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熊小梅辭職

當楊書記說有好事時,侯滄海腦子裏飛速轉動,沒有想到近期會有什麽好事。

楊定和指了指房門。

侯滄海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將房門輕輕關上。

楊定和道:“李永強來到江陽以後,一直對黑河鎮另眼相看,不是高看一眼,是另眼相看。最近幾件事情弄得我們很憋氣,你是親曆者,我就不多說了。李永強和我沒有舊仇新恨,黑河鎮各項工作又走到前頭,之所以出現這種局麵,是鮑大有搗鬼。鮑大有是笑麵虎啊,以前我低估了他,也高估了他。”

侯滄海胸中湧起一股義憤,道:“是那件工程導致的吧?”

楊定和抬起手,道:“這事不說也罷,不得罪鮑大有,就要得罪其他人。我是五十歲的人了,按照江陽規矩,退居二線也就在這幾年,無所謂了。你還年輕,得為自己前途多考慮。我靠著老麵子,這幾天分別和紀委段書記和組織部林部長見過麵,匯報了黑河班子情況,談明晨馬上要調到監察局當副局長,空出一個鎮紀委書記位置,你原本就是紀委副書記,段書記了解你,所以他原則上同意你來接老談的位置。林部長同意把你納入考察名單。我剛才接到組織部電話,他們在下星期來考察你,今天要發布考察預告。”

侯滄海如被一道熱流擊中,道:“考察我一個人?”

楊定和道:“區委統一考察,黑河鎮隻有一個名額。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前一階段黑河鎮進行過民主推薦,辦公室主任侯滄海和財務科科長馮諾都是推薦對象,但是這一次隻考察自己,也就意味馮諾失去了這一次提拔機會。侯滄海恭敬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

楊定和道:“考察組在星期三或星期四到黑河,這幾天你要留點神,和同誌們做適當交流。另外,考察組談話名單你要和周苗商量,做一個工作方案。”

周苗是組織幹事,楊定和的嫡係之一,與侯滄海關係挺不錯。

“這一次考察很關鍵,如果能上去,你就正式進入江陽區中層領導班子行列。我唯一擔心的是鮑大有,他是副書記,有相當大的發言權。”楊定和語調低沉,道,“現在至少林部長和段書記點了頭,還有一線機會,可以爭取。”

楊定和是資深的黨委書記,與區委領導有著千絲萬縷聯係。他已經從區委書記李永強對黑河的態度預感到自己的命運,於是全力以赴將愛將侯滄海推薦給關係密切的組織部長和紀委書記。這一次推薦對侯滄海很重要,對他同樣重要。

參加工作時間短短兩年就有可能爬到鎮紀委書記位置,侯滄海感到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當上鎮紀委書記,位置提高,調動熊小梅的能力將大大提高。離開楊定和辦公室時,他認真地給胖胖的老書記鞠了一個躬。

他回到自己辦公室時,狠狠地朝空中揮舞了幾下拳頭。雖然說高中階段由於酷愛象棋導致隻考上了省內二流大學,但是在黑河鎮努力工作彌補了失去的機會,他極有可能成為黑河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鎮領導。

幹部名冊裏的每個名字在紙上是僵硬的,在侯滄海腦中卻是生動形象的,他依次將每個人在腦中分析了一遍,製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談話名單。名單排列完成後,他腦中又浮現出嶽父那張緊繃著的冷臉,心道:“當初我和小梅交往時,他們都在反對。現在我將成為江陽最年輕的鎮紀委書記,事實證明他們錯了,小梅跟著我不會受苦。”

為了確保考察萬無一失,楊定和有意識地安排了一次中層幹部座談會,座談會後聚餐。在這次聚餐中,侯滄海拿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拚命三郎精神,依次與所有參加聚會的同誌喝酒,大醉。

星期三,區委組織處幹部科老江帶領考察小組來到市黑河,按照程序進行了個別談話、發放民主測評表等考察工作。

考察之後,財務科科長江諾等關係較好的同誌已經與侯滄海開起了玩笑,將“侯主任”變成了“侯書記”,雖然侯滄海總是不厭其煩地糾正這種叫法,心裏卻是樂滋滋的,無人之時總會憧憬自己美好的前程以及即將團圓的溫馨生活。

按照《山南省幹部任用條例》規定,考察後還有三步工作:第一步是考察組要綜合分析考察情況,同黑河主要領導交換意見;第二步是考察組根據考察情況,研究提出相關單位領導班子調整的初步方案,向區委組織部匯報,經區委組織部集體研究提出任用建議方案,向區委報告;第三步是區委常委會集體研究任命。

第一步和第二步順利完成,各方麵反饋的情況非常好。

侯滄海表麵上很淡定,實則內心頗為焦慮,天天都在盼望結果盡快出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2001年,區委常委會在這一個多月時間一直沒有開會研究人事。

寒流呼嘯著越過秦嶺,橫掃大江兩岸。

從江州前往秦陽的崎嶇山道上,一輛老舊客車在黑夜中盤山而行,車上旅客沒有人睡覺,也沒有人說話,氣氛沉悶。

掛在前麵的電視機放映著去年一部很有名的影片。影片名為《花樣年華》,一個漂亮女演員在劇中換了很多款式的旗袍。侯滄海在客車上多次看過這部電影,沒有了興趣。他坐在駕駛員後邊的位置,麵無表情地看著被車燈照亮的公路。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隻要周末明確不加班,他總會在星期五坐上這一趟從江州前往秦陽的晚班車。無數趟下來,公路在何處轉彎,何處有住房,甚至客車何時何處必然要顛簸,他都了然於胸。

“要顛了。”侯滄海在心裏默默地念著。

“哎喲!”一位乘客被顛到半空中,頭碰到客車頂部,痛得大叫起來。

司機早就習慣了旅客被撞頭,沉默開車,沒有減速。

在顛簸中,侯滄海眯著眼,進入打發無聊旅程的白日夢模式。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在平庸的現實生活中,英雄夢總是難以實現。

侯滄海生長在世安廠,從小聽著英雄故事長大,心中有一個熊熊燃燒的英雄夢。這個夢在現實生活中曲曲折折地演化成為白日英雄夢。他經常用這個白日英雄夢,來對抗生活中的不如意。白日英雄夢的主角,有時是高喊著“中國人是骨氣的”“向我開炮”的戰士,更多時候固定為《三國演義》中的白袍小將常山趙子龍。隻不過,這個趙子龍化名為侯滄海。

今天,侯滄海在無聊的長途旅行中又將自己幻想成了常山趙子龍,正在挺槍躍馬大戰長阪坡。正在做白日夢,侯滄海掛在腰間的手機振動起來,是女友熊小梅打來的電話。為了通話方便,前些日子,熊小梅也買了一部諾基亞3310,給侯滄海買這部手機時,花了一千四百多元,這次給自己買相同牌子手機,隻花八百多元。很短的時間,同樣款型手機直降六百元,一方麵她為撿到便宜而高興,另一方麵心疼上次花了一千多元買這款手機。

照例問過平安以後,熊小梅語調異樣,聲音嘶啞,道:“我辭職了。”

侯滄海大吃一驚,將手機緊壓在耳朵上,道:“說什麽?我沒有聽清。你辭職了?是想辭職,還是已經辭了?”

“我已經拿到教育局批複,從此是自由人了。”熊小梅聲音裏有深深的憂傷。

侯滄海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壓低聲音道:“你要辭職,至少要同我商量,調商院很有希望,李院答應在春節後考慮你的調動。”

“沒有必要了。”

“小梅,你應該和我商量。陳文軍的女朋友黃英是市委黃書記的女兒,我和她見過兩次,她人不錯,願意幫忙。而且,這一次調到商院把握很大。”侯滄海對女友突然辭職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忍不住囉唆兩句。

電話另一端,熊小梅的怒火突然間湧上來,不可抑製,道:“我受不了兩地分居,女人的青春能拖得起幾年?我要和你生活在一起,不等了。我每天睡在**,就會想起康叔跳樓時的情景,總是失眠。我想出來做生意,賺錢,讓生活有保障。”

“算了,不說這個問題了。你爸媽知道嗎?”

“瞞是瞞不住的,我已經把批複交給了爸媽。”

侯滄海想著嶽父母不冷不熱的態度,隻覺一塊大石頭堵在胸中,道:“春節要到了,你在這個時候辭職,家裏肯定會鬧得雞飛狗跳。”

“現在是什麽年代了,辭職下海的人多得很。教書一個月就是六七百塊錢,你的工資也不高,憑工資我們永遠買不起房子和車子,日子永遠緊巴巴的。”說到這話時,熊小梅腦中閃出了那一套大房子,還有那輛寶馬。

教育局批複已經下來,木已成舟,侯滄海隻得接受這個結果。作為象棋高手,他做事喜歡謀劃布局,在原計劃中,等到熊小梅調入商院,下一步才依據實際情況考慮自己何去何從,如果官場順利就當官,不順利就出來做生意。女友的行動讓所有計劃全部落空。

鄰座是一位正歪著頭睡覺的中年人,腦袋偏在侯滄海肩上。他微微張著嘴,一絲口水拖得老長。這一段時間,侯滄海在車上遇到過無數被生活折磨得沒有了活力的中年人,看到這些疲憊的中年人,他感覺自己也正在一點一點變老,臉皮發皺,肌肉鬆弛。

侯滄海壓低了聲音,叮囑道:“你爸脾氣暴,你千萬要克製,別和他吵架。”

“我已經被罵得狗血噴頭了,除了斷絕關係的話沒有說出口,其他難聽的話我爸都說了。如果到了家裏,爸媽對你說了難聽的話,看在我的麵子上,你要多多諒解。”

“你是為了我,無論他們怎麽罵我,我都不會和你爸媽生氣。”侯滄海被深深打動了,一個女人,拋棄工作,離開父母,幾乎是一無所有地奔向了自己,其情意重如泰山。

正說到這裏,電話裏傳來熊恒遠的吼叫聲。然後熊小梅道:“我爸在吼。我脫不了身,不到車站接你了。”

吼聲繼續。

熊小梅道:“爸,有話好好說,別罵人。”

侯滄海隱約聽到電話裏傳來一句:“我罵人怎麽樣,老子還要打人。”聽到“啪”的一聲以後,電話被掛斷了。

通話結束後,手機表麵上有了水汽。侯滄海用凍得僵硬的手指擦著手機表麵上的水汽,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中年人,中年人將頭懸在胸前,口水掛在嘴角,在空中晃晃悠悠。

客車開出了巴嶽山以後,沿著一條彎曲狹窄的濱江公路行駛,岸邊零散而稀疏的燈光映照在水裏,在寒風下更顯孤寂。

“小梅辭職,其實是單獨做出的決定,瞞住了所有人,我如果實話實說,可以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但是這樣一來,小梅將承受更大壓力。我必須要將責任承擔過來——辭職這件事情,就是兩人一起商量的結果。”侯滄海閉著眼,頭靠在車背上,將整個事情在頭腦中過了一遍,認真思考應對熊恒遠和楊中芳的措施,預先進行語言組織。

晚上9點,客車終於進城,停在秦陽市客車總站。旅客們魚貫下車,從候車棚裏走出幾位男女,接到了自己等待的人,三三兩兩在寒風中離開車站,消失在大街小巷。平常這個時候,能小梅總會站在候車棚前,帶上幾個香噴噴的小籠包子,這是分居兩地的戀人最盼望的溫馨時刻,雖然艱苦,但格外溫馨。今天熊家燃起了熊熊戰火,“每周一接”便沒有發生。

呼嘯北風中,侯滄海在車站旁邊的水果店裏買了幾斤蘋果。出了小店時,他將衣領豎起,左手提著蘋果,右手提著黑河鎮老臘肉,快步朝著熊小梅家裏走去。

水果店老板是個三十來歲的下崗女工。有無數個星期五的夜晚,這位小夥子總在晚上9點左右來買水果,兩人偶爾也談幾句。此時店中沒有其他客人,她站在店門口,倚著門柱,默默地看著年輕人消失在黑暗裏。

到了熊家時,侯滄海沒有馬上進門,頂著刺骨寒風站在門口,豎著耳朵聽屋內聲音。屋內靜悄悄,很安靜,不僅沒有說話聲,連電視聲音都沒有。

站在門外的侯滄海緊了緊衣服,舉起手,在厚實的木門上不輕不重敲了三下。

門打開,大姐熊小琴出現在門口,指責道:“你怎麽能讓小梅把工作辭了?我們是工人家庭,給妹妹找個好工作真的很不容易。”

辭職是熊小梅擅自做出的決定,侯滄海也是剛剛知道不久。他不能將責任推給要強的女友,道:“大姐,熊叔很生氣?”

熊小琴低聲道:“我是被電話催回來的,我爸很少打電話,這一次守在小賣部給我打了三個電話,讓我一定回來。等會我爸罵人,你別吭聲。”

客廳明亮的日光燈眨著白光,隔幾分鍾就哧哧地閃動數下。熊恒遠和楊中芳坐在沙發上,兩人臉上如有一層寒冰。侯滄海打招呼:“熊叔,楊阿姨。”熊恒遠和楊中芳都抱著手臂,麵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電視機在閃爍,放著莫名其妙的歌,明知道沒有人觀賞,依然賣力地表演。

熊小琴接過侯滄海手裏提著的水果,放在茶幾上。

得知女友辭職以後,侯滄海便預料到家裏會是這種氣氛,進了屋才發現熊恒遠和楊中芒的情緒比預想中的更差。他問道:“大姐,小梅呢?”

熊小琴朝裏屋指了指。

侯滄海用手搓著被凍僵的臉,無話找話道:“西伯利亞寒流南下了,今天溫度低,估計到零下了。”

熊恒遠和楊中芳始終沒有正眼瞧侯滄海,兩人動作相當一致,雙手抱在胸前,眼光看著白色牆壁。屋裏氣氛凝重得如一塊凝膠,尷尬的侯滄海道:“我到臥室找小梅。”熊恒遠和楊中芳依然沒有答話。

臥室裏,熊小梅坐在**,兩邊臉頰上都有紅腫,能清晰地看到手指痕跡。侯滄海在電話裏聽到了耳光聲,此時見到女友臉上大塊紅腫,仍然吃了一驚。

見了男友後,熊小梅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道:“我把辭職的事情給爸媽說了,他們非常生氣。後來吵了起來,我爸打了我幾個耳光。”她朝門口看了看,低聲問道:“他們沒有和你說話?”

侯滄海道:“我打了招呼,他們沒有理睬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熊小梅抹著眼淚,道:“今天晚上肯定有一場風暴,都是我不好,惹出這麽大一攤子事情。”

侯滄海原本想說調動商院的事情很有希望,話到嘴邊,又吞進肚裏。

熊小梅把頭埋在侯滄海肩上,道:“我心裏苦,分居兩地,家不像家,屁錢沒有,再不改變,我要瘋了。”

侯滄海見到女友憔悴模樣,心疼萬分,緊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是禍躲不脫,躲脫不是禍,既然事情發生了,我們就得麵對。條條大路通羅馬,辭職就辭職,難道活人還會被尿憋死。”

熊小梅抬起頭,道:“你真的不怪我?”

“你辭職是為我們做出犧牲,怎麽能怪你。要怪就怪我沒有本事,不能馬上將你調到江州。但是我堅信,我們一定會成功,會生活得很好。”侯滄海用額頭頂了頂女友額頭,又用鼻子頂了頂女友鼻子,道,“我們到客廳去,這場風波躲不掉,總得要麵對父母。我要向他們保證,一定會讓你過上比現在更好的生活,這是我作為男人的承諾。”

侯滄海和熊小梅走回客廳,坐在父母對麵,正欲開口。熊恒遠猛然爆發了,從沙發上站起來,動作敏捷,如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的聲調極高:“侯滄海,你要找對象,滾回江州去找,為什麽到秦陽找我家的二妹。我們一家人在秦陽生活得好好的,你個狗日的,把我們一家活生生地拆散了。”

得知女友擅自辭職後,侯滄海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他沒有生氣,安靜地道:“我和小梅是真心想在一起,怎麽算是拆散家庭。我們一定會好好過日子。”

熊恒遠指著侯滄海鼻尖罵道:“我們這種工人家庭找個好工作有多難,你家裏也是工廠的,難道不知道?二妹到了秦陽二中,是我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她說辭職就辭職,考慮過孝順父母沒有,為家裏做過貢獻沒有?你作為男人,考慮過她的將來沒有,她現在沒有工作,以後生活怎麽辦?你不是男人,真要辭職,應該你辭職。”

侯滄海稍稍退後一步,躲過嶽父伸在鼻尖的手指,道:“我和小梅將來一起創業,肯定能過上好日子,這一點請你們放心。”

熊恒遠情緒激動地將桌上的水果丟在地上,用力踢了一腳,道:“你就是個田坎幹部,屁本事沒有,一個調動都辦不下來,憑什麽給小梅帶來幸福。就算你以後當了官,要是把我女兒蹬了,小梅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這個王八蛋,給我滾,不準再進我的家門。”

盡管有思想準備,可是熊恒遠不斷說出狠話,還是讓侯滄海覺得很難受,他努力控製情緒,道:“現在戀愛自由,婚姻自由。我們感情很好,熊叔把沒有發生的事情拿來說,這就沒有意思了。”

“我們老了,讓小梅留在身邊,難道不應該?熊小梅丟了工作,責任全部在你!日你媽喲!”

“我也不想熊小梅辭職,正在想盡辦法跑調動。”

“已經辭職了,調動個錘子。”熊恒遠青筯暴起,又罵了一句髒話。

楊中芳拉住熊恒遠胳膊,眼淚婆娑地道:“二妹自作自受,和侯滄海有什麽關係,是我們沒有把女兒教好。”

熊小梅沒有想到父親情緒如此激動,擔心事情鬧得太大,拉住男友的手,道:“侯滄海,我們走。”

熊恒遠最喜歡自己的小女兒,小女兒能到秦陽二中教書,是他們夫妻最大最大的安慰。此時小女兒居然不與家人商量就把工作辭了,想起女兒從此就沒有了工作,未來日子失去了保障,他痛苦萬分。此時罪魁禍首侯滄海站在麵前,還要帶女兒離開家,他終於情緒失控,甩開妻子的手,揚手朝侯滄海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在客廳內回**。

這一耳光打下去,四個人都被震住了。俗話說,家雞打得團團轉,野雞打得滿天飛,女兒與父母是打斷骨頭連著筯,打幾個耳光沒有大問題,可是準女婿與準嶽父的關係不一樣,這一耳光打下去,很難說會有什麽後果。

熊小琴最先反應過來,隔在父親和侯滄海中間,道:“爸,有話好好說,你怎麽打人啦。”

侯滄海自從讀了初中就再也沒有挨過打,被嶽父扇了一耳光,血一下湧了上來。他雙手緊握,怒目而視。

熊小梅自己被爸爸打了耳光,雖然委屈,還可以接受。爸爸打男友的耳光,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的火氣在胸口翻滾,隻想趕緊離開這個家,大聲地道:“侯滄海,我們走,回江州。”

侯滄海看著熊恒遠和楊中芳,緊握的拳頭慢慢鬆了下去,拉著熊小梅轉身就走。

侯滄海和熊小梅走到門口之時,屋內傳來楊中芳的哭罵聲:“你這個老頭,怎麽能動手打人。你還真有本事,先打二妹,再打侯滄海,侯滄海能打嗎!二妹已經辭職了,如果你再把侯滄海打跑了,這不是斷了二妹的活路嘛!”

兩人聽到這一陣哭聲,不由自主地將腳步停了下來,對望一眼。侯滄海從熊小梅眼中看到些遲疑,問道:“要回去嗎?”

熊小梅緊緊挽著侯滄海的胳膊,道:“現在回去是火上澆油。我們到哪裏去?”

“還能到哪裏去,住賓館。”

“我們去住糧食賓館。”

侯滄海臉上火辣辣的,頗為疼痛。熊恒遠是鉗工出身,手上力道著實不小,這一巴掌讓他臉上受了傷。他吐了口血水,發狠道:“住什麽糧食賓館,我們住秦陽大酒店。”

“好貴的。”

“貴就貴,今天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就住秦陽大酒店。”

走出家門,北風在天空呼嘯著,如妖怪一樣撲麵而來,異常陰冷。

侯滄海道:“打車。”

秦陽市大酒店並不遠,熊小梅原本想走路過去,抬頭看著男友臉上的掌印,沒有反對。平時不打車時經常可見的出租車,此時玩起了失蹤,等了十來分鍾,居然沒有一輛空車。北風割麵,兩人臉頰、鼻子凍得通紅,縮著脖子,望向遠處。

熊小梅出門之時隨手拿了一件外套,是那種比較薄的短大衣,寒風視短大衣如無物,橫行霸道地透衣而入。侯滄海解開羽絨服將瑟瑟發抖的女友裹在懷裏,不是為了親密,是抱團取暖。

終於等到出租車,兩人飛快鑽進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