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情不期而至

侯滄海拿著三人商定的精心之作來到楊定和辦公室。按照組織製度,凡是上行文皆要楊定和簽字,這是常規。楊定和心神不寧,看了一眼題目,便簽了字。

陳華辦公室電話無人接聽,侯滄海又打傳呼。

“你明天把稿子送到校宣傳部,今天我有事。”陳華臉上留有幾根手指印,晚上不明顯,早上起來有些烏青,因此請了個病假。她戴著墨鏡,在公共磁卡電話上給侯滄海回電。

次日,侯滄海拿著稿子來到江州學院宣傳部。

陳華獨自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戴著大墨鏡,臉上塗著厚粉。

侯滄海總覺得陳華臉上有些怪異,禁不住盯著多看了幾眼,道:“小梅曾經說過,你不喜歡化妝,今天有重要接待嗎?”

陳華眼淚水滾落了出來。眼淚滾落,破開了濃妝包圍,在臉上形成一條淚珠通道,非常明顯。

“你和冷小兵打架了?”

“嗯。”陳華摘下大眼睛,摸了摸臉,道,“臉上腫了,是不是超級難看。”

侯滄海望著陳華白皙臉上的印痕,升起一股怒火,道:“怎麽能夠打女人,不是男人。”

陳華沒來由地想起了冷小兵經常性的十來秒,極度輕蔑地道:“他隻有打女人的本事,就是嘴皮子還馬虎,其他事情都得靠家裏,沒有你和陳文軍有出息。”

擦去厚粉,巴掌印子更明顯,弄得陳華很不好意思,用手把臉頰捂著。

“本來這些事情不應該我來說,但是我如鯁在喉,不說不快了。你和冷小兵不合適,找機會分手,越早越好。”侯滄海本不想說這句話,因為這本是陳華私事,作為局外男人最好閉嘴,更何況他還和冷小兵有明顯過節。但是,麵對熊小梅好友,他覺得不說出真話猶如被卡住脖子,極為難受。

“分手肯定是要分手,有些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

“當斷不斷,自食其亂,早點分了好。丟掉一根玉米,撿到的有可能是一片森林。”

“謝謝你,我會認真考慮。”陳華沒有料到侯滄海態度如此鮮明,略有吃驚,抬頭看了侯滄海一眼。這一段時間,她和陳文軍接觸得挺密切。陳文軍知道的內情比侯滄海更多,但是從來沒有如此鮮明地表態。

侯滄海離開時,陳華將其送到樓下,道:“謝謝你,我是真誠的。老油條對我的事情都不會說真話,隻有你敢說真話。憑著這一點,你是值得交往的好人。”

到江州師範學院交了稿子,侯滄海在母校轉了一圈。他特意去看了以前長期和熊小梅親密接觸的操場,回想起石保坎上的旖旎風光,小腹騰起一陣陣熱流。

兩天後,侯滄海接到陳文軍電話,得知稿子通過領導審核,被采用了。

四天後,侯滄海從江州師範學院拿到了市委辦簡報,上麵登著自己的文章。他細細地讀了一遍,簡報基本原文引用,除了個別字句外,沒有修改。

楊定和拿到市委辦簡報,將侯滄海叫到辦公室問明了前因後果,道:“文章寫得不錯。但是意氣用事了。區委辦是區委的門臉,和他們爭這口氣不值得,也沒有必要。當時我確實有情緒,沒有控製了,人就是人,不管如何修煉,要完全控製情緒還是很難的。我是滿五十的人了,有點意氣之爭無所謂,小侯前途遠大,在這個問題上要注意。”

侯滄海原本以為楊定和看到文章會很高興,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一番話來。他臉上表情正常,實則有些氣餒。回到辦公室後,他喝著茶,細細體會楊定和剛才一番話,捕捉其心思。

正在調整情緒時,楊定和走進黨政辦,道:“我剛才不是批評你,你能為鎮裏考慮問題,發揮主觀能動性,這是對的,應該表揚。而且,用這種聰明的方式來證明黑河工作也不為過。但是,每個人有不同處事方式,每個時間段也應該有不同的處事方式,這就和中醫一樣,要察言觀色,也要五味調和。”

這是一段不明確的話,需要體會。

市委簡報肯定會送到區委領導手裏,領導如何看待這個信息讓侯滄海很好奇,卻忍著沒有打聽。市委簡報就如一粒扔進大海的石子,似乎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詹軍看到這篇報道相當難受,市委簡報是對黑河鎮環衛工作的無聲表揚,而表揚就是啪啪打在臉上的耳光。耳光響亮輕脆,讓他又羞又痛。從內心深處,他不想將這份簡報送給各位領導,可是他不能違反違則,書記李永強特別討厭工作人員搞小動作,真把市委這份簡報隱瞞了,以後若是被發現,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

他將文件給李永強送過去之時,財政局高局長正站在區委書記辦公室旁邊,沒敢坐下。李誌強在低頭看文件,沒有說話。

詹軍道:“市委有一份急件,請書記閱,在第一頁。下麵是一份機密件和市委簡報。”

李誌強臉色嚴肅,仍然低頭看文件。

詹軍看了一眼臉色緊張的高局長,準備退出辦公室。

“砰”的一聲響,嚇了詹軍一跳。李誌強將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斥責道:“你搞什麽名堂,不經過集體研究,直接撥付大額財政資金給民營企業,這是什麽性質的事情,你這個財政局長知道嗎?”

高局長嘴唇哆嗦,道:“李書記,這事有特殊背景。”

李誌強聲音依然十分嚴厲,道:“什麽特殊背景,說清楚。”

詹軍對這些事情挺有好奇心,又不敢在屋裏久留,走出辦公室,輕輕將房門拉上。走回自己辦公室,想到曾經發出督查通報,暗自忐忑,擔心領導會有什麽看法。“心生忐忑”就如一條毒蛇,盤踞在他的心中,讓他寢食不安,脾氣變得暴躁起來。回到家裏,和老婆吵了架,動了手,仍然沒有能夠排除內心苦悶。

他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年輕才俊,雖然得了父輩救助落難老領導的餘蔭,可是自己也付出了巨大努力。如今地位來之極為不易,是祖墳冒輕煙才得到,絕對不容許失去。正是由於太看重當前位置,他患得患失,心情煩躁。

就在他情緒漸漸敗壞之時,鮑大有一席話撥雲見日,讓其心裏亮堂起來。

鮑大有見到簡報以後,笑容滿麵地對詹軍道:“我要表揚兩個部門:一是督查室,抓問題抓得準,抓得有成效,讓問題暴露出來,暴露出來才能改正嘛;二是黑河鎮,出了問題不要緊,隻要能夠及時改正,一樣能走到前列。”

在市委辦簡報前頁有鮑大有的批示。批示號召所有被督查單位向黑河鎮學習,有一句來自《左傳》的話用得特別精彩——“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並要求區委和區政府督查辦再次明察暗訪,鞏固取得的成績。

聽了鮑大有對市委辦簡報的看法,看了批示,詹軍覺得自己的水平距離鮑大有還差得很遠,特別是辯證法上麵更是沒有辦法比。

不久後,城鄉環境綜合整治工作再次熱起來,推動者是市委市政府,在動員會上,市委書記要求各區拿出兩個受檢點名單。

在區政府常務會上,江陽區市政局上報了三個推薦受檢點名單。江陽區區長吳誌武看了一眼三個推薦受檢點,側身問分管副區長管誌:“哪兩個受檢點最保險?”

管誌道:“市裏檢查要同時查看硬件和軟件,硬件是基礎設施和資金投入,軟件是管理模式,要求很高,短時間沒有辦法突擊,建議城郊讓黑河鎮接受試點,普通鎮就拿柳河鎮作為試點。”

吳誌武皺著眉毛道:“黑河鎮上次因為環境綜合評比倒數第一,老先進變成落後分子,我記得很清楚。黑河鎮真能代表江陽區接受檢查?”

管誌解釋道:“黑河鎮在環境整治上投入很大,成效明顯。”

吳誌武道:“上一次考評組打了分,黑河鎮得了倒數第一。我就納了悶,按理說黑河鎮各項工作還是不錯的,怎麽會倒數第一。我抽時間跑了城郊五個鎮,黑河鎮無論如何也排不到最後一名,甚至恰恰相反,老管,你當時是怎麽把控的?”

管誌道:“考評組是各部門抽的人,嚴格按檢查表打分,所有人的分數進行平均,就是每個鎮的得分。我當時也沒有想到黑河鎮的分數那麽低,憑著實際情況,黑河鎮在那一次算好的。可是程序就是如此,我也不能改考評組的打分。”

吳誌武語重心長地道:“同誌們啊,考核考評一定要慎重,考核指標是指揮棒,考核結果是上級對各地各部門的評價,用得好,鼓舞士氣,營造出你追我趕的氣氛。用得不好,傷了部門同誌的士氣。對於考核考評工作中存在的隱性不正之風,我們更應該警惕。上次簡報出來以後,黑河排名倒數第一。但是,沒有隔多久,市委辦發了一條信息,專門講黑河整治農村環境衛生所做工作,這是什麽事啊!這是對考核工作的諷刺。”

這一席話很刺耳,副區長管誌神情尷尬。

區政府常務會上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楊定和的耳朵裏。聽到區長對黑河的評價,他不禁感歎連連。在前任區委書記張強時代,他算是區委書記那條線上的人,與區長吳誌武走得不近。誰知到如今,區長吳誌武站出來為自己和黑河鎮說了公道話,而以前關係密切的區委副書記鮑大有如今則……。

不管諸人態度怎麽樣,黑河鎮黨委書記楊定和都不覺得快樂。他知道江陽政治的平衡已經被打破,屬於自己的時代必然要過去,或許就在很偶然的一天,一張調令將從天而降。他沒有將自己的判斷告訴任何人,還是如平常一樣在黑河鎮繼續耕耘。

黑河鎮這些年投入很大,基礎設施日新月異,這裏麵花費了楊定和巨大心血,也帶給他無數榮耀。他希望在很多年以後,還有人記得自己在黑河鎮的開拓之功。這就和古時候縣官希望離職時百姓送萬民傘一樣,明知裏麵有太多虛情假意,也還抱有幻想。

從區政府接受任務回來,他將侯滄海叫到辦公室,道:“市委組成督查組,查看各地城鄉環境整治點,你做一個工作方案,下午通知班子成員開會。你一直沒有駐村吧,這個月安排你駐村,在鄉鎮工作不駐村,等於沒在鄉鎮工作過。”

侯滄海對駐村早有心理準備,道:“沒有問題,隨時可以駐村。村裏領導都是脫了毛的牙刷——板眼多,團結他們不容易。楊書記,駐村有什麽訣竅?”

楊定和道:“沒有什麽大訣竅,認真和勤快是任何工作的基礎。但是有一個小訣竅。你要注意村幹部個人困難,隻要解決了村幹部個人方麵存在的困難,他會記你的情,記住了你的情,你的工作不用推就能動。如果村幹部不記你的情,你就是把吃奶的勁使出來,也推不動工作。”

這是一個不能擺上正式場合的經驗,侯滄海立刻就將這條經驗牢牢記住。

回到辦公室,侯滄海見桌上放著一堆老報紙,隨手拿起來翻了翻,一條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新浪在納斯達克股票市場正式掛牌交易,融資6000萬美元。”

這是一條極為簡潔的新聞,沒有多餘的話,卻在侯滄海心裏激起了波瀾。一直以來,侯滄海心裏有一種被時代拋在後麵的焦灼感。雖然他在黑河鎮工作以來頗受重視,是黑河鎮最耀眼的政治明星,可是這點成績與新浪創始人相比簡直就是太陽光輝和螢火蟲螢光的差距。相差不過幾歲,別人做出輝煌成就,自己還處在泥潭一般的環境裏,讓潛伏在侯滄海內心深處的英雄之心被攪動起來,五髒感到疼痛。

自從來到鎮政府工作以後,這種與時代脫節的焦灼感就一直存在,時濃時淡,揮之不去。焦灼感如一株纏死樹的藤,緊緊包圍在他的心髒等要害部位。

“既要仰望星空,又要低頭看路,更關鍵是每一步都要走穩。”這是畢業時同寢室同學全何雲在筆記本上寫的留言。侯滄海當時嘲笑他酸腐,這些日子不知中了什麽邪,經常在腦海中想起這句話。

走了一會兒神,侯滄海將報紙丟到了一邊,拿起區委轉發的文件,又來到楊定和辦公室。

“楊書記,有個事情想跟你報告。剛才我翻看文件,看到市委檢查組有一個工作人員是我的同學,大學同學,同班,關係還不錯,就是幫我發文件那位同學,叫陳文軍。我想和他提前溝通,在打分上不敢說能有多大照顧,至少在信息上我們來得快,知道檢查組工作重點和方法。”

楊定和以前自持是老資格黨委書記,確實過於自信。在前一次環衛評比吃過一次大虧後,他痛定思痛,慢慢調整了工作思路,將黨委書記的驕傲收了起來,道:“你找馮諾借一些錢,該請客就請客,該打點就打點。黑河鎮這一段時間遇到的事情多,我們隻能吃補藥不能吃泄藥,必須要拿到好成績。你那個同學位置重要,應該維持好關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凡是上級部門的人,不管官大官小都不要忽視。”

離開楊定和辦公室後,侯滄海就立刻準備給陳文軍聯係,打電話前,侯滄海不由得想起了上次見麵時的情景,心道:“如果陳文軍主動再叫陳華出來,他們絕對就有點意思了。至少是陳文軍對陳華有那麽點意思。”

果然,陳文軍要求把陳華叫上。吃飯地點定在鐵梅山莊。

接近下班時,侯滄海坐車前往鐵梅山莊。每次到鐵梅山莊,侯滄海都會想起前任區委書記張強。這位看起來根深樹茂的區委書記在一紙調令之後便前往市政協,從那一天起,江陽區報紙電視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張強的身影,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李永強的身影瞬間覆蓋了張強的身影。他漫步在鐵梅山莊的花花草草之中,思考起生活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陳華走進院子就看見在樹下徘徊的侯滄海,道:“喂,你莫非是林黛玉,看落葉傷懷?”

“沒有,在想以前的區委書記張強,他以前經常到這裏。”侯滄海的思緒從前區委書記身上回到現實之中。他瞧了瞧陳華的臉,臉上沒有厚粉,白白淨淨,手指印消失不見。

陳華道:“不要細看了,臉上傷大體上好了,否則我也不會出來。”

侯滄海原本想勸陳華與冷小兵趕緊分手,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陳華又道:“以前聽熊小梅說,你大學畢業時,最初想要下海。現在還有這個心思嗎?”

侯滄海很認真地想了想,道:“通過畢業後的工作證明,官場這條路,我也能做得不錯。但是,我總覺得和整個黑河鎮甚至江陽區有一種強烈疏離感,和他們格格不入。到底應該怎麽辦,我也沒有想得太清楚,迷茫啊。我們不談這個沉重話題,走,到包間,聊點輕鬆的。”

兩人在小包間聊了一會兒正事,侯滄海覺得太嚴肅了,講了幾個發生在寢室的糗事,惹得陳華咯咯直笑。

“你們聊什麽,這麽熱鬧?”穿著白襯衣的陳文軍推門而入。

侯滄海和陳文軍在大學時代都是穿著相似的低檔“學生裝”,工作以後,侯滄海穿衣打扮朝著楊定和靠攏,夏天體恤,秋春茄克衫,幾乎沒有穿過西服。陳文軍分到市委機關,依著同事的穿著打扮對自己進行改裝,在短時間內,他習慣了白襯衣、西服和皮鞋,習慣了把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

人聚齊,服務員開始上菜,侯滄海開了一瓶酒。

陳文軍平時不怎麽喝酒,每次喝了兩三杯後就要用手捂住酒杯,不肯爽爽快快地倒酒。今天他放開了量,接連喝了十個小杯,臉紅紅的,說話大聲起來。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山水之間,陳文軍喝酒不是為了酒,而在於陳華。

雖然陳華有男朋友,侯滄海沒有勸說陳文軍甚至用行動在鼓勵,原因很簡單,冷小兵太不是東西,完全配不上漂亮、聰明又嫵媚的陳華。

鐵梅山莊頂部新開發歌廳效果很不錯,器材專業,裝修高雅,很適合江州高端人士或者喜歡假裝為高端人士的人唱歌。進了歌廳後,侯滄海頓時就由象棋高手和武術高手變成一隻病貓,傻坐著喝啤酒,聽陳華和陳文軍唱歌。

最初陳華和陳文軍分別唱自己喜愛的歌。陳華喜歡唱《冬季到台北來看雨》這一係列的歌曲,曲調婉轉,淺唱低吟,充滿著憂傷和優美。

陳文軍則喜蒙古風,從《草原之夜》唱到《鴻雁》。他站在大屏幕前,望著草原,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草原士騎:鴻雁、天空上……歌聲遠琴聲顫……他當初參加過校園歌手比賽,雖然最終名列孫山,畢竟敢於參加歌手大賽就是實力體現。其歌聲在小屋裏回**,演繹出一片大草原風光。

各唱幾首後,陳文軍和陳華合唱老歌《千千闕歌》。這一首經典的男女聲對唱。陳文軍和陳華麵對屏幕,深情演唱。唱到後來時,兩人在音樂聲中牽了手。

牽著手唱完歌,陳華麵帶紅暈,目光溫柔。侯滄海直接又點了一首《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讓這首優美的歌曲作為背景音樂。

音樂響起,陳文軍頗有風度地彎了彎腰,邀請陳華共舞。陳華嫣然一笑,將手掌輕輕放在陳文軍手掌裏。音樂聲中,兩人深情款款地慢慢跳舞。

侯滄海悄悄出門。鐵梅山莊在半山坡,環境幽雅,侯滄海在樹林邊上散了一會兒步,這才回到歌廳。小廳裏,音樂纏綿,陳文軍和陳華依然在跳舞。兩人身體處於微妙距離,能互相嗅到對方味道,又沒有擁抱,偶爾身體能互相碰撞。

侯滄海感覺自己是一顆大大的白熾燈,照亮了一對幸福的人。

11點,三人從歌廳裏走了出來。侯滄海準備到前台給陳漢傑打傳呼,被陳華阻止了。陳華道:“我們走路下山,不遠,半個小時就能下山,我走過。”陳文軍情緒高漲,附和道:“走路吧,等到司機開車過來,我們已經下山了。”

侯滄海笑道:“好吧,君子成人之美。”

三人沿著蜿蜒公路下山,不時有雪亮車燈刺來。每當這時,陳華就躲在陳文軍身後,如小鳥依人。對於侯滄海來說,黑燈瞎火,走在半山坡上,不時被大燈閃眼,實在是一件苦事。對於陳華和陳文軍來說,這是一段幸福之路,是心靈溝通之路,唯一的遺憾就是太過短暫。

下了山,走到大街。侯滄海道:“我坐出租車先走,今天由陳文軍送陳華回學院。”

“好。”陳文軍和陳華異口同聲地答道。

侯滄海坐上出租車,朝著黑河鎮開去,在黑夜中留下了牽著手的陳文軍和陳華。回到家時,時間太晚,侯滄海在女友漢顯上留言:陳文軍和陳華牽手了。

睡下不久,響起了敲門聲音。陳文軍在外麵道:“我是陳文軍。”

侯滄海睡眼蒙矓地開了門,道:“你怎麽到我這裏來了?”

陳文軍進屋後仍然在心情激動,道:“把陳華送回學院了,過來聊聊。有茶沒有,泡杯茶。”

侯滄海宿舍裏有一個以前辦公室用過的舊熱水器,還能夠正常使用。辦公室換熱水器時,這個舊熱水器原本準備當廢品扔掉。為了節約錢,他就帶到了寢室。

陳文軍將熱茶杯握在手裏,道:“我要正式追求陳華。”

侯滄海道:“你們不是已經好了嗎?”

陳文軍搖了搖頭,道:“現在最多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們之間還有障礙。你要相信我,我會把所有問題解決。”

侯滄海望著沉浸在戀愛中的人,感歎道:“那就快刀斬亂麻,趕緊下手。”

當夜,陳文軍留宿於侯滄海宿舍。陳文軍躺在**不停地談論悄然而至的愛情,直到睜不開眼睛的侯滄海發出呼嚕聲,這才作罷。

早上陪著陳文軍吃過早飯,讓陳漢傑開車送其回到市委辦。

送走陳文軍時,侯滄海想起了書記楊定和曾經告訴自己的駐村小訣竅:幫助村幹部解決個人困難,就等同於推動工作。

他腦洞大開,這其實是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比如自己甘願成為一顆白熾燈,照亮了陳華和陳文軍牽著的那雙手。其結果就是陳文軍這位大學同班同學由普通同班同學一下就躍升為能聊心事的好朋友,友誼提升速度極快。

友誼提升速度加快,不是功利,而是人性。

隨後而來的是市委檢查組對各區縣城鄉環境整治推薦點的考察。由於有陳文軍提供有用信息,黑河鎮能夠及時準確地了解到考察組動態,準備工作相當充分,也極具針對性。所以,這一次市委檢查組對江陽區推薦的黑河鎮評價相當高,在最後的綜合報告中數次表揚了黑河鎮。

在區委相關會議上,鮑大有再一次談起督查工作的重要性。他著重談起區委督查辦對黑河鎮的督查:黑河鎮經過督查以後,及時把問題解決掉,從而由落後變成先進,還得到市委檢查組的肯定。從這件事情,說明了督查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各單位應該如何對待督查。

楊定和對侯滄海在城鄉環境整治工作中做出的突出貢獻心中有數,修改了對於發表文章的獎勵政策:凡是能在市委相關部門的信息、簡報上發表了文章的,一律獎勵五百元。

黑河鎮的簡報要登上市委相關信息和簡報難於上青天,以前一年有一兩條就算不錯了。大家對這條政策沒有什麽反響。侯滄海就不同了,每個季度都有文章在市委相關部門的簡報上露露臉,既賺名氣,又拿獎金,還討領導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