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調解

要繼續堅定徐師兄對這三個案子的信心,就得做戲做全套。雖然查封何華王紀集團兩個賬戶的幾百萬元資金對何華王紀集團影響可控,可是第二天早上紀佳程和沙靚靚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給法官打個電話。沙靚靚詢問要不要問一下林清的意見,紀佳程搖搖頭,答道:“這案子是我在辦。”

接電話的是保全組的葉法官。紀佳程先介紹自己是何華王紀集團的律師,接著就開始訴苦,說對方反複訴訟,讓公司已經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現在一下子凍結了公司好幾百萬元,實在是過分了……

“這個,紀律師啊,”葉法官打斷他說,“這事兒你跟我說沒用,我隻負責保全,別的不管。你還是找立案庭顧法官吧,她收的案子。”

紀佳程剛才醞釀的情緒打了水漂,於是咳嗽一聲表示打擾了,便掛斷了電話。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重新醞釀感情,給立案庭打電話。

顧法官接電話了,紀佳程再次先介紹自己是何華王紀集團的律師,接著又開始訴苦,說對方反複訴訟已經讓公司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現在一下子凍結了公司好幾百萬元,實在是過分了……

“這個,紀律師啊,”顧法官打斷他說,“人家是申請保全了,可是還沒正式申請立案呢,你跟我說沒用啊。”

“他們保全申請書裏總得有理由吧。”

“啊,有,說你們搞的是非法期貨交易。”

“啊……”紀佳程沉吟了一下,“顧法官,公司確實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公司上下那麽多人要吃飯,對吧?”紀佳程懇切地說,“你看能不能咱們立案庭協調一下,看雙方有沒有談的可能?”

“這個我們怎麽協調?”顧法官說。

“您給對方打電話,召集一下,對方肯定來啊。”紀佳程熱切地說,“您看,如果雙方能調解,後麵的訴訟也就不用發生了,對不對?你們也就又結了個案子,對吧?”

被保全的人請求法院協調,最後達成調解的現象並不少見。顧法官沒說話,似乎在電話那頭思考。過了一會兒,她說:“那我請示一下我們庭長吧。稍晚我給你打電話,你們什麽時候有空?”

“今天下午和明天全天!”紀佳程很急切地說,“能快點最好。”

“這麽急啊……”

“公司已經受到很大影響啦!”

顧法官說:“那不說了,我現在就找庭長去。”

放下電話,紀佳程露出一絲奸笑。沙靚靚一看紀佳程奸笑,也跟著奸笑起來,笑得讓紀佳程覺得這姑娘被自己帶壞了。

“非法期貨交易,他們真的選擇這個訴由了。”

“上次那個撤掉,是為了現在玩兒票大的。”

“法官會同意組織協調嗎?”沙靚靚問。

“當然會。而且對方接到法官的電話通知去協調,肯定會認為打到我們的痛處了。”

“咱們還真的要去和對方協調嗎?”

“如果對方肯來,當然得協調啦。”紀佳程答道。

“那我們總得有個方案啊。”

“這個,到時候再說,”紀佳程說,“我們會有辦法的。”

大約第二天上午十點半的時候,顧法官真的打電話來了,說約了對方下午到法院的第十二調解室一起談一談。

紀佳程放下電話,說:“來,咱們現在商量吧。”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紀佳程和沙靚靚便到法院附近的便利店裏買飲料。沙靚靚對貨架上的咖啡比較挑剔,看了半天,最後拿了一罐炭燒咖啡。等她回頭看時,紀佳程手裏拎了一瓶農夫山泉,已經在收銀台邊等她了。

“師父,您不喝點咖啡提提神?”

“我還是喝水。”

紀佳程看了看沙靚靚,心裏感慨自己似乎真的不再年輕了。現在年輕人的口味和要求比自己時髦得多。僅從外貌而言,紀佳程連臉上的胡子都沒刮幹淨,頭發微微有點亂,沙靚靚卻西裝套裙貼身筆挺。所以付賬的時候,便利店的小夥子眼泛桃花,熱心地向沙靚靚推薦最近的積分活動。付完錢走向門口時,紀佳程內心感歎道:“果然顏值即正義啊。”

等自動門打開,他們向外走去。剛走出門口半個身位,紀佳程突然伸手抓住沙靚靚的手臂,一把把沙靚靚拖回便利店裏。

“師——師父,你、你、你幹嗎?”沙靚靚被紀佳程這樣突然接觸身體,差點叫起來,臉一下子紅了。

“過來,轉身。”

沙靚靚驚魂未定,但意識到紀佳程這麽說必有緣故,便立刻轉過身麵對著貨架。門口的鈴聲響了,有人走了進來。沙靚靚紅著臉,低聲問:“師父……怎麽了?”

“是沈星文。”

“啊?”

“和周燁君一起來的。”

沙靚靚微微彎腰,從身旁玻璃櫃邊上的鏡子裏望去,果然,周燁君正站在門口等著。一個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子和一個胖乎乎的寸頭胖子正站在櫃台前買煙。

“花襯衫”四十多歲,發際線相當往後,頭發往後梳起,油光發亮。身上穿了一件碎花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那裏,露出手臂上的文身,手脖子上戴了好幾串珠子。下身是一條雪白的褲子,白皮鞋。等他轉過身,沙靚靚看到他有一張瘦削的臉,右邊的臉頰上有一道傷疤,兩眼眯縫著,一臉凶相。他的襯衫最上麵的三個扣子都沒有係,脖子上有條粗粗的金鏈子。

大金鏈子有文身,此人必是社會人。事實上此人還真的是。他是個混混,廝混於各大KTV夜總會,做的生意不詳,至少包括放貸生意,因為他時常會招呼幾個小流氓跑到人家家裏去“討債”,平時打架鬥毆什麽的也是常事。

這樣一個人,卻是徐昕的好朋友。紀佳程不止一次看到他和徐昕在一起,似乎親密無間。魏巍後來告訴紀佳程,這個沈星文實際上和徐昕還有金錢交易,徐昕的律所年底分紅時,總會有他的一份。

至於他身邊的胖子,紀佳程倒是認得,是徐昕所裏的高級合夥人,叫趙朱平。別看他肥頭大耳,麵目卻特別白淨。他下巴留著胡子,打扮總是很利索,隻不過……他打扮得太精致了,太幹淨了。紀佳程是知道的,很多認識趙朱平的同行在背後叫他“趙娘娘”。

因此,紀佳程每次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變態”二字。這次也不例外,紀佳程瞥到他用兩個指頭捏著紙巾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手形就跟蘭花指似的,不禁打了個寒戰。

接下來他陷入了迷惑。

看他們和周燁君在一起,來這裏十有八九是為了今天的調解。問題是,法官說周燁君是代理人,沒聽說有趙朱平啊?

紀佳程是知道的,徐昕和趙朱平的關係有些微妙,雖然是一個所的合夥人,但是徐昕是不太喜歡趙朱平的。不過趙朱平既然來到這裏,應該也是徐昕安排的吧?難道他這次覺得周燁君太年輕,派出一個高級合夥人壓陣?

還有沈星文。今天是調解,沈星文不是律師,也不是當事人,跑來幹什麽呢?徐昕派個地痞流氓來調解?紀佳程思索著,畢竟是師兄弟,徐昕應該不會故意用這種方式侮辱人的。那麽沈星文出現在這裏,目的是什麽?

這時候沈星文買完東西,已經和趙朱平、周燁君出門走了。紀佳程和沙靚靚商量了一下,又耽擱了一會兒,才出門向法院走去。

十分鍾後他們就了解了沈星文來的目的。紀佳程有些意外,走進調解室時,坐在對麵桌子後麵的居然真的有沈星文。他的左邊是周燁君,右邊是趙朱平,這個社會人居然還坐了個主位。

這個滿臉凶相的社會人戴了副茶色眼鏡。他是認識紀佳程的,表麵上本應客氣,可是紀佳程和他點著頭打招呼時,他隻是斜了紀佳程一眼,很不友善。趙朱平倒是捂著小嘴一笑,向紀佳程打了個招呼,臉上露出類似嗔怪的表情。對沙靚靚,他隻是看了一眼,沒說話。周燁君坐在一邊,臉上帶著小心的笑。

門一推,顧法官來了,身後跟了一個年輕的法官助理。她掃了一眼,說:“雙方都來了?好。”接著她走到中間的桌子後麵坐下,翻了翻手裏的材料。“今天咱們不是正式的調解,畢竟申請人還沒有正式起訴,不過既然何華王紀集團這邊請求法院主持著談一談,那麽我們也是本著化解爭議、促進解決的思路,給你們雙方提供一個場合交流一下。既然過來了,大家都要拿出態度來,該讓步就讓步,好不好?你們談,我不說話,在一邊聽。”

“好的,您辛苦,顧法官。”紀佳程說。

“辛苦顧法官了。”趙朱平笑著說。

紀佳程心裏琢磨:趙朱平說話?看來這個案子他也是代理人了?

“紀律師,”顧法官說,“是你們要求的,就從你們這邊開始吧。”隨後她往後一靠,表現出“不摻和、不偏袒”的態度來。

“對,你們說,”趙朱平抿嘴一笑,說,“我們聽一聽。”

“好,多謝諸位。”紀佳程誠懇地說,“我們今天來,確實是抱著誠意的。其實這個案子的背景大家都清楚,我們公司也是很無辜的——”

“那些小投資者更無辜!”沈星文晃起一根手指,“鈔票被你們騙走了!”

“哎,老沈,話不好這樣子講的,”紀佳程說,“這樣,你讓我把話說完,聽聽我的意見嘛。”

“你呀,總是這麽著急,”趙朱平推了沈星文一下,“讓人家把話說完不行嗎?”他轉向紀佳程,“別見怪,他是個粗人,你繼續。”

“好,你說你說。”沈星文揮揮手。

“……這個……你們看啊,這茶類中心真的隻是個平台,我們是平台啊,對吧?你們應該找的是交易對家啊,對吧?”紀佳程懇切地說,“所以之前你們告我們幾次,我們很委屈的。好,那些不說了!”他看到沈星文又要插話,馬上一句話堵住,“現在因為你們這幾個案子把公司的賬戶查封了,公司做不了生意,員工們要吃飯的啊,對吧?好,那我們領導的意思呢,就是能不能先把凍結解除掉。”

他今天的態度,和他之前在法庭上的強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沙靚靚也一臉凝重。

“紀律師,讓我們申請解除查封,你總得給個條件吧。”周燁君總算說話了。他再不說話,估計紀佳程和沙靚靚都要忘了他的存在了。

“你看啊,”紀佳程說,“咱們就談談思路。你們可以把案子先撤了,然後去起訴那些交易對家嘛,是不是?雖然說我們公司在這個事情上沒有責任,但是本著解決問題的意願,我們可以在證據上提供協助,要不,還可以資助相應的訴訟費……”

這個方案肯定不會被對方接受,但是聽起來倒是妥協意味十足。最後兩句他是故意的,先說一句證據支持,然後猶豫地說資助訴訟費用。這種主動讓步的效果就是倆字兒——心虛。

“紀律師,你這方案有難度啊。”周燁君笑著說道。

“有啥難度就說出來,”紀佳程說,“咱們律師的工作,不就是給客戶解決有難度的事兒嗎?”

趙朱平抿嘴一笑,臉上浮現出嘲弄的意味。

“哎呀,我就說嘛,啥事還能難得住你紀大律師?”沈星文拉著長調說道。他指著紀佳程,似笑非笑地對著法官說,“顧法官,紀律師老厲害的,在法庭上老不客氣的!有他在,何華王紀集團怕什麽嘛。”

趙朱平笑眯眯的,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老沈,咱們還是談談怎麽解決事情。”紀佳程苦笑著說。

“解決方案嗎,你們給錢啊。”沈星文不客氣地說,“這麽大的公司,這點錢毛毛雨一般,不要欺負老百姓嘛。”

“我們沒有欺負老百姓啊!”沙靚靚說,“我們就是平台,又不參與交易。這就好比法官提供個平台給咱們調解,萬一誰覺得吃虧了,難道賬還要算到法院頭上嗎?道理是一樣的啊。”

“聽不懂。”沈星文鏡片後麵白眼一翻,“我沒上學啊,小學沒畢業就出來混社會,不像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這麽多知識。我隻知道,這個事兒,何華王紀集團得給錢,給了錢,不就解決了嗎?你們搞的什麽?現貨還是非法期貨?你們有資質嗎?你們違法了,我告訴你們,不要以為沒有事情!”

“老沈,”紀佳程苦笑著,“你知道我們的難處,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老板說過的,不能給錢。付了一個就有第二個,我們招架不住的。”他轉向趙朱平,“老趙,你也是律師,你應該理解,對吧?”

“呦,別問我。”趙朱平眼睛彎彎的,“我今天隻是來聽的,發表不了什麽意見。我理解有什麽用啊?再說了,我也不懂。”

“是啊,那還談啥啦?”沈星文兩手一攤,“我們這邊就是要錢,你又不肯給錢,那麽談啥啦?浪費時間嘛。”

“我跟你講啊,”沙靚靚忍不住了,她覺得師父一直在吃虧,滿臉漲紅地開口,“你未必贏的!到時候損失你要擔著的!”

“你別說話!”紀佳程在桌子下麵用腿碰了沙靚靚一下,沙靚靚身體晃了一下,臉又是一紅。紀佳程轉向沈星文,咳嗽一聲,說道:“這個,老沈啊,我同事說的也沒錯,是吧?你看,我們這個方案你是不是考慮考慮。”

“哎喲,小夥子這句話,讓我怕怕的。”趙朱平說。

“哦呦,說得我怕死了!”沈星文譏笑,然後轉向顧法官說,“法官,我覺得這談不下去了,雞同鴨講嘛!不想出錢,又想叫我們收手,算盤打得啪啪響,浪費我們時間嘛。”說著站起身來。

“老沈,”紀佳程微微起身,“你再考慮考慮……”

“不講了,好吧?”沈星文一揮手,“你紀大律師厲害嘛,到法庭上再好好教育教育我們嘛。要麽給錢,要麽吃官司,有什麽好談的!”

他說著就粗魯地拖開椅子,拎了手包走出去了。趙朱平抿著嘴微笑起身,向所有人揮了揮手,嗔怪地說:“哎,他這個人,沒上過學,回去我說說他。”說著也跟出去了。

他這句話讓紀佳程產生了一個女人對別人數落自己男人“沒上過學,回去我說說他”的錯覺。

顧法官和法官助理都張大了嘴,估計她們也沒見過在法官麵前這麽沒禮貌的人。周燁君抱歉地笑了笑,開始往包裏裝文件。

“周律師,今天不是正式開庭,所以開始我也沒核對身份,”顧法官說,“這個人是誰啊?好像很難搞的樣子。”

“唉,沈星文,沈總,”周燁君抱歉地說,“他這人脾氣不好。”

“他今天來是什麽身份?代理人嗎?”顧法官皺著眉頭問。

“不是不是,他不是律師。”周燁君說,“可是現在這件事和解不和解,他說了算。”

“啊?”“他?”法官、紀佳程、沙靚靚一起說。

“一言難盡,”周燁君苦笑著說,“你們多擔待,這次財產保全的擔保就是他提供的,押了他一套房子呢。現在我們這邊是否和解,和解的話是什麽條件,都是由他說了算。”

“哦?”紀佳程好奇地問,“怎麽老沈在這個案子裏還提供擔保了啊?”

“哎,不說了。”周燁君說,“顧法官,你看,今天這調解肯定是不行了,咱們再聯係聯係……”

“你們要是這樣的態度,我們也不好居中做什麽調解,”顧法官說,“你們還是私下溝通吧。”

她被沈星文的粗魯行為弄得很不開心,說完勉強向大家點點頭,帶著法官助理走了。周燁君隨之也離開調解室。等他們一離開,紀佳程立刻橫了沙靚靚一眼:“以後不要隨便開口,知道嗎?”

“對不起,師父。”沙靚靚心虛地說。

“不過這次開口的效果還可以。”紀佳程皺起眉頭,“他們說什麽?那家夥給這幾個案子的保全提供了擔保?”

“是。”沙靚靚覺得紀佳程在和自己談論案子細節了,不由得大為振奮。

紀佳程若有所思地說:“這倒是有趣了。這家夥是徐昕的死黨,現在押了房子來做保全……”

“這是不是更說明他們下了決心了?”

“肯定的。”紀佳程眯起眼睛,“不過我有點事情搞不明白啊……徐昕想保全何華王紀集團的財產,找擔保公司或者保險公司出個保函不就行了?也就萬把塊錢的成本,為什麽是沈星文拿自己的房產做擔保呢?這沈星文又是為了什麽肯這樣呢?這樣的混混,一向是無利不起早的……”

“要麽是講義氣……”

“義氣?”紀佳程啞然失笑,“還有那個趙朱平,說他是代理人吧,他又不發表意見;說他不是代理人吧,他又跑來了。可惜周燁君走得早,否則和他聊聊天,沒準兒能再套出點什麽呢。得了,咱們也走吧,今天效果不錯。他們現在一定覺得我們色厲內荏,其實心裏已經慌了。”

“我覺得也是。”沙靚靚趕緊說。

他們離開調解室,走到法院大門口時,紀佳程突然問沙靚靚:“向法院申請解封也需要提供擔保。你有沒有問過林清,公司打算拿什麽提供擔保?”

“林律師跟我說了,”沙靚靚說,“那些錢凍著就凍著,目前不影響公司經營。”

“迅速找擔保公司出保函,請法院把賬戶解封。”紀佳程說,“這個時候何華王紀集團應該是急忙想辦法解封才對。這麽氣定神閑的,我們剛才的戲不就白演了嗎?而且我擔心啊……”

“什麽?”沙靚靚伸長脖子。

“隻怕接下來幾天,徐昕會繼續玩這手。”

“師父你的意思是……”

“徐昕手裏的投資者,可不止南溪、何四為和畢英鷙這三個啊。”紀佳程說。

沙靚靚恍然大悟,說道:“我回去馬上和林律師說。”

沙靚靚心裏惦記著這事兒,立刻離開了。紀佳程在法院門口站了一會兒,感覺嗓子有點癢癢的,就又到便利店去買盒潤喉糖。剛進便利店,他不禁一怔:周燁君正坐在牆邊的吧台那裏吃冰棍。

紀佳程掃了一眼,周燁君麵前的吧台上放著包裝紙,那是“魔都”最傳統的鹽水棒冰。這讓他想起了前兩天周燁君和徐婧兒為這種包裝紙吵架一事。他買了一盒潤喉糖,走過去拍了拍周燁君的肩膀,問:“你怎麽沒回所啊?”

“啊,師叔啊,”周燁君回頭望了一眼,“我休息一下。您也沒走?”

紀佳程笑著說:“買盒潤喉糖。”停了一下問,“今天怎麽回事?怎麽沈星文和趙朱平一起來了?”

“沈總在此事裏有利益相關,非要來,我也沒辦法。”周燁君說。

“趙朱平呢?他是代理人嗎?”

“他不是,他是自己要來的。”周燁君說。

“徐昕知道這事兒嗎?”紀佳程問。

“沈總來這裏的事他知道。”周燁君說,“趙主任來這裏他倒不知道,趙主任是沈總臨時帶來的。他非要來,說這麽重要的案子,他對我不放心。”

“哦……”紀佳程說,“不放心的話,他可以代理啊。”

“案子是我師父的。”周燁君說。紀佳程一聽就明白了,估計趙朱平眼紅這個案子,徐昕卻不肯放手,所以趙朱平自己跑來了。對周燁君來說,這廝可能是來監視——不,是來挑刺的。

“你師父是不是心也忒大了點,叫沈星文這貨來?”紀佳程問。

“沈總要來,我師父有什麽辦法?”周燁君歎了口氣,“人家在這裏頭有利益啊。”

“提供個擔保,也不至於自己跑來吧。”紀佳程說,“他不是當事人,也不是代理人,說他做主,這不對啊?”

“你不知道,他真的有發言權,”周燁君悶悶地說,“人家買斷了債權啊——哦。”他“哦”了一聲,趕緊收住口。

“買斷什麽債權?”紀佳程好奇地問。

“沒什麽。”周燁君說。

紀佳程看了看他,笑了笑,換了個話題。

“這沈星文今天像是有火,”他打開潤喉糖,遞給周燁君,看周燁君搖頭不要,自己倒了一顆扔進嘴裏,“他今天連續?了我兩次,好像我得罪他了似的。”

“他是恨您哪,”周燁君苦笑著說,“您上次把我們所那個女律師?得半死,回去我師父就借口說她水平不行,把她給撤換了。那女律師是他妹妹呢。”

“哦哦……”紀佳程恍然大悟。

周燁君吃完了棒冰,跟店員要了張紙巾,把那張包裝紙仔仔細細地擦幹淨,又從包裏拿了個本子,把包裝紙夾在本子裏,放進公文包。

“師叔,我走啦。”他說著拿起包走出去了。

紀佳程望著他的背影,又倒了一顆潤喉糖扔進嘴裏。

越來越有趣了。上次被他收拾的那位女律師居然是沈星文的妹妹,難怪他對自己的臉色那麽難看。此外,沈星文買斷了什麽債權?看周燁君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裏麵好像有故事啊。

他把潤喉糖揣進口袋裏,看到吧台上有一張用過的紙巾——周燁君剛才擦拭棒冰包裝紙的那張。他將其拿起來打算扔進分類垃圾桶裏去。正要扔,他突然停了一下,盯著那團紙巾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