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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鬧鈴叫醒的大山正紀拿起枕邊的手機。他想看看推特上的趨勢。
流行的話題擱上一天就會過時,必須不斷更新當天的談資。
就在他要查查有沒有好玩的推文時,一樣東西跳進眼中。
排行榜第一位的詞條——
大山正紀
正紀一時間有些茫然。他又沒有在全國大賽上上演帽子戲法一類的壯舉,名字怎麽會登上排行榜的首位呢?
憂慮與不祥的預感一同襲上心頭。
到底發生了什麽?
正紀深呼吸以平複心情。
他陷入錯覺:他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成了全日本的焦點。這叫他膽寒,好像脊梁骨被換成了冰棍。
該不會是有人用奇奇怪怪的方式把他給曝光了吧。
推特上每天都會“檢舉”各種問題,總有什麽人、什麽事引發“罵戰”,有時是強迫員工遵守不合理規定的企業,有時是性騷擾別人的攝影師、出軌的藝人,有時是廣告裏有歧視性內容的企業或者廣告代理商、不愛護廚房衛生的臨時工乃至說話難聽的匿名賬號。
即使有人不玩推特,隻要別人在檢舉的同時掛出他的個人資料,他就會被綁上網絡的十字架,被大眾處以石刑。幾個月前,岩手縣有個議員在博客上謾罵醫院,就激起一場大罵戰,遭到媒體和網絡的攻擊,最後自殺了。
正紀是真的害怕這種事會輪到自己身上。
他戰戰兢兢地點開“大山正紀”的鏈接,有人上傳了自己拍的雜誌頭版。
冷血無情?虐殺愛美
喪心病狂的殺人犯?十六歲少年的真名曝光
大山正紀
——我虐殺了愛美?
看到駭人標題的一瞬間,正紀感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猶如詛咒,朝他張開大口。自己的名字遙遠得像是陌生人的,但又的的確確是自己的。
他勉強從屏幕上挪開視線,再次深呼吸。心髒像剛從後場全力衝到前場上一樣,亂跳不止,逼近爆裂的邊緣。
這名少年用沒有人性的殘忍手段剝奪了幼小孩子的生命,卻倚仗十六歲的年紀,躲在《少年法》後。他的名字是“大山正紀”。本刊考慮到案件的嚴重性,特此公布其真名。
——隻有被害人的隱私被公開了,太不公平了。
正紀先前對近年來罕見的凶殘獵奇殺人案感到憤慨,又想樹立正義使者的形象,便極力強調公布真名的必要性。
如今這本雜誌打破《少年法》的高牆,曝光了少年犯的真名。這本該叫他快意。本來安心躲在“少年A”這一符號保護下的惡徒的身份會大白於天下,接受社會的製裁。
但正紀從未想過,被曝光的少年真名竟與自己一模一樣。
他的視線轉回手機,上麵正依次顯示出全日本包含“大山正紀”的推文。
看看數字,一個小時就發了足足一千二百五十六條,數量驚人。還有些推文被轉發了成千上萬次,擴散速度非比尋常。
“殺害愛美的殺人狂,叫大山正紀?”
“我就不廢話了,大山正紀去死吧!”
“大山正紀,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名字!”
“大山正紀是吧,我記住了。你這種王八蛋就等著被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吧!”
“大山正紀先生,你說不定還能活下去,可是被殺的愛美已經回不來了!”
“那個畜生的名字叫大山正紀,徹底噴死他!”
“不要放過大山正紀,我想把他給五馬分屍。”
“大山正紀,你不許再回社會了!”
“請願判他死刑。#大山正紀”
“大山正紀,我絕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大山正紀去死!”
“幹得漂亮!難為你們公布名字了!#大山正紀”
“凶手名字曝光,真惡心人。#大山正紀”
“是叫大山正紀嗎?我絕不會饒了你小子的。”
“就因為他未成年,很快就會回到社會上!#大山正紀”
“死刑也夠便宜他了!#大山正紀”
噴薄而出的厭惡與激憤如有實體,朝他身上壓來,叫他心跳得厲害。他的視界變小,除了手機屏幕以外,什麽也看不到,胃像凍住了一樣,血管中奔湧的血液也變得冰涼。
——我被全日本仇視,被全日本討厭了。
正紀理智上明白那不是自己,感情上卻轉不過這個彎。
大山正紀。
一模一樣的名字。網上寫的文字毫無二致,沒有任何差別能區分開他和凶手。那麽,痛罵大山正紀的無數言辭不就等於在罵他嗎?
他仿佛被踹進了絕望的深淵。
正紀閉上眼,試圖和平時一樣,沉浸到自己在比賽上大放異彩的幻想中去。
但他剛一進球,全場的觀眾不但沒有歡呼他的名字,反而破口大罵。推特上看到的對大山正紀的辱罵、詛咒化作觀眾手中的石頭,朝他身上砸。
正紀出了一身的汗,睜開眼。他喘著氣,隻覺室內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
入選日本足球國家隊,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大山正紀。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但就在這一刻,這個名字淪為了喪心病狂的象征。
球場上公布首發陣容,念到這個名字時,眾人腦中想到的是獵奇殺人犯。支持他的球迷每次呼喊他的名字,隻怕也會想起愛美被殺的慘案。
自己的名字被玷汙了。被同叫大山正紀的人玷汙了。
走到案發、真名曝光的這一步,這個汙名是怎麽也洗不掉了。已經無從補救了。
正紀踉踉蹌蹌地下了樓,走進餐廳。母親正在做早飯。
“早上好,正紀。”母親打招呼的語氣和平時一樣。
正紀像從虛幻的世界回到現實一樣,心裏一寬,但同時又湧上一股不安,仿佛這片現實被社會遺棄了。
“早、早上好。”他的聲音中帶著自己也聽得出的慌亂。
“……你怎麽了,正紀?”
他現在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你臉色不大好啊。”
他無從解釋,“大山正紀”這個名字沾上一輩子都甩不脫的汙點了。
母親應該還毫不知情。照網上的說法,今天發售的雜誌曝光凶手的真名後,一轉眼就在推特上不脛而走。知道的人想必有幾十萬了。
但仔細想想,曝光真名屬於雜誌“越軌”了,電視大概不會報道。他以前看過網上的報道,《少年法》第六十一條是禁止對少年做實名報道的。
隻要電視不播,傳播範圍應該有限。
他這樣勸解自己,卻沒有起到一絲安慰的效果。
“沒什麽。”正紀答了一句,在桌邊坐下。母親露出訝異的神情,卻還是擺起早餐的碗碟來。
母親有營養師證,每天做飯時都會考慮運動員的營養需求。她是真心支持正紀的職業足球夢。
——要是因為天賦之外的原因放棄,你一定會後悔,會放不下的。錢這些事你就別擔心了,挑戰到自己滿意為止吧。
初中時母親的鼓勵仍縈繞於心頭。
但現在……
“大山正紀”已經當不上球星了。以前有過和獵奇殺人犯同名同姓的體育明星嗎?唾罵獵奇殺人犯會變成唾罵運動員,同樣的道理,為運動員加油也會變成為獵奇殺人犯加油。
正紀想起他記得名字的暴徒,那些叫全日本恨之入骨的殺人犯——隨機殺人案、地鐵毒氣案,還有許多毒殺案的元凶。如果有名人和他們同名同姓,他願意叫出這個名字為之加油嗎?
他想象一番,答案是不願意。
任誰也無法毫無芥蒂地喊加油吧。即使隻想為運動員加油,心底還是會閃過獵奇殺人犯的身影。
父親下樓來,三人一起吃了早飯。母親和平時一樣,轉到早間新聞的頻道。
新聞上正在評論愛美被害案。
正紀凝視屏幕,心跳又亂了。
少年A。
屏幕下方的字幕和板子上寫的都是“少年A”,沒有提到真名。
正紀鬆了一口氣。
電視還是遵守《少年法》的,知道少年A真名的隻有網民和雜誌的讀者。
新聞裏主持人在念少年所在高中的學生們的證詞:“他在班裏也獨來獨往,沒有朋友。”“就是所謂的宅男,沉迷動漫,隻有二次元角色是朋友的那種。”“他對小女孩的執念挺嚇人的。”
攝影棚裏彌漫開“果不其然”的氛圍。
“據女學生說,‘能感覺出他不擅長跟現實的女生打交道。他不敢直視女生,就算有事要說,也結結巴巴的’‘他陰森森的,班裏沒人願意跟他打交道’。還有傳言稱,他襲擊過女生。”
主持人念完後,中年女社會學家板著臉說:“最近很多年輕人有這個傾向。現實中的女性有自己的意誌、自己的人格,不會任他們擺布。他們不知道怎麽和現實女性打交道,隻能依存於虛擬角色,但他們又放不下對現實女性的留戀,欲望就指向了不成熟的小女孩。因為小女孩和成年女性不一樣,易於掌控。犯案的那個少年應當也是如此。”
主持人點點頭,說:“是這個道理。”
畫麵切換,打出“被捕少年A的父親”的字幕,鏡頭對準他的臉部以下。
“我不敢相信兒子會犯下這樣的罪行。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我妻子精神也崩潰了,懇請大家不要騷擾她。”
正紀的母親一臉愕然:“說得好像不關他們的事似的。最難受的可是被害人家屬。他們該先給人家道歉吧?對吧?”
正紀提不起精神去附和,隻是悶頭吃飯。他一邊咀嚼,一邊朝煎雞蛋伸筷子時,節目裏工作人員送上了新的展板,上麵貼著許多剪報。
主播朗讀各家報刊的報道摘要。
“——而預計會遭到抨擊的是今天發售的《周刊真實》雜誌,它公布了少年A的真名。”
正紀心髒又猛地一縮,胃底泛起冰冷的緊張。
正紀偷眼去看父母的表情。
“……這才像點話,是吧?”母親對父親說,“這案子太惡劣了。”
父親吃著飯,漠然答道:“是啊……”
“新聞說曝光了凶手的真名,我得去買本雜誌。希望還有賣。”
正紀強忍焦躁。
如果他還不知道凶手的真名,恐怕也會表示關注,說“我也想看了”。冷靜想想,一個看熱鬧的陌生人,就算知道了罪犯的真名,又能怎麽樣呢?罪犯叫木下,叫東,叫加藤,又和他的人生有什麽關係?
“我覺得……還是別買的好。”
“你這是怎麽了,正紀?”母親奇怪地問。
他答不上來。等母親買了《周刊真實》,發現凶手和自己的兒子同名同姓,會怎麽做?會對“大山正紀”深惡痛絕、破口大罵嗎?
不,她應該隻會渾身不自在。
正紀擱下筷子,起身說:“我去學校了。”
母親驚訝地看看掛鍾:“還沒到時間呢。”
“我今天值日。”
這自然隻是借口,他不想再看愛美被害案了。
正紀快步走出餐廳,穿好衣服。他出了門,騎上自行車前往學校。
在住宅區裏騎了十五分鍾後,他到了。這時隻有零星幾個學生進校門,看不到社團的朋友和同班同學。他在停車處停好自行車,走進教學樓。
入口和走廊都空****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一片寂靜。但獵奇殺人犯“大山正紀”就存在於現實裏。他心裏隻剩下這件事了。
走進三年二班空無一人的教室後,正紀在座位上坐下,書包丟到桌上。他直直盯著暗綠色的黑板,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從書包中掏出教科書和筆記本時,背麵映入眼簾。
大山正紀。
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
正紀幾乎要冷笑了。
標明物主的名字有多大意義呢?學校裏沒有同名同姓的學生,所以能辨別出物主,但放大到整個日本來看,它就不足以代表個人了。
曾經僅屬於自己的名字的存在價值搖搖欲墜。他從未想過,名字是如此曖昧。
現在他知道凶手和自己同名同姓,“名字代表罪犯”的理論就叫他難以信服了。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個重名的人。名字代表不了一個人,除非那名字著實奇特,全世界隻此一家。
不多久,走廊上漸漸熱鬧起來,學生們來上學了。教室門打開,兩個女學生走了進來。她們的視線剛對上正紀,就“啊”了一聲,彼此對望一眼。一陣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早、早上好,正……”兩個女生僵了僵,嘴都忘記合上,跟著又掩飾性地嘟囔著“啊,嗯”,走向自己的座位。
——正。
她們大概是想說“正紀”,但這個名字和可恨的獵奇殺人犯一樣,所以欲言又止。或許是覺得太不嚴肅、太不合適了。
“哈哈!”正紀不禁發出嘲弄的笑聲。
紮人的視線黏在背上,後麵的座位上傳來兩個女生有所顧慮的嘀咕聲。
回過神來,他已豎起耳朵。他陷入被害妄想,總疑心兩人在討論自己,無比關注她們的聊天內容。
叫人坐立不安的時間持續了幾分鍾後,同學們陸陸續續進了教室。
“啊。”或許是沒想到正紀先來了學校,天然卷的朋友麵露疑惑。
“……嗨。”他微泛苦笑,輕輕揚了揚手。
正紀本不想在朋友麵前表現出異常,但朋友有了想法,要不表現出來也很難了。
他裝出陽光的樣子,打招呼道:“嗨。”天然卷的朋友本想直接去自己的座位,卻又改了主意,走到他身邊,撓著頭說:“看樣子,你知道雜誌的事了吧。”
“……嗯。”正紀點點頭,“網上都鬧翻天了嘛。你是說愛美被害案的凶手吧。”
“這真名,嚇了我一大跳。”
正紀隻能報以自嘲的一笑:“是啊,我也是。”
“看到你名字的時候,我腦子一片空白。當時我是真納悶,你怎麽成凶手了。”
“最糟心的可是我。網上還沒消停嗎?”
“還在推特熱門關鍵詞的前十位呢。”
“真的?”
“現在真名在網上傳開了,人人都知道,隻有報紙和電視閉口不談,對吧?可是網友沒法接受,這事好像就完不了。他們質問媒體要隱瞞凶手的真名隱瞞到什麽時候,讓媒體不要當幫凶。”
網上的群情激憤不難想象,正紀一陣膩煩。他們向凶手“大山正紀”宣泄的怒火與恨意,全都紮到了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你沒上網嗎?”
“看到痛罵自己的推文,心裏會不舒服的。我現在隻用手機來收郵件了。”
“同情你。不過是碰巧叫了同一個名字而已,太慘了。”
正紀從未想過,前一天他的人生還充實無比,忽然之間,夢想就這樣被踐踏了。
棒球部的朋友也來上學了。他看到正紀,訕訕地走過來。
“你不會已經知道了吧?”他問得曖昧。
“你是說我的名字?”
“……差不多吧。看到你的名字,我都慌了。”
“我才是頭號當事人。”
“話是這麽說,可我心情也很複雜。”
“你複雜什麽?”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不公布真名呢。”
“你這是隻看結果吧。我還是覺得,應該直接公布罪犯的名字。”
“事沒落在你身上,你說得輕鬆。換成你是我,你還願意嗎?”
“不帶這麽假設的,這事跟我又沒關係。”
“發揮發揮你的想象力。”
“難不成你覺得殺人犯叫少年A就行了?”
天然卷的朋友插嘴勸解“好了好了”,又拍拍正紀的肩膀:“你也冷靜冷靜。”
他管正紀叫“你”。
正紀發現他們都沒有叫自己的名字,明明以前都會叫“正紀”的。
在他們心中,“大山正紀”已經是不願直呼的名字了。
正紀注視著棒球部的朋友:“說到底,這跟少年A問題是兩碼事吧?”
“名人裏不也有同名同姓的嗎?”
回想起來,有位棒球球員和足球球員同名。這種時候,大家管一個叫“踢足球的某某”,另一個叫“打棒球的某某”,好加以區分。
這倒也罷了。
不好過的應該是活躍在同一領域的重名人士吧?足球球員裏也有這樣的例子。
有名氣的和沒名氣的。
如今想來,大家都管表現一般的那位球員叫“不出名的那個”,借此區分。這是事實,所以正紀也從未覺得哪裏不對。但球員本人會怎麽想呢?
他介紹自己時會自嘲地說“我是不出名的那個某某”,但心裏隻怕不會舒服。和有名的那位比,他確實寂寂無名。或許這就導致了他隻能開開玩笑。
單是重名,球迷就會拿兩人作比較。他們心裏會不會覺得“不出名的那個”是冒牌貨呢?
正紀恍然大悟。
名字這東西,是場先下手為強的爭奪戰。不管是惡名還是美名,隻要先出了名,就能霸占這個名字。
如果和漂亮的偶像同名同姓,旁人一聽到名字,就會對外形抱有期待,設下更高的標準。自己越比不上對方,旁人就越為落差而失望,然後斷定這不過是個重名的冒牌貨。
——即使對本人而言,自己才是本尊。
名字這樣東西是何等曖昧不清,何等可怕?
上課鈴響起,班主任走進教室。兩人如逢大赦,溜回各自的座位。
正紀也一樣如逢大赦。
晨會結束,第一堂課很快就開始了,是正紀不擅長的數學課。黑板上寫的公式宛如天書。
數學老師瞥了一眼掛鍾:“現在是五分,這個問題就五號來回答吧,大山。”
剛點到他的姓氏,教室裏的氛圍繃緊了一下,時間短到難以察覺。是他多心了嗎?
正紀一陣局促。
“呃……”他起身,盯住黑板上的問題,但腦子不轉了,“對不起,我不會。”
數學老師愕然歎息:“六號,你來回答。”
正紀坐下,滿心盼著快放學。
剛發現自己的名字成了獵奇殺人犯的代號時,他墜入了絕望的穀底。但荒謬的現狀漸漸激起他的煩躁。
他為什麽要受這種罪?
可惡!
——自己的名字被獵奇殺人犯給偷了。
大山正紀這個名字已經不屬於他了。
足球社的教練叫他去辦公室,是一周後的事。
“有什麽事?”
教練撓撓後腦勺,皺起眉頭,像是不好啟齒的樣子:“不是什麽好消息,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
正紀心生不祥的預感,恨不得逃出去。到底會有什麽事發生?他的胃一跳一跳地疼。
“跟你說實話吧,”教練的語氣很是沉重,“大學體育推薦的事泡湯了。”
正紀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股絕望攫住他,仿佛他所走的路忽然之間坍塌了。
“這、這是為什——”
“推薦的事隻是私下的邀請,不是定死了。聽說最後他們決定推薦其他人了。”
教練同情地向他解釋,大學足球社的教練挑中的是對手學校的王牌球員。
“為什麽是他?”正紀不肯罷休。事關他的人生,他無法輕易接受,“我踢得更好,也拿出了成績!他們怎麽能說翻臉就翻臉——”
就在懷疑到對方受賄的時候,他一陣驚愕,如遭雷劈。
“是因為我叫大山正紀嗎?”
教練臉上寫著:你在說什麽?
“誰讓大山正紀有汙點了嘛。”
“……你是說那個案子嗎?”
“不然呢?隊裏要是有獵奇殺人犯,就不好辦了唄。”
“怎麽可能為個名字就不要你?是他們的教練眼光——”
別人或許會覺得“一個名字而已”,但真的是“而已”嗎?
“站在教練的角度,要是實力沒太大差別,會更青睞名字幹淨的那個吧?”
“別說傻話。”
“心裏怎麽想的,隻要不說出來,沒人會知道。就算是因為名字不要我,表麵上也可以說是我實力不夠,要找多少說得過去的理由都行。”
“這——”
“我要直接聯係他們的教練,問他們為什麽不講信用。”
正紀下定決心,走出辦公室,對教練的勸阻也隻當耳旁風。
他心裏清楚,做什麽都改變不了結果了。
他的人生籠罩在名字的陰影中,就此亂套脫軌。如果“大山正紀”沒有獵奇殺人,他或許就在綠茵場上大放光彩,當上職業球員,進軍全世界,走向大家都覺得男孩子叫“正紀”真好的未來,走向大山正紀的名字備受愛戴的未來了。
但現在,這一幻想已然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