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去見的第一個人是住在市川市行德的八木澤伸造。

把犯罪資料館的麵包車停在附近的投幣式停車場後,寺田聰和緋色冴子向八木澤的家走去。八木澤家位於古老住宅區的一角,是一棟小巧的獨棟房子。

大概是年代久遠的緣故,牆壁有點兒髒。

按響門鈴後,門開了,一個中等身材的老人走了出來。他滿頭白發,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今年應該八十歲了,但看起來感覺快要九十歲了。

寺田聰自報家門說是警視廳附屬犯罪資料館的,八木澤用沙啞的聲音說:“請進。”

就算是八十歲高齡,說話聲音也不至於這麽毫無生氣,也許十五年前女兒去世的時候,他的時間也停止了吧。

寺田聰他們被帶到玄關旁邊的一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客廳裏。作為一個獨居的老頭子,這裏出人意料地收拾得整整齊齊。

“護理員每周來一次。”八木澤似乎看出了寺田聰的想法,說道。

寺田聰和緋色冴子端坐在有些年頭的茶幾前。八木澤用搖搖晃晃的手沏了綠茶。寺田聰道謝後拿起茶杯,緋色冴子一言不發地環視著室內。寺田聰一邊祈禱緋色冴子不要說奇怪的話,一邊開口道:

“就像我在電話裏說的,我們警視廳附屬犯罪資料館保管的案件調查文件有不完整的地方,為了補充這些資料,請允許我提幾個問題。很抱歉讓您想起痛苦的事情,還請您多多包涵。”

“好。”八木澤點了點頭,像下定了決心似的坐直了身子。

“我想問一下當年3月22日的一些事情。上午10點50分左右,您接到織江小姐跳軌自殺被送到醫院的消息後,就立刻趕往醫院了,是嗎?”

“……是的。織江受了重傷,雙腿截肢,要接受緊急手術。在醫院時,我著急地打電話到細田的工作單位,但他公司的人說細田那天休班。於是,我就往他們家裏打電話,但是沒有人接。因為細田沒有手機,所以也沒法直接給他打電話。我以為他去朋友家了,就聯係了塚本和夫。塚本是細田高中時代的朋友,和我是象棋的棋友,關係很好。但是,細田也沒有在塚本家,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塚本擔心我情緒太過激動,就趕到了醫院。我向塚本打聽細田可能去的地方,一個接一個地打了電話,但還是找不到細田。那段時間,織江接受了緊急手術。但是,手術已經沒有意義,晚上11點50分她就停止了呼吸……”

“我想問一個問題。”

緋色冴子突然插嘴,寺田聰嚇了一跳。雪女用大大的眼睛盯著八木澤。

“您從趕到醫院到女兒去世,一直在醫院嗎?”

“當然。我女兒正在接受手術,所以我想盡量陪在她身邊。”

“女兒死亡之後呢?”

“我聽了醫生的說明,看了死亡診斷書之後,就坐上塚本的車,淩晨1點左右回到了家。”

緋色冴子點了點頭,陷入了沉默,看樣子沒有繼續提問的打算。沒辦法,寺田聰隻好繼續問道:

“第二天,你知道了細田遇害的情況?”

“是的。22日晚上,我還是不知道細田到底在哪裏,心裏很著急。第二天,也就是23日下午,赤羽警署通知我,他們在荒川的河邊發現了碎屍。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一直找不到細田。女兒的死加上細田被殺的消息,讓我一時間茫然無措,魂不守舍。塚本聯係了殯儀館,為織江安排了24日的守夜和25日的告別儀式。在葬禮上,我女兒不叫細田織江,而叫八木澤織江。對於想跟細田離婚的織江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聽說細田先生對你女兒實施過家庭暴力?”

“織江跟我商量了好幾次,說她想離婚,但是細田不同意。我每次都說,你們是夫妻,再忍耐一下吧,俊之總有一天會冷靜下來悔改的。織江每次回去的時候也總是說‘那再忍耐一下,因為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其實現在想來,當時的我不應該對女兒說那樣的話。織江是個老實孩子,就那樣一直忍耐著。作為父親的我,卻總是說些不負責任的話,一點兒也靠不住。如果妻子還活著的話,或許還能幫她出出主意,但妻子在織江十歲的時候因為癌症去世了,織江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人,最終……”

八木澤哽咽了,眼淚從那雙眼睛裏奪眶而出。

“……說實話,細田和織江就像是我介紹的一樣。”

“怎麽說?”

“剛才我說過的棋友塚本,他開了一家二手車專賣店。有一次,我帶著織江去他開的店裏買車。碰巧那個時候,細田到店裏玩,對織江一見鍾情。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細田巧妙地接近了織江,約好了見麵。細田長得帥,又會說話,所以織江也沒覺得他哪裏不好。就這樣他們開始交往,半年後就結婚了。如果那天我沒有帶著織江去買車的話,織江現在肯定還活著。我每天都這麽想,責怪自己的愚蠢。妻子去世的時候,讓我一定要照顧好織江,可我卻……”

八木澤悲痛得說不出話來,開始抽泣。我把目光轉向緋色冴子,問她還有什麽要問的,她搖了搖頭。

“謝謝。”寺田聰說著站了起來。這個老人可能是凶手嗎?寺田聰陷入了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