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如何讓自己睡個好覺,不做噩夢而做美夢呢?

還是那句話:知晝就知夜,白天怎樣過,決定了你睡覺時如何過。在白天,如果良知暢行無阻,不被遮蔽,那夜間,良知就會收斂凝聚,不會幹擾你。

確切地說,我們白天做事都符合良知,晚上良知就會和你的身心一樣,處於美好的休息階段。反之,白天做事總是違背良知,晚上良知就會報複你,讓你不停地做噩夢。

若想晝夜心安,就要致良知。

最後,王陽明說,良知在晚上的行為才是它本來麵目,因為人在睡覺時,良知和人的身體心靈一起寂然不動,沒有任何雜念私欲。人如果能在白天麵對事物如同在睡覺中一樣,那就是良知光明到極致了。

為何佛道二家不能治國

先生曰:“仙家說到‘虛’,聖人豈能‘虛’上加得一毫‘實’?佛氏說到‘無’,聖人豈能‘無’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說‘虛’從養生上來,佛氏說‘無’從出離生死苦海上來。卻於本上加卻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虛’‘無’的本色了,便於本體有障礙。聖人隻是還他良知的本色,更不著些子意在。良知之‘虛’便是天之太虛,良知之‘無’便是太虛之無形。日、月、風、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虛無形中發用流行,未嚐作得天的障礙。聖人隻是順其良知之發用,天地萬物俱在我良知的發用流行中,何嚐又有一物超於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礙?”

或問:“釋氏亦務養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先生曰:“吾儒養心,未嚐離卻事物,隻順其天,則自然就是功夫。釋氏卻要盡絕事物,把心看作幻相,漸入虛寂去了。與世間若無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

【譯文】

先生說:“道家講‘虛’,聖人又怎能在‘虛’上增加一絲‘實’?佛家說‘無’,聖人又怎能在‘無’上增加一絲‘有’?然而道家說‘虛’是從養生上說的,佛家說‘無’是從脫離生死苦海上說的。佛道兩家在本體上卻加了一些意思,就不是‘虛’‘無’的本體了,便對本體有所妨礙了。聖人隻是還良知的本來麵目,不添加任何意思。良知的‘虛’就是天的太虛,良知的無就是太虛的無形。日、月、風、雷、山、川、民、物等,但凡有樣貌、形色的東西,都是太虛無形中的發用流行,從未是天的障礙。聖人隻是順應良知的發用,天地萬物都在我良知的發用流行之中,何曾有一件事物在良知的外部發生,成為良知的障礙的?”

有人問:“佛家專注於養心,然而卻不能用來治理天下,為何?”

先生說:“我們儒家養心,未曾離開事物,隻是順應天道,自然就是功夫了。佛家卻要完全拋卻事物,將心看作幻相,逐漸墮入虛空寂靜中去。與世間的事物全無交涉,所以佛家的學說無法用來治理天下。”

【度陰山曰】

王陽明年輕時對儒釋道三家思想有過精深的研究,最後歸於儒家。其對佛道的癡迷可從以下幾件事上看出。

1501年,他到九華山上尋找佛道的奇人異士,聞聽山中有個叫蔡蓬頭的高人,立即鑽進深山,四處尋找。後來終於找到,他熱情邀請蔡蓬頭到他臨時住所吃飯喝酒。

蔡蓬頭吃得特別高興,王陽明就趁機問長生不老之術,蔡蓬頭吃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回答他兩個字:尚未。

這啞謎更激發了王陽明的追問熱情,他不停地問什麽是“尚未”。蔡蓬頭隻是回答他:尚未。

最後,蔡蓬頭被追問得走投無路,隻好說:“我見你第一眼,就看出你非我道家人,你還有世俗相。”

王陽明不罷休,又繼續去尋找其他高人。但所有的高人都告訴他:“你的世俗相太明顯。言外之意是,你要入世,而不是出世。”

在自我冥思苦想了許多日後,他終於明白了佛道二教的弊端。那就是,佛道二教都要拋棄親情,才能成佛成神。但親情如何能拋棄?

兩年後,他在杭州一寺廟內看到一個和尚靜坐,有人告訴他,這個和尚已經不視不言靜坐三年。王陽明就繞著和尚走了幾圈,像是道士捉鬼前的作法。最後他在和尚麵前站定,看準了和尚,冷不防地大喝一聲:“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麽!終日眼睜睜看甚麽!”

這句話就是傳說中禪宗和尚的禪機。所謂禪機,就是用含有機要秘訣的言辭、動作或事物來暗示教義,讓接收方觸機領悟。

不知是王陽明的禪機觸動了和尚,還是王陽明的大嗓門驚動了和尚,總之,和尚驚慌地睜開眼,“啊呀”一聲。

王陽明盯緊他,問:“家裏還有何人?”

和尚回答:“還有老母。”

“想念她嗎?”

和尚不語。一片寂靜,靜得能聽到和尚頭上汗水流淌的聲音。最後,和尚打破了這一死寂,用一種愧疚的語氣回答:“怎能不想念啊……”

龍場悟道後,王陽明對佛道二教更是刻意忽視,有弟子問他這方麵的內容,他從來不作答,一旦作答,就是臭罵弟子不務正途。

在上麵這段話中,我們隻需要記得最後一段:佛教雖然養心,但不可治國。

養心就在於格心,佛教和道教格心,是把事物統統格掉,這樣一來,世俗事物就成了佛道修行的攔路虎。王陽明說它之所以不能治國,一是刻意,人與生俱來諸多煩惱,客觀存在,佛道二教非要去除,一旦去除不了,就會人格分裂,成為虛偽;二是人與生俱來諸多情感,尤其是親情,佛道二教卻要和親情割裂,這就導致佛道二教無法做到“親民”;三是佛道二教格心,卻不在事物上格,而治國必須在事物上格心,儒家格心,從不脫離事物,最好的格心就是去事物上格。

人類曆史上,用佛道治國的帝國似乎隻有印度阿育王和中國南朝的梁帝國。阿育王的孔雀王朝講佛教慈悲,但更講“親民”。南朝梁帝國的蕭衍(梁武帝)以佛教治國,自己常常玩“舍身寺廟”的把戲,讓大臣拿錢來贖。梁帝國於是成了最戲劇性的帝國:開國皇帝蕭衍後來居然被活活餓死。

所以王陽明說,唯有儒家能治國。原因是:儒家看重世俗事物,儒家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融為一體,儒家能做到“親民”。

此心不動的境界

先生曰:“孟子不動心與告子不動心,所異隻在毫厘間。告子隻在不動心上著功,孟子便直從此心原不動處分曉。心之本體原是不動的,隻為所行有不合義便動了。孟子不論心之動與不動,隻是‘集義’,所行無不是義,此心自然無可動處。若告子隻要此心不動,便是把捉此心,將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橈了,此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孟子‘集義’工夫,自是養得充滿,並無餒歉,自是縱橫自在,活潑潑地,此便是浩然之氣。”

又曰:“告子病源,從性無善無不善上見來。性無善無不善,雖如此說,亦無大差。但告子執定看了,便有個無善無不善的性在內。有善有惡,又在物感上看,便有個物在外。卻做兩邊看了,便會差。無善無不善,性原是如此。悟得及時,隻此一句便盡了,更無有內外之間。告子見一個性在內,見一個物在外,便見他於性有未透徹處。”

【譯文】

先生說:“孟子的不動心與告子的不動心,差別僅僅在毫厘之間。告子隻是在不動心上用功,孟子則是從心原本不動處用功。心的本體原本不動,隻在所作所為不合於義時才會妄動。孟子不討論心的動或不動,隻是去‘集義’,所以所作所為沒有不義的,心自然沒什麽可動的。而告子隻是要心不動,便抓住了心不放,反而將心中生生不息的根給阻撓了,這非但沒有益處,反而損害了心。孟子‘集義’的功夫,是把心存養得充實,沒有任何氣餒、虧欠之處,自由自在,生動活潑,這就是浩然之氣。”

先生又說:“告子的病根,在於他認為性無善無不善。性無善無不善,這麽說雖然沒有大錯,但告子執著於此,便有一個無善無不善的性滯留在心裏。認為性有善有惡,是在事物的感覺上看,這就把物視作外了。將心與物視作兩邊,便會有差錯。無善無不善,性本就是如此。領悟得及時,隻此一句話便夠了,沒有什麽內外之分。告子看見一個性在內,一個物在外,便知道他對於性的理解還不透徹。”

【度陰山曰】

孟子和告子都說,人要做到不動心,但二人境界有雲泥之別。告子讓人不動心,是在“不動心”這個行為上用功,正如讓人不貪財,是在“不貪財”上下功夫一樣。乍一看,這種行為沒有錯,時刻都在警醒自己,要不動心。但是,告子的辦法其實是抓住心不放,始終把心當作敵人,心一“動”,立即斬草除根。

孟子所謂的“不動心”是一種境界,欲達到這種境界,不能隻關注境界本身,而是要關注達到這種境界的方法。這個方法就是,集義。所作所為都符合道義,自然就在遇到**時不會動心。

我們如何做到麵對不義之財而不動心呢?

告子的辦法就是,告訴心,你絕對不能動,你敢動,我就幹掉你。

看似有道理,但太苦。你見到不義之財,讓心不動;見到美色,還是讓心不動;見到聲色犬馬,還讓心不動,豈不得把人累死?

孟子的辦法則是,順著我們本善的心去做就是了。本善的心自然能分辨善惡,分辨了,就按它的答案去行動。

告子說,性無善無不善。這樣說沒有問題,王陽明也說心是無善無惡的。可告子總是執著,把這件事看得特別重,一遇事,立即想到這句話,總是過度關注性,深怕它到了心外,就成為另外一種模樣。

這就是把心物一分為二,總是戰戰兢兢。

王陽明則說,心外無物,隻要遇到物時,順著良知的判定去行,就沒有問題,何必過度關注“無善無惡”呢?

越是關注、執著於某事,某事可能越會讓你失望。此心不動的境界,隻是讓我們憑借良知去行動後的必然結果罷了。

萬物一體

朱本思問:“人有虛靈,方有良知。若草木瓦石之類,亦有良知否?”

先生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無人的良知,不可以為草木瓦石矣。豈惟草木瓦石為然?天地無人的良知,亦不可為天地矣。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風雨露雷,日月星辰,禽獸草木,山川土石,與人原隻一體。故五穀、禽獸之類皆可以養人,藥石之類皆可以療疾,隻為同此一氣,故能相通耳。”

【譯文】

朱本思問:“人有靈性,所以才會有良知。像草木瓦石等東西,也有良知嗎?”

先生說:“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如果草木瓦石沒有人的良知關注,便不是草木瓦石了。難道隻有草木瓦石是這樣嗎?天地如果沒有人的良知關注,也不是天地了。概而言之,天地萬物與人原本是一體的,它最精妙、最開竅之處,是人心的一點知覺靈明,風雨露雷、日月星辰、禽獸草木、山川土石,與人原本就是一體的。所以五穀、禽獸等都可以滋養人的身體,藥石等東西可以治療疾病,是因為人與萬物所稟的氣是相同的,所以能夠相通。”

【度陰山曰】

當我們看到一個小孩在井邊玩耍時,會莫名地緊張,這就是同情心。我們看到別人的悲劇時,也會有這種同情心。問題是,我們與小孩、別人,明明就不是一體的,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呢?

因為我們有良知,就是心上的一點知覺靈明,它使我們起了同情心,所以,我們和井邊的孩子、不幸的人,就是一體的。

當我們看到大好河山時,會不由自主地喜歡而發出讚歎,就如同喜歡自己的美貌一樣,但大好河山和我們並非一體,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我們有良知,它使我們起了欣賞之心,所以我們和大好河山也是一體的。

王陽明說,人的良知就是世界,世界如果沒有人的良知,就不能稱為世界。這意思是說,沒有人,這個世界就不可能存在。因為是人創造了世界,風雨露雷、日月星辰、禽獸草木、山川土石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我們人類發現了它們,和它們建立了聯係。

此為萬物一體,王陽明在此舉的例子很特別:五穀、禽獸等都可以滋養人的身體,藥石等東西可以治療疾病,是因為人與萬物所稟的氣是相同的,所以能夠相通。

能相通,就說明我們是一體的,萬物一體,就需要我們善待天地萬物,如同善待我們的身體一樣。

這就是博大精深、悲天憫人的心學世界觀。

岩中花樹論

先生遊南鎮。

一友指岩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譯文】

先生遊覽南鎮(浙江會稽山在隋文帝開皇年間被封為南鎮)。

一位學友指著岩石中的花樹問道:“先生說天下間沒有心外的事物,像這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與我的心有什麽關係?”

先生說:“你未見到這花時,這花與你的心同歸於寂靜。你來看這花時,這花的顏色一下子就鮮明起來,由此可知,這花並不在你的心外。”

【度陰山曰】

王陽明最著名的岩中花樹論,雖然隻是短短的一段話,但異常靈動玄虛,其主題則是“心外無物”。

他那位偉大的朋友說:“這朵花,在深山中自開自落,和我的心無關,既然它不在我心內,那就是在我心外,可你卻說,心外是沒有事物的。你做何解釋呢?”

這就是典型的唯物主義:物質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那朵花自開自落,不以我心(意識)轉移,人家就是客觀存在。

來看王陽明的回答: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你的心是同歸於寂的。即是說,你的心和那朵花沒有建立聯係(以心去看它)時,你的心對那朵花而言,就是寂靜的,沒有動。而那朵花固然是客觀存在的,但由於它沒有和你的心建立聯係,它對你的心而言,就是寂靜的,沒有動。

而當你來看此花時,事情就變了。你用眼睛看此花,是受心的指使,心指使眼睛看到了花,心和花建立起了聯係。

然後最關鍵的一點來了:你必須給花賦予一定的價值,這個價值就是鮮豔。天地萬物,存在的前提是有價值,而價值必須由我們的心來賦予。你和任何東西建立聯係,都會潛意識地賦予它們價值,不建立聯係,就不可能賦予天地萬物價值,沒有了價值的天地萬物就不是天地萬物,心動才有萬物價值,不動就沒有。所以,心外無物。

人見到鮮花,會賦予其價值——鮮豔。驢見到鮮花,則會賦予其價值——好吃。鮮花仍是鮮花,但看它的對象不同,其價值就不同了。人會欣賞,驢隻會吃。從這一點而言,物質真是客觀存在的嗎?

王陽明這段“岩中花樹”論,隻是詮釋“心外無物”的絕佳例子,它隻是王陽明“心外無物”的低級解釋。“心外無物”理論的本源是王陽明心學的世界觀“萬物一體”:既然天地萬物都是我身體和心靈的一部分,它們和我的心密切相關,那麽,哪裏有心外之物?

陽明心學的諸多概念、理論,諸如“一念發動即是行”“心外無物”“心外無事”既是一種概念,也是一種警醒。“心外無物”警醒我們的是,人須有“萬物一體”的世界觀,世界觀的博大決定你人生的境界,同時也提醒我們,少和那些無聊的事物產生聯係,它會耗費你的精力,力爭做到心外什麽都沒有,心裏有的全是良知。

萬物一體,也有輕重厚薄

問:“大人與物同體,如何《大學》又說個厚薄?”

先生曰:“惟是道理自有厚薄。比如身是一體,把手足捍頭目,豈是偏要薄手足?其道理合如此。禽獸與草木同是愛的,把草木去養禽獸,又忍得?人與禽獸同是愛的,宰禽獸以養親與供祭祀、燕賓客,心又忍得?至親與路人同是愛的,如簞食豆羹,得則生,不得則死,不能兩全,寧救至親,不救路人,心又忍得?這是道理合該如此。及至吾身與至親,更不得分別彼此厚薄。蓋以仁民愛物皆從此出,此處可忍,更無所不忍矣。《大學》所謂厚薄,是良知上自然的條理,不可逾越,此便謂之義;順這個條理,便謂之禮;知此條理,便謂之智;終始是這條理,便謂之信。”

又曰:“目無體,以萬物之色為體;耳無體,以萬物之聲為體;鼻無體,以萬物之臭為體:口無體,以萬物之味為體;心無體,以天地萬物感應之是非為體。”

【譯文】

有人問:“大人與萬物同為一體,為何《大學》卻要分厚薄來說?”

先生說:“隻是因為道理本就有厚薄。比如人的身體是一個整體,為何要用手足保護頭部和眼睛,難道是故意輕視手足嗎?是道理本該如此。人對於禽獸與草木同樣熱愛,又怎麽忍心用草木去供養禽獸呢?人對於人與禽獸同樣熱愛,又怎能忍心宰殺禽獸供養親人、祭祀先祖、招待賓客呢?人對於至親和路人同樣熱愛,如果隻有一碗飯、一碗湯,得到就活,得不到就死,無法兩全,又怎麽忍心隻救親人而不救路人呢?這是因為道理本該如此。至於對自己和對親人,更不會區分彼此厚薄。仁民愛物都源於親情,對此都能忍心,便沒有什麽不能忍心的了。《大學》所說的厚薄,是良知自然的條理,不能逾越,這就是義;順著這個條理,就是禮;知道這個條理,就是智;始終堅持這個條理,就是信。”

先生又說:“眼睛沒有本體,以萬物的顏色為本體;耳朵沒有本體,以萬物的聲音為本體;鼻子沒有本體,以萬物的氣味為本體;口舌沒有本體,以萬物的味道為本體;心沒有本體,以天地萬物的感應是非為本體。”

【度陰山曰】

人和萬物是一體的,因為人有仁愛(良知),但《大學》卻指出,仁愛應該有輕重厚薄,否則就是墨子的兼愛,愛別人父親如同愛自己父親一樣,可謂莫名其妙。

王陽明在這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仁愛為何有厚薄,不必用邏輯論證,它是天經地義的存在。倘若你要犧牲身體的某個零件,是手指還是眼睛?肯定是手指,如果是眼睛和心髒呢?肯定是眼睛。我們和禽獸是一體的,但有朋友來,難道因為和禽獸一體,就給朋友吃糠?肯定要殺隻雞。自己的父親和別人的父親都落水,雖然別人的父親也是我們身體和心靈的一部分,但我們肯定先救自己的父親。

為何有時候我們會犧牲萬物之一,而保留另外的萬物之一?就是因為仁愛源自親情,一切都從親情出發。倘若隻有萬物一體,沒有輕重厚薄,要麽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麽就是白癡。

一旦我們沒有仁愛輕重厚薄的意識,就會造成這樣的結果:許多付出,注定廉價。

屈原,是戰國後期的楚國人,他首先是個擁有磅礴想象力的詩人,然後是個政治家,最後是個肯為國家和君王奉獻一切的官員。

楚懷王在位時,蘇秦提出東方六個國家聯合,抵抗秦國。楚國也參與,屈原主動請纓,負責此事。在那場六國大會上,屈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說服了其他五國,讓楚懷王成為六國聯盟的盟長。

他本以為回到楚國後,楚懷王會對他感激涕零。想不到,楚懷王根本沒把盟長這事放在心上,隻是淡淡地說了句:“辛苦你了。”

屈原心理落差很大,但覺得這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既然是自己心甘情願付出,和別人有什麽關係?!

正是抱著這種人生態度,屈原對楚懷王更加不遺餘力地付出。他上下奔走,提倡改革,打擊權貴,希望讓楚懷王以正麵形象流傳史冊。

但楚懷王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那些被打擊的權貴聯合起來,向屈原發動攻擊,楚懷王略一思考,就把屈原貶出了中央政府。

中國文學史上最璀璨奪目的篇章《離騷》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產生的。

過了幾年後,六國聯盟瓦解,秦王邀請楚懷王到秦國,共商瓜分天下之宏圖。屈原跑到楚懷王麵前,大哭大鬧,死活不讓楚懷王去。

楚懷王才不理他,認為他有點神經病,毅然決然地去了秦國,結果被秦人扣為人質,最後死在了秦國。

屈原得知此事後,悲痛萬分,整日瘋瘋癲癲,再後來,秦軍對楚國進行滅絕性打擊,楚國危在旦夕。

瘋癲的屈原對人生失去了興趣,就跳了江。如你所知,正因為有了屈原跳江,才有了今天的端午節。

屈原的死,你可以說他是被忠君的思想逼到了懸崖邊上,不死不足以證明他忠君。但以人性角度論,他多年對楚懷王的付出,始終得不到正向的回應,這是他最後閉目向江裏一跳的根源。

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裏有個叫遊坦之的人,在複仇的路上遇到了阿紫,他太喜歡阿紫了。為了阿紫,他先是心甘情願被阿紫戴上鐵頭套,成為卑賤的奴隸。阿紫要練化功大法,用他做實驗,若不是他僥幸得了《易筋經》,早死了幾十回了。

阿紫如此對他,他竟然仍癡迷對方,為了對方,付出他所能付出的一切。最後,甚至將自己的雙眼,奉送給了阿紫。

阿紫得了遊坦之的眼睛後,仍然對他毫無感情,實際上從開始到最後,阿紫就沒有喜歡過遊坦之,全是遊坦之在熱臉貼冷屁股般無休止地付出。

所以,我個人認為,遊坦之是個蠢貨。他的所有付出,都被人家拒絕了,他還在那裏付出個沒完。

或許用時髦的話以遊坦之的口中講出來,就是這樣的:我愛你,和你有什麽關係;我付出我的,關你什麽事。

記住這種人,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蠢貨。

大名鼎鼎的伍子胥年輕時和老爹一起在楚國做官,他老爹大公無私,所以得罪了很多奸賊。奸賊就在楚平王耳邊吹風,最後楚平王把伍子胥老爹捉起來,準備宰掉他。

有人對楚平王說:“這老頭的兩個兒子有超人的智慧,必須斬草除根。”

楚平王就對伍老頭說:“給你兩個兒子寫信,讓他們來。他們來了,我就放了你。”

伍老頭狂笑道:“你別做夢了,他們不會來的。”

楚平王大惑不解道:“難道他們不忠君孝父?”

伍老頭說:“那咱們就試試。”

於是他給伍子胥兄弟倆寫信,說:“你們來,我就活了。”

伍子胥和兄弟商量道:“咱們老爹為楚國付出這麽多,居然也遭遇這種厄運,我們算什麽,去了就是死。但咱們又不能不孝。”

伍子胥說:“複仇和殺身成孝,哪個難?”

他兄弟說:“當然是複仇。”

伍子胥說:“那我選複仇。”

後來,伍子胥的兄弟去見老爹,都被楚平王幹掉。伍子胥本人逃出楚國,輾轉到吳國,最後用吳國的力量滅掉了楚國。

他把楚平王的屍體挖掘出來,鞭屍三百,以示複仇成功。

事後有人問伍子胥:“你帶領他國軍隊滅掉自己的祖國,這算什麽?”

伍子胥睜目道:“楚王對我不仁不義,我為何還要對他忠誠?”

我們常常睜著眼說瞎話:付出總有回報。不付出肯定沒有回報,但付出未必就有回報。因為付出,必須有接收方,也就是說,付出和回報必須產生感應。

我喊你一聲,你答應我,我付出的能量就沒有白費;倘若我喊你一萬聲,你都不應我,我付出的能量就是浪費了。

我們愛一個人,被愛的人必須能感受到,並且接收你的愛。否則,我們的付出就是徹底的浪費,是超級廉價的。

在我們的人生中,有些付出還未執行前,就已注定是廉價的,比如追逐一個根本不喜歡我們的人,渴求一件我們根本做不到的事,熱心到過火地幫助他人。很多人的人生效率低下,就是因為一直在不停地做廉價的付出。

屈原和遊坦之毫無保留的付出,就是廉價的,因為他們得不到回應。伍子胥深諳此道,所以他不會被忠於楚王這個概念綁架,全身心投入複仇中,絕不付出。

如果你知道最廉價的付出是什麽,就知道了什麽才是最高貴的付出。那就是積極回應我們付出的人,比如我們的妻兒、父母,和那些把你當回事的親人朋友。

隻有肯回應我們的人,才配讓我們付出,因為這是世界上最高貴的付出。

當然,最高貴的付出還有一種,那就是為我們自己付出。我們應該竭盡全力為自己好,鍛造自己,使自己身心靈都安康,做最好的自己。

這種付出比世界上任何付出都要高貴,因為隻要你對自己好一點點,瞬間就能得到回應。

最後一段話:“眼睛沒有本體,以萬物的顏色為本體;耳朵沒有本體,以萬物的聲音為本體;鼻子沒有本體,以萬物的氣味為本體;口舌沒有本體,以萬物的味道為本體;心沒有本體,以天地萬物的感應是非為本體。”

王陽明以此段話說明了兩個道理。第一,要行動,你有眼睛,有耳朵,有鼻子,倘若不去用,這些東西就不會存在。而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去看,去聽,去聞。尤其是我們的心,它存在的理由就是和天地萬物感應互動,倘若沒有這些感應互動,我們的心就是個不成材的器官。這段話再一次證明,陽明心學是行動哲學,一切都以行動為標尺。

第二,我們要以心去感應天地萬物,在“萬物一體”的大環境下,要能感應出輕重厚薄,什麽對象是值得你為之付出的?什麽對象是你應該棄之如敝屣的?這個,很重要。

生死,全人類的問題

問“夭壽不二”。

先生曰:“學問功夫,於一切聲利嗜好俱能脫落殆盡,尚有一種生死念頭毫發掛帶,便於全體有未融釋處。人於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於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方是盡性至命之學。”

【譯文】

有人向先生請教“夭壽不二”。

先生說:“學問功夫能夠擺脫一切名利嗜好,然而隻要有一絲貪生怕死的念頭,就是心的本體還有未能融通之處。人對於生死的念頭,本來是從生命的根子上帶來的,所以要清除並不容易。如果對此能夠看得破、想得透,整個心體就會暢通無礙,這才是盡性至命的學問。”

【度陰山曰】

夭壽不二,意思是,無論上壽還是短命,都是一樣的。言外之意:人,有生必有死。死亡無法躲開,它是全人類的問題。

1507年,王陽明抵達幾乎是洪荒時代的龍場驛,物質的匱乏和精神的折磨讓他痛不欲生。在身心雙重的折磨下,他感悟出,人到絕境,可以拋棄一切,隻有一種東西無法拋棄,那就是生死觀。我們為何無法渡過生死關,就是因為它是從生命的根子上帶來的,而且它和其他欲望不同,人對生的欲望和對死的厭惡,是絕對的天理。再也沒有一種天理比這個更純粹。

但是,如王陽明所說,倘若我們無法對生死看得破,想得透,整個心體就不會暢通無阻,就無法盡性至命。

自有人類以來,就開始研究生死,希望能長生不死。宗教創造了死後世界,中國儒家創造了“做聖賢,永遠活在別人心中”的擺脫生死的方法。

然而,理論很難讓人信服,所以人人都怕死,人人在生死麵前都會哭天抹淚。

如何擺脫生死觀,拋掉未來科技不算,至少有三種方法。

第一,皈依宗教,這種辦法很有效,它創造了一個死亡後的世界,讓你永遠不死。前提是,你要堅信它。若你的理性太多,這種辦法就會失效。

第二,關注當下,讓自己永遠都關注當下的人和事,使自己的腦子停不下來思考生死問題。按王陽明的說法,做好當下每一件事,以良知貫穿其中,生時有意義,死後同樣意義重大,就等於長生不死。

第三,前兩種是希望借助外力讓自己悟道,第三種則是靠自己。無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死亡這個客觀存在是避不開的,所以要勇敢麵對。麵對的辦法就是創造一種讓自己信服的理論,這需要的東西很多:智慧、心態、學識以及強大的不為外物所動的內心。

其實,這三種隻是不是辦法的辦法,它們沒有邏輯,你可以從第三種跳到第一種,也可以從第一種直接跳到第三種。而最實用的恐怕就是第二種,如果突然第二種失效,那就跳回第一種。

總之,若看透生死觀,你就要在三個雞蛋(三種方法)上來回地跳舞。

熱力學第一定律認為,所有的能量在傳遞與轉換過程中都守恒,即是說,能量可以從一個物體傳遞到另一個物體,轉換過程中,能量的總值保持不變。

宇宙中所有的能量都不是憑空製造出來的,也不會憑空消失不見,人體內蘊含的所有能量,在我們死後都會成為別的事物的一部分,也許是蝴蝶,也許是飛鳥,也許是星雲的一部分。如此,我們就可明白,現在構成我們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曾經是別的事物的一分子。可能來自太陽、月亮、外太空的星雲,也可能是猴子、豬、驢。

那些事物當時也懼怕死亡,但在我們身上卻獲得新生。我們現在懼怕死亡,根本沒有必要,因為我們在死亡後也會在別的事物上獲得新生。

人為何怕死?其實很多人根本不怕自己的死亡,而是擔心自己死亡後,親人如何。這就是王陽明所說的“從生命根上帶來的”,我們一生下來,就自動自發地生出責任感,特別是對親人的責任。

對人生(各種情感)的眷戀,才是我們懼怕死亡的原因。

這樣講來,害怕死亡的人,才是真有良知的人。

規則和原理,哪個重要

一友問:“欲於靜坐時,將好名、好色、好貨等根逐一搜尋,掃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瘡否?”

先生正色曰:“這是我醫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過了十數年亦還用得著。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壞我的方子!”

是友愧謝。

少間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門稍知意思者,為此說以誤汝。”

在坐者皆悚然。

【譯文】

一位學友問:“我想在靜坐時,將好名、好色、好貨等病根逐一找出來,掃除幹淨,恐怕這是割肉補瘡的做法吧?”

先生嚴肅地說:“這是我治病的方子,確實能去掉人的病根。即便有再大本事的人,過了十幾年也還用得著。你如果不用就放下,不要糟蹋了我的方子!”

這位學友十分慚愧地道了歉。

過了一會兒,先生說:“我猜這也不是你的想法,一定是我那些略通皮毛的弟子這樣說,誤導了你。”

在座的學生都十分驚恐。

【度陰山曰】

王陽明曾說過,致良知的要點之一就是,在靜坐時,將好名、好色、好貨等病根逐一找出,掃除幹淨,如貓捕捉老鼠一樣,絕不放過一個,徹底根除。

有弟子就認為,把這些病根都找出,掃除幹淨,就像是把肉挖掉,倘若把肉挖掉,那不是留下個大瘡嗎?即使好了,也會留下疤痕。

乍一看,這種論述很正確,王陽明恐怕也拿不出好的理論來反駁,所以他才正色道:“這是我治病的方子,確實能去掉人的病根。即便有再大本事的人,過了十幾年也還用得著。你如果不用就放下,不要糟蹋了我的方子!”

王陽明的這段話很重要,它其實探討的就是,規則和原理,到底哪個重要。

什麽是規則?

規則就是,你必須這樣,不能那樣;規則就是,祛除那些病根會留下瘡和傷疤,所以這種治療方法不適用。

什麽是原理?

這種方式很有效,因為它經過時間和事情的驗證。王陽明說,我的這個方法已經被多人驗證過,即便有再大本事的人,過了十幾年還用得著。

人生在世,其實遵循的都是規則,很少有人孤注一擲地遵循原理。

我們對規則要有懷疑之心,因為規則是在某個情境中的產物,情境一變,它可能就失效了。我們應該對原理深信不疑,因為原理是隨著情境的改變而改變的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

平庸的學說,它永遠都能解釋所有的問題,但很多時候,它無法解決某些問題。王陽明心學,簡易明快,直指本心,它雖然不能解釋人世上的所有問題,但它能解決人世上的所有問題。

陽明心學就是原理,而不是規則。

致良知隻能靠自己

一友問功夫不切。

先生曰:“學問功夫,我已曾一句道盡。如何今日轉說轉遠,都不著根?”

對曰:“致良知蓋聞教矣,然亦須講明。”

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講明?良知本是明白,實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隻在語言上轉說轉糊塗。”

曰:“正求講明致之之功。”

先生曰:“此亦須你自家求,我亦無別法可道。昔有禪師,人來問法,隻把麈尾提起。一日,其徒將其麈尾藏過,試他如何設法。禪師尋麈尾不見,又隻空手提起。我這個良知就是設法的麈尾,舍了這個,有何可提得?”

少間,又一友請問功夫切要。

先生旁顧曰:“我麈尾安在?”

一時在坐者皆躍然。

【譯文】

一位學友問先生,功夫不真切應該怎麽辦。

先生說:“學問功夫我已經一句話和你說明白了。為何現在越說越遠,找不到學問的根了呢?”

那位學友回答說:“我已聽你講過致良知的功夫,但還需要進一步說明。”

先生說:“既然知道致良知,又有什麽需要說明的呢?良知本就明白,實實在在下功夫即可。不肯用功,隻在言語上說來說去,越說越糊塗。”

那人說:“我正是想請教講明致良知的功夫。”

先生說:“這也必須你自己去探求,我也沒有別的方法可講。過去有一位禪師,有人來問佛法,他就把拂塵提起來。有一天,他的徒弟將拂塵藏了起來,想看看他用什麽方法說法。禪師找不到拂塵,隻好徒手做了個提拂塵的樣子。我說的良知就是這個說法的拂塵,除了它,還有什麽可以提起的呢?”

不一會兒,又有一位學友來請教功夫的要領。

先生看看旁邊的學生,說:“我的拂塵哪兒去了?”

一時間在座的人哄堂大笑。

【度陰山曰】

王陽明“致良知”的法門隻一句話:你的良知是自家準則,情境來,良知判定是便是,非便非,不欺它而行,這樣就能致良知,就是致良知。

這段話,王陽明大概說了很多次,可還是有很多人來問。有人明明知道了致良知的功夫該如何練,卻仍要王陽明再進一步說明。王陽明則認為,既然知道如何致良知了,那還有什麽需要說明的?良知如此明白,你在致良知法門上實在下功夫即可。不在這方麵用功,隻在言語上說來說去,越說會越糊塗。

你永遠無法讓一個圍棋高手告訴你,他為何會走出天外飛仙的一步;你也無法讓一個高明的廚子告訴你,他是如何炒出好菜的。

他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他們做出了這件事,這就是一切所知就是所行,一切所行就是所知。

懂得了這些,我們就會發現,陽明心學隻有一個靈魂,那就是知行合一。

倘若不把知行看作是一回事,那就不會在致良知上下功夫,因為致良知的目的就是為了把“知”“行”合一。而致良知,靠不了別人,隻能靠自己。就如王陽明所舉例子中的那個拿拂塵的和尚,拂塵就是他的良知,沒有了這個,一切都是笑談。

為什麽聖人能預見未來

或問“至誠”“前知”。

先生曰:“誠是實理,隻是一個良知。實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動處就是幾。‘誠、神、幾,曰聖人’。聖人不貴前知,禍福之來雖聖人有所不免,聖人隻是知幾,遇變而通耳。良知無前後,隻知得見在的幾,便是一了百了。若有個‘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趨避利害的意。邵子必於前知,終是利害心未盡處。”

【譯文】

有人向先生請教《中庸》裏的“至誠”“前知”。

先生說:“誠是實在的道理,隻是一個良知。實在的道理妙用流行就是神,它的萌動之處就是幾。所以周敦頤說‘具備誠德、感悟神化、通曉幾微,即是聖人’。聖人並不注重事先知道,即便是聖人也無法免於禍福,聖人隻是知道事物的前兆,遇到事情變化能夠通達而已。良知則沒有前後,隻要知道事物的前兆,便能解決所有問題。如果有一個要想事先知道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趨利避害的念頭。邵雍硬要追求事先知道,終究是利害之心沒有除盡。”

【度陰山曰】

1222年,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統治者成吉思汗和最偉大的道士丘處機見麵,成吉思汗之所以要見丘處機,是因為民間都傳頌著丘處機能“前知”,懂得長生不死之術。總之,民間傳說中的丘處機就是個活神仙。

成吉思汗問丘處機:“如何統一天下?”

丘處機回答:“不濫殺一人。”

再問:“如何治理天下?”

回答:“敬天愛民為本。”

又問:“如何長生?”

答:“清心寡欲為要。”

成吉思汗沉默一會兒,問:“仙人可前知?”

成吉思汗深以為然。

孔子說,命這東西不可知,盡量少談。因為在中國傳統儒家看來,命運很多時候是注定的。

人一旦想“前知”,那就是對命的一種褻瀆:命是注定的,“前知”是想在不可能中製造出個可能來。這緣於人的私欲:想要趨利避害。人一旦想要趨利避害,那有些道義之事,因為有害無利,就不會去做。

所以,凡是那些“無事不登三寶殿”“要佛祖開示未來”的人,都是有私欲的人。

聖人為何不“前知”?因為聖人也無法免於禍福,聖人隻有一個辦法可盡量避免禍而得到福,那就是有顆至誠之心。“誠”就是良知,其實就是關注當下致良知。

一旦你能讓良知光明,就能在別人渾渾噩噩時發現事物的前兆,抓住前兆,就能抓住事情變化的方向,然後才能解決問題。

而要獲取這種辨識前兆的能力,就是要以良知之心對待天地萬物。玄一點講,你關注天地萬物,天地萬物就會關注你。理性而言,我們專注於某種事物時,就能發現事物的本質,其發展變化的內因就能為我們所知。

倘若你沒有把當下做好,而總是“超前”地想要知道未來。這不但是私欲,而且還會忽略當下,讓未來轉向。世界上所有人都看不到未來,聖人能看到未來,訣竅就是,以至誠之心做好當下。

良知無知而無不知

先生曰:“無知無不知,本體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嚐有心照物,而自無物不照。無照無不照,原是日的本體。良知本無知,今卻要有知;本無不知,今卻疑有不知。隻是信不及耳。”

先生曰:“‘惟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舊看何等玄妙,今看來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聰,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知。聖人隻是一能之爾,能處正是良知。眾人不能,隻是個不致知。何等明白簡易!”

【譯文】

先生說:“無知而無所不知,心的本體原本就是如此。好比太陽何嚐有意去照耀萬物,然而卻無物不照。無意去照卻無所不照,便是太陽的本體。良知本來無所謂知,而今卻要其有知;本來無所不知,而今卻懷疑其有不知。隻是對良知不夠相信罷了。”

先生說:“《中庸》說‘隻有天下最聖明的人才能具備聰明睿智’,以前看這句話覺得十分玄妙,如今看來卻是人人都具有的。耳朵本來就聰,眼睛本來就明,心思對知本來就敏感。聖人隻是具備某種才能,也就是實現自己良知的才能而已。眾人之所以不能,隻是因為不能實現自己的良知。多麽簡單明白呢!”

【度陰山曰】

《智囊》記載,諸葛亮有次去找劉備,劉備正和一個人聊天,這人見諸葛亮來,就找了個借口跑了出去。

劉備大吃一驚。

諸葛亮說:“他看到我後心神不寧,可見他聽說過我的厲害,我就是麵鏡子,妖魔鬼怪一來,必顯形。”

曆史上有些以識人聞名的人,比如管仲、楊堅、王陽明、曾國藩……

他們都有個共同的特點,能瞬間洞察對方的心理活動,然後做出最快速最精準的判斷。他們之所以能做到這點,是因為本心純粹,如一麵鏡子,萬事萬物到麵前,馬上映現。說得直白一點,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就是能識人、看透人。

張居正未做內閣首輔時,和心學門徒耿定向走得很近。二人常常在一起論道。某次,有個叫何心隱的人來找耿定向。

何心隱也是心學門徒,自詡是陽明心學正宗,除了他的心學之外,全是歪門邪道,未得王陽明心學精髓。

耿定向熱情招待何心隱,二人正談得熱鬧,忽有人來報,張居正來了。

何心隱聽過張居正的大名,覺得他是官場中人,自己乃布衣,不便相見,於是跑到帷幕後躲了起來。

張居正和耿定向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何心隱麵無人色地從帷幕後走了出來,對耿定向說:“將來殺我的人,必是此人。”

耿定向大為驚駭,問原因。

何心隱說:“你等著瞧,事實會證明一切。”

後來,張居正做了首輔,力推改革,何心隱到處煽動反改革派人士,和張居正對抗。

張居正大怒之下,命人將其逮捕、剿殺。

正如他何心隱所說,自己真就死在了張居正手裏。

何心隱和張居正連麵都未見,隻是聽了張居正和其他人的幾句聊天,就斷定自己會死在此人手裏,非是他未卜先知,而是他良知光明看透了張居正。

真正的聖人能“知”他人,就是因為充分發揮了良知。良知並未有意識地告訴他們,我可以知人。但一遇到人,就能知。正如太陽不可能告訴萬物,我要照耀你們,可一遇萬物,它必然照耀。

良知從來不會有意識地去知,卻無所不知,良知知道一切,隻要你能光明它。

這是心學的夢想,你行動了,就成現實。

別拿勤奮和別人的天賦拚

問:“孟子‘巧、力、聖、智’之說,朱子雲‘三子力有餘而巧不足’,何如?”

先生曰:“三子固有力,亦有巧。巧、力實非兩事,巧亦隻在用力處,力而不巧,亦是徒力。三子譬如射:一能步箭,一能馬箭,一能遠箭。他射得到俱謂之力,中處俱可謂之巧。但步不能馬,馬不能遠,各有所長,便是才力分限有不同處。孔子則三者皆長。然孔子之和隻到得柳下惠而極,清隻到得伯夷而極,任隻到得伊尹而極,何曾加得些子?若謂三子力有餘而巧不足,則其力反過孔子了。巧、力隻是發明聖、知之義,若識得聖、知本體是何物,便自了然。”

有人問:“孟子‘巧、力、聖、智’的說法,朱熹認為‘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人力有餘而巧不足’,對嗎?”孟子認為伯夷、伊尹、柳下惠以及孔子同為聖人而各有不同。伯夷是“聖之清者”,即十分清雅;伊尹是“聖之任者”,即十分有擔當;柳下惠是“聖之和者”,即十分隨和;孔子則是“聖之時者”“集大成者”,即能夠識時務、隨時遇而變的聖人。相比之下,伯夷、伊尹、柳下惠的聖德,隻是某一種特定的品質。此外,在這裏孟子還以巧比喻智,以力比喻聖。

先生說:“這三人當然有力,但也有巧。巧與力並非兩回事,巧也體現在用力之處,有力而不巧,隻是蠻力。以射箭來比喻三人:一個能夠步行射箭,一個能夠騎馬射箭,一個能夠很遠射箭。他們都能射到一定的距離就是力,而射得中就都是巧。然而能步行射箭的不能騎馬射箭,能騎馬射箭的不能遠處射箭,各有所長,這便是才力的局限有所不同。孔子則兼有三者的長處。然而孔子的‘和’隻能到柳下惠的限度,‘清’隻能到伯夷的限度,‘任’隻能到伊尹的限度,何嚐在三人的限度上多加了一些嗎?如果說這三人力有餘而巧不足,那就是說他們的力反而超過孔子了。巧和力的比喻隻是用來說明聖和知的含義,如果能夠知道聖和知的本意是什麽,便自然了然於心了。”

【度陰山曰】

唐初詩人劉希夷聰穎明敏,特別是在詩歌創作上,有著絕頂天賦。他的舅舅宋之問對這個外甥總是羨慕嫉妒,常常夜深人靜時,偷偷搞創作,搞得精疲力竭,寫出的詩歌卻仍然遜色於劉希夷。

某次,劉希夷拿了一即興創作的《代悲白頭吟》去給宋之問看,其中有兩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讓宋之問兩眼冒火。

他酸酸地說:“這兩句,是你寫的還是抄的?”

劉希夷回答:“我作詩還用抄嗎?”

宋之問轉動眼珠說:“如果你這詩還沒有被人看過,我想要了你這兩句。”

劉希夷撇嘴道:“這可不成,這兩句是我的詩中之眼,如果去掉,全詩就索然無味啦。”

宋之問眉頭緊皺,扔了劉希夷的詩,跑進書房,拚命想寫出比這兩句還好的來。可惜,他寫不出。

最後,他找來手下人把劉希夷害死,吞了那兩句詩。

沒過幾年,宋之問因為在政治鬥爭中站錯隊,被皇帝勒令自盡。天下人早就知道他私吞劉希夷詩歌的事,聞聽他的死訊,都拍手稱快。

當時宋之問做官已到副部級,而且是個很會做官的人,他本應該在做官上發揮自己的能力,卻總想在詩歌上獨占鼇頭。

倒黴的是,他遇到了劉希夷。劉希夷作詩,幾乎是手到擒來,全是天賦。

民國時期,上海灘有三大亨,杜月笙、黃金榮和張嘯林。杜月笙起點最低,混上海灘最晚,而且是跟著黃金榮混起來的,但他後來的成就卻遠在黃、張二人之上。

杜月笙有種交際天賦,能在最短的時間裏獲取別人的高度信任。所以,他的交心朋友特別多。而在當時魚龍混雜的上海灘,很多人混的就是這種交際能力。誰朋友多,門路就多,門路多,你混得就穩健、高效。

黃金榮後來漸漸沒落,杜月笙輕而易舉地超越了師父。黃金榮深知杜月笙這種本事,常常和張嘯林說:“月笙是注定的上海灘老大。”

張嘯林不服地說:“他有什麽本事,不就是喜歡交朋友嗎?”

黃金榮說:“這就是本事,你看你,交朋友就不怎樣。”

張嘯林的交際的確不怎樣。他說:“這個還是可以學到的。”

黃金榮搖頭說:“學不到,縱然學到,也是照貓畫虎,貓就是貓,成不了虎。”

有人天生就有好人緣,根本不必考慮,就知道在人際交往中該做什麽。他們就如同一條水中的魚,不知道水是什麽,隻知道如何遊。

有人把交際經典讀了千萬遍,一旦遇事,仍是兩眼瞎。這就是天賦和勤奮的區別,一個是有源之水,一個則是無源之水。

在所有領域中,都有頂尖高手。如果對他們進行分析就會發現,他們固然很勤奮,但真正讓他們成為那個領域頂尖高手的卻是天賦。凡是某一領域的頂尖高手,都具備了這一領域所要求的天賦。

在斯諾克世界裏,奧沙利文是無可置疑的頂尖高手,他的球技肯定要靠後天修煉,但同樣的修煉下,你卻無法練到他那種天馬行空的高度。

古代戰場上,韓信、成吉思汗、王陽明等出類拔萃的軍事家,努力固然有,但天賦才是決定他們成為名將的主要因素。

同樣的付出和努力下,項羽就不如韓信,沒有人能和成吉思汗相提並論,也沒有人能和王陽明平起平坐。

什麽是天賦,天賦就是老天爺給你植入的神一般的能力,你來到世界上,隻需要把它使用出來即可。

既然是神一般的能力,凡夫俗子怎麽能和這種能力比拚?

什麽是勤奮,就是希望能通過後天努力得到這神一般的能力。

千萬別用自己的勤奮去和別人的天賦比拚,這正如月亮想和太陽爭輝一樣。人家用一分力,你可能要用百分。人家隻要用十分力,就會把你甩出好幾條街,讓你望塵莫及。

或許有人會說,我的勤奮也能創造奇跡。

沒錯,你通過勤奮,肯定能在人生試卷上達到一百分。正如曾國藩天賦不高,卻通過辛苦努力完成了人生試卷的滿分一樣。

我們所有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自己的天賦,讓別人吃苦耐勞地來和自己比拚,然後看著他筋疲力盡也追不上我們的痛苦模樣。

如何找到自己的天賦,這需要冷靜地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我們的內心從來不會欺騙我們,隻要你肯聽,它真就會告訴你完美的答案。

這個答案會指出你的天賦所在。

一旦答案確定,我們的內心就會讓我們產生熱情、動力和精準的判斷,隻要行動起來,你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千萬別拿勤奮和別人的天賦拚,那樣,你會被活活累死。

王陽明拿射箭打比方: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人,一個能夠步行射箭,一個能夠騎馬射箭,一個能夠在很遠的地方射箭。他們都能射到一定的距離就是力,而射得中就都是巧。然而能步行射箭的不能騎馬射箭,能騎馬射箭的不能遠處射箭,各有所長,這便是才力的局限有所不同。

所以,一定要發揮自己的長處,找到天賦,才最容易成功。

良知是好惡之心

“良知隻是個是非之心,是非隻是個好惡。隻好惡就盡了是非,隻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

又曰:“是非兩字是個大規矩,巧處則存乎其人。”

【譯文】

“良知隻是個是非之心,是非隻是好惡。知道好惡就窮盡了是非,懂得是非就窮盡了萬事萬物的變化。”

又說:“但‘是非’這兩個字也隻是個大的原則,具體運用還是得因人而異。”

【度陰山曰】

王陽明在此講述良知的另外一種定義,也是陽明心學語境下最完美的定義:良知就是個好惡之心。

盡人皆知,良知是判定天理和私欲的唯一武器,是決定是非善惡的終極方法,那麽,它是如何做到這點的呢?

人類無數哲學家、心理學家都做過關於人最喜歡什麽、最厭惡什麽的調查和實驗。在這些調查和實驗中,我們發現,人類大多喜歡正能量,厭惡負能量。

比如人人都喜歡那些熱情、肯幫助別人、有同情心、正義的人,所有人都不喜歡那些張狂、冷漠、自私自利的人。當我們看到別人幫助別人時,內心深處就會湧起一股暖流,感覺特別舒服。我們幫助別人,被別人幫助,同樣會有這種感覺。

熱情、同情心、正義,被我們稱為“是”,進而將其稱為真理;張狂、冷漠、自私自利被我們稱為“非”,進而將其稱為人欲。可你憑什麽說“是”的就是真理,“非”的就是人欲,你又有什麽有效的邏輯能推導出熱情、同情心、正義是“是”,張狂、冷漠、自私自利是“非”呢?

所以說,良知就是個好惡之心,這個好惡之心到達事物上,就有了事物上的是非之心。好惡之心屬內,是我們心上的良知,是非之心屬外,是事物上的良知。必須有好惡之心,你才能在事物上有是非之心,唯有事物上有了是非之心,才能證明你的好惡之心。

好惡之心屬知,是非之心屬行,良知通過這種由內而外的流動,達到了知行合一。

王陽明說,“是非”兩字是個大規矩,其之所以能成為規矩,必須有好惡之心的良知幫助。外在事物固然客觀存在,但倘若我們不以好惡之心的良知判定它的是非,那麽,事物就不可能有是非。一個事物如果沒有是非,那就不能稱其為事物,所以,心外無物。

你發自真誠地喜歡什麽,那就是“是”,你發自真誠地厭惡什麽,那就是“非”,良知隻是個發自真誠的好惡之心。

情欲即天理

問:“知譬日,欲譬雲。雲雖能蔽日,亦是天之一氣合有的,欲亦莫非人心合有否?”

先生曰:“喜、怒、哀、懼、愛、惡、欲,謂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認得良知明白。比如日光,亦不可指著方所,一隙通明,皆是日光所在。雖雲霧四塞,太虛中色象可辨,亦是日光不滅處。不可以雲能蔽日,教天不要生雲。七情順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不可分別善惡,但不可有所著。七情有著,俱謂之欲,俱為良知之蔽。然才有著時,良知亦自會覺;覺即蔽去,複其體矣。此處能勘得破,方是簡易透徹功夫。”

【譯文】

有人問:“先生以太陽比喻良知,以烏雲比喻私欲。烏雲雖然能遮蔽太陽,那也是天地之間的氣所本該有的,私欲難道也是人心中本該有的嗎?”

先生說:“喜、怒、哀、懼、愛、惡、欲,是人的七情,這都是人心本該有的,隻是必須把良知體認明白。比如陽光,也不能局限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隻要有一絲的光亮,都是陽光的所在之處。雖然雲霧蔽日,在空虛之中依然能辨別顏色外貌,這也是因為日光尚存的緣故。不能因為烏雲會遮蔽太陽,就讓天不產生烏雲。七情順其自然地流露,都是良知的作用,不能認為七情有善有惡,但也不能有所執著。執著於七情,就稱之為欲,就是良知的遮蔽。不過七情稍有執著,良知也自然會覺察;覺察後便要去掉蒙蔽,恢複本體。對這個問題能夠看得明白,才是簡易透徹的功夫。”

大明萬曆初年的首輔張居正獨攬大權後,準備進行改革。當時正缺人才,有人就向張居正推薦了海瑞。海瑞在大明乃至整個中國曆史,都是大名鼎鼎的,他以清廉、絕對的鐵麵無私著稱。

張居正當政時,海瑞處在待業狀態,推薦海瑞的人本以為張居正會立即啟用海瑞,但張居正斷然拒絕了這提議。

他說:“海瑞這人剛正不阿,執法必嚴,為人處世向來都以人性為出發點,受老百姓愛戴理所當然,但是,他沒有情感,冷麵無情,不懂得用情感當人際關係、官場中的潤滑劑,所以才屢次被同僚彈劾。這種人,隻能做旗幟,絕對不能讓他參與實際政務。”

人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人性,一部分是七情六欲、情感、情緒。用七情六欲、情感、情緒推動人性去行動,就是知行合一。你要做一件事,首先它必須符合人性,符合天理,但人性、天理隻是指路牌,人不可能隻盯著指路牌就能到達目的地,必須有情感的推動。

你對符合人性的事物付出情感,這個事物就會如你心願,你付出的情感越多,這個事物就會越讓你滿意。隻要你本人付出情感了,覺得事物很滿意,那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別人也會對你的事物滿意。

反之,如果純靠人性,因為沒有情感的潤滑和推動,你很難把它做成。在現實生活中,大多數人處理問題、和別人的交往其實靠的都是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人性,雖然它是正能量。

朱熹認為,我們的七情六欲很難控製,所以要把它徹底去除。但這不可能,因為七情六欲是與生俱來的。況且,我們很多的天理,都是由七情六欲生出來的。不可能去除卻非想著去除,內心就會產生矛盾、掙紮,最後無法承受,就會變成兩麵人,人格分裂。

王陽明則認為,七情六欲與生俱來,無法去除,正如天上有雲彩,你不能說雲彩遮蔽了太陽,就不讓天生雲,隻是要搞清楚,七情六欲是否自然流露。實際上,人如果良知光明,看得明白,七情六欲沒有什麽。餓了吃飯,困了睡覺,遵循著與生俱來的欲望的規律,以良知貫穿其中,七情六欲也是符合天理的。

很多人一聽到“情欲”就覺得它很壞,原因就在於我們對“七情六欲”產生了執著心。餓了吃飯是天理,但我們非要執著於滿漢全席,要吃得像樣,吃得讓別人知道我很有錢;困了睡覺是天理,但我們非要執著於要美女陪睡,非要能滿足基本情欲(吃飯、睡覺)的同時,把它搞成與別人不同,這就是人欲,就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