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刀客

打量著應聲倒下的年輕人,金十兩在心中盤算著,怎麽才能讓對方死得像是一次意外。那肯定不能見血,最擅長的刀是不能用了。用刀殺人本是金十兩所長,但要將之弄成意外身亡,這卻是他從未開展過的新業務。盤算半晌,他決定將之渴死、餓死,這雖然要耗費些時間,不過在這荒涼的大草原上,偶爾渴死、餓死個旅人,卻是再正常不過的意外了。

盤膝在年輕人身邊坐下來,金十兩冷眼打量對方。隻見他仰天倒在地上,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故似乎並不在意,卻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自己。金十兩記得自己並沒有點他的啞穴,但他卻一言不發,既不求饒也不呼救。金十兩有些好奇,忍不住問:“你知道我要幹什麽?”

“大概是要殺掉我吧,”他的嘴角邊,竟然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我隻是有些奇怪,你為何還不動手?”

“我要讓你死得像是一次意外,”金十兩臉上露出貓戲老鼠似的微笑,“一個人若是不吃不喝,大概兩三天時間也差不多就死了吧?”

年輕人同意似的眨眨眼,“如果沒水喝,一個人最多可以支撐三天。”

“你不害怕?不想求饒?”金十兩很奇怪對方的鎮定。

“害怕可以活得久點?求饒有用嗎?”年輕人笑了起來,好像聽到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話一般。

“當然沒用。”金十兩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突然發覺這小子還真有趣,跟他聊天可以打發這三天的無聊時光。“你叫什麽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問起目標的名字。

“雲襄,你呢?”年輕人雖然穴道受製,仰天躺在地上,姿勢頗有些不雅,不過神情卻像在跟老友聊天一般隨和自然。

“我原來叫金彪,不過別人現在都叫我金十兩。”金十兩歎了口氣,“你別怨我。我這是拿錢幹活,有人出五十兩黃金買你的性命,到了閻王那裏你該告他。”

“五十兩黃金,”雲襄有些驚訝,“想不到我還這樣值錢,早知如此,我不如將自己的性命賣給他好了。”

“我也覺得奇怪,橫看豎看你都值不了那麽多。”金十兩打量了對方兩眼,“你小子是不是勾引了人家老婆,要不就是奸汙了別人的妹子,別人才不惜花大價錢來取你的性命。”

雲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要享過這等豔福,死也死得開心了。”

“我看你也不像是個采花浪子。”金十兩理解地點點頭,他對雇主殺人的理由並不關心。如果每一個死在自己手上的目標都要揣測他死亡的原因,那做個刀客豈不要累死?辛苦半日,他感覺有些餓了,就從馬鞍上拿出肉幹、烈酒吃喝起來。見雲襄饑渴地舔著嘴唇,他不由安慰道,“你忍忍,剛開始可能有些難受,慢慢就習慣了。”

“我說大哥!”雲襄終於大聲抗議起來,“你吃香喝辣的時候,能不能稍微走遠些?你不知道餓著肚子看別人吃喝,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一件事嗎?”

“這可不行!我得一直盯著你,免得你耍什麽花樣。”金十兩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麽,他不好意思地問道,“對了,自你來到落旗鎮後我就一直在跟著你,發覺你無論在街頭的小賭攤還是鎮上的賭坊,都是每押必中,從不失手,這中間可有什麽訣竅?”

雲襄眼中露出一絲狡黠:“當然有訣竅,不過你別問我,問了也是白搭。反正我死到臨頭,為什麽要把這門絕技告訴你?”

“這算什麽絕技?”金十兩輕蔑地撇撇嘴,不過回想對方每押必中的神奇,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中間究竟有什麽訣竅?隻要你告訴我,我不妨讓你多活一陣子。一塊肉幹加一壺好酒換你這訣竅,如何?”

雲襄笑了起來:“人的性格雖然千差萬別,但大致可分為九種。其中一種性格的人脾氣偏執倔強,一旦認定一個目標,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種性格的人通常都能成為各個領域的頂尖人物,不過他們也常常會被這種偏執的性格所害,做一些在常人看來不可理喻的愚蠢舉動。據我觀察,金兄就是這樣的人。”

“你什麽意思?”金十兩有些莫名其妙。

“你一旦對我這訣竅心生好奇,就一定不會帶著沒有解開的秘密離開。隻要我不說出這秘密,你就會不斷提高價碼,想盡一切辦法來揭開它。”雲襄臉上笑意盈盈,“不過遺憾的是,我也是這種性格,一旦下定決心,無論你開到多高的價碼,我都不會告訴你。我就是要讓你下半輩子都受到這個秘密的折磨。”

“哼!我不信你倔得過我金十兩。”金十兩怒氣衝衝地扔下美酒、肉幹,他的執著和倔強在落旗鎮是有名的,也因為此,他才成為落旗鎮刀法最好、脾氣最壞的刀客。他不信自己不能讓這個瘦弱的年輕人屈服。其實他對對方每押必中的秘密隻是有些好奇,並不是要學會這訣竅去賭錢。他雖然嗜賭如命,卻一向賭得光明正大,從來不曾想過靠耍手段贏錢。不過現在對方的話激起了他的倔強脾氣,他將清水、美酒、肉幹和餅子在雲襄麵前一字排開,發狠道:“我拿這些來換你每押必中的秘密,你現在就算不答應,餓你三天,我不信你還不答應!”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雲襄的嘴唇已幹起了血塊,臉上更是籠罩著一層灰敗之色,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幹渴而死。金十兩終於失去了耐心,抓起他的脖子喝道:“清水、食物、美酒佳肴就在你麵前,反正你難逃一死,何不將那秘密說出來,換得這些食物多活幾天?”

雲襄嘴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就是要將這秘密帶走,偏不告訴你,你又能奈我何?”

“好!你他媽有種!像你這樣硬氣的漢子,老子還從來沒遇到過。可惜你遇到的是金十兩,老子若不能將這秘密從你口中掏出來,金十兩三個字,從此倒過來寫!”金十兩說著抓過水壺,強行捏開雲襄的嘴,將水灌了進去。等到對方稍稍恢複了些生氣,他恨恨道,“老子讓你多活一會兒,是要讓你嚐嚐天底下最痛苦的酷刑!”

說著金十兩將手按在雲襄背心,內力透體而入,竟用上了“萬蟻鑽心”之法。金十兩以前從未這樣折磨過一個普通人,都怪對方倔強萬分,終於激起了他的脾氣。

雲襄渾身顫抖,牙關咬得格格作響,隻感到對方的內力有如萬千螞蟻鑽入體內,令人五髒六腑、膏肓骨髓都癢了起來,片刻後那麻癢的感覺又變成針刺一般的劇痛,渾身上下竟無一處不癢,無一處不痛。這種痛楚遠遠超過了過去受過的任何酷刑,他不由一聲慘叫,突然暈了過去。

冰涼的清水潑到臉上,雲襄悠悠醒轉,神誌雖因饑餓和痛苦變得有些模糊,但他依舊堅守著最後一絲靈智,不住在心中告誡自己:堅持!一定要堅持!要想活下去,一定要堅持到底!

金十兩氣喘籲籲地望著完全沒有一絲反抗能力的雲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挫敗感。他想不通這小子的神經究竟是什麽材料製成,自己雖然可以在肉體上輕易將之消滅,但精神上卻永遠無法將之打垮。

無可奈何地在他身邊坐下來,方才耗費了不少內力,金十兩也感到有些疲憊,喘息半晌,他望著剛清醒過來的雲襄,冷笑道:“你苦守這點秘密,也是想賣個好價錢吧?你說,隻要不是讓我饒了你性命,任何條件都好商量。”

雲襄淡淡一笑,疲憊地閉上了雙眼,似乎不願再說什麽。金十兩見狀急道:“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沒有需要照顧的親人?我雖然不能饒你性命,卻可以幫你完成心願,照顧親人,甚至可以幫你殺了你的仇家。”

“我不會告訴你這訣竅,不過你可以跟著我,隻要遇到類似的賭攤,我都會押上兩把。”雲襄用調侃的眼神望著金十兩,“你得靠自己的眼睛去發現這訣竅,這就是我的條件。”

金十兩猶豫起來,雖然明知對方是在用緩兵之計,以求緩死。不過偏執的性格使他不願被這秘密折磨,況且對方手無縛雞之力,自己要取他性命簡直易如反掌,而雇主也沒有規定這單生意的期限,他心中已有些鬆動了。

見金十兩猶豫不決,雲襄嘴邊泛起一絲嘲笑,“莫非你對自己的頭腦沒有信心?”

金十兩勃然大怒,一把將之從地上拎起來,拍開他的穴道喝道,“好!老子答應你。我不信老子多看幾回,竟不能看穿你這點小聰明。你要祈求上蒼,讓我永遠不能發現這秘密,不然你會死得很慘!慘到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

說著金十兩將他摁到駱駝背上,然後翻身上馬,尾隨著雲襄的駱駝緩緩而行。他已在心中暗下決定,一旦看穿這小子的秘密,定要將之折磨到痛苦萬分才死,以泄心頭之憤。

一駱一騎緩緩望東而行,金十兩知道,前方數百裏外就是甘州(今蘭州),那裏是往來西域的通商樞紐,像那種類似的小賭檔多不勝數。他有信心很快就發現這小子的秘密,到時候再將之折磨至死。

矗立在黃河岸邊的甘州城,是往來西域的必經之路,一向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當金十兩跟著雲襄來到這裏時,天色已近黃昏。二人在街邊的小食攤美美吃了兩大碗拉麵後,就在近處尋了一處客棧歇息下來。二人隻要了一個房間,為了防止對方逃脫,金十兩每晚都要將之閉住穴道,使他整晚都隻能乖乖地躺在**。對此雲襄已是習以為常。

第二天一早,金十兩拉起雲襄就出了客棧,他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誰知雲襄沒有在街邊的小賭檔前停步,卻拐進了一家喧囂嘈雜的賭坊。金十兩暗歎,這小子真是個天生的賭鬼,死到臨頭都不忘賭上幾把。不過跟著他進了賭坊後,金十兩發現他與別的賭鬼全然不同,他不是急急地直撲賭桌,卻像閑逛一般四處閑看,最後在一張賭桌前停下來。這一桌的檔手是個賭坊中少見的紅衣少女,年紀大約隻有十八九歲,生得齒白唇紅,五官輪廓分明,堪稱俊俏,舉止更是豪邁張揚,與溫婉賢淑的江南女子全然不同,頗有西北女子的豪氣。她的豪邁和俊俏吸引了不少賭客,使這一桌成為整個賭坊最熱鬧的地方。

“來來來,下注要快,買定離手!”隻見她手法熟練地搖動骰盅,不時與相熟的賭客開兩句令人想入非非的玩笑,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殺多賠少,片刻工夫就有近百兩銀子歸到她麵前。雖然她在賭場上順風順水,但眉宇間,卻始終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憂色。

雲襄在圈外靜看了足有頓飯工夫,最後才擠入人叢押了一兩銀子。這一桌是押大小,規則倒也簡單明了。當雲襄贏得第一把時,金十兩在心中暗讚這小子的運氣;當他一口氣連贏五把後,金十兩不由張大了嘴。他絕不相信一個人可以有如此好的運氣,但要說這小子在做假出千,卻又根本不可能!賭具是賭坊提供的,檔手也是賭坊的人,這小子連賭具都沒有碰一下,如何出千?況且自己一直緊盯著他,他若有什麽小動作,如何能逃過自己的眼睛?

這小子贏了十幾兩銀子後,倒也不貪心,立刻起身就走。出得賭坊大門,金十兩忍不住追上兩步,悄聲喝道:“你小子一定在出千!”

“我如何出千?”雲襄停下步,回頭笑問,“金兄一直在盯著我,一定看得明明白白。”

金十兩氣惱地冷哼一聲:“我知道你在出千!下次我一定要抓住你!”他突然發覺,這小子身上的秘密越來越多了。

“我給你個機會。”雲襄悠然一笑,在街邊一處小賭攤前停下腳步,在聚賭的人群外駐足觀看了片刻,然後擠入人群,不動聲色地押下了兩個銅板。

金十兩仔細觀察著眼前這低級的賭檔,聚賭的大多是些衣衫襤褸的苦哈哈,賭注也就是三五個銅板而已。開賭的檔主顯然是個遊手好閑的混混,不住吆喝著吸引行人駐足,同時手法熟練地抓起十幾枚黑白棋子扔入盤中,立刻用小瓷碗蓋住,然後讓人掏錢押單雙。待眾人買定離手後,再揭開瓷碗數棋子單雙。這一把開出的是單數,自然就殺雙賠單,那混混立刻將兩枚銅板賠給了押中的雲襄。

金十兩在心中暗叫邪乎!這小子雖然僅押了兩把,卻一押即中。贏了幾個銅板後,他轉身離開了聚賭的閑漢,回頭對金十兩笑道:“金兄看明白了嗎?”

“老子遲早會明白!”金十兩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心中卻越來越沒信心了。

“這位公子請留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二人回頭一看,立刻認出是方才賭坊中搖盅的紅衣少女。隻見她像男子一般對雲襄拱手一拜,“小女子柯夢蘭,敢問公子大名?”

雲襄淡然一笑:“萍水相逢,姑娘便攔路尋問陌生男子姓名,是不是太冒昧了一點?”

紅衣少女對雲襄的指責毫不在意,反而笑道:“江湖兒女,率性而為,哪來那麽多規矩?夢蘭是見識公子方才虎口奪食的本領,所以忍不住追出來拜見。”

金十兩幸災樂禍地望向雲襄,那眼光似乎在說:你小子終於讓人給逮住了吧?

雲襄拱拱手:“小生雲襄,途經貴地,囊中羞澀,隻好到寶號借幾兩盤纏,望姑娘恕罪。”

“雲公子客氣了!”紅衣少女大度地擺擺手,“咱們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怕別人上門贏錢。隻是我見公子把把追殺,明目張膽,犯了跟虎吃肉的大忌。莫非公子是有意露上一手,以引起夢蘭注意?”

雲襄淡淡一笑:“姑娘多心了。在下不過是初次借光,行事莽撞,令姑娘笑話。”

紅衣少女臉上露出一絲不悅:“公子行事從容冷靜,在人聲鼎沸的賭坊也如深潭古井般平靜。說是初次借光,誰會相信?小女子本有意與公子結交,不過公子若是拒人千裏,夢蘭也隻好就此拜別。”

雲襄沒想到對方快人快語,倒令他有些尷尬,忙拱手道:“是在下心懷戒備,令姑娘誤解,萬望恕罪。”

“既然如此,公子可否移步一敘?”紅衣少女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姑娘誠心相邀,雲襄敢不從命?”雲襄說著,尾隨紅衣少女便走。

金十兩疑惑地看看緩步而去的二人,忙追上兩步,拉住雲襄悄聲問:“方才你們在打什麽暗語?什麽是借光?什麽又是跟虎吃肉?虎口奪食?”

雲襄詭秘一笑:“金兄得靠自己的眼睛和頭腦去揭秘,咱們不是有過約定?如果金兄對自己的頭腦失去了信心,不如現在就將我的命拿去,免得再傷腦筋。”

對方越是如此說,金十兩越是不願認輸,不由發狠道:“你他媽少狂!老子發誓,不揭開你這些秘密,老子決不傷你性命!不過一旦老子弄明白其中關節,哼哼!”

二人在紅衣少女帶領下,來到街邊一輛華麗馬車旁。金十兩見雲襄毫不猶豫就登上了馬車,他也就既來之則安之,跟著雲襄登車而去。看他對雲襄亦步亦趨、寸步不離,旁人不知底細,還當他是雲襄的隨從保鏢一般。

馬車在長街轔轔而行,片刻後在一處巍峨的府第前停了下來。隻見府門外除了鎮宅的石獅,還有兩名彪猛的壯漢分列門旁,看來這裏的主人在當地應該頗有勢力。兩個把門的漢子神情雖然倨傲,但一見紅衣少女,卻像惡狗見到主人一般,臉上堆滿恭謹和微笑。雲襄與金十兩在紅衣少女帶領下進了府門,最後來到一間書房外,隻見紅衣少女搶前兩步,遠遠就在高叫:“爹爹,我回來了!”

“夢蘭!”一個身材富態的中年漢子立刻迎了出來,那漢子年過四旬,雖然穿著華麗,身材略顯肥胖,眉宇間卻有一種普通富家翁沒有的威嚴氣勢。他疑惑地打量著跟在女兒身後的雲襄和金十兩:“他們是……”

“這位雲公子,乃是女兒今日在賭坊中遇到的千道高手。”柯夢蘭說著指向金十兩,“這位壯士是雲公子的隨從,叫……”她突然有些尷尬,發覺自己竟忘了問金十兩的名字。

“綽號金十兩,名字卻差不多忘了。”金十兩大大咧咧地對主人拱了拱手。

“金十兩!”那漢子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可是落旗鎮上有名的刀客金十兩?”

“正是。”金十兩臉上隱隱露出一絲得色,沒想到自己的名號在西北道上還有些響亮。

“這是家父。”柯夢蘭忙向雲、金二人介紹自己的父親。

“在下柯行東,見過雲公子與金壯士。”柯行東忙向二人拱手為禮,雖然是與二人招呼,但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到雲襄身上,且明顯與方才有些不同。大約是覺得能雇金十兩為隨從的主兒,肯定不是尋常之輩。打量雲襄片刻,他才向二人示意:“雲公子,金壯士,裏麵請!”

書房內,三人分賓主坐下後,柯夢蘭侍立在柯行東身後,而柯行東則不住打量著雲襄:“不知雲公子是何方人士?家住哪裏?”

雲襄沒想到這對父女一個見麵就問自己名字,另一個見麵就問自己出身來曆,他不由暗感好笑,忙道:“祖籍原是江南,現在則四海為家,居無定所。”

“哦!”柯行東神情恍惚地點點頭,“不知雲公子突然登門,所為何事?”

雲襄一聽差點拂袖而去。明明是對方將自己大老遠請來,卻反而問自己為何登門,這令他有些哭笑不得。柯夢蘭連忙俯身提醒父親:“雲公子是女兒今日在賭坊中遇到的千道高手,爹爹不是在為明日之事發愁嗎?何不請教一下雲公子?”

柯行東一聽恍然大悟,忙拱手問:“雲公子精通千術?”

“精通說不上,略知一二罷了。”雲襄淡然道。

“來人!拿牌九!”柯行東一聲高喊,一個家人立刻應聲捧上一副烏沉沉的牌九。柯行東神情雖然有些恍惚,但一摸到牌九,立刻就像變了個人。隻見他以眼花繚亂的手法碼好牌九,然後抬手向雲襄示意:“公子請。”

雲襄沒有動手,卻笑道:“柯老板以藏頭去尾的手法碼下牌九,豈不是做好陷阱讓我來跳?”

柯行東眼中閃過一絲驚異,推倒牌九重新老老實實地碼好。卻聽雲襄又笑道:“這一次柯老板雖然沒做手腳,卻記住了幾張好牌的位置,而且骰子也有問題,誰要跟你對賭,多半也是輸多贏少。”

“公子好犀利的眼光!”柯行東慌忙離座而起,對雲襄躬身而拜,臉上的表情已由驚訝變成了敬佩。

金十兩方才也睜大眼睛看著柯行東碼牌,卻怎麽也沒看出對方做了什麽手腳。見雲襄一言點穿對方的奧秘,他不由張大了嘴,不過依舊有些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不過是個老千,有什麽值得柯老板如此尊敬?”

“你知道什麽?”柯夢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爹爹的賭技在甘州府數一數二,雲公子能一眼看穿我爹爹的手法,就這份眼力,放眼天下恐怕也不多見。”

“再高明也隻是個老千,有什麽稀奇?”金十兩天性好勝,口頭上決不願輸給任何人。

“你……”柯夢蘭還要再辯,卻被柯行東抬手打斷。他似乎無心理會金十兩的貶斥,卻對雲襄拜道:“公子突然出現,定是有為而來,敢請公子示下?”

雲襄笑道:“方才我經過寶號,發現門外有轉讓的告示。進去一看,卻發現生意興隆,人氣旺盛,實在不像是需要轉手的爛地。所以便大膽猜想寶號是遇到了麻煩,正好我也缺錢,就狂妄地在令愛手上連殺五把表明身份,如果令愛有心,自然會來找我。”

金十兩再次驚訝地長大嘴,沒想到雲襄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與人做了這麽多交流,而自己卻渾然不知,原來柯夢蘭追出賭坊並不是一時意外,而是應雲襄之召。他不由目瞪口呆地望著麵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文弱小子,突然發覺他身上的秘密真是源源不斷!

“雲公子真是天降奇人!”柯行東大喜過望,激動地連連拜道,“不瞞公子說,在下正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煩,若能得公子相助,定能化險為夷。來人!快擺酒!我要與雲公子邊喝邊談!”

一桌豐盛的酒宴很快就擺了上來,在主人的殷勤相邀下,雲襄與金十兩也沒有多客氣,欣然入席。酒過三巡,雲襄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柯老板遇到了什麽麻煩?如果我雲襄幫得上忙,定不遺餘力;如果幫不上,也不敢讓柯老板在雲襄身上多浪費時間。”

金十兩見雲襄雖然落拓潦倒,但神情卻十分自信,心中不由暗自嘀咕:這小子手對武功一竅不通,身上也無餘財,看模樣也不像家世顯赫的富貴公子。若柯老板的賭坊真遇到什麽麻煩,他能幫什麽忙?正在擔心他被主人給轟出去,卻聽柯行東長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柯行東幹這一行已有二十多年,大風大浪經曆過不少,在甘州也算享有薄名,最近卻栽到家了。半個月前,賭坊中來了個年輕人,舉止輕浮,出手豪闊。這小子借賭博之機調戲小女,被小女連戲帶罵贏得幹幹淨淨。他惱羞成怒,揚言要贏下整個賭坊。三天後這小子帶了幾個幫手一同前來,一天時間就贏了賭坊近萬兩銀子。說來慚愧,柯某也算是在賭場上打滾多年的老手了,什麽場麵沒見過?但卻偏偏看不出對方使了什麽手段。這小子連贏三天後,賭坊已經輸得快沒了本錢,柯某隻好賣掉賭坊認栽。誰知那小子還要趕盡殺絕,揚言誰要敢接手這賭坊,他決不放過。有柯某的前車之鑒,誰敢接手這賭坊?明日他還要上門。柯某明知他在出千,卻抓不住把柄,隻能坐以待斃。”

“他這樣趕盡殺絕,究竟是為什麽?”雲襄問。

“他是要逼我將小女輸給他!”柯行東憤然道,“這小子揚言,除非柯某獻出夢蘭,不然他就要一直贏到柯某傾家**產。”

“嘁!”一旁的金十兩不屑地撇撇嘴,指指雲襄道,“這小子都能在你們賭坊連贏數把,我看你們的賭技也稀鬆得很,被人贏光也很正常。”

“你懂什麽?”柯夢蘭狠狠地瞪了金十兩一眼,“雲公子隻是借光贏點小錢,不是在出千。隻要他不貪心,賭坊中就算知道他在虎口奪食也無可奈何。咱們對這種手段心知肚明,能將損失控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而那小子是在出千,但咱們卻完全看不出來,隻能坐以待斃。”

“你們是要我揭穿他的手段?”雲襄笑問。

“不錯!”柯行東忙道,“明日我與他對賭時,公子若能揭穿他,柯某願以賭坊一個月的收入酬謝。”

“成交!”雲襄伸手與柯行東擊掌後,立刻起身告辭,“明日大戰在即,在下得早些歇息。”

“我讓下人收拾客房,今日公子便在寒舍歇息。”柯行東說著也不等雲襄反對,便令下人收拾客房,帶雲襄過去。

二人剛出門,柯夢蘭突然追了出來,紅著臉對雲襄盈盈一拜:“一切拜托雲公子!”

隨著下人來到客房後,金十兩忍不住對雲襄抱怨起來:“你也不問問柯老板對方是如何行事,你甚至連對方賭什麽都不知道,若是看不穿別人的手段,豈不害了柯老板,也讓老子跟著你遭人白眼?”

雲襄淡然一笑:“柯行東既然不能看出對方的手段,咱們問也沒用,明日隻能臨場發揮,見機行事,賭什麽都一樣。柯行東把希望完全押在我這個陌生人身上,顯然已是走投無路,死馬當成活馬醫。我能揭穿對方的手段固然好,如若不能,就隻能把命賠給柯行東了。”

“喂!你的命是我的!”金十兩忙提醒道。

“放心吧,我會一直給你留著。”雲襄哈哈一笑,在**躺了下來,向金十兩示意,“還不來點我穴道?”

“看你明天要幹活,今晚就放過你,不過你別耍什麽花樣啊!”

“都習慣了點上穴道睡覺,你這不是要我失眠嗎?”

“少他媽得了便宜賣乖!”金十兩說著吹滅油燈,和衣在另一張**躺了下來。望望對麵的雲襄,他突然發覺,這小子身上有許多常人沒有的能力。金十兩雖然也好賭,卻從來沒遇到過真正的賭技高手,他不禁對明天的豪賭充滿了期待,甚至隱隱希望這小子能繼續他的神奇。

三十二張黑黢黢的牌九被柯行東眼花繚亂地碼好,然後推到對麵那個麵白如玉、神情倨傲的錦衣公子麵前,隻見對方隨意掃了一眼,便示意柯行東繼續。

雲襄混在觀戰的賭徒中間,仔細打量著不知名的對手,隻見他年紀甚輕,頂多不超過二十歲,手中折扇輕搖,俊美的臉上流露出輕佻和狂放,一雙眼睛更多是落在柯行東身後的柯夢蘭身上,似乎對麵前的豪賭毫不在意。他的身旁還有一個中年文士和一名白發老者,二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牌九,似乎他們才是賭桌上的正主兒。錦衣公子身後還肅立著四名彪悍的隨從,他的排場還真是不小。

“開始吧,柯老板。”錦衣公子麵帶調侃,一邊用眼光挑逗著柯行東身後的柯夢蘭,一邊向對方示意。

柯行東望向人叢中的雲襄,見對方微微頷首,他這才開始打骰子發牌。他們賭的是大牌九,每人四張牌,自由配成兩組後,由莊家與三個閑家比牌。兩組俱大加倍贏,一大一平贏單倍,一大一小算和局。由於事先不知對方的牌,所以配牌就比較講究策略,拿到好牌不一定贏,拿到小牌也不一定就輸。可不知怎的,錦衣公子與兩個同伴對柯行東的牌似乎能完全洞察,每每針鋒相對地巧妙搭配,將柯行東殺得狼狽不堪。

片刻工夫,柯行東就在錦衣公子的談笑風生中輸掉了數千兩銀子,他的頭上已是滿頭大汗,卻見對方依舊沒有收手的意思。再看雲襄,一直在人叢中凝目觀戰,沒有任何表示。好不容易挨到吃飯時間,柯行東才像逃命一般離開賭桌,躲進內堂後立刻讓人召雲襄過來。對方一進門他就連連催問道:“雲公子,可看出什麽端倪?再賭下去,柯某真要傾家**產了。”

雲襄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道:“是否對方每次都像今日這樣,剛開始隻是互有輸贏,直到十幾把後,才漸漸穩占上風?”

“不錯,幾乎每次都是這樣。”柯行東忙道。

雲襄歎了口氣:“從對方的表現來看,肯定對柯老板手中的牌心知肚明,甚至連你如何配牌都能看穿,難怪柯老板總是輸多贏少。”

柯行東點點頭,跟著又搖頭道:“我也有這種懷疑,不過牌是我親自挑選的,一日一換。要說他們在拿牌的時候在牌上做下了暗記,也不可能瞞過我這賭場老手啊。”

雲襄若有所思地道:“據我所知,有一種用磷粉做成的特殊塗料,少量塗在牌背麵,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異狀,隻有經過苦練的神目,才可以看到磷粉那極淡的幽光。”

“你是說他們借拿牌之機,用磷粉塗在牌背麵做下了記號?”柯行東忙問。

雲襄點點頭:“我注意到,那個中年文士,總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牌麵,對外界的任何幹擾均充耳不聞,每次待柯老板配好牌,他便用獨特的手勢告知身旁的錦衣公子,讓他針對柯老板的牌做針鋒相對的搭配。雖然這辦法不能保證把把俱贏,卻是大占贏麵,時間一長,自然包贏不輸。”

“這不太可能吧?”一直緊跟著雲襄的金十兩突然插話問道,“我這目力也不算差,怎麽就看不出什麽記號?”

雲襄啞然一笑:“這等神目,沒有二三十年的功力根本練不出來,不然怎麽能騙過眾多賭壇高手?練這種神目通常並不是為賭,而是為了練暗器。若我猜得不錯,那中年文士一定是個罕見的暗器高手。不過從對方的手法來看,卻並不算道行高深的老千,隻是利用其特殊的本領做假罷了。”

金十兩滿是懷疑地打量著雲襄:“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莫非你也能看出牌上的暗記?”

雲襄淡然一笑:“我沒吃過狗肉,卻也看到過狗跑。隻要肯動腦,這世上許多事不必親身經曆,也能猜出個大概。”

柯行東大喜過望,忙對雲襄躬身一拜:“雲公子既然能看出對方手段,定有應對之策。”

“這還不簡單?”不等雲襄答應,一旁的金十兩揚揚自得地拍著胸脯,“找我金十兩,一準幫你搞定。”

幾個人俱有些意外,柯行東忙問:“不知金壯士有何高招?”

“太簡單了。”金十兩露出得意揚揚的笑容,“換一種賭法或者換一副牌,這不就行了?”

柯行東搖頭苦笑道:“咱們賭坊是開門做生意,客人有權選擇賭坊中的任何賭具。至於換牌,賭坊沒有特別的理由是不能隨便換牌的,以免換走了賭客的好運,這規矩任何賭坊都不敢壞,不然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給我一千兩銀子的賭注,待會兒我也下場參賭。”雲襄突然道。

“公子想到了破解之法?”柯行東忙問。隻見雲襄泰然自若地點點頭:“雖然不能說萬無一失,但總好過坐以待斃。”

雲襄的神情令柯行東信心倍增,立刻讓賬房送了一千兩銀票進來。雖然他知道雲襄作為閑家下場,隻能與自己這個莊家發生輸贏,根本不可能殺到另外幾個閑家,但他依舊對雲襄充滿了信任和希望。

正午剛過,豪賭繼續開始。錦衣公子正要讓柯行東發牌,卻見人叢中擠進來一個醉醺醺的文弱書生,隻見他一手執著酒壺,對場中緊張的氣氛似乎渾然無覺,邊喝酒邊跌跌撞撞坐到賭桌邊。錦衣公子嫌惡地瞪了他一眼,回頭高叫:“哪來的醉鬼,還不給我扔出去?”

幾個隨從正要動手,卻見書生掏出一疊銀牌扔到賭桌上,用醉眼乜視著錦衣公子,呷著酒笑道:“誰說喝醉了就不能賭?現在莊家正黴,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不能錯過。”

幾個隨從忙拎起醉鬼要扔出去,卻聽柯行東一聲嗬斥:“慢著!咱們賭坊開門做生意,任何賭客都是咱們的貴賓,沒有道理為了這位公子就將客人趕走。如果公子堅持不讓旁人參加,柯某也隻好就此停手,不再奉陪。”

錦衣公子猶豫了一下,隻得對幾個隨從擺擺手,“退下!”

幾個隨從應聲放開醉鬼,他這才對柯行東眨眨眼坐了下來,邊喝酒邊拍著桌子高叫:“快發牌!本公子要大殺四方!”

柯行東已認出這醉鬼就是雲襄,不由微笑著點點頭,立刻手法熟練地碼好牌九,剛打好骰子正要分牌,隻見雲襄突然一聲咳嗽,一口酒毫無征兆地噴了出來,盡數落到牌上。他慌忙扔下酒壺,掏出素巾擦拭牌九,同時連連對眾人抱歉賠罪。

錦衣公子怒氣衝衝地瞪著雲襄,若在往日,他一定讓對方好看,不過現在為了贏下整個賭坊,繼而贏得美人歸,他隻得強忍怒火,往旁讓開了一些。

一直盯著牌麵的中年文士突然睜大了雙眼,隻見那些本就隱約難辨的熒光記號,隨著這醉鬼的擦拭就越加模糊,漸漸看不太清楚,那些磷粉竟被酒水抹去!不過幸好被這醉鬼酒水打濕的牌隻是少數幾張,而自己方才已經記住了柯行東將要拿到的牌,現在雖然模糊不清,卻也無傷大局,所以他對這意外也沒有放在心上。

酒鬼很快擦淨幾張被酒水打濕的牌,這才不好意思地收手。柯行東目視錦衣公子,提醒道:“這一局出了這種意外,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換牌,這一局作廢。”

錦衣公子目視身旁的中年文士,見對方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便道:“不用,發牌。”

酒鬼也連連道:“不用換不用換!一換牌就把莊家的黴氣換走了,那怎麽行?”

柯行東點點頭,手法熟練地將牌分好推到眾人麵前,然後拿起自己的牌看了看,很快配成兩組,背麵朝上覆在桌上。中年文士盯著柯行東的牌,雖然有兩張牌的暗記已經消失,不過幸好還記得,所以他立刻根據對方的兩組牌分好自己的牌,然後用手勢告訴了身旁的錦衣公子和白發老者。二人立刻心領神會地配好牌,最後在荷官的開牌聲中,胸有成竹地翻開了自己的牌。

柯行東笑問道:“這牌有何不對?”

那醉鬼也醉醺醺地乜視著中年文士:“莫非這位先生知道柯老板手中的牌?”

中年文士啞然無語,雖然他記得方才柯行東拿到的不是這兩張牌,卻苦於無法說出來。略一回想,他立刻猜到是這醉鬼方才趁擦拭酒水的混亂之機,用極快的手法換掉了柯行東要拿的牌。他不由恨恨地瞪了對方一眼,無可奈何地坐下來,對一臉疑惑的錦衣公子做了個“隻是意外”的手勢。

“這牌有何不對?”錦衣公子目視中年文士,一臉不滿地問。

“不好意思,方才是我一時看錯,”中年文士狠狠瞪了醉鬼一眼,“我不會再看錯了。”

“有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醉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牌一推,“快快碼牌,別讓莊家的黴氣散了。”

柯行東手法熟練地碼牌打骰子,中年文士全神貫注地盯著牌麵和骰子,根據骰子點數一數,見柯行東將要拿到的是幾張暗記清晰的牌,他不由暗舒了口氣。

柯行東正要根據骰子點數分牌,卻聽那醉鬼突然道:“等等!”

“幹什麽?”柯行東忙問。

“為了防止莊家在分牌的時候做手腳,我要自己拿牌。”醉鬼鄭重其事地道。

錦衣公子不滿地瞪了醉鬼一眼:“就你多事!”

“公子財大氣粗,在下可不敢跟你比。”醉鬼笑道。

“這位公子請便。”柯行東對醉鬼示意。對於賭客這種要求,莊家通常都會答應,這也是賭坊慣例。錦衣公子雖不滿對方多事,但都是閑家,他也不能有任何異議。隻見柯行東將牌切好,然後示意眾人動手,那醉鬼也不客氣,立刻伸手抓起自己的牌,剛看了兩張,就大呼小叫連稱“好牌”。

中年文士再次瞪大了雙眼,隻見這醉鬼拿牌之後,柯行東的牌突然就變了,其中兩張變成了沒有記號的暗牌。他不由指著那醉鬼驚呼:“你……你……”

“我怎麽了?”那醉鬼笑望著一臉驚訝的中年文士,意味深長地眨眨眼,“兄台不必擔心,你的要求咱們好商量。”

“我的要求?我什麽要求?”中年文士對醉鬼的話有些莫名其妙。雖然明知對方趁方才拿牌之機,以極快的手法換掉了莊家的牌,但苦於沒有當場抓住,中年文士隻得無可奈何地坐下來。卻見一旁的錦衣公子正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他心中一凜,想要解釋,當著這麽些人,他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由急得滿頭冒汗。

說話間柯行東已將自己的牌配好推到桌子中央,向眾人示意。錦衣公子敲著自己手中的牌九,目視中年文士淡淡道:“先生這次可要看清楚自己的牌。”

在錦衣公子的不住催促下,中年文士隻得估摸著莊家的牌比了個手勢。誰知一開牌,莊家的牌與估計大相徑庭,大殺四方。中年文士目瞪口呆,那醉鬼卻鼓掌笑道:“先生果然不負眾望,咱們老板定不會虧待了你。”

見錦衣公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已有些不同,中年文士急得滿臉通紅:“我……我……”

“今日到此為止,咱們改天再來!”錦衣公子將牌一推,恨恨地瞪了醉鬼一眼,這才拂袖而去。中年文士忙收起桌上的銀票,與白發老者一起追了出去。

圍觀的眾人有些惋惜地紛紛歎息,遺憾沒有看到雙方最後的對決。柯行東感激地衝扮成醉鬼的雲襄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身後,柯夢蘭也對雲襄露出了敬佩的表情。一直在人群中觀戰的金十兩興奮地擠進來,拉住雲襄悄聲問:“你他媽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做手腳!快教教我!”

雲襄淡然一笑,悄然道:“金兄,咱們有約定。我的秘密若讓你得知,豈不立刻就要死?你如果是我,會不會這樣笨?”

金十兩一怔,若非雲襄提醒,他差不多都忘了這個碴兒了。略一遲疑,他拉起雲襄就走,邊走邊道:“我不管了!大不了老子不再做刀客,將收下的定金退還雇主。你無論如何,一定得教教我!”

“喂!等等我!”見金十兩拖著雲襄出了大門,柯夢蘭來不及跟父親解釋,也匆匆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