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分錢壓倒英雄漢

在家中,兩人罵了一會兒小人,又回到必須麵對的現實之中。

熊小梅道:“約定一個星期交半年房租,一個星期不交錢,老板就有可能租給別人。我們幹脆不買這套房子,買了房子更沒有錢。”

侯滄海道:“房子肯定會賺錢,不要是傻瓜。我明天去找信用社朱小兵,看能不能貸款,這樣既解決開門店的錢,又解決房子錢。”

熊小梅道:“真能從信用社貸款嗎?”

侯滄海道:“信用社是垂直管理部門,鎮上說話不算數。鎮裏隻有這麽大,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臉熟。而且信用社在當地生存,有時也得鎮裏配合,我估計能辦得下來。”

熊小梅雙手合什,道:“但願能夠貸款成功,讓門麵盡快開起來。”

早上,侯滄海起得很早。他知道信用社朱小兵主任每天必定要到場頭吃麵,準備在小麵館偶遇。熊小梅睡得很沉,臉頰微微帶著紅暈,格外俏麗。侯滄海俯身在其臉上吻了一下,輕手輕腳地來到客廳,站在窗口向外張望。

二十多分鍾後,朱小兵從信用社宿舍走向場頭麵館。

侯滄海迅速出門,直奔麵館。

場頭小麵館,朱小兵坐在桌前抽煙,等著人付麵錢。麵館裏每天都有很多人吃麵,多數都是熟人,絕大多數時候,都有人搶著給自己付麵錢。朱小兵作為信用社主任,並不在意區區麵錢,享受的是眾星捧月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對人生的承認。

聽到有人招呼,抬頭見是侯滄海,朱小兵微微點了點頭。

侯滄海來到麵館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出錢包,對老板道:“李主任的麵錢一起付。”付款以後,他坐在朱小兵麵前,道:“李主任,春節前鎮裏要搞遊園,請信用社同誌一起參加啊。”

朱小兵矜持地道:“哪些人參加?”

侯滄海道:“黑河鎮幹部。”

朱小兵道:“是把信用社當成機關幹部。”

侯滄海笑容滿麵地道:“本來我們兩家就是一家人。”

聊了幾句,兩碗雜醬麵端了上來。在呼哧呼哧吃麵條時,侯滄海道:“我想貸點款,還請李主任支持一下。”

無事獻殷勤,必然有所求,朱小兵早就料到這事,道:“侯主任貸款,我肯定支持。你們鎮政府工資這麽高,貸款做什麽?”

侯滄海決定實話實說,道:“我老婆在江州開門麵,手頭差點錢。”

朱小兵爽快地道:“上午,你到信用社來辦手續?”

侯滄海沒有想到事情如此簡單,喜道:“要哪些手續?”

朱小兵道:“最主要是抵押,比如你現在住房的房產證。”

侯滄海畢業後長期兩地分居,所有錢都花在車費和電話費上,沒有積蓄,道:“鎮政府房產還沒有拿到房產證,手續還在辦理過程中。如果沒有房產證,可不可以拿工資做抵押,這是最穩當的。”

朱小兵往上推了推眼鏡,道:“自從基金會出事以後,貸款特別嚴,沒有抵押物絕對不能貸款。從道理上來講,工資做抵押比較牢靠,可是信用社規章裏沒有這一條,我也沒有辦法。你有大額存單也可以。或者有一些涉農產業的批件等,也可以扶持。”

侯滄海拿不出這些東西。

他在黑河辦事向來都很順利,沒有料到在信用社碰了一個軟釘子,很尷尬。

在朱小兵眼裏,黑河鎮也就黨委書記、鎮長和派出所所長才有資格與自己對話,一個黨政辦主任還不夠分量。侯滄海的事自然會依著規矩辦,不會開後門。

侯滄海吃完麵,悻悻然地回到家,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泄。他輕手輕腳進屋,將手裏提著的包子和稀飯放在桌上,輕輕吻了吻熟睡的女友,出門上班。

走出房門時,侯滄海腦海中總是浮現起朱小兵隱藏在骨子裏的輕視,在內心大喊了一聲:“狗眼看人低,我一定要成功,讓小瞧我的人後悔。”

他在前往辦公室的路上,心氣難平,迅速編織了一個白日英雄夢。這個白日英雄夢仍然是侯滄海最鍾愛的趙子龍大戰長阪坡,情節爛熟於胸。據說真正的趙雲是生得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麵重頤,威風凜凜,在侯滄海的白日夢境中,他變成了飄逸絕倫的白袍小將,手持倚天劍,砍將如切瓜。

走到行政樓,白日英雄夢隻得醒來。

自我激勵歸自我激勵,目前他作為黑河鎮黨政辦主任,對信用社主任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幹瞪眼。

口號可以喊,牢騷可以發,但是解決不了實際問題。侯滄海想了一個到區委辦事的理由,特意要了陳漢傑小車,前往市建行。

到市建行是去找世安廠子弟梁勇,找梁勇是為了貸款。

如果不是被信用社拒絕,侯滄海不會找梁勇。

世安廠是大廠,生長於此的工廠子弟很多,關係有親有疏。六號大院主要住戶是工廠中層幹部和技術人員,大院裏的子弟是一個自成一體的小團體。侯滄海和梁勇都出自六號大院,原本是光屁股朋友。90年代初期,梁勇父親成了世安廠副廠長,搬出了六號大院,梁勇便脫離了六號大院小群體。

進入青年時期,侯滄海和梁勇漸行漸遠。但是要論到兩人有什麽矛盾,也談不上。

市建行大樓是市中心標誌性建築,全玻璃幕牆在陽光上閃閃發光,如一根迎著太陽的巨大金箍棒。侯滄海下了車以後,在陳漢傑看不到的地方,撥通了梁勇手機。

“誰啊?”

“我,侯滄海。”

“侯子啊,怎麽想起找我。”

“手頭有點緊張,能不能貸點款?”

梁勇背靠椅子,用很放鬆的姿勢打電話,“你在黑河當官,又不做生意,為什麽要貸款?”

侯滄海在梁勇麵前恢複了世安廠子弟的說話方式,道:“我就在樓下,到底能不能貸款,給個痛快話。”

“你到樓上來,信貸科,十一樓。”

坐著電梯來到十一樓,在信貸科長辦公室對麵,侯滄海見到穿著白襯衣和黑西褲的梁勇。梁勇向他招了招手,沒有起身。

侯滄海不想在梁勇麵前做出求人姿態,大搖大擺地走進辦公室。

“梁經理,抽支煙。”一個掛著粗大金項鏈、手指上有著方形金戒指的中年人坐在梁勇身前,桌上擺著幾份材料。

梁勇看了侯滄海一眼,指了指椅子,扭頭繼續中年人說話,道:“李總,現在審得越來越嚴,我這裏過了,領導要怪我把關不嚴。”

李總指了指上頭,道:“我做事,你放心。我的事上麵都曉得,絕對沒有問題。”

侯滄海見梁勇在辦業務,自顧自地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順手拿起一份報紙。他用眼角瞟著梁勇,心道:“大家都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還在我麵前擺起了架子。”

過了半個小時,梁勇結束了談話,走了過來,用抱怨的口氣炫耀道:“李總是塞納河左岸老總,身家上億了。貪心不足蛇吞象,還想貸幾千萬。”

侯滄海道:“你這裏忙,我長話短說,最近我老婆要開服裝店,缺兩萬塊錢,能不能貸款。”

梁勇麵前對六號大院鼎鼎有名的孩子王,笑嬉嬉地道:“兩萬塊錢,太少了吧,我這裏是千萬起步,不過老兄來了,可以例外。”

侯滄海表麵上很有氣勢,實則內心渴望梁勇能幫忙,聽到梁勇“可以例外”幾個字,鬆了一口氣。

梁勇拉了椅子坐在侯滄海旁邊,道:“你在黑河當辦公室主任,能不能讓黑河把錢存在建行?”

這是一個涉及江陽區委區政府的事,並非侯滄海這個黑河辦公室主任所能決定。侯滄海道:“這事有點難,等我掌了權才辦得到。”

梁勇笑嬉嬉地道:“能當辦公室主任的,都是領導心腹,你想點辦法,把錢存過來。”

侯滄海露出一絲諷刺又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梁勇,你的意思就是把存款拉來就能貸款。”

梁勇道:“你要貸兩萬元,數量不大,但是沒有理由,師出無名,如果有買房合同我可以幫你搞定。”

侯滄海站了起來,道:“那就算了,不為難你了。”

挺著腰,昂著頭,離開了信貸科,侯滄海心中湧出一絲憤怒,還有深深的沮喪。馬瘦毛長,人窮誌短,這句話總結得太經典太到位了。

事情辦得不順利,不到10點就回到鎮政府,侯滄海坐在辦公室,壓住心中火氣。這時,馮諾來到黨政辦,順手把門關上,道:“公房的事情你知道吧,手續辦得差不多了。等會要在黨政辦公會研究,其實就是過一遍。然後你就到區公房管理所去交錢,五千元。”

11點,黨政辦公會研究了幾個日常議題後,楊定和將處理公房的事項提了出來。江陽區集中處理公房是在1999年,在座諸人當時都買到公房。這次處理的四套公房是因為各種原因在前次未處理的,如今實際由黑河鎮幹部居住。區公房管理所原則上同意處理公房,鎮班子成員自然也不會有意見,誰在這個會上提出反對意見,必然會成為四家幹部的眼中釘,因此大家都同意楊定和書記提出的方案。

下午2點,四家人分別到區公房管理所交了錢。交錢以後,四家人趕上了最後一班船,都笑咧了嘴,吆喝著要在城裏吃火鍋。

與其他三家人不同,侯滄海心裏空落落的。買了房子,家裏現金所剩無幾。開門麵的錢從何而來,是一個大難題!

星期三,11點15分鍾,兩輛小車開進鎮政府大院。

楊定和、劉奮鬥來到樓下,將區委組織部錢明書常務副部長和詹軍等人迎到了頂樓會議室。全鎮機關幹部和村支書、主任都等在會議室。會議室煙霧繚繞,粗聲大氣的玩笑話不斷從各個角落裏傳出來。

幾分鍾後,會議開始。會議程序很簡單,首先是宣讀區委任免文件,然後離任領導講話,再由新書記表態。

當楊定和習慣性拍話筒時,許慶華突然猛地拍手,嘴裏道:“歡迎!歡迎!”隻有他一個人拍手和說話,在會議室裏顯得非常突出。

在場的鎮村幹部都知道許慶華對黨委書記楊定和不滿,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在楊定和即將離開黑河鎮的這種場合,許慶華會跳出來發雜音。

楊定和顯然是做好了思想準備,對許慶華的表演沒有什麽激烈反應,緩緩地道:“按照慣例,我都要講幾句,首先是感謝大家這麽多年對我工作的支持。……最後,由於種種原因,主要是我的能力問題,鎮裏的經費狀況一直沒有起色,虧欠了大家……”

他講話很誠懇,沒有官話,這讓大部分鎮村幹部記起了老書記的好處,一時之間場內掌聲熱烈。

隨後由新書記表態。

詹軍跟隨著區委鮑大有副書記多年,學到不少高招,進步很快。在這種場合應該說什麽話自然清楚明白,他著重講了兩點:一是服從組織安排,感謝區委信任;二是以後希望同誌們支持與配合,齊心協力幹好工作。

大家都知道在這種會上新書記詹軍不能也不應該講出什麽新意來,等詹軍套路式講話結束,熱烈鼓掌。

然後,散會,吃飯。

對於黑河鎮來講,楊定和時代結束了,詹軍時代到來了。

詹軍來到第三天,召開了第一次黨政聯席會。這個會原本不用這樣急切,隻是春節將至,很多會必須開。

鎮政府召開新書記到來的第一次黨政聯席會,沒有人遲到,以前每次開會經常遲到的人大主席王成綱也準時出現在會場。會議開始後,詹軍拋出了核心問題:“春節就要到了,如何過春節?”

劉奮鬥原本滿心以為楊定和調離以後,他就能坐上楊定和的位置,成為黑河鎮黨委書記。他沒有料到半途殺出一個白麵書生,活生生攔住了自己的進步道路。基層幹部要進步得看機遇,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白麵書生詹軍是區委鮑書記的人,讓劉奮鬥有苦也說不得,一口氣憋在心裏,差點弄出內傷。

當詹軍提出問題後,劉奮鬥沒有發言。他專心地在筆記本上寫字。其實他也沒有寫其他內容,就是寫熟悉的詩句:“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詹軍平時經常觀摩區委常委會,覺得主持會議是輕鬆愉快的事情。可是輪到他來坐鎮指揮時,發現自己成為冷場君,提出的問題無人響應。

詹軍眼光在鏡片後不停閃爍,道:“我是初到黑河,原本應該多做調研,可是春節將至,沒有給我調研的時間,有些事情必須要在春節前解決。距離春節時間不多了,很緊迫啊。劉鎮,你有什麽想法?”

劉奮鬥這才將筆放下,道:“黑河鎮的問題說複雜就很複雜,說簡單就很簡單,一句話,都是錢鬧的。發不齊工資,鎮幹部發牢騷,村幹部罵娘,人心渙散,工作推不動。”

詹軍道:“工資發到幾個月了?”

劉奮鬥道:“機關幹部工資發到9月份,還欠四個月工資沒發,村社幹部工資發到5月份,還欠七個月沒發。年終各項慰問、五保供養、軍烈屬補助、民師工資、軍人代耕費等剛性開支還沒有著落。”

王成綱補充了一句:“機關幹部還有五十多萬元修路集資款該退沒退。”

詹軍在心裏大罵:“都是你們幾個弄出來的爛事,還大模大樣讓老子擦屁股。”心裏大罵,表麵上卻異常平靜,問道:“怎麽會有這麽欠債?”

劉奮鬥道:“詹書記那時在區委辦工作,應該很清楚。區裏任務一項接一頂,上麵隻發文件,下麵得跑腿出錢,修路款、引水款、建校款和普九款、建辦公樓款,還有吃喝款,累積起來就是一筆大數目。除了吃喝款以外,哪一項不是上級有明確要求的硬開支!”

詹軍道:“其他款項先不管,首先要刹住吃喝風。重新製定機關財務管理製度,財政所要嚴格財務管理。我們用錢的原則是量入為出,打緊開支,有多少錢辦多少事,不準產生新的債務,尤其是以後不能再有吃喝煙酒賬,來客招待一律在機關食堂就餐。還有,鎮裏所有車輛出動都要在辦公室統一調配,不準司機擅自動車。請各位也支持一下,以後動車都要給辦公室打招呼。”

侯滄海知道管理車輛這一塊事情很麻煩,最是吃力不討好,搞不好就要得罪人,可是這也是辦公室職責,推脫不了。

詹軍又道:“劉鎮長,區財政局那邊有沒有可能撥點錢?”

劉奮鬥道:“給點小錢是可能的,但是要解決問題是不可能的,他們幾爺子為保證區政府運轉傷透腦筋。”

詹軍道:“鎮內幾家煤廠能不能想點辦法?”

劉奮鬥苦笑道:“煤廠幾個家夥還指望我們還款,他們商量好了,準備過春節把鋪蓋搬到鎮政府。”

大家就圍繞著如何解決春節“錢”的問題研究了起來,鄉鎮經費來源有限,所想辦法實在不多。

一直沒發言的人大主席王成綱突然睜開微閉的睡眼,道:“說這麽多沒有用,人大的、紀委的,還有副職們說這些都沒有用,最有可能解決問題的辦法是兩位主要領導以鎮政府名義借錢,你們兩個麵子大,總能借到點錢。”

詹軍覺得這個提議太過怪異,居然讓兩個主要領導以私人名義幫政府錯錢。往日傳說中,鄉鎮一把手是土霸王,誰知屁股坐到了這個位置上,才發現這個位置是個紅烙鐵。

會場冷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詹軍和劉奮鬥。

劉奮鬥道:“既然王主席都開了腔,隻有我們兩人硬著頭皮上。詹書記是領導身邊的人,麵子大些,與各部門都熟悉,你借一百萬,我借五十萬,行不行?”

詹軍嚇了一跳,道:“不要定任務,盡量去借,不僅我和劉鎮要借款,大家都要發動力量,多借點錢,日子就要好過些。”

王成綱道:“人大主席有屁個麵子,借不到錢。”

詹軍道:“可以不定任務,但是希望大家都把責任擔起來。”

所有人都沉默。

散會以後,詹軍心情極度不佳,“隱形聯盟”給了他極大壓力,讓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向鮑書記匯報黑河班子問題,換掉兩三個人,大家才知道好歹。”他原本還想考驗一下辦公室主任侯滄海,然後才決定是否將這位“楊定和第一鐵杆”換掉,經過第一次辦公會,換掉侯滄海的想法占了絕對上風,不是侯滄海做錯事,而是詹軍想盡快打破黑河固有小圈圈。侯滄海躺著中槍了。

詹軍對自己的想法又略為猶豫,侯滄海是非常能幹且稱職的辦公室主任,如果不是張強被調走,現在應該到區委辦工作。被自己換掉後,侯滄海想要再起來就很難了。

“無毒不丈夫,凡是擋在我麵前的,都得滾開。”這是詹軍做出的決定。

做出決定後,詹軍將侯滄海叫到自己辦公室,吩咐道:“這兩天你跟著我,把許慶華叫上,一起借錢。侯主任,把星期六和星期天貢獻出來,沒有意見吧,等春節時痛快休息幾天。”

“書記要為全鎮謀福利,我能有什麽意見。”侯滄海回到自己辦公室,禁不住愁上心頭,如果這兩天被拴在書記身邊,哪裏有時間去借錢,借不到錢,門麵就有可能拿不到,麻煩就大了!

劉奮鬥提著手包走出辦公室,喊了一聲:“小崔,走。”小崔是劉奮鬥的駕駛員。他正在辦公室與杜靈蘊聊天,聽到劉奮鬥聲音,趕緊跑出辦公室,到樓下發動小車。

侯滄海扭頭望窗外,眼見小車慢慢離開了院子。憑著對劉奮鬥的了解,這個外表粗豪的精明漢子應該是到城裏借錢,而且第一站就是財政局。

小車灰塵還未散去,有三個熟悉麵容出現在大門處。李老酸、張胖子和塗百萬都是政府債主,前幾天結伴來找過楊定和。今天應該是得到了內部信息,知道新書記已經到位。

侯滄海立刻站了起來,準備給詹軍報信。走到門口時,他改變了主意,沒有去給詹軍通風報信,而是到廁所去回避必然會出現的尷尬場麵。

從衛生間出來,詹軍辦公室還是挺安靜,沒有異常。侯滄海心有疑慮地往回走,經過紀委書記辦公室時,被新任紀委書記叫住。兩人關緊房門,商量關於中明村村幹部私分集體財產之事。侯滄海原本對將黨委書記丟在一邊心有忐忑,此時與紀委書記談正事,就有了正當理由。

門外傳來聲量極高的吵鬧聲,主要是女人聲音,又尖又利,如一把鐵器在刮玻璃。侯滄海原本以為隻是李老酸這三個老板找詹軍,沒有想到這三個家夥居然帶了女人過來。他站了起來,道:“姚書記,那邊好像在鬧,我過去看看。”

詹軍在區委辦時也接待過群眾,但是來到區委辦的群眾都不敢如此潑賴,因此,麵對膀大腰圓不講道理的農村婆娘隻能幹瞪眼,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句話放在這裏也非常適合。

侯滄海進屋時,詹軍心裏有無數個“草泥馬”飛過,眼光冰冷。他對辦公桌前看起來還講道理的中年男子道:“你要體諒政府,我們正在想辦法。”中年男子苦著臉道:“我很體諒了,1997年修政府,接近八年抗戰了。今年就算不全部付完,總得有點響動。”旁邊站的一個女人道:“今天不拿錢,我把鋪蓋拿到鎮裏來睡,當官的到哪裏吃飯,我就到哪裏吃飯。”

侯滄海見詹軍對付鬧事人的經驗不是太豐富,上前勸解道:“詹書記知道了你們的事情,答應想辦法,還要怎麽辦?”

胖女人振振有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錢沒有,命有一條,拿去放血,你要不要?”侯滄海不等胖女人還嘴,大聲道,“李老酸,張胖子,塗百萬,你們幾個來談事,把婆娘弄起來搞屁。你們以後還想不想接政府的活兒,想不想得到政府支持!詹書記才來,你們要留點餘地,有事談事,別在這裏耍心眼。”

中年男子李老酸對胖女人吼道:“叫你們不要來,你們偏不聽,都出去,出去,到場口去耍。”

女人們退走,詹軍鬆了口氣。

李老酸瞬間變出一張笑臉,摸出香煙,恭敬地遞到詹軍麵前,道:“詹書記莫見怪啊,農村婆娘就是這樣,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詹書記才來,其實我們不應該這個時候來,隻是確實困難,再拖下去,企業真要破產了。如果給點錢把企業救活,多多少少能上點稅,為鎮裏做貢獻。”

詹軍講了一番政策,承諾一定會盡量想辦法,讓大家多多理解。

李老酸對昨天會議結果了如指掌,知道今天肯定拿不到錢,但是目的已經達到了,說了幾句恭維話就離開了。

送走債主,辦公室安靜下來。詹軍生氣地道:“侯滄海,剛才到哪裏去了,辦公室主任怎麽能讓這些人直接闖到我的辦公室,你應該把他們引到會議室,讓分管企業的副鎮長接待。什麽事都讓書記來做,要你們有什麽用?”

侯滄海解釋道:“姚書記叫我談事,商量中明村幹部私分集體財產的事情。”

詹軍被債主堵在了辦公室,無人解圍,窩了一肚子火氣,見侯滄海分辯,厲聲道:“你是紀委辦公室主任還是黨政辦主任,要分清楚自己的職責。”

侯滄海忍住氣,道:“我是紀委副書記。”

詹軍初到黑河,隻知道侯滄海是黨政辦主任,還真沒有想起他的紀委副書記身份。他黑著臉坐了一會,看了看表,道:“原本準備到區裏借錢,時間來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到區裏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