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日報告製度

中午,陳文軍終於現身,將侯滄海約到了黑河鎮附近的小館子。陳文軍衣冠楚楚,滿臉沮喪。他坐在侯滄海對麵,猛吸煙,不說話。

餐廳裏放著最流行音樂,此刻恰好放到了陳華最喜歡的那一首:……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跡……

聽到這個歌聲,陳文軍有了深深的負疚感。他用雙手捂著耳朵,不去聽這首飄**在餐廳的歌聲。

經曆過昨天一夜,侯滄海的同情心偏向了陳華。他在手裏轉動鋼筆,耐心地等待同學開口。轉筆是多年前侯滄海就熟悉的手上遊戲,最初是在下棋長考時無意識的動作,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鋼筆如有生命力的活物一樣,在指尖旋轉,輕盈如舞女。

“別轉了,我腦袋都被轉昏了。”陳文軍終於開了口。

侯滄海將鋼筆放在桌上,道:“到底怎麽回事?昨天陳華喝得不少,如果不是我偶遇她,說不定會遇上大麻煩。”

陳文軍雙手揪著頭發,道:“這件事全是我的錯。但是我也是沒有辦法。想必陳華都給你說了,我不想再說。”

侯滄海用鄙視的眼光瞧著陳文軍,道:“如果讓我選擇,我肯定和你不一樣。當官隻是一時,做人才是一世。”

陳文軍瞪著充血的眼睛,道:“說得輕巧,吃根燈草。我和你一樣,都來自沒有背景的家庭。為了現在的崗位,我從大學開始努力。讀大學的時候,我們都是熱血男人,誰不想談戀愛。你和熊小梅在操場散步的時候,我在幹什麽,跟在老師屁股後麵做學生會工作。他媽的,我是多麽痛恨學生會工作,搞活動,搞個錘子。大學小心謹慎地過了四年,終於成功來到市委辦。侯滄海,你知不知道拒絕領導的後果?”

侯滄海道:“現在是什麽社會了,為了一個官職就賣身,就拋棄女朋友?你和陳華已經同居了吧,你隻考慮自己的處境,難道沒有考慮過陳華的感受?”

陳文軍狠命抓扯頭發,道:“黃書記是管組織的副書記,得罪了他,所有努力就毀於一旦,我的前途就徹底毀了。人這一輩子最關鍵的時刻就隻有那麽幾步,特別是在市委辦這種競爭激烈的單位,慢了一步就永遠在別人腳下。如果黃書記沒有開口,我絕對不會主動去追求他的女兒,現在他開了口,如果拒絕,莫說提拔,現在的位置都保不住。你說,我還有選擇嗎?”

侯滄海作為鎮政府黨政辦副主任,能夠理解陳文軍的行為,但是作為一個男人,無法接受陳文軍的選擇,道:“現在是什麽社會了,條條道路通羅馬,活人怎麽能被尿憋死?!就算當不成官,還可以選擇其他道路。我不相信黃書記素質這麽低,為了女兒戀愛的事整你。多半是你發出了某種錯誤信號,才會有市委辦老大姐給你介紹朋友。”

這一句話戳到了陳文軍的痛點。他辯道:“你一直在鎮裏工作,層級太低,沒有體會到市委機關競爭的殘酷性,稍有不慎,滿盤皆輸。我們這種二流學校文科生,除了在政府機關工作,還能有什麽好崗位。”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憑著我們的聰明才智,離開了單位,一樣會混得風聲水起。”侯滄海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白嫩的豆花,放在由辣椒油、花生粒、木薑油等調成的佐料裏滾了一圈,進入嘴裏立刻就帶來一股特有的香味。

陳文軍壓根沒有食欲,道:“我沒有你這麽樂觀。費盡千辛萬苦混到了這個位置,輕易放棄,誰舍得!”

侯滄海享受著豆花帶來的特殊美味,用藐視的眼光看著陳文軍,道:“你隻想著自己的前程,一點沒有考慮陳華。她昨天為什麽會喝得大醉,是因為在意你。你就這樣輕易放棄?”

陳文軍苦笑道:“我肯定很愛陳華,發自內心,這一點沒有疑問。隻是,我想起她曾經為了留校和冷小兵住在一起,心裏就有陰影。”

如果陳文軍隻是迫於某位領導壓力,甚至是貪戀權位,侯滄海都能夠理解,不會生氣。陳文軍突然冒出來這個說法,讓侯滄海火氣上湧。他將筷子朝桌上猛地一拍,道:“混賬話,當初陳華沒有騙你,你對她的事情全部知道。現在為了攀領導,開始翻舊賬。你這是對陳華的侮辱。我不想看到你,馬上滾,在我麵前消失。”

陳文軍沒有料到侯滄海突然會口出惡言,麵子掛不住,道:“侯滄海,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我對不起陳華,可是沒有得罪你。”

侯滄海丟了碗筷,揚長而去。

在學生時代,侯滄海把陳文軍追求進步當成笑話。畢業以後,陳文軍憑著自己努力分到了市委,侯滄海的工作靠著家人才搞定,突然發現應該笑話的是自己。但是此時,侯滄海再次鄙視陳文軍,鄙視原因很簡單:陳文軍為了往上爬,將最寶貴的愛情都棄之不顧,說明人品有問題。

中午這頓飯讓侯滄海十分鬱悶,回到辦公室後,他開始反思自己對陳文軍的態度是不是過激了。同在機關工作,盡管有市級機關和鎮級機關之分別,但是原理差不多。侯滄海做了一個換位思考:如果楊定和書記有一個女兒,想要將女兒嫁給我,我應該怎麽辦?

想了一會,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也不能為了官位將熊小梅拋棄,這是做人的原則性問題,是底線。如果突破了這個底線,就算當了官,也不過行屍走肉而己。

檢視了自身以後,侯滄海再次鄙視陳文軍。

鈴、鈴,電話鈴聲音響起,侯滄海將陳文軍丟在一邊,進入了工作狀態。

“黑河是怎麽搞的,闖大禍了。區裏反複交待,要對重要信訪人員嚴防死守,你們吹得天花亂墜,還到市裏發信息。光發信息有什麽用,要辦實事,你讓楊定和和劉奮鬥趕緊到區信訪辦來一趟,到省城把人接回去。”

電話接通,傳來了詹軍一陣毫不客氣的訓斥,這頓訓斥沒頭沒腦,語氣凶狠。

侯滄海此時不是侯滄海,而是黑河鎮辦公室副主任,他頭腦清醒,迅速從詹軍的話語中找到了關鍵點,道:“詹主任,是不是讓我們到信訪辦?”

“趕緊去,事情辦不好,讓楊定和直接給李書記解釋。”詹軍說了這句話,便將電話“砰”的一聲掛斷。

侯滄海走出辦公室時,恰好看見楊定和陰沉著臉走出辦公室。

楊定和道:“不用說了,我知道了。劉鎮長到哪裏去了?”

侯滄海道:“劉鎮長在區農委開片區會。楊書記,區委辦打電話,請鎮裏主要領導立刻到信訪辦,劉帕子的事。”

“我們一起到信訪辦去一趟。劉帕子恰好攔住了省裏一把手的車,上下震怒啊。”楊定和說到這裏,歎息一聲,“劉帕子這事怎麽能怪得住我們,老上訪戶了。”

劉帕子是老上訪戶。這幾年經常到鎮裏上訪,上訪後就坐在辦公室不走。他頭上包著老式帕子,長年未洗,散發惡臭。有一次他來到辦公室時,恰好侯滄海外出,就一屁股坐在杜靈蘊辦公室。當天杜靈蘊要交一份稿子給區政府辦,稿子來得急,她隻能在辦公室抓緊時間寫稿子。劉帕子站在桌前一直申述冤情,為了讓杜靈蘊看材料,不時將頭湊近,陣陣惡臭幾次將杜靈蘊熏得差點嘔吐。終於,她捂著嘴跑到拐角衛生間,吐了出來。劉帕子頭上帕子的臭味殺傷力遠遠超過廁所的味道。

這一次杜靈蘊不僅沒有按時交材料,還幾乎病了一場。從此以後,每次劉帕子來到辦公室,總會讓杜靈蘊大驚失色,有世界末日來臨的恐慌感。這一段時間劉帕子沒有出現在辦公室,讓杜靈蘊感到很幸福。

上了小車,楊定和接到了鮑大有電話。他語氣恭敬地報告道:“鮑書記,我們很重視了,不是重視,是高度重視。為了劉帕子的事情,我們開了三次專題會議,都有會議紀要。黑河鎮對重點人物、重點事件都進行了認真排查。劉帕子精神絕對有問題了,偏執,不聽勸。目前各級都已有結論,信訪部門三級終結,本來不該處理的人也處理了。春節,我們怕他上訪,鎮裏還悄悄給了他點補助錢。”

鮑大有打斷道:“老楊,你說的情況我都知道,可是他攔了大領導的車,這是政治事件,總得有個交待。你先到信訪辦,然後直接到省信訪局,把人帶回來。如何處理,是下一步的事情。”

楊定和放下電話,臉色難看到極點。要到區信訪辦時,他才道:“你給林鎮長打電話,讓他帶駐村幹部、村支書和一名公安立刻到區信訪辦,準備到省裏接人。”

副鎮長林鋒接到這個電話,滿肚子火氣在電話裏發作起來。林鋒聲音很大,將侯滄海耳朵震得發痛。侯滄海將電話稍稍拿離耳朵,道:“林鎮,誰都不願遇到這事。但是沒有辦法,劉帕子是你的責任人。這是大事,區委震怒,開不得玩笑,來不得意氣。楊書記馬上就到信訪辦了,他在曲主任辦公室等你。”

“唉!倒了八輩子血黴。我馬上帶人過來。”林鋒發了牢騷後,還是接受了現實。

這些年來,去省城接上訪戶都有固定套路,劉帕子又是聞名信訪辦和黑河鎮的人物,楊定和和信訪辦曲主任都知道應該怎麽處理。等到副鎮長林鋒來到以後,信訪辦蔣副主任帶隊,帶著黑河鎮四人前往省城,去接那位臭氣熏天的劉帕子。

接人容易,後續處理卻極為麻煩。

侯滄海不等楊定和安排,主動寫好檢討書。從思想認識到具體布置,全麵分析了出事的原因,並對後續工作提出具體安排。

楊定和是實幹派,對文字材料要求不高,一般情況下隻要侯滄海拿出來的材料,大體上看一眼就通過。今天他對這份檢討書高度重視,字斟句酌,親自修改。他前列腺有毛病,上衛生間的時間相對較多。修改這份檢討書時,他上了五次衛生間,算是創下了近期頻繁小便的紀錄。

楊定和原本以為將檢討書交給區委就算交差,沒有料到對此事的處理比預估的還要嚴重:楊定和被誡勉談話,在全區科級幹部大會上做檢討。

誡勉談話雖然在半年後取消,在誡勉期間除了評優和提升受影響外,其他並沒有太大影響。可是此事對楊定和心理影響極大。他在江陽區工作數十年,和主要領導關係搞得非常好,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先進。唯獨臨近五十歲之時,遇上了一個八字不合的區委書記,李永強到任以後,楊定和一直積極主動匯報工作,還利用一些老關係試圖搭上李永強的線。結果很意外,新來的區委書記似乎一來就很排斥楊定和,對其始終保持距離。

楊定和知道事情壞在鮑大有身上。盡管知道,但沒奈何。

全區大會結束後,楊定和坐車回到黑河鎮,沒有到辦公室,直接回到寢室,躺在**。他什麽事情都不想做,手機響了好幾次,沒有接。

在黨政辦公室,副鎮長林鋒火冒三丈地道:“侯主任,你是辦公室主任,都不知道楊書記到哪裏去了?快給他打電話。”

侯滄海知道楊定和在會上做了檢討,肯定心裏不舒服,道:“我打了兩個電話,楊書記沒有接,肯定是有事。”

林鋒滿臉苦瓜相,道:“區委要求對劉帕子實行日報告,一天一報。劉帕子腦袋已經壞掉了,這麽多年了,信護早已終結了。我們每天報什麽,怎麽報呀?”

這是一個侯滄海無法回答的問題,同樣也是讓楊定和無法解決的問題。

楊定和在家裏睡了一天。第二天起床以後,恢複了精氣神,走在黑河鎮政府大樓時,仍然如一隻顧步自雄的老虎。老虎剛走進辦公室,林鋒和侯滄海就找了進來。

林鋒叫苦道:“楊書記,你可回來了。區委要求我們對劉帕子的情況天天匯報,信訪辦和督查室昨天來催進度,這事我沒有辦法整。楊書記,我們坐信訪辦一輛七座商務車到省裏,把劉帕子接回來的時候,司機都差點被臭暈了。我們隻能在高速路上把窗戶打開,結果我現在還在發燒。阿嚏、阿嚏——”

侯滄海將區委批示件送到楊定和手裏。這份文件於昨天下午下發,有區委書記李永強批示,要求對劉帕子的情況進行日報告。

楊定和看著這份批示,靠在沙發上想了半天,先對林鋒道:“你感冒了?別在辦公室站著,等會把我傳染了。我感冒才好,不想再吃藥了。”

林鋒離開後。楊定和神情黯淡,道:“確實沒有辦法每天匯報,李書記簽了字,我還得給李書記親自報告。小侯,你趕緊和鄧秘書聯係,看書記哪天有空。”以前張強擔任區委書記時,他都是直接和張強通話,不需要通過辦公室聯係。如今形勢變了,老江湖遇到了新問題。

鄧強是侯滄海埋在區委辦的暗線。

由於區委辦副主任詹軍一直陰陽怪氣,侯滄海為了得到區委書記準確動向,繞開了詹軍,另外培養了一個能打聽消息的核心人物,這個人物就是李永強的秘書鄧強。鄧強以前在區委宣傳部工作,李永強上任後被調到區委辦,為李永強服務。

侯滄海以前與鄧強有聯係,關係不算太親密。他通過市委辦陳文軍出麵,請鄧強吃過兩次飯,唱了兩次歌,這才建立關係。

在給鄧強打電話時,侯滄海想起了被自己罵過的陳文軍,不覺歎息一聲。他撥通電話後,先問鄧強是否方便通話,得到肯定答複以後,才道:“鄧秘,我是滄海,楊書記想給李書記匯報工作,你幫我查一查什麽時間有空?”

鄧強翻了翻記事薄,道:“這個星期沒有空,下個星期看吧。李書記日程非常緊,不是我不幫忙,確實排滿了。”

侯滄海道:“鄧秘,你出個招吧。楊書記確實要匯報工作,很急。”

楊定和聽到這裏,嘴巴抽了抽。

鄧強壓低聲音道:“若要匯報工作,早上早點來,就門口等著,見麵後趕緊匯報。”

聽罷鄧強出的招術,自尊心極強的楊定和覺得很悲涼。一個堂堂大鎮的黨委書記給區委書記匯報,居然要用堵門的方式。

牢騷歸牢騷,為了解決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楊定和必須積極麵對當前不利於自己的形勢。早上7點半就和侯滄海來到區委,在區委辦對麵樓下吃早餐。

吃罷早餐,兩人來到區委辦三樓,在開放式休息室坐下,等待區委書記。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上班的人陸續來到,8點半鍾,詹軍出現在電梯口。他見到等候在休息區的楊定和,走了過來,道:“楊書記,你找誰?”

楊定和上前握了手,道:“找李書記。”

“李書記最近太忙了,日程安排得很緊,如果沒有預約,今天不一定能見到。”詹軍明明看見了侯滄海,卻是視若無睹,把其當成透明人。

楊定和道:“所以我早點來,爭取給李書記做個匯報,是劉帕子攔截上訪的事。”

聽聞劉帕子的事,詹軍道:“那楊書記到我辦公室來坐,喝杯水。”

楊定和跟著詹軍到區委辦副主任的辦公室。由於詹軍沒有邀請侯滄海,侯滄海隻能坐在休息室等待。來來往往的幹部們如螞蟻一般陸續從電梯出來,又準確地前往各自的工作地點,少數年輕人與侯滄海打了招呼,職務高一點的則麵無表情地走過。幾個常委經過的時候,侯滄海左右為難,如果上前主動打招呼,有可能熱臉遇上冷屁股,如果不打招呼,說不定會給昂頭冷臉的常委們留下不懂事的壞印象。

常委們走路時一般目視前方,仿佛在想著大事,可是他們絕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前進道路上有什麽人會看得一清二楚。這個秘密是楊定和親自傳授給侯滄海,準確率相當高。

大人們都進入各自辦公室。

區委書記李誌強一直未出現。詹軍要去開一個會,讓楊定和在辦公室等待。楊定和一直盯著走道,隻要李誌強出現,就要以第一速度迎上去,動作稍遲疑,說不定又有其他領導過來談事。

區委辦公樓有兩部電梯,一部在角落,走的人很少,另一部在正中央,走的人很多。楊定和打聽清楚李永強喜歡走正中央的電梯,以示堂堂正正之意。他坐在詹軍辦公室,恰好能守株待兔。

又等了十來分鍾,楊定和給侯滄海打了電話,讓他也來到詹軍辦公室。他看了看手表,道:“書記肯定要來?”

侯滄海點了點頭,道:“肯定要來。”

正在談話間,鄧強走了過來,道:“楊書記,書記在談事,他問你有什麽事情,急不急?”

楊定和道:“是維穩的事情,很急。”

又過了七八分鍾,鄧強過來,道:“楊書記,請你過去。”他陪著楊定和到書記辦公室,隻是在離開辦公室時與侯滄海進行了一次眼神交流。

等到楊定和到書記辦公室匯報工作之時,侯滄海離開了詹軍辦公室,到開放式休息室等待楊定和。他的自尊心頗強,既然詹軍不待見自己,自己不用熱臉貼冷屁股。

侯滄海默默地坐在角落,拿了張報紙閱讀。他原本以為楊定和至少要半個小時才出來,誰知不到十分鍾,楊定和便提著包出現在休息室。

楊定和笑嬉嬉與同樣等待於此的部門同誌開了幾句玩笑,帶著侯滄海離開了三樓。下樓時,侯滄海問道:“楊書記,怎麽樣?”

楊定和臉上失去了笑容,道:“李書記通情達理,聽完我的詳細匯報,當即表示取消日報告。李書記對黑河的陳見,肯定是聽了耳旁風。”平時,楊定和很少議論領導,今天給區委書記匯報工作的過程讓他五味陳雜。

評論了這句話以後,楊定和一直沉默不語。上車前,他說了一句話,道:“你那位在市委辦工作的同誌位置很重要,你要把他的關係好好經營起來,以後很有用處。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不管刮風下雨,這個鍾還得撞響。”

回到黑河鎮,楊定和再次開口,道:“小侯,你一直是副主任,最近就把你的職務解決了。”

侯滄海參加工作時間短,一直以副主任名義主持黨政辦工作。雖然陳文軍多次建議要想辦法由副轉正,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在侯滄海心目中,這個職位就是給自己預備的,誰也拿不去。

“謝謝楊書記,我會好好工作。”

“鎮紀委沒有副書記和監察室主任,你長期幫紀委寫材料,這一次將紀委副書記一起兼任吧。”

這是一個意外安排,侯滄海望向楊定和。以前指點江山的黨委書記落落寡歡,神情陰鬱。

楊定和在區委書記麵前受到冷遇,但是在黑河鎮仍然是一言九鼎的老大。在鎮黨委會上,“侯滄海擔任黨政辦主任,兼任鎮紀委副書記”的提議獲得一致通過。侯滄海成為黑河鎮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黨政辦主任。這個有史以來聽起來嚇人,實則時間不長,1993年江陽全區實施拆區(小區)並鄉建鎮,黑河鎮才正式掛牌成立。準確來說,侯滄海是黑河鎮成立八年來最年輕的黨政辦主任,也是最年輕的二級班子正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