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魔門

“老子從今往後不再是金十兩!”金十兩狠狠將酒杯往地上一摔,發誓一般大聲道,“老子大名金彪,黃金的金,彪悍的彪。”

雲襄與柯夢蘭相視一笑,不由“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這是甘州府一處僻靜的酒樓,雲襄被金十兩強拉到這兒來慶功,柯夢蘭正好也追了上來,三人便在這酒樓中叫上一桌酒菜,為方才的勝利開懷暢飲。

“你別以為我金彪什麽都看不懂,”這個過去的刀客突然衝雲襄得意一笑,“我其實已經知道你是如何在街頭贏那些小賭檔了。”

“哦,說來聽聽。”雲襄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

金彪得意揚揚地道:“無論壓大小還是賭單雙,雖然你沒碰過瓜子或棋子,不能做假,但賭檔的莊家卻在做假。按照常理,他們總是殺多賠少。比如押單的賭注大於押雙,他們就開雙,殺單賠雙。所以你就始終站在賭注少的一方,每次少少押上一點,這就叫跟虎吃肉,或者叫虎口奪食吧?”

雲襄有些驚訝地點點頭:“你能自己悟到這一點,也算初窺千術門徑。”

“隻是初窺門徑?”金彪有些不滿地冷哼一聲,跟著又搖頭歎道,“你說得不錯,我始終想不通那莊家是如何做假,才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想開雙就開雙,想開單就開單。”

雲襄笑道:“十賭九騙,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至理,你能明白這等騙術的根本,何必在意細枝末節?那隻是些魔術手法罷了。”

“不行!你一定得告訴我,不然我永遠睡不好覺!”金彪不依不饒,“老子寧願失信於人,把‘金十兩’這金字招牌砸在你小子手裏,你總不能讓老子後悔吧!”

雲襄苦笑著搖搖頭:“這等魔術手法千變萬化,人力根本無法窮盡。具體到你見過的那些,我至少也知道三五種,最常見的一種就是利用吸鐵石。比如將一枚瓜子的仁換成鐵粒,再將一塊磁鐵藏於袖中,可以借揭碗的時候將那枚瓜子吸到碗底。這樣一隻手藏有磁鐵,另一隻手沒有,用不同的手揭碗,就能控製瓜子的單雙,隨心所欲。”

“我明白了!”金彪恍然大悟,“那些棋子也是同理,其中一枚含有鐵芯,所以檔主想開單就得單,想開雙就開雙。媽的,老子賭了十幾年,竟沒有看出半點破綻,不知這些家夥騙了老子多少銀子。不過,”他突然轉向柯夢蘭,“賭坊中的骰子又是如何做假的呢?”

雲襄哈哈一笑:“這可是賭坊的秘密,我要說出來,可就砸了別人的飯碗。”

柯夢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其實賭坊通常不會做假,隻有在運氣不好輸急了的時候,才不得不使出這等取巧的手段。這次我是因為賭坊即將被逼得關門,才不惜竭澤而漁,大殺四方。誰知竟被公子利眼看穿,跟著沾光,虎口奪食,連殺五把。”

“媽的,沒想到如此氣派的老字號賭坊也做假,恐怕天下沒有什麽賭局是不做假的了。”金彪憤憤不平地罵道,“可惜老子現在才明白,賭了十幾年,不知道被人騙去了多少血汗錢。”

“行了,金兄不必再懊惱。你現在明白十賭九騙的道理,也不枉過去輸的那些錢。”雲襄笑著拍拍金彪的肩頭,“隻可惜許多賭徒到死都不明白,總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捉摸不定的運氣上。一旦遇到個高明的老千,別人以有心算無心,還不輸得傾家**產?”

柯夢蘭眼中閃出一絲異樣的神采,款款對雲襄舉起酒杯:“夢蘭從小在賭坊中長大,見過太多嗜賭如命的賭徒,像公子這種看破賭局風雲,視輸贏如等閑的高明之士,夢蘭還是第一次遇到。夢蘭定要好好敬公子一杯。”

雲襄依言舉起酒杯,二人目光相接,隻見柯夢蘭妙目中隱約閃出粼粼波光,就像秋日夕陽下閃爍的湖水,一絲漣漪在和風下微微**漾。雲襄心中一動,忙低頭避開對方的目光,心中暗叫奇怪,這柯小姐看自己的目光,為何與怡兒這般相似?想到趙欣怡,雲襄心中一痛,臉色不由黯淡下來,舉杯怔怔入神,竟忘了杯中美酒。

“雲公子!雲公子!”直到柯夢蘭連喚兩聲,雲襄才回過神來,隻見柯夢蘭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公子,是夢蘭說錯了什麽話,惹公子不高興了?”

“沒、沒有!”雲襄勉強笑了笑,一口喝幹杯中酒,一掃臉上陰霾,對柯夢蘭笑道,“我是擔心那小子不會輕易認輸,說不定今後又會來找姑娘麻煩。”說到這他的臉色凝重起來,“說真的,那公子哥兒年紀不大,卻對那中年文士頤指氣使,呼來喝去。想那中年文士能練成如此神目,江湖上已是極其罕見,卻依舊對那公子哥兒唯命是從,由此可見其背景之深厚。如果柯姑娘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還是要勸勸你父親,盡量避之為上。”

柯夢蘭重重地哼了一聲:“那小子輕佻浮滑,十足是個紈絝子弟,仗著家世橫行霸道。夢蘭雖是一介女流,卻也知道威武不屈的道理。”

雲襄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著柯夢蘭,突然發覺她的性格竟跟過去的自己有幾分相似。他不由暗暗歎了口氣,心知這種性格在波譎雲詭的江湖上,實在容易栽跟鬥。

“來來來,說這些幹什麽!”一旁的金彪已有幾分酒意,醉醺醺地為二人斟上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浪滔天。今日這酒是我金彪為雲兄弟慶賀勝利,也是我拜雲兄弟為師學習賭術的拜師宴。雲兄弟,私下沒人的時候我馬馬虎虎叫你一聲師父,有人的時候我還叫你兄弟。磕頭敬茶這些俗套就免了,我想兄弟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吧?”

話音剛落,雲襄剛入喉的一口酒差點就噴了出來,不由邊咳嗽邊連連擺手。金彪忙拍著他的後心笑道:“兄弟不用著急,一下子多了我金彪這麽個天賦異稟、聰明伶俐的弟子,也不必開心成這樣吧?”

“你、你……咳咳!”雲襄氣得目瞪口呆,遇到金彪這種厚顏無恥兼自信心超強的異人,他隻有繼續咳嗽。

“你不反對就是同意了。”金彪得意揚揚地將一杯茶捧到雲襄麵前,“來!喝口茶潤潤喉。難得遇到像我這等天資聰穎的弟子,高興一下也很正常。”

雲襄將茶一口喝幹,勉強壓住了咳嗽,這才從胸中擠出兩個字:“不行!”

“什麽不行?”金彪一拍桌子,一臉憤懣,“你連老子的拜師茶都喝了,現在才說不行,你他媽是不是想討打?”

“什麽拜師茶?”

“就是剛才老子端給你那杯!”

雲襄這才明白,方才對方遞給自己潤喉的那杯茶,竟然被這家夥說成是拜師茶。沒想到自己學得滿肚子智計謀略,能一眼看穿各種陰謀詭計,卻著了這家夥的道。雲襄拂袖而起,倒上一杯茶擱到金彪麵前:“茶我可以還你,這酒我可不敢再喝。拜師之說今後都不要再提,不然連朋友也沒得做。告辭!”

雲襄說完轉身要走,隻見金彪猛然一拍桌子站起來:“站住!你他媽連命都是老子的,居然跟我拿架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雲襄回頭冷笑道:“雲襄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殺我易如反掌,但你要逼雲襄做不願之事,那是萬難。”

“你他媽以為老子不敢?”金彪說著“鏘”一聲抽出了馬刀。一旁的柯夢蘭一見之下,慌忙閃身攔在雲襄麵前。剛開始她還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爭執,以為不過是兄弟之間鬥氣玩笑,誰知金彪竟真要拔刀相向,這令她十分意外,實在不明白二人究竟是個什麽關係。

“走開,老子刀下不傷女流。”金彪對柯夢蘭揮揮手。

“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麽事要用刀子來解決?”柯夢蘭忙問。

“誰跟他是兄弟?”金彪說著伸手就去拉柯夢蘭,想將之拉開,誰知卻被對方扣住手腕往旁一帶,金彪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站穩身形回頭打量柯夢蘭,他不禁一聲怪叫:“好啊,你這小娘皮居然敢跟老子動手,討打!”說著撲將上前,二人頓時在酒樓中“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

二人這一動手,頓時嚇得眾酒客大呼小叫紛紛逃離。隻見柯夢蘭借著酒樓中桌椅的掩護,如穿花蝴蝶般躲避著金彪,雖然落在下風,卻還足以自保。金彪追了兩圈,因有桌椅阻攔,一時跟不上對方的身形步伐,立刻回頭撲向一旁的雲襄,順勢將刀架到了雲襄脖子上。

“住手!”柯夢蘭大驚失色,顧不得自身安危,飛身撲向金彪。卻聽金彪嗬嗬一笑:“小娘皮上當了!”話音剛落,就見金彪一拳勢如驚雷,倏然停在柯夢蘭的麵門,離她的鼻尖不足一寸,將她嚇得愣在當場。

“跟我動手,小丫頭還嫩了點。”金彪得意揚揚地收起拳頭和馬刀,挽住雲襄賠笑道,“雲兄弟,方才是老哥我喝多了,說話多有得罪,兄弟大人大量,莫跟老哥這粗人計較。”

雲襄重重地哼了一聲,雖然早已看穿金彪的性格,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但方才他擊向柯夢蘭那一拳,還是令雲襄有些後怕。見酒樓中酒客小二都躲得不知去向,隻有掌櫃在一旁簌簌發抖賠罪,雲襄忙道:“咱們快點走吧,小心惹上麻煩。”

三人出得酒樓,四下已是暮色四合,街上行人稀少。金彪追上雲襄賠笑道:“兄弟,老哥賭了十幾年,輸了十幾年。好不容易遇到你這麽一個高手,你無論如何得教教我,好歹讓我金彪也可以在賭桌上風光一回。”

柯夢蘭回想方才金彪的身手,心知這粗人若要耍橫,自己還真奈何不了他。這小子若一直跟在雲襄身邊,始終是個隱患,不定什麽時候就翻臉。不過現在也沒辦法讓他離開。柯夢蘭眼珠一轉,立刻出言擠對:“像你這種不分長幼尊卑,整天對師父喊打喊殺的強橫弟子,誰敢妄收?”

金彪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這是習慣了,如果雲兄弟收下我這弟子,我保證將來對兄弟敬若神明,若有半點不敬,我金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你說得這般誠懇,雲大哥不妨考慮一下。”柯夢蘭對雲襄眨眨眼,她心中以為,隻要收下金彪這個弟子,雲襄就多了一個朋友和幫手,所以她也忍不住幫金彪說情。

雲襄歎了口氣,心知以金彪的性格,一旦認定一個目標,決不會輕言放棄。與其被他死纏爛打地糾纏,不如現在就絕了他這個念頭。想到這,雲襄四下一看,頓時有了主意。

“金兄,”雲襄悠然一笑,“不如咱們打個賭,你若贏了,我就將賭術傾囊相授;如果你輸了,這拜師之事你以後都不要再提。”

“不行不行!”金彪連連搖頭,“你小子詭計多端,我豈能賭得過你?”

“你連怎麽賭都不知道,怎麽就知道一定要輸?”雲襄笑道。

“嗯,那你說來聽聽。”金彪一臉戒備,“不過我可不一定答應,如果我沒把握,你就得換一種賭法。”

雲襄微微一笑,往街邊一指:“不知金兄有沒有把握過去連贏三把?”

金彪順著雲襄所指望去,就見街邊昏暗的油燈下,十幾個閑漢正圍桌聚賭,呼喝吵鬧聲不絕於耳。仔細一看,卻是用圍棋子在押單雙。金彪大喜過往,嘿嘿笑道:“剛從雲兄弟這裏學了一招虎口奪食,如果還輸,我金彪豈不笨得無可救藥?”說著丟下二人,匆匆過去擠入人群,看清桌上的賭注後,立刻掏錢下注。

片刻工夫,金彪又哭喪著臉回來,連連抱怨:“怪事怪事!我照著兄弟所說,專押賭注少的一方,誰知還是要輸。難道是我金彪天生倒黴,逢賭必輸?”

“如此說來,金兄是認輸了。”雲襄得意一笑,“從今往後,拜師之說不得再提。”

見金彪無可奈何地垂下頭,雲襄哈哈一笑,大步往前就走。柯夢蘭一看,忙拉過金彪小聲嘀咕了兩句。金彪臉上漸漸露出喜色,忙追上雲襄道:“我還沒輸,你現在就看我過去連贏三把!”

雲襄有些意外地回過頭,正好看見柯夢蘭與金彪交換了一眼神。雲襄雖然心知不妥,但他還是點頭道:“好,我就在這裏靜觀金兄連殺三把。”

“你等著!”金彪與柯夢蘭相視一笑,轉身便擠入人叢。隻見柯夢蘭掏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銀子往桌上一拍:“押單!”

金彪從懷中掏出一枚銅板,豪爽地往桌上一拍:“押雙!”

檔主麵露驚異,手腳麻利地揭開盅蓋,倒出棋子一數,立刻高叫:“開雙,殺單賠雙!”

柯夢蘭看也不看,又將一錠銀子拍在桌上:“繼續押單。”

金彪得意揚揚地將兩枚銅板往前一推:“再押雙。”

片刻工夫,柯夢蘭便輸了三十兩銀子,金彪卻連贏三把。隻見他得意揚揚地掂著贏得的幾枚銅板,信步來到目瞪口呆的雲襄麵前:“願賭服輸,你可不要不認賬,讓我金彪鄙視。”

雲襄苦笑著對柯夢蘭連連搖頭:“你怎麽能如此幫他?”

柯夢蘭露出調皮的笑容:“從來沒見你輸過,所以我想看看你輸後的表情。”

“嗬嗬,他一定沒想到會輸。”金彪得意地哈哈大笑,與柯夢蘭擊掌相慶,“咱們這回總算讓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看他以後還敢在咱們麵前擺出賭神的臭架子。”

雲襄氣惱地轉身便走,不再搭理二人。金彪見狀忙追上去,覥著臉賠笑道:“師父別生氣,輸給自己的徒弟和心上人,沒什麽好丟人的。”

“什麽心上人,你他媽胡說什麽?”雲襄瞪了金彪一眼。與金彪相處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說話也不禁帶上了粗口。

“我都看出來了。”金彪忙拉著雲襄避開柯夢蘭幾步,低聲道,“方才這丫頭為了你竟完全不顧自身安危。你不懂武功不知道,方才那一拳我要沒收住,定會要了這丫頭的性命。這等女子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兄弟千萬別錯過。”

“你們在說什麽呢?鬼鬼祟祟的。”柯夢蘭不滿地衝二人喊道。

“沒什麽,我在問雲兄弟,方才我照著他說的方法想虎口奪食,為何還是會輸?”金彪說著轉向雲襄,“說真的,為何你能虎口奪食,我去卻依然是輸?你別抵賴,我知道你十分清楚是什麽原因。”

雲襄被逼不過,隻得道:“那些街頭賭檔,除了檔主和助手,還有不少偽裝成賭客的媒子,北方也稱作托兒。他們故意下注贏錢以吸引真正的賭客參加,所以他們的賭注不能計算在內。若分不清媒子和真正的賭客,豈能虎口奪食?”

“原來如此!”金彪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開出的單雙毫無規律,與賭注全然無關,原來是這個道理。後來柯小姐以十兩銀子的巨資下注,遠遠超過賭檔上的所有賭注,才總算幫我贏了三把。”

雲襄歎道:“賭博之道雖然逃不過一個‘利’字,但手段千變萬化,層出不窮,豈能三言兩語就點穿說盡?誰也不敢妄稱能看破一切騙局。”

說話間見金彪轉身就走,雲襄忙問:“你幹什麽?”

“我要回去真正贏他三把,不然怎咽得下這口氣?”金彪說著大步來到方才那賭檔前,立在人叢外仔細辨別下注參賭的哪些是媒子,哪些才是真正賭徒。柯夢蘭見狀不由回頭招呼:“天不早了,咱們快些回去吧。”

“不忙,老子今晚不贏他幾把,咽不下這口氣。”金彪說著正要下注,突聽柯夢蘭驚呼:“不好!雲大哥不見了!”

“那小子輸了想不認賬!”金彪忙丟下賭注過來問,“他往哪邊跑了?”

“方才我聽到身後有風聲倏然而過,回頭一看,雲大哥便不見了蹤影。”柯夢蘭臉色煞白,眼中焦急萬分。

金彪若有所思地看看空曠的長街,喃喃自語道:“遭了,這小子恐怕是遇到了高人。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逃過你的眼睛。”

“怎麽辦?”柯夢蘭急得眼中淚水打轉。

“咱們剛到甘州,除了日間那個錦衣公子,沒與任何人結怨。這事多半與他有關。”

“我讓爹爹派人去找。”柯夢蘭忙道,“咱們在甘州還有些朋友,要安心查一幫外鄉人的下落,應該不成問題。”

“那還不快去!”金彪急道,“我金彪好不容易遇到個賭技高手,眼看就可以在賭桌上揚眉吐氣,要是轉眼就把他弄丟了,豈不要懊悔終身?”

二人匆匆而去,俱沒有看到街角隱蔽處,雲襄正被日間那個與錦衣公子同路的白發老者扣住咽喉,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瓢涼水潑到臉上,雲襄這才從昏迷中悠悠醒轉。一睜眼,就見日間那個舉止驕橫的錦衣公子正笑眯眯地俯視著自己。雲襄晃晃暈沉沉的頭,這才回想起自己是在街頭被一白發老者挾持,被打暈後失去了知覺,不知被人弄到了哪裏。環目四顧,隻見置身於一間古樸幽暗的大廳,廳中除了待客的桌椅,竟還有一方典雅古樸的賭桌。

“小子,你不是很能賭嗎?”錦衣公子冷笑著拍拍雲襄的臉,“本公子現在就和你對賭,我要看看,你是否還能像先前那樣出千使詐,再贏本公子一回。”

說著他坐到莊家的位置,兩個漢子立刻將雲襄拎起來,強行按到他的對麵。隻見他將幾枚骰子收入盅中,陰陰一笑:“咱們就來賭大小,我搖骰子你來押,押中一把本公子就賠你一千兩銀票。若是押錯,嘿嘿,想必你也沒銀子賠,本公子就敲碎你一根手指來賠!”

話音剛落,身後就有人一把將雲襄的兩隻手按到賭桌上。隻見日間那個中年文士手提一柄鐵錘站到桌邊,用鐵錘在雲襄手指上比畫著,嘿嘿冷笑道:“好小子,賭術不錯啊!不僅當眾出千,還挑撥我與少主的關係。老子倒要看看,你現在能否保住自己這十根手指!”

錦衣公子得意揚揚地將骰盅舉在空中,緩緩搖動片刻,接著將骰盅往桌上一拍:“開始!”

雲襄冷冷一笑:“你可以敲碎我十根手指,但別想在賭桌上贏我。不公平的賭局在下決不參與。”

“不公平?”錦衣公子陰陰一笑,“像你這等老千,一根手指算你一千兩也是高看了你。就你這條賤命也值不了一千兩,你在本公子麵前就像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我抬腳就能將你碾死。不陪本公子玩是吧?那好,咱們換一種賭法,就以你這十根手指為賭注。你押中一把,保住一根手指;輸一把,敲碎一根手指。這樣夠公平了吧?”

江湖上傳說有一種“聽聲辨點”的神奇賭技,不過那僅僅是傳說而已。雲襄雖然跟隨雲爺多日,但主要學的是智計謀略而不是賭術,所以對於這種撞運氣的賭骰子,他連半點把握都沒有。心知今日這錦衣公子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他心中權衡再三,隻得冒險賭一把運氣。

“我跟你賭。”雲襄平靜地望著對方,決然道,“不過隻限一把,輸贏十根手指。”

“高手就是高手,果然有氣魄。”錦衣公子哈哈一笑,“本公子也喜歡孤注一擲。好!請押注。”

“我押小!”雲襄立刻道。

錦衣公子揭開骰盅,“一、二、四、五,十二點小。哈,你小子運氣真好。咱們再來!”

“我說過僅限一把,莫非你要食言?”雲襄氣憤地質問。

“沒錯!你十根手指是保住了。不過你還有手、腳、胳膊、大腿、眼睛、鼻子等等好些地方沒賭,本公子有的是時間,咱們慢慢來。”錦衣公子得意揚揚地調侃道。

“你耍我!”雲襄氣得拍案而起,卻被兩名漢子死死按在座位上。隻見錦衣公子陰陰一笑,“我就耍你,怎樣?下一把咱們來賭你的手,怎樣?不願再陪本公子玩?不賭就輸,直接敲碎他一隻手。”

中年文士拿起鐵錘在雲襄手腕上比畫著,陰陰一笑,“小子,別怪唐某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無珠,居然跟咱們少主作對。不過你放心,少主會留你一命,讓你這輩子都為今日的賭局懊悔。”

雲襄見鐵錘高高揚起,隻得無奈地閉上眼睛。他突然發覺,自己雖然學得滿腹智計謀略,但身邊缺乏強大勢力的保護,沒有做到知己知彼就貿然介入江湖紛爭,嶄露出與實力不相稱的智慧,這就像蹣跚學步的孩童闖入成人世界,隨時都有可能被人踢倒踩死。現在自己不得不為一時的冒失付出慘重的代價。

鐵錘正要落下,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嗬斥:“住手!”聲音不大,卻有一種撼人心魄的威嚴。中年文士渾身一震,鐵錘僵在半空,錦衣公子也是麵色大變,手足無措。

房門打開,隻見一個黑衣老者推門而入。老者身形高大,眉宇軒昂,臉上雖然刻滿歲月的滄桑,卻依然掩不去眼中那種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氣。隻見他冷眼往場中一掃,眾人立刻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亂出。隻有錦衣公子慌忙上前兩步,垂手賠笑道:“爹爹怎麽突然來了,也沒通知孩兒一聲?”

黑衣老者沒有理會兒子,卻轉向一旁的白發老者:“項長老,犬子頑劣,你不加勸阻也就罷了,怎麽還與他一同胡鬧?”

白發老者慌忙跪倒在地:“屬下知罪,願受門主責罰。”

“自領三十杖,去昆侖禁地幽禁半年。”黑衣老者話音剛落,白發老者連忙磕頭叩拜:“多謝門主寬大。”

“不關項長老的事,都是孩兒的責任。”錦衣公子忙道。話音剛落,就見黑衣老者一巴掌摜在他臉上,直將他打得跌出老遠,黑衣老者猶不解氣,憤憤罵道:“沒長進的東西,居然調動門中高手為你追女人。你若不是我兒子,老夫恨不得一掌斃了你。滾!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慌忙退出,廳中就隻剩下黑衣老者和雲襄二人。黑衣老者眯起眼打量著雲襄,眼中不帶任何表情。雲襄表麵雖然平靜如常,但在老者洞悉人心的目光逼視下,心中竟不由生出一絲惴惴不安的感覺。

“雲公子請坐。”老者說著,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片刻間他的神情便木然如常,似乎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雲襄依言在他的對麵坐下,麵上神情如常,心中卻驚詫萬分。自己剛到甘州,名字隻有柯夢蘭父女和金彪知道,錦衣公子等人並不知曉。這老者一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看來他已經讓人查過自己的底細,雲襄想不通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對方如此關注。想到這他不由笑道:“看來先生已知雲襄底細,但在下卻不知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可否見告?”

“老夫本名寇焱,不過這名字現在恐怕已沒有多少人知道了。”老者微微歎息,語音中隱隱有一絲遺憾和不甘,“本來老夫從不向人賠罪,不過這一次破例,老夫要代犬子元傑向雲公子道一聲‘得罪’。”

“不知寇先生為何要為在下破例?”雲襄好奇地問。

“因為雲公子是個人才。”寇焱直視著雲襄,“你與犬子的爭鬥老夫已知來龍去脈,你的眼光和手段讓老夫很感興趣,不過這並不是主要原因。”寇焱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本羊皮冊子和一枚玉扳指,雲襄一見之下大驚失色,忙摸自己懷中,那本貼身藏著的《千門秘典》和千門門主信物,早已不見了蹤影。

“雲公子見諒,”寇焱將羊皮冊子和扳指擱到桌上,“犬子趁你昏迷之際令手下搜過你的身,可惜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竟不知這羊皮冊子和這枚玉扳指的來曆。《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這話在中原武林秘密流傳,但在這偏遠之地卻幾乎無人知曉。犬子有眼無珠,差點讓一代千門傳人不明不白死在這裏,實在罪該萬死。”

雲襄沒想到對方一眼便看出自己來曆,寇焱的話雖是讚揚,聽在耳中倒有些像是諷刺。雲襄臉上一紅,愧然道:“晚輩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貴公子,實乃咎由自取。若今日枉死於此,也無顏去見先師,更不敢自稱是千門嫡傳弟子。”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公子不必自貶。”寇焱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爭強鬥狠雖不是千門中人所長,但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本事,天下有誰比得過真正的千門高手?朱元璋可以沒有徐達、常遇春,卻不能沒有劉伯溫;劉邦可以沒有樊噲、英布,卻不能沒有張子房。”

雲襄聽寇焱直呼洪武皇帝大名,毫無半點恭敬,心中一動,不由問道:“聽前輩語氣,似乎頗含深意?”

寇焱哈哈一笑,意味深長地盯著雲襄:“曆史上翻雲覆雨的英雄人物,從來不乏千門高手。公子既為千門傳人,當明白寇某語中深意。”

雲襄心中有巨浪滔天,麵上卻不動聲色:“就不知前輩有何資格覬覦九鼎?”

寇焱傲然一笑:“本門原名拜火,不過寇某更喜歡外人對咱們的稱謂——魔門!寇某忝為魔門之主,統領數十萬教眾,麾下不乏關、張、趙、馬、黃似的忠勇之將,唯缺一諸葛耳。”

雲襄雖苦練過平心靜氣之功,此刻也不禁悚然動容。即使從未涉足江湖,也聽雲爺說過魔門勢力之大,遠在少林、武當或南宮世家之上。隻是不知為何,魔門十多年前便從江湖銷聲匿跡。雲襄絕沒有想到,自己竟在這偏遠的邊塞小城遇到了魔門之主!聽對方言外之意,顯然是存了招攬之心。如今寇焱已表明身份,肯定是容不得自己拒絕,應對稍有不當,不定就會有殺身之禍。雲襄深吸一口氣,神情立轉平定,淡淡一笑:“門主如此信得過區區雲襄?”

“寇某不是信你,而是信它。”寇焱說著,將桌上的《千門秘典》和玉扳指推到雲襄麵前,“你年紀輕輕就有千門門主信物,寇某就算心存疑慮也不敢輕視。這秘典我方才已看過,它對寇某毫無用處。‘《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這話,恐怕是指擁有《千門秘典》的千門傳人。公子既有千門門主信物,當不至令寇某失望。”

雲襄垂頭沉吟起來,心知若是投靠寇焱,固然可以借魔門的勢力為自己複仇,但命運恐怕從此就與這天下第一的邪惡勢力糾纏在一起,再難擺脫。不過現在已容不得自己拒絕,想到這雲襄長身而起,對寇焱恭恭敬敬一拜:“晚輩雲襄,願從此追隨門主,一展胸中抱負。”

寇焱淡然一笑,似乎對雲襄的拜伏毫不在意。示意雲襄坐下後,他悠然道:“我知你未必出自真心,不過寇某有信心讓你對本門死心塌地。千門高手俱是不甘寂寞之輩,對翻雲覆雨的渴望超過了江山社稷本身。當今世上,也隻有咱們魔門能為你提供足夠的籌碼,讓你一展平生所學,與天下英雄一博高下。不過,你雖然有千門門主信物,但依然要先證明自己。”

“如何證明?”雲襄皺眉問。

寇焱笑道:“諸葛孔明未出山之前,便以一篇《隆中對》三分天下,天下大勢了然於胸。你似乎對天下形勢並無多少了解,但至少要替本門辦成一件事,寇某方可以大事相托。”

“什麽事?”雲襄忙問。

寇焱沒有直接回答,卻聊起了江湖形勢:“中原武林雖同根同源,卻又各憑實力割據一方,影響和主宰著當地官府及黑白兩道勢力。比如金陵有蘇氏,揚州有南宮,姑蘇有慕容,巴蜀有唐門。尤其是蜀中唐門,借巴蜀的閉塞經數百年經營,使巴蜀幾乎成為唐家的天下,鐵板一塊水潑不進。本門僻處昆侖,欲圖中原必先擾亂巴蜀,正所謂天下未亂而蜀先亂。公子以為然否?”

“你要我替你對付唐門?”雲襄漸漸明白過來。

寇焱笑著搖搖頭:“唐門在巴蜀經營數百年,已如大樹般根深蒂固,若非萬不得已,不能與之正麵為敵。不過唐門畢竟是武林世家,其他方麵並不擅長,所以必須籠絡各種人才為其效命。比如蜀中巨富葉家,世代商賈,頗善經營之道,與中原豪門往來密切,唐門便與之結為兒女親家,使之成為經濟上的一大依靠。”說到這寇焱意味深長地望向雲襄,“直接對付唐門頗有難度,不過若能搞垮葉家,甚至取而代之,唐門與魔門或許能成為盟友也說不定。”

雲襄心知今日之事,已容不得自己不答應,所以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我會竭盡所能,完成門主心願。”

“我欣賞你這種自信,”寇焱微微一笑,“老夫將在人力、物力上為你提供足夠的支持。不過十八年前老夫與人賭鬥失利,寇某發誓隻要對頭有生之年,魔門中人決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所以本門高手不能為你所用,唯一可以支持你的,就隻有金銀錢財。”

雲襄麵露驚訝:“不知門主對頭是誰?竟能使魔門中人十八年不能踏足中原?”

寇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遙望虛空黯然道:“是‘天心居’素妙仙,當年她雖僥幸贏我,卻也大傷元氣,從此沉屙榻上,形同廢人。不過老夫今生負她甚多,不能再對她失信。所以隻要她一日健在,魔門中人便一日不能踏足中原。”

寇焱說到十八年前的失利,神情並無半分懊惱,言語中反而對擊敗過自己的對手充滿了尊敬。雲襄不禁悠然神往,不知這“天心居”素妙仙是何等人物,竟能讓魔門門主寇焱這等梟雄也心誠悅服。正想細問,卻見寇焱擺擺手,似不願再提過去往事,轉開話題道:“不過魔門中人雖不能幫你,但幸好眼前還有更合適的人選。”說完衝門外高喊,“來人!”

一名黑衣漢子應聲而入,就聽寇焱吩咐道:“去將元傑和唐先生叫來。”

不一會兒,就見先前那個錦衣公子和中年文士聯袂而入。寇焱向雲襄介紹道:“這是犬子元傑和唐門高手唐功奇,你們已經見過麵了。元傑雖是我兒,卻沒有參加過入門儀式,不算魔門中人;唐先生乃唐門宗主唐功德親弟,十年前不僅被其兄用卑劣手段搶去宗主繼承權,還差點喪命其兄之手,無奈逃離巴蜀投靠本門,也不算是魔門中人;而你與魔門隻是合作關係,更不是魔門中人。由你們三人去巴蜀,老夫也不算失約。唐先生對巴蜀了如指掌,有他助你,定可使你省卻許多麻煩。元傑年少無知,江湖閱曆甚淺,這次隨你前去,是要向公子學習,增加一些江湖閱曆。”

雲襄尚未有所表示,寇元傑已驚叫起來:“什麽?爹爹要我向他學習?他不過是個賭場老千,我一根手指就能將之捏死,爹爹竟要我向他學習?”

“你是在懷疑為父的眼光?”寇焱一聲冷哼,頓時讓寇元傑閉上了嘴。唐功奇也是滿臉不甘地打量著雲襄,一臉不忿。不過見寇焱麵色不悅,他也不敢開口反對。

“這事就這麽定了,我會令人在短時間內準備好一筆銀子,你們擇日便可動身去巴蜀。”寇焱說著揮手令兒子和唐功奇退下後,正要起身離去,卻聽雲襄突然道:“等等,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望門主能答應。”

“請講。”

“聽說魔門魍魎福地,搜羅有天下武功十之七八,雲襄求門主開恩,能容我自由出入。”

“你未立寸功便提這等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寇焱冷冷地問。

雲襄淡然一笑:“我不想錯過門主給我的這個機會,想更好地完成門主所托,所以需要多下些功夫。”

寇焱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你想學武?”

雲襄搖頭:“我是想知武。”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好,我答應你!” 寇焱讚賞地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麵玉佩扔給雲襄,“這是老夫信物,憑之可自由出入魍魎福地。不過我要提醒你,所有武功秘籍你隻能查閱,不能帶出,否則以盜竊論,挖眼斷手。”

“雲襄謹記。”雲襄說著,仔細將玉牌收入了懷中。

“你自己的東西也收起來吧,老夫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寇焱指指桌上的《千門秘典》和玉扳指,又叮囑道,“魔門雖然格於十八年前的賭約不能履足中原,但咱們在中原還有不少朋友,可以為你提供必要的幫助。他們大多有錢有勢,唯一發愁的是如何讓錢變成更多的錢。好好幹,隻要你能證明自己的能力,我保證你會有足夠的舞台施展自己的才能。”

“我不會令門主失望。”雲襄露出自信的微笑。

“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我會讓人來接你。”寇焱說著正要起身出門,就聽門外有人稟報:“門主,莊外有人自稱金彪、柯夢蘭,要闖進來找雲公子。”

“那是在下朋友,望寇門主莫要為難他們。”雲襄忙道。

“你的朋友還真有幾分能耐,居然能找到這裏。”寇焱不陰不陽地淡淡一笑,“老夫不會跟一般人計較,不過我要好心提醒你,千門中人實在不該有朋友。”

見寇焱負手出門離去後,雲襄趕忙收起羊皮冊子和玉扳指起身離開,尋著遠處傳來的高聲呼喝迎上去,總算在門口堵住了正要強行闖進來的金彪和柯夢蘭。

“兄弟,你沒事吧?他們為難你沒有?”金彪見雲襄平安出來,喜出望外,忙迎上去拉住他問長問短。雲襄來不及與二人細說,隻道:“咱們出去再說。”

“你們千萬不要再查,”雲襄忙道,“小心惹禍上身,切記切記!”

“你這樣一說,老子反而想惹惹他們。”金彪兩眼一瞪,擼起衣袖就返身而回,向方才那處豪宅奔去。雲襄一把沒抓住,隻得追著他的背影跟去。可惜腳力趕不上金彪,遠遠就見他一腳踢開豪宅大門,大聲嚷嚷著徑直闖了進去。雲襄與柯夢蘭忙跟著追將進去,就見金彪一臉詫異地由內而出,嘴裏連連高叫:“怪事怪事!轉眼之間這裏就空無一人,甚至連一點生氣都沒有,難道方才咱們遇鬼了不成?”

雲襄環目四顧,隻見偌大的宅子靜悄悄了無人聲,在蒙蒙月色下顯得越發寂靜幽深。雲襄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暗歎魔門行事果然詭異莫測,一旦被人發現行蹤,偌大的宅子立刻就放棄,絕無半點拖泥帶水,僅憑這份迅捷果敢就足以令人感到恐怖。自己將命運與之綁在一起,恐怕今生也難以逃過它的糾纏了。

“雲大哥,咱們快走吧,這裏陰森森令人害怕!”柯夢蘭拉了拉雲襄衣袖,膽怯地躲到他身後。畢竟是女孩子,即便平日豪爽不亞須眉,此刻也不禁露出了女孩子的天性。

“好!咱們走!”雲襄牽起柯夢蘭小手,回頭招呼金彪離開。三人來到外麵長街,金彪忍不住問道:“兄弟,拿到柯老板的報酬後,你有何打算?”

雲襄遙望天邊晦暗殘月,淡然道:“我要先去昆侖,然後轉道去巴蜀。”

“去巴蜀?”金彪不滿地嘀咕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你去那裏做什麽?”見雲襄閉口不答,他又笑道,“反正老子浪跡天涯,居無定所,就陪你去天府之國玩玩。順便跟你學學賭術,好歹總要在賭桌上風光一回。”

“我也去!”柯夢蘭定定地望著雲襄,眼裏滿是希冀。雲襄躲開她熾烈的目光,搖頭道:“此去巴蜀不定有什麽凶險,我不想讓你們去冒險。”

“哈!明知我最喜歡冒險,你這樣說豈不是讓我跟定了你?”金彪一把挽住雲襄,不由分說拖起就走。三人並肩而行,一路說笑,漸漸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街角陰暗處,一名黑衣老者與一個錦衣公子並肩而立,二人遙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默然無語。直到三人完全消失在夜幕中,錦衣公子才突然問:“爹,你真放心用他?”

黑衣老者淡然一笑:“所以為父才要你和唐功奇盯著他,就算計劃失敗,也不會有多大損失。”

錦衣公子神色怔忡地點點頭:“不過孩兒還是不明白,爹爹為何要在一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身上,花費如此大的心血?”

錦衣公子恍然大悟:“爹爹是要借他來向千門中人示好,以招攬真正的人才。”

黑衣老者淡淡一笑:“千門中人博學多智,最善智計謀略。一個人學得滿腹經天緯地的韜略,若無舞台施展,豈不是世間最痛苦之事?所以千門高手從來不甘寂寞,總是要興風作浪。他們對於施展才能的渴望超過了自己的生命,他們就像是癡迷棋道的絕頂高手,隻會為沒有對手而痛苦,輸贏其實已不重要。不過為父關注的卻隻是輸贏結果,是江山社稷,所以要借他們的智慧來為自己謀天下。帝王之術也就是用人之術,智力也有窮盡,唯有善於用人,才能讓天下人前赴後繼,源源不斷地供我驅使。”

錦衣公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又問:“爹爹,孩兒有一事始終不明白。就算您老信守諾言,在‘天心居’素妙仙沒有歸天之前,魔門決不踏入中原半步。但爹爹為何不派人送她早一天歸西?白白在邊塞空耗十八年,錯過了人生最寶貴的時光。”

“這種念頭你想都不要想!”黑衣老者麵色突然變得十分嚴厲,“你可以做錯任何事,但這種念頭卻決不能再有,不然就算你是我兒子,為父也決不饒你!”

第一次見到父親神情如此嚴厲,錦衣公子嚇了一跳,忙道:“爹爹放心,孩兒謹記!”

黑衣老者神情微緩,又道:“聽說巴蜀葉家祖傳有一部商經,名《呂氏商經》,為戰國時代秦相呂不韋所著。此經乃呂不韋一生經營之道的總結,被商家奉為圭臬,葉家巨大的財富便是來自於此。如果財富是魚,這部《呂氏商經》就是最好的捕魚技巧。這次巴蜀之行,你可以一事無成,但一定要為我拿到它!”

錦衣公子使勁點點頭:“爹爹放心,孩兒決不讓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