,蔽錮已深,雖要依此良知去孝,又為私欲所阻,是以不能,必須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能依此良知以盡其孝。聖人雖是‘生知安行’,然其心不敢自是,肯做‘困知勉行’的功夫。‘困知勉行’的卻要思量做‘生知安行’的事,怎生成得?”

【譯文】

有人問:“聖人‘生知安行’是自然而然的,這話對嗎?有什麽功夫嗎?”

先生說:“‘知行’二字就是功夫,但是有深淺難易的區別。良知原本是精察明白的,比如想要孝順雙親。‘生知安行’的人隻要依此良知切實去孝親即可;‘學知利行’的人隻要時時反省覺察,努力按照良知去盡孝而已;至於‘困知勉行’的人,因為良知受到蒙蔽禁錮十分深重,雖然要按照良知去行孝,但又被私欲阻隔,所以才做不到,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千百倍的功夫,才能按照良知去盡孝。聖人雖然是‘生知安行’的,然而聖人的心卻不敢自以為是,願意做‘困知勉行’的功夫。那些‘困知勉行’的人卻想著去做‘生知安行’的事,這怎麽做得到呢?”

【度陰山曰】

從知行角度來劃分,人分三類。第一類是“生知安行”的人,這種人,良知特別光明,要做什麽事,隻要按良知的意思去行動即可。

第二類人是“學知利行”的人。這種人,良知也很光明,但必須經過省察克治之功,努力按良知的意思去行動。

最要命的是第三類“困知勉行”的人。因為他們的良知受到蒙蔽禁錮十分深重,即使想按照良知去行動,也會被私欲阻隔,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千百倍的功夫,才能按照良知的指示去行動。

我們由此可知,如果努力,人人都能知行合一。隻不過,有人很容易就能知行合一,而有人要下很多功夫。不管怎樣,知行合一是人類能做到,能達到的一種人生最高境界。

它容易之處就在此,但它也有難度,即使是那些“生知安行”的人也不敢自以為是,一旦自以為是就可能達不到知行合一了。至於那些“困知勉行”的人,根本沒有努力,就認為自己輕易能達到知行合一的境界,更是癡人說夢。

所以,若想知行合一,先確定自己是哪類人。確定之後,再向知行合一進攻。

遇哀事,是否還有樂

問:“樂是心之本體,不知遇大故,於哀哭時,此樂還在否?”

先生曰:“須是大哭一番了方樂,不哭便不樂矣。雖哭,此心安處即是樂也,本體未嚐有動。”

【譯文】

有人問:“樂是心的本體,不知遇到父母故去,哀悼痛哭之時,心中的樂是否還存在呢?”

先生說:“必須大哭一番後才能快樂,不哭便無法快樂。雖然痛哭,但心安理得之處便是樂,心的本體並不為之所動。”

【度陰山曰】

儒家學派說,樂是人心本體。意思是,樂應該主宰人心,每個人都應該以“樂”為靈魂。

有弟子問王陽明:“如果遇到父母故去,哀悼痛哭之後,心中的樂是否還存在呢?”

王陽明回答:“父母故去,肯定要哭,這是人之常情。也隻有自動自發地盡了此情,快樂才會重新回到我們心中。”

很多人往往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這是錯誤的,因為你遮蔽了人心的本體——樂。人就應該時刻保持快樂,哪怕是遇到悲痛欲絕的事,人的第一要務還是須記得人心之本體。

生老病死,本是客觀規律,無人能改變,人活著的目的是追求幸福和快樂,如果被這些客觀規律阻礙,那就不是人了。

悲痛有限度,快樂無限度,記此,則知人生。

你看到的是鮮花還是墳墓

問:“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係《爻》,孔子讚《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

先生曰:“聖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於良知同,便各為說何害?且如一園竹,隻要同此枝節,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節節,都要高下大小一樣,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輩隻要去培養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異處。汝輩若不肯用功,連筍也不曾抽得,何處去論枝節?”

【譯文】

有人問:“良知隻是一個,然而文王作《卦辭》,周公作《爻辭》,孔子寫《十翼》,為何他們對於《易》理的看法不同呢?”

先生說:“聖人怎會拘泥於教條呢?隻要大體上是出於相同的良知,即便各為其說又有什麽害處呢?好比一個竹園裏的竹子,隻要長著竹子的枝節,就是本體上的相同。如果拘泥於具體的枝節,非要竹子每一節的高下大小都一樣,就不是天地造化的妙用了。你們隻要用心去培養良知,隻要良知相同,其他方麵有差異也無妨。你們如果不肯用功,就好比種竹子連筍都發不出,還談什麽具體的枝節?”

【度陰山曰】

周文王的《卦辭》、周公的《爻辭》、孔子的《十翼》都是對《易》的解釋,但看法不同。

王陽明的解釋是,隻要這種解釋不是嘩眾取寵,不是炫耀學問,而是發自良知地讓世人知《易》,那就沒有問題。因為同樣的事物,因觀察者的角度、學識和心胸的不同,而會出現不同的價值判斷。這也同時說明,心外無理。

正如竹園裏的竹子,隻要長著竹子的枝節,就是本體上的相同。倘若拘泥於教條、固定的成規,就會被框死。人必須發自真心地去對待所有事物,而人因為性情的不同,對待事物所秉持的價值觀在細節上也會不同,但大體上相同。這大體相同就是遵循良知後的結果。

魯迅的作品《過客》中,過客向一老人和一小女孩問路。老人告訴他,過了前麵的墳墓就到了;小女孩告訴他,過了前麵開滿鮮花的土丘(墳墓)就到了。

有人於是感歎起來,人啊,心態特別重要。小女孩心態好,看到的是墳墓上的鮮花;老人心態差,看到的隻能是墳墓。

人應該學習小女孩的心態,整個人生就會明亮起來;千萬不能學那老家夥,否則,人生一片黑暗。

這種說法乍一聽動人心弦,其實是一廂情願的扯淡。

那個小女孩必須看到鮮花,而那個老人必須看到墳墓,二者看到的都是發自良知。

小女孩還沒有經曆人生的艱辛和隨年紀增長對死亡的恐懼,她的世界是開滿鮮花的,這就是她的良知。她看到鮮花,並非是有意去看到,而是她的良知使然。

如果她看到的是墳墓,那就大有問題了。

老人經曆了人生的苦難和年紀漸長後對死亡的恐懼,他的世界是現實而陰森的,這就是他的良知。他看到墳墓,並非是有意去看到,而是他的良知使然。

我們的良知是有階梯的,或者說,我們在人生中的每一階段都有固定的良知指引。它會告訴我們,什麽時候該看到鮮花,什麽時候該看到墳墓。

你真有自知之明嗎

鄉人有父子訟獄,請訴於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聽之。言不終辭,其父子相抱慟哭而去。

柴鳴治入,問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

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間大不孝的子,瞽是世間大慈的父。”

鳴治愕然,請問。

先生曰:“舜常自以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叟常自以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叟隻記得舜是我提孩長的,今何不曾豫悅我?不知自心已為後妻所移了,尚謂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隻思父提孩我時如何愛我,今日不愛,隻是我不能盡孝,日思所以不能盡孝處,所以愈能孝。及至瞽瞍底豫時,又不過複得此心原慈的本體。所以後世稱舜是個古今大孝的子,瞽叟亦做成個慈父。”

【譯文】

鄉裏有父子倆打官司,請先生裁斷。先生的侍從意欲阻止,先生卻聽著他們說。話還沒說完,父子倆就抱頭痛哭離去了。

柴鳴治進來,問道:“先生說了什麽,使他們那麽快就悔悟了?”

先生說:“我說舜是世間最不孝的兒子,瞽叟是世間最慈愛的父親。”

柴鳴治很驚訝,請教先生為何這麽說。

先生說:“舜時常認為自己最不孝,所以才能孝順;瞽叟時常認為自己很慈愛,所以做不到慈愛。瞽叟隻記得舜是自己從小養大的,現在為何不能讓自己高興?卻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經被後妻改變了,還以為自己能夠慈愛,所以越發不能慈愛。舜則一直想到父親在自己小時候如何愛自己,如今不愛自己隻是因為自己不能盡孝,所以每天考慮自己為何不能盡孝,所以越發孝順。等到瞽叟高興的時候,隻不過恢複了心中原本慈愛的狀態。所以後世稱讚舜是古往今來最孝的兒子,瞽叟也就成了慈愛的父親。”

【度陰山曰】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精準地詮釋了陽明心學的真諦,即:心外無理,有此心才有此理,無此心、意必固我,就沒有此理。

此故事大致意思是,一對父子吵架,鬧上了公堂。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特別是主張倫理信條的中國,官員麵對別人的家庭矛盾時,頭痛得要死。

王陽明隻和這對父子說了一句話:舜是世間最不孝的兒子,瞽叟是世間最慈愛的父親。

顯然,這話大錯特錯,舜的老爹瞽叟有了第二任老婆後,千方百計想把舜搞死,而舜依然對老爹畢恭畢敬,孝順非常。此乃千秋公案,王陽明卻說,舜不孝,瞽叟最慈愛。

弟子當然不理解,以為王陽明喝紹興黃酒喝多了。所以王陽明解釋說:舜時常認為自己最不孝,所以才能孝順;瞽叟時常認為自己很慈愛,所以做不到慈愛。

這段解釋類似中國傳統玄虛文化中的辯證法風格,但它的確是解決問題之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它提醒我們的是,你信心十足地認定的自己和行為,確定是真實的和正確的嗎?

瞽叟為什麽不慈愛,就因為他信心滿滿地認定自己慈愛。的確,舜小時候,他定是慈愛的,有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但自從他娶了第二任老婆後,第二任老婆又有了孩子,枕邊風吹來吹去,他在舜身上的慈愛,就**然無存了。可這種改變,他並未意識到,他以為自己還是從前那個慈愛的老爹。於是,他做任何事都無所顧忌,包括謀殺舜。這種行為的背後就是,我這樣慈愛,你卻總是背後搗鬼?

人的良知有時候會被蒙蔽,而使自己由善到惡。由於這種發展非常緩慢、悄無聲息,所以一般的庸人難以察覺。當改變後,他還以為現在的自己是從前的自己。於是,他做任何壞事,都不覺得有愧,而且認為天經地義。

這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一旦沒有了自知之明,人就會向惡轉化,最後固化,不經一番苦功和別人的幫助,是很難回轉的。

關於舜,乍一看,也沒有自知之明:明明已特別孝順了,卻認為自己很不孝順。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自知之明: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而不是認為自己做得很好。舜就是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不夠孝),他老爹恰好是認為自己做得很好(十分慈愛)。

知道自己哪些地方不足,才有補的意願,才能補上來。如果認為自己做得很好,不但沒有補的意思,有時候還會減掉些。

長久下去,舜就越來越孝順,因為他在孝的方麵始終在努力地補;他老爹就越來越不慈愛,因為他在慈方麵始終沒有補的心。

最後,就成了舜大孝,他老爹大不慈。

在人生中,同樣如此。真有自知之明的人,會有意識尋找身上的缺陷加以補充,以為有自知之明的人,根本沒有這種意識,而且常常去別人身上找問題。

真正的自知之明不但會成全自己,也能成全對方,最後達到“和”之境界。舜有自知之明,不停地努力孝順,他做到了孝;後來,他老爹的糨糊腦袋突然開竅,被舜感動,開始真正地慈愛起來,做到了慈。

你瞧,舜不但成全了自己的孝之美名,還成全了老爹的慈之美名,可謂皆大歡喜。倘若兩人都以為自己很孝很慈,那就完蛋了,舜會先幹掉老爹,他如果幹掉老爹,孝之美名無法傳播,堯也不會把江山交給他。

我們中國的曆史順口溜“堯舜禹”就少了個“舜”,曆史將被改寫,所以,有自知之明多麽重要!

如何說服別人

先生曰:“孔子有鄙夫來問,未嚐先有知識以應之,其心隻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兩端,與之一剖決,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來天則,雖聖人聰明,如何可與增減得一毫?他隻不能自信,夫子與之一剖決,便已竭盡無餘了。若夫子與鄙夫言時,留得些子知識在,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道體即有二了。”

【譯文】

先生說:“有農夫來向孔子請教時,孔子並非準備好了知識來應對他,心中隻是空空如也,隻是孔子根據農夫所問來判斷是非,幫他分析,農夫便能夠明白。農夫自己知道的是非,是他內心本就有的天賦準則,即便如聖人那般聰明,又怎能增減得一絲一毫?農夫隻是不自信,孔子幫他一分析,是非曲直就一覽無餘了。如果孔子跟農夫講的時候,想要告訴他一些知識,就不能使他悟到自己的良知,反而將良知與道一分為二了。”

【度陰山曰】

東周時期名家代表人物公孫龍以能言善辯、說服別人著稱。某次,他和當時的一些學者說,白馬非馬。

眾人大叫起來,說這是扯淡。公孫龍就說:我說馬,你們會找到黃馬、黑馬,甚至是紅馬,黃馬、黑馬、紅馬是馬,但它們不是白馬,所以白馬不是馬。

眾人認真一琢磨,公孫龍的邏輯很正確,於是紛紛認同。

公孫龍一高興,就騎著一匹白馬去了城門,城門守衛告訴他,騎馬者不能通過,除非把馬扣下。

公孫龍又拿出那段解釋,希望能說服城守,要他相信白馬非馬。

城守就是不同意他的理論,最後,公孫龍灰溜溜地騎馬回來了。

同一套理論,為什麽麵對不同的人時,效果截然相反?如果理論有問題,為什麽它能說服那群知識分子,如果理論沒問題,它為什麽無法讓城守認可?

原因就在於:當我們說服他人,他人認可我們的主張時,認可的並非是我們的能力,而是我們的說法。

王陽明在這裏舉的例子是孔子的:有個大字不識的農夫來向孔子請教,孔子並沒有給他講任何知識點,而是拋出一個問題,讓農夫來辨認對錯,農夫知道對錯後,孔子再幫他分析,為什麽這是對那是錯。

如此一來,農夫雖然大字不識,但也認可了孔子。其實他認可的不是孔子,而是自己。

所以王陽明說,農夫自己知道的是非,是他內心本就有的天賦準則,即便如聖人孔子那般聰明,也隻能引發對方以自己良知判定,而不是用自己的大理論幫助別人判定。

當有人向你請教時,盡量少賣弄學問,直奔主題,啟發對方是非之心的良知,讓他們自己判定。不要賣弄學問,誇誇其談,這看似顯得你十分博學,卻隻會使對方手足無措,最後違心地承認你說的是對的,這就等於把對方的良知遮蔽,你以為你在做一件說服別人的好事,其實是大惡。

如何說服別人?從字義來看,這其實是個偽命題,因為你根本無法說服別人,服人之口,未必服人之心。真若服人之心,必須讓對方自己判定對錯是非,你所要做的就是用各種方式激發出他的良知,隻要激發出他的良知,良知自會知是知非。

感謝在最好的時光裏遇見的人渣

先生曰:“‘烝烝乂,不格奸’,本注說象已進進於義,不至大為奸惡。舜征庸後,象猶日以殺舜為事,何大奸惡如之!舜隻是自進於乂,以乂熏烝,不去正他奸惡。凡文過掩慝,此是惡人常態,若要指摘他是非,反去激他惡性。舜初時致得象要殺己,亦是要象好的心太急,此就是舜之過處。經過來,乃知功夫隻在自己,不去責人,所以致得‘克諧’。此是舜‘動心忍性,增益不能’處。古人言語,俱是自家經曆過來,所以說得親切,遺之後世,曲當人情。若非自家經過,如何得他許多苦心處?”

【譯文】

先生說:“《尚書》有言‘烝烝乂,不格奸’,舊注認為象已接近於義,不至於去做大奸大惡的事。但舜被堯征召為官後,象還是每天想著要殺舜,還有什麽大奸大惡可以與此相比!舜隻是自己發揚義,用義來感化他,而不是去糾正他的奸惡。文過飾非,掩蓋罪惡,這是惡人的常態,如果要去批評他的錯誤,反而會激化他的惡性。舜當時就知道象要殺他,但那時想要象變好的心太急切,這是舜的過失。有了這次的教訓,舜才知道功夫隻在自己,不要去苛責他人,所以才能與象和平相處。這是舜‘動心忍性,增益不能’的地方。古人的話,都是從自身經曆過的事情上感悟得來,所以說得親切,流傳到後世,經過變通仍能適用於人情事變。如果不是自己經曆過,怎能體會得了聖人的苦心呢?”

【度陰山曰】

這一段,是關於舜的家庭的故事。舜的家庭故事是一部魔幻劇。父親是個瞎子,娶了第二任老婆。瞎子和老婆還有老婆的兒子象因為貪圖舜的財產(這可能是當時社會的一種規矩:老娘死後,家中財產要歸兒子),所以總想搞死舜,舜卻莫名其妙地總原諒他們。

有一次,瞎子讓舜到房頂去修理房子,舜一上去,瞎子就把梯子拿開了,目的是把舜餓死。舜真就聽話,愣是不肯從兩人高的房子上跳下來。

直到幾個月後,堯把兩個女兒送到舜家裏給他當妻子的時候,舜還在上麵待著,靈異的是,居然沒有餓死。

舜有了兩個妻子,這更讓他弟弟、瞎子老爹和後媽惱怒。靈異事件再次上演。三人挖了口井,讓舜下去。連瞎子都看能出來井有玄機,但舜坦然而入。

舜一進入,三人就把井堵死。

他那個弟弟象還跑到他房間,準備把兩位嫂嫂變成他的老婆。正當他彈著舜的琴,手舞足蹈時,舜出現在了門口。他弟弟被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見鬼了。但舜告訴他,他沒有死。

後來的事就是一部家庭溫馨片。瞎子改邪歸正,他的老婆愛舜比愛她自己還深,至於舜那個弟弟象,對哥哥的逢凶化吉、大難不死驚恐不已,徹底絕望了殺兄的想法,而且他被舜的友愛感動,死心塌地地聽舜的話。

象大概一直是犯罪團夥首腦,所以對於舜而言,是個十足的大惡人。王陽明說,惡人這玩意兒,有個特點:文過飾非,掩蓋罪惡。如果你直接去碰觸這個特點,那就是激發了他的惡性,非變本加厲搞死你不可。

你也不能總想讓他變好,因為對惡人而言,變好人是難度特別大的事。一旦你著急,還會激發出他的惡性。

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他既不憎恨也不關愛,在自己心上用功,把自己鍛造得內心強大,以自己的光輝去悄無聲息地感染他。

當然,如果你被惡人欺負得特別不舒服,你就要想開點,這是老天對我的考驗。孟子說了,人若想成為聖人,老天必須先使他的內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勞累,使他經受饑餓,以致肌膚消瘦,使他受貧困之苦,使他做的事顛倒錯亂、總不如意;通過那些來使他的內心警覺,使他的性格堅毅,使他具備不曾具備的才能(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一旦這樣想,你就會心情大好:原來我總被惡人欺負,是老天讓我成為聖人的前奏啊。

這當然有點阿Q精神,但如果你把這些苦難都熬過來,並在苦難中修煉了心,那你離聖人的境界真的就不遠了。

李忱(唐宣宗)在青少年時曾受過一次驚嚇,後來就變得傻乎乎的。

本來,傻乎乎的王爺應該得到更多的照顧才是,但李忱的運氣不好,在最應該被照顧的年紀卻遇到了無數人渣。

最大的人渣就是他的叔叔李炎(唐武宗),李炎總感覺這個侄子在裝傻充愣,所以每次宴會,都拿李忱當玩具,對其嬉笑怒罵,毫不留情。

李忱對任何羞辱總是無動於衷,仿佛是根木頭,根本感受不到李炎的侮辱。上有所好,下必從焉,李炎的大臣們也跟著起哄,羞辱李忱。李忱心外無物,傻子一般。

李炎是個特別相信自己判斷的人,對李忱就是不放心,暗地派人謀害他。

於是,李忱總能遇到非比尋常的事:打馬球時突然馬失前蹄,險些摔死;在宮中走著走著突然就被什麽東西絆倒,跌了個狗吃屎;吃飯的時候突然就吃到壁虎、蜈蚣等蟲子。

好像上天在保佑李忱,他總能逢凶化吉。

某個風雪之夜,李忱被人打了一悶棍,險些凍死。

那是他最好的時光,少年時代、青年時代,就這樣在險象環生中度過。

後來,李炎駕崩。宦官們環顧四周,發現隻有李忱容易控製,於是輔佐他登基。

李忱一登基,立即搖身一變,成為精明透頂、乾綱獨斷的明君。

他被後人稱為小太宗(李世民的翻版),持續沒落的唐王朝,猛然在此一振,讓世人歎為觀止。

李忱後來和官員、宦官們說:“汝等豎起你們的狗耳朵聽好了,不要在我麵前耍花招,我經曆過的事,你們做夢都夢不到,所以,你們那些花花腸子在我眼裏就是毛毛雨!”

在最好的時光裏遇到人渣,能渡過難關,本身就是一場修行。正如舜在年輕時遇到象一樣,王陽明說,如果舜不遇象,舜就不可能在謀害他這件事上格物。

韓信不遇無賴,就不會鑽褲襠。不鑽褲襠,就不會體驗到人下人的滋味,由此萌發奮進之心,衝破千難萬阻,抵達人生最高境界。

康熙不遇鼇拜,就不能體會到皇權必須靠自己取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由此才在後來的歲月中珍惜權力,清明執政。

遍觀曆史上那些偉大人物,都經曆過非人的遭遇,因此才能在掌控人生後,正確地對待自己的人生。

不過,一定要在最好的時光裏遇到人渣,這個最好的時光就是青少年時代,這個時代,人的思維清晰,想象力活潑,擁有渴望觀看世界、統治世界的青春意誌。

用孔子的話說,就是熱血時代。這個時代最需要磨,那些人渣就是上天賞賜的磨刀石。

你隻有經曆了最大的艱難,才能把其他的困難視為毛毛雨。

未到這個時代,如果遇到人渣,會對世界產生陰暗心理,導致變異。過了這個時代,如果遇到人渣,已無用處。

在最好的時光裏,遇到人渣,是一種榮幸。

在最好的時光裏遇到人渣,必須衝破它的牽絆,才是一種榮幸。倘若你被人渣擊倒,沒有把它當成磨刀石,卻把他當成人生中的攔路石,那就不是榮幸,而是悲哀。

當你站在人生巔峰,俯瞰往昔歲月裏的人渣時,你要感謝他們。

感謝他們的方式隻有一個:複仇!

舜後來當上了天下之主,為了感謝象多年來的“照顧”,把他封賞到當時兔子不拉屎的湖南道縣北做有鼻國國君,這個大概就是複仇。

凡事皆在心中求

先生曰:“古樂不作久矣。今之戲子,尚與古樂意思相近。”

未達,請問。

先生曰:“《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戲子;《武》之九變,便是武王的一本戲子。聖人一生實事,俱播在樂中。所以有德者聞之,便知他盡善盡美與盡美未盡善處。若後世作樂,隻是做些詞調,於民俗風化絕無關涉,何以化民善俗!今要民俗反樸還淳,取今之戲子,將妖**詞調俱去了,隻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曉,無意中感激他良知起來,卻於風化有益,然後古樂漸次可複矣。”

曰:“洪要求元聲不可得,恐於古樂亦難複。”

先生曰:“你說元聲在何處求?”

對曰:“古人製管候氣,恐是求元聲之法。”

先生曰:“若要去葭灰黍粒中求元聲,卻如水底撈月,如何可得?元聲隻在你心上求。”

曰:“心如何求?”

先生曰:“古人為治,先養得人心和平,然後作樂。比如在此歌詩,你的心氣和平,聽者自然悅懌興起,隻此便是元聲之始。《書》雲‘詩言誌’,誌便是樂的本;‘歌永言’,歌便是作樂的本;‘聲依永,律和聲’,律隻要和聲,和聲便是製律的本。何嚐求之於外?”

曰:“古人製候氣法,是意何取?”

先生曰:“古人具中和之體以作樂。我的中和原與天地之氣相應,候天地之氣,協鳳凰之音,不過去驗我的氣果和否。此是成律已後事,非必待此以成律也。今要候灰管先須定至日,然至日子時恐又不準,又何處取得準來?”

【譯文】

先生說:“古代的樂曲不流行已經很久了。如今的戲曲與古代的樂曲還有些相近。”

錢德洪不明白,向先生請教。

先生說:“《韶》有九章,就是舜的戲曲;《武》有九變,就是武王的戲曲。聖人一生的事跡,都記錄在樂曲之中。所以品德高尚的人聽了樂曲,就能知道其中盡善盡美以及盡美而不盡善的地方。後世作曲,隻是作一些詞調,與民俗風化沒有任何關係,這怎麽可以用來教化風俗呢!現在要想使民風返璞還淳,就要將當今戲曲中的**詞濫調都刪去,隻保留忠臣孝子的故事,使得愚笨庸俗的百姓都能人人明白,在潛移默化之中激發他們的良知,這對於風俗教化大有益處,然後古代的樂曲便能漸漸恢複了。”

錢德洪說:“我要尋找元聲卻找不到,恐怕古代的樂曲也難以恢複吧。”

先生說:“你說元聲去哪裏找呢?”

錢德洪回答:“古人製造律管來確定節氣,這大概就是尋找元聲的方法吧。”

先生說:“如果你要在草灰稻穀裏尋找元聲,就好像在水裏撈月,怎麽可能找得到呢?元聲隻在你心中尋找。”

錢德洪說:“如何在心中尋找?”

先生說:“古人治理天下,先將人心存養得中正平和,然後製作音樂。比如在此吟詠詩歌,你的心氣平和,聽的人自然能感到愉悅興奮,這就是元聲的發端。《尚書》說:‘詩言誌’,誌便是樂的根本;‘歌永言’,歌便是作樂的根本;‘聲依永,律和聲’,音律隻要聲音和諧,和諧的聲音就是製律的根本。何曾向外求過?”

錢德洪說:“那麽古人製作律管來確定節氣的方法,是根據什麽呢?”

先生說:“古人具備中正平和的心體才製作樂曲。我中正平和的心體原本與天地之氣相對應,測定天地之氣、協調鳳凰的聲音,不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氣是否中正平和。這些都是製成音律之後的事了,並非根據這些來製作音律。如今要用律管來確定節氣,必須先確定冬至的日子,但是到了冬至的子時,又怕時間不準確,這又要去何處尋找標準呢?”

【度陰山曰】

黃帝發明了指南車後,經過多年的戰亂,指南車失傳。三國時期,諸葛亮決定複原黃帝發明的指南車,他手下那些謀士們執行力強大,都跑出去尋找關於指南車的蛛絲馬跡。但是,沒有人能找得到。

諸葛亮說:“你們當然找不到,因為它失傳了。而且你們找的方向也錯了,既然它已經失傳,你去向外找,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那該去哪裏找呢?

後來諸葛亮真的製造出了指南車,他去哪裏找的呢?

王陽明給出答案:在心中找。

很多年前教化風俗的音樂消失了,王陽明希望能恢複。有弟子就滿臉質疑地道:都失傳了,還怎麽恢複。

王陽明的回答是:“我何嚐要你一板一眼地恢複古代的每一首音樂,我要你恢複的是教化風俗的音樂。隻要能教化風俗,就是好音樂。隻要內心中正,念頭是教化風俗,而不是靡靡之音,用心去創作就是了。何必非要古代的那些音樂呢?!”

他舉例說:“世人總喜歡刻舟求劍,譬如節氣,你如何確定呢?是根據律管嗎?萬一律管不靈了,難道就沒有冬至了?”

凡事去心中求,而不是向外求,就是讓我們用心,念頭正。隻要用心、念頭正,就沒有做不好的事。模仿別人固然省時省力,可萬一沒有模仿的對象,難不成就不做事情了?

人之大患就是喜歡走捷徑,總是要等別人做成了,你再做,永遠都向別人求,從來沒有想過,隻要聚精會神於一件事,這件事肯定能成。而這聚精會神,從哪裏來,隻能從我們的心上來。所以,遇到任何事,先別想著請人幫忙,也別想著別人的成功經驗,無論是請人幫忙還是借鑒別人的成功經驗,如果你不用心,不在心上努力求取,那最終也會一場空。

自悟和被點化,哪個更重要

先生曰:“學問也要點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當。不然,亦點化許多不得。”

【譯文】

先生說:“學問也需要開導,隻是不如自己領悟那樣一通全通。如果自己不能領悟,靠別人開導,也開導不了許多。”

【度陰山曰】

孫臏和龐涓都是鬼穀子的學生,而且學的是一個專業:兵法。孫臏靈性比龐涓高,但龐涓有個孫臏沒有的優點:他特別好學,尤其是對鬼穀子所教授的內容異常上心,幾乎能倒背如流。

幾年後,鬼穀子對二人說:“我所知道的都傳授給你們了,你們現在可以選擇,是繼續在山中學習,還是下山去。”

龐涓選擇下山,孫臏勸他再學一段時間。龐涓說:“你沒有聽到老師的嗎?他已經把所有的知識都傳授給咱們了嗎?那咱們還在這裏做什麽。”

孫臏說:“你的確能把老師傳授的知識倒背如流,老師一點化,你就立即明白,這點我不如你。但我總覺得你缺少點什麽。”

龐涓不同意,興衝衝地下了山,跑到魏國,很快憑借實力做了大將軍。孫臏在山中又學了一段時間,但可疑的是,鬼穀子根本沒有傳授他任何知識,隻是讓他自學。

後來,孫臏下山去投奔龐涓。不久,其軍事才略就如火山般爆發,把龐涓甩出去幾條街。龐涓非常懊悔,臭罵鬼穀子是個騙子,他認為自己走後,鬼穀子又傳授了孫臏很多兵法知識。

但孫臏說:“沒有,我那段時間隻是把從老師那裏學來的知識變成了一個體係,這個體係不是老師的,而是我的。”

再後來,龐涓陷害孫臏,孫臏逃到齊國,最終在戰場上幹掉了龐涓。

碎片化知識雖然是知識,卻無法升華成智慧,這就是靠名師和靠自己的最大區別!

從根上用功

“孔子氣魄極大,凡帝王事業無不一一理會,也隻從那心上來。譬如大樹有多少枝葉,也隻是根本上用得培養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從枝葉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學者學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學那氣魄,卻倒做了。”

【譯文】

先生說:“孔子的氣魄十分大,但凡帝王的事業他都一一學過,不過這些也都是從他的本心得來。好比一棵大樹,無論有多少枝葉,隻要在樹根上下培養的功夫,自然能夠枝繁葉茂,而不是從枝葉上用功去培養樹根。學者學習孔子,不在自己的心體上用功,卻時刻想著去學孔子的氣魄,這是把功夫做顛倒了。”

【度陰山曰】

這個故事發生在戰國時的宋國,一戶以漂布為生的人家,每天的工作就是將布匹放在燃料中染色,再在冷水中漂洗,不僅單調而且辛苦。

這種工作在冬天,刺骨的冷水常常讓漂布之人苦不堪言,甚至還會出現皸裂、凍瘡等情形。該戶人家在長期的工作中製作出了一種非常有效的油膏,類似我們今天東北地區的“凍手霜”。

有了這種防凍油膏,這家漂布人在冬天也能不受傷害地勞作。

後來有個商人聽說此事,就主動找上這家,以一百金的價格買下了“凍手霜”。

這家人收了錢後,就嘲笑那個商人:“蠢貨,這東西成本不過幾錢,你居然出了好幾千倍的價格購買。”

商人搖頭歎息,走了。

後來,商人把“凍手霜”賣給了吳國,吳國當時和越國正在爭霸,很多水兵的手在冬天會生凍瘡,用了凍手霜後,吳國士兵的手利索了,作戰也勇猛了,最後滅掉了越國。

那個商人因為貢獻了凍手霜,被吳王裂土封侯,其所獲之利,簡直是萬萬倍。

賣掉凍手霜的那家聽說這件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但是,我們很確定的一件事是,凍手霜在他們手中,永遠隻值幾錢,隻有到了商人手中,才會翻千萬倍。

王陽明說,孔子的氣魄特別大,別人就特別關注孔子的氣魄,總想學那氣魄,就如有人看到拳擊手勇猛而去學拳擊手的走步一樣。殊不知,人有大氣魄,是長時間積累的結果,這種積累包括心性的涵養、知識的學習等硬件設施。沒有這些,你根本學不來。

正如參天大樹,要學大樹參天,就要培養樹根,而不是去枝葉上搞名堂。否則,就是搞反了。人必須從低處(根處)開始努力,平時多付出,必然有回報。

“人有過,多於過上用功,就是補甑,其流必歸於文過。”

【譯文】

“人有過錯,如果多在過錯上用功,就好像修補打碎的瓦罐,時日一長必然會產生文過飾非的毛病。”

【度陰山曰】

人非聖賢,都有過錯。所謂聖賢,就是立即改正錯誤,所謂庸人,就是竭盡全力去掩飾錯誤。無論是改正錯誤還是掩飾錯誤,其實都是良知在發揮作用。

聖人覺得,這是個錯,必須改正,否則就離聖人之路越來越遠;庸人也覺得,這是個錯,但我不改正,我要讓人知道自己沒有犯錯。

掩飾錯誤,雖然能糊弄住他人,但糊弄不了自己。正如王陽明比喻的:在過錯上用功(掩飾),就好像修補打碎的瓦罐,時日一長必然會產生文過飾非的毛病。

文過飾非的毛病大大要不得,它會讓你犯了一個錯誤,然後再用另外的錯誤去掩飾。如此一來,形成惡性循環,你的錯誤就越來越多了。

文過飾非的人總比那些明知道錯誤而不改,非但不改還不加掩飾的人,要強很多。至少,在掩飾錯誤的人的身上,我們還能見到良知的一點光亮。

不過,文過飾非是人類的一種防禦本能。所有人都認為有了過錯要改正而不是掩飾,其實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問題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當然希望對方承認錯誤而且改正。

聖人之所以為聖人,就是把這種負麵本能去除了,光明正大地接收別人的批評,改正自己的錯誤。

你會吃飯嗎

“今人於吃飯時,雖無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寧。隻緣此心忙慣了,所以收攝不住。”

【譯文】

“現在的人吃飯,即使沒有事情要等著做,心中也常常不能寧靜。隻是因為心忙慣了,所以收不住。”

【度陰山曰】

中國古代有個叫弈秋的下棋高手,他曾教兩人下棋,其中一人一心一意,聚精會神,認真聽弈秋的教導;另一人雖然也在聽講,可心裏卻想著天上有天鵝飛過,怎樣拿弓箭去射它。

此人雖然和那個專心致誌的人在一起學習,成績卻不如那個人。

這個故事雖然說的是“專注”,但倘若我們多個疑問,就能從第二個人身上找出重大問題來。

人的心無法專注於某一事物,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還有別的事物牽扯著它。這別的事物未必是具體的、可以描述的,而是一種人欲:對聲色貨利的長時間追逐和向往。人的心一旦被聲色貨利俘虜,那他的心就永遠在聲色貨利上。

王陽明在這裏舉的例子是吃飯,吃飯本身就是修行,在吃飯這件事上,我們最好的修行就是細嚼慢咽,吸收更多的營養。但有人常常是食不甘味,無論什麽美味,吃到嘴中如同嚼蠟。

良知是同理心

問:“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卻有過、不及?”

先生曰:“知得過、不及處,就是中和。”

“‘所惡於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

【譯文】

有人問:“良知原本是中正平和的,為何卻有過與不及的情況?”

先生說:“知道自己在哪裏過與不及,就是中正平和的良知。”

先生說:“‘所惡於上’便是良知,‘毋以使下’便是致良知。”

【度陰山曰】

如果良知是厭惡上級對你的某種行為,那麽致良知就是,不要用這種行為去對待你的下屬;如果良知是厭惡下屬對你的某種行為,那麽致良知就是,不要用這種行為去對待你的上級。

這就是將心比心,換位思考、換位感受、換位行動,也就是我們常常提到的“同理心”。

人若能有這種同理心,就會讓別人舒服的同時,也能讓自己內心安寧豐盛。這種同理心如何獲得呢?

王陽明的答案是,致良知。知道自己在哪裏過了或者不及,就是中正平和的良知。矯正自己的“過”,補充自己的“不及”,就是致良知。

每個人都應該常問自己的良知:我遇到的好事,應該讓別人也感受下,我遭遇到的壞事,絕對不能讓別人感受。很多人做不到這點,所以中國有句古話叫“奴使奴,使死奴”。一個奴隸能使喚其他奴隸,說明他和從前的主人一樣掌管了一點小權力。此時,他不會抱有同理心:從前主人對待我,讓我生不如死,我絕對不能讓我的奴隸也和我一樣生不如死。諸多奴的想法是,我終於可以欺壓別人了,要像從前的主人一樣欺壓那些奴隸。

中國還有句話叫“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媳婦總受婆婆的欺壓,當她成為婆婆後,就會把婆婆對她的不好複製到媳婦身上,毫無同理心。

人失了同理心,沒有換位思考的動力和能力,歸根結底,就是良知不明,要麽是過了:別人給他一棒子,他十棒子對待其他人;要麽是不及:別人給他一塊肉拯救了他,他覺得理所應當。

諸多人的良知不明,就是在“事上磨煉”環節出了問題。“事上磨煉”是練去除欲望、培養善念,去除惡念之心,很多人卻在“事上磨煉”上練就了一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心。

良知的妙用

先生曰:“蘇秦、張儀之智,也是聖人之資。後世事業文章,許多豪傑名家,隻是學得儀、秦故智。儀、秦學術善揣摸人情,無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說不能窮。儀、秦亦是窺見得良知妙用處,但用之於不善爾。”

【譯文】

先生說:“蘇秦、張儀的才智,也具備了聖人的資質。後世的事業和文章,許多豪傑名家,隻是學到了蘇秦、張儀的皮毛。蘇秦、張儀的學問擅長揣摩人情,沒有一點不切中要害的,所以他們的學問不能窮盡。張儀、蘇秦也是窺見了良知的妙用,隻是把它用在不好的地方罷了。”

【度陰山曰】

蘇秦、張儀是師兄弟。戰國時期,二人靠一張嘴贏得功名利祿,並名垂史冊。二人在當時被稱為縱橫家,通過說服當時的各個國君而成就功名。

王陽明認可這二人的才智,說他們具備了聖人之資質。同時還說二人擅長揣摩人情,無不中的。為何能有如此奇效,就是因為他們窺見了良知的妙用。

在整個《傳習錄》中,王陽明常常提到良知的神秘莫測和天下無敵,但舉的使用良知的例子都是那些骨頭爛掉的、傳說中的聖人。在這裏,總算舉出了兩個使用良知、驗證良知天下無敵的人——蘇秦、張儀。

良知到底有什麽用?

在這裏,唯一的答案就是,揣摩人情,無不中的。

我們都知道,良知是我們與生俱來的道德感和判斷力,它是我們的本能和直覺,尤其是直覺,真正的直覺不是錯覺,而是通過天賦和後天的努力,會精準地判斷出對方的心。

簡單而言就是,如果你的良知足夠光明,你就能發現對方心理的缺陷,它對欲望的追求程度,它內心的強大程度,它最想要的是什麽,最厭惡的是什麽,等等。

隻要你知道了對方的心理,剩下的事就是按方抓藥。人皆有良知,良知可以交換可以互相感應,在交換和感應的過程中,你能判斷出對方的良知是光明還是黑暗。一個良知黑暗的人,必然是私欲強盛的人,那就用各種辦法滿足或者破除他的私欲,他一旦得到滿足,必然就成了你的傀儡。

王陽明說蘇秦和張儀沒有把良知用到好的地方,可能是他們隻關注當時的國君,把國君搞得團團轉,而沒有拿出良知來讓當時的老百姓受益,確切地說,沒有做到親民。

到底該如何理解人性

問:“古人論性各有異同,何者乃為定論?”

先生曰:“性無定體,論亦無定體。有自本體上說者,有自發用上說者,有自源頭上說者,有自流弊處說者。總而言之,隻是一個性,但所見有淺深爾。若執定一邊,便不是了。性之本體,原是無善無惡的,發用上也原是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惡的。譬如眼,有喜時的眼,有怒時的眼,直視就是看的眼,微視就是覷的眼。總而言之,隻是這個眼。若見得怒時眼就說未嚐有喜的眼,見得看時眼就說未嚐有覷的眼,皆是執定,就知是錯。孟子說性,直從源頭上說來,亦是說個大概如此;荀子性惡之說,是從流弊上來,也未可盡說他不是,隻是見得未精耳。眾人則失了心之本體。”

先生曰:“然。”

【譯文】

有人問:“古人論性的說法各有異同,誰的說法可以作為定論呢?”

先生說:“性沒有定體,關於性的說法也不存在定論。有的人從本體上說,有的人從發用上說,有的人從源頭上說,有的人從流弊上說。總而言之,隻是一個性,隻是見解有深有淺罷了。如果執著於一家之言,便流於偏頗了。性的本體原本無分善惡,在作用上也隻是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的,性的流弊也是有一定的善、一定的惡的。好比眼睛,有高興時的眼睛,有憤怒時的眼睛,直視時就是正麵看的眼睛,偷看時就是窺視的眼睛。總而言之,隻是同一個眼睛。如果看到憤怒時的眼睛就說沒有高興時的眼睛,看到直視時的眼睛就說沒有窺視時的眼睛,這就都是執著,顯然是錯誤的。孟子說性,都是從源頭上說的,也隻說了個大概;荀子說性惡,是從流弊上說,也不能認為他說的就一定不對,隻是認識得不精到而已。但一般人卻失去了心的本體。”

那人問:“孟子從源頭上說性,要人用功,從源頭上開始就明白透徹;荀子從流弊上說性,所以在功夫上就舍本逐末,白費了許多力氣。”

先生說:“是的。”

【度陰山曰】

關於“人性”的討論,中國曆史上的哲學家幾乎傾巢出動,紛紛表達自己的看法。最有名的當屬三種:人性本善、人性本惡、人性可善可惡。

哪種是正確的呢?

這就是陽明心學的精明之處。王陽明說,要給人性下個確鑿的定義,這不可能。一旦你給某種事物下定義、規則,它就失去活性,沒有意義了。

為何會有那麽多對人性的看法?原因就是,有人從人性本體上說(人性本善)、有的人從發用上說(人性本惡、人性可善可惡),有的人從源頭上說(人性本善)、有的人從流弊上說(人性本惡、人性可善可惡)。

王陽明解釋道:性的本體原本無分善惡,在作用上也隻是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的,性的流弊也是有一定的善、一定的惡的。

這就很容易讓我們理解,為何有些好人會做壞事,而有些壞人也會做點好事,因為性流動起來,倘若沒有良知的力量,人是無法看管好它的流向的。

比如眼睛,有高興時的眼睛,有憤怒時的眼睛,直視時就是正麵看的眼睛,偷看時就是窺視的眼睛。總而言之,隻是同一個眼睛。如果看到憤怒時的眼睛就說沒有高興時的眼睛,看到直視時的眼睛就說沒有窺視時的眼睛,這就都是執著,大錯特錯。

人類有一種心理叫首因印象,就是首次看到你時,你的某種行為會給他留下深刻印象。而這種印象就是他評判你的標尺。譬如第一次見你,你正在吹胡子瞪眼,那對方就會認定你脾氣很差;第一次見你,你正在狼吞虎咽,滿嘴流油,那對方就會認定你沒有修養,等等。

我們要讓自己的人性美好,不是在它流動時用功,因為它的流動很隨意、沒有規律。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有時會突然發怒,一個性格特別開朗的人,會突然焦慮、抑鬱。我們必須在源頭——人性本體——上用功。

如何用功,隻是致良知而已。不停地致良知,形成慣性,讓我們人性善的一麵永遠流動,惡的一麵永遠不流動。

美好的人生,就是伏羲時代

“人一日間,古今世界都經過一番,隻是人不見耳。夜氣清明時,無視無聽,無思無作,淡然平懷,就是羲皇世界;平旦時,神清氣朗,雍雍穆穆,就是堯舜世界;日中以前,禮儀交會,氣象秩然,就是三代世界;日中以後,神氣漸昏,往來雜擾,就是春秋戰國世界;漸漸昏夜,萬物寢息,景象寂寥,就是人消物盡世界。學者信得良知過,不為氣所亂,便常做個羲皇以上人。”

【譯文】

“人在一日之間,從古至今的世界都能遊曆一番,隻是人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夜晚清爽明白之時,沒有視覺和聽覺,沒有思想和作為,心中淡然平靜,就是伏羲的時代;清晨時,人神清氣爽,安定莊嚴,便是堯舜的時代;中午以前,人們禮貌交往,秩序井然,就是夏商周的時代;中午以後,人的精神昏蔽,往來雜擾,就是春秋戰國的時代;等到夜晚漸漸昏黑,萬物休息,景象寂然,便是人與物都消失殆盡的時代。學者如果能堅信良知,不為氣的變化所擾亂,就能一直做伏羲時代的人。”

【度陰山曰】

這一大段話是個比喻,同時也是一種期盼。王陽明把一天比作從古至今(他那時)的時間段。不過,他是先從夜晚開始的,即是說,人真正的開始是從夜晚,而不是早晨。夜晚來臨,大家睡著後,沒有了視覺、聽覺,沒有了思想和作為,心中淡然平靜,這個時候好比是上古伏羲時代。

“伏羲時代”很長,有整整一夜的時間,然後進入清晨。人如果專心地休息,早上起來後則會神清氣爽,安定莊嚴,但此時人已經有了視覺、聽覺,有了思想和作為,開始準備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如果準備的心全是正念,那就是堯舜時代。那個時代,有明王在世,萬物一體。

上午,人的精力最充沛,正能量十足,大家都會禮貌交往,秩序井然,這就是“夏商周時代”。中午以後,吃飽喝足,人的慵懶本性萌發,精神昏聵,往來雜擾,不能聚精會神於一件事,各種念頭雜七雜八,這就進入了“春秋戰國時代”。等到夜晚漸漸昏黑,萬籟俱寂,人的心和天地萬物一起沉寂,繞了個圈子,重新開始。

王陽明期盼的是每個人要過伏羲時代,這就需要良知光明,不為外物所迷惑,如此,才是真的內心平靜。

不做鄉願,不做道德攻擊,因為這都是弱者的表現

薛尚謙、鄒謙之、馬子萃、王汝止待坐,因歎先生自征寧藩以來,天下謗議益眾。請各言其故。有言先生功業勢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眾;有言先生之學日明,故為宋儒爭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後,同誌信從者日眾,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

先生曰:“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一段自知處,諸君俱未道及耳。”

諸友請問。

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鄉願的意思在。我今信得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覆藏。我今才做得個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

尚謙出曰:“信得此過,方是聖人的真血脈。”

【譯文】

薛尚謙、鄒謙之、馬子萃、王艮坐在先生旁,感歎先生從平定寧王之亂以來,天下誹謗議論的人越來越多。先生就讓大家談談是何原因。有人說是因為先生的功業權勢日盛,天下嫉妒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說是因為先生的學說日益昌明,所以替宋儒爭辯是非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說是先生從南京講學以後,同道和信眾越來越多,所以四麵八方的排擠阻撓也越來越多。

先生說:“你們說的這些原因,想來也都存在。隻是我有一些自己的感受,你們都沒有說到。”

大家向先生請教。

先生說:“我到南京以前,還有一些鄉願的想法。如今我確信良知能夠知道真是真非,便放手去做,不去遮掩。我如今才有狂放的心胸,即便天下人都說我做的不如說的好也沒有關係。”

薛尚謙起來說:“相信這個道理,才是聖人真正的血脈。”

【度陰山曰】

鄉願這種東西,在人類曆史上、你的身邊,比比皆是。他們的主要特點是,常常因照顧別人的情緒和感受,不堅持自己的立場,是非觀隨別人,永遠不是自己的;總是喜歡用世俗道德評判別人,這種行為恰好證明了他自己沒有道德。

於是我們即可知道什麽是“非鄉願”:在做任何選擇時,遵從根植於自己內心的良知去判斷、行動。至於其他,什麽都不管。

這是一種很少有人能達到的境界,因為很多人都在意別人的評價,都不堅信自己良知的力量,沒有高度自信,所以就無法擁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狂者姿態。

但確信良知能夠知道真是真非後,便放開手腳,有一說一,即使天下人都說他做的不如說的好,也不會放在心上,他隻聽良知的。

鄉願沒有自己的是非觀,所以注定是弱者。當時王陽明受到的批評如雨後狗尿苔,但他依然憑良知我行我素。於是對他的道德攻擊就越發激烈。越是如此,王陽明就越堅信良知的力量,繼續不管不顧。因為他堅信一點:弱者的唯一武器,就是道德攻擊。

東漢末年,軍閥混戰,東漢首都破敗不堪,漢獻帝要投奔各路軍閥,可惜沒人理他。隻有軍閥曹操伸出援手,將其接到自己的根據地許昌。在曹操的操盤下,東漢帝國再度雄起,大有王者歸來之勢。

但叛亂分子不絕如縷,劉備就是其中一支。

劉備造反,是打了“劉皇叔”的名頭,鬼知道他和皇族到底是否有關係,但“皇叔”這三個字在亂世的確有用,所以他很快就湊了一支遊擊隊,東奔西走,想要發家致富。

當時的情況是,曹操雖然掌控著漢獻帝,但人家可沒有廢掉漢獻帝,東漢政府還是存在的。理所當然,劉備就是叛亂分子。

他當然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所以先發製人,以道德為武器攻擊曹操。

劉備這孫子說,曹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天理不容,所以他才起兵,目的是清君側。

各路軍閥們都跑來起哄,說曹操是個沒有道德的畜生。

無論是劉備,還是那些跟著起哄的軍閥,內心都明白一點,不是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而是天子靠曹操以令諸侯。

沒有曹操,漢獻帝就是個牌位。

對於劉備的謾罵和侮辱,曹操的反應極為平淡。他說:“劉備這大耳賊太弱,之所以沒有鋒利的武器和我抗衡,隻能在道德上譴責我。可他卻不知,我是隻注重才能不太注重道德的人,他用錯了武器,自然也投擲錯了人。”

像曹操這樣的人,才是英雄,不被道德武器擊倒,對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連他的皮毛都傷不到。

北宋王安石變法期間,以司馬光為首的高級士大夫們強烈反對變法。他們對王安石大肆攻擊,但王安石深得宋神宗的信任,司馬光等人無可奈何,最後都黯然離開京城,跑到洛陽去養老了。

在洛陽,喪失權力的司馬光竭盡全力和他的走狗阻撓王安石變法,他對王安石變法挑不出大毛病,就在王安石的道德上做文章。

這文章特別難做,因為王安石幾乎沒有道德瑕疵。但皇天不負有心人,司馬光終於找到了王安石的道德缺陷:這家夥修身不成,幾個月不洗澡。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治國平天下?

這些被廢黜的人也跑到洛陽,對司馬光進行道德攻擊。

司馬光怒不可遏,再次上奏皇上,把他們貶到了南方荒涼之地。此時,他才想起當初對王安石的攻擊,最終得出結論:道德是門武器,它隻能被弱者使用。

中國人特別喜歡談道德,隻是談,真正能做到道德完人的屈指可數。中國是個道德至上的國度,堯當初把位子禪讓給舜,隻有一個理由:舜具備了孝的美德。

孝這種基本美德,竟然有如此洪荒之力,能讓一個人成為天下之主。仔細一想,如果舜是個低能兒,堯是不是還要把位子禪讓給他?

正因道德如此重要,所以中國人總把它當成一個威力巨大的武器。這個武器當然很有效,因為它縱然搞不倒對手,也會把對手搞臭。

不過我們常常發現這樣的問題:把道德作為武器的人永遠是弱者,強者從來不用這個武器。

因為這門武器很容易擁有,誰還沒有個道德瑕疵?隻要有道德瑕疵,那這個武器馬上就能派上用場。至於是否立竿見影,那要看對手是誰了,遇到曹操這樣把道德當作腳底泥的對手,你就束手無策。

弱者之所以總指摘別人的道德,因為他處處不如人,隻能在道德這個虛無縹緲的領域內和對手對壘。談錢,談不過人家;談權談能力,都不如人家,隻能談道德,再升級一點,就談人生境界。

正因為處處不如人,所以弱者們總感覺比他強的人都有道德問題,如果沒有道德問題,他怎麽就那麽有錢、有權,混得比我好?

“為富不仁”正是這種心態的寫照,這句酸味十足的話就是道德譴責——凡是賺到錢的人都有道德問題。

你不可能用道德創建事功,正如你無法緣木求魚一樣。

你若真有道德,就不會用道德去譴責別人,搞人身攻擊,搞道德綁架。

最沒有道德的,就是那些總拿道德說事的人。

這種人,不但沒有道德,而且會是永遠的弱者。

傲慢不是致良知

先生鍛煉人處,一言之下,感人最深。

一日,王汝止出遊歸,先生問曰:“遊何見?”

對曰:“見滿街人都是聖人。”

先生曰:“你看滿街人是聖人,滿街人倒看你是聖人在。”

又一日,董蘿石出遊而歸,見先生曰:“今日見一異事。”

先生曰:“何異?”

對曰:“見滿街人都是聖人。”

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為異?”

蓋汝止圭角未融,蘿石恍見有悟,故問同答異,皆反其言而進之。

洪與黃正之、張叔謙、汝中丙戌會試歸,為先生道塗中講學,有信、有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