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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大山被襲擊了。”大山正紀在他主辦的第三次“大山正紀”同名同姓受害者協會上報告道。
其他大山正紀的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表情中寫著擔憂。
“誰被襲擊了?”棕發的大山正紀環顧夥伴。沒有來的除了上次表示退出的做研究的大山正紀、沒有回複的上初中的大山正紀,還有……
“……被襲擊的是當家庭教師的大山正紀。”正紀回答,“昨天我收到聯係了。”
他是“大山正紀”同名同姓受害者協會的主辦人,所以和每個人都交換了郵箱地址。
“第二次會結束之後,他在回家路上忽然遇襲。有人在他背後用石頭一類的東西砸了他的後腦勺……”
“他還活著吧?”棕發的大山正紀擔心地問。
“發現他倒在路上的人叫了救護車,他很快就被送到醫院去了。他頭蓋骨開裂,不過幸好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可這到底是為什麽?”
是當家庭教師的大山正紀倒黴,碰巧撞上隨機殺人狂了嗎?但考慮到他們的處境,很難用一句偶然來解釋。
“該不會是‘獵捕大山正紀’活動吧……”待過足球社的大山正紀顫聲嘀咕。有幾個人愕然地看向他。
“不不不,”蒜頭鼻的大山正紀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哪來什麽‘獵捕大山正紀’……”
“我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誇大其詞。其實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說出來……”待過足球社的大山正紀翻翻包,抽出一張紙,“我的背上被人貼了這個。”
紙上用刺眼的紅色文字寫著“天誅罪犯大山正紀!”。
“這是怎麽回事?”
“上次我為私事出門搭電車,在要去的車站下車之後,不知道怎麽搞的,很多人都盯著我看……從我旁邊走過去的人回頭看我,眼神還很古怪。我正費解呢,有位好心的大媽告訴我‘你背上貼了張奇怪的紙’。我一看,就是這一張。我搭電車時擠滿了人,應該就是那時候貼的。”
“天誅罪犯大山正紀!”
這是知道他是大山正紀的人幹的。
“是誰貼的,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人物?”正紀問。
“……不好意思。”待過足球社的大山正紀苦著臉,垂下頭,“電車上人擠人,我沒注意到。那種情況下,有人碰到我也挺正常的……”
“真瘮人……”中等身材的大山正紀打了個哆嗦,“一個被不明人物襲擊,一個被貼了紙……”
下手的是同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
待過足球社的大山正紀說:“網上對‘大山正紀’的仇恨情緒日益高漲。還有極端人士主張要‘找出大山正紀’,所謂的‘人肉小分隊’也出動了。這已經是‘獵捕大山正紀’了。如果他們認錯人,盯上我們……”
緊張的氣氛蔓延開來。
網絡暴力。網民見罪犯得到不起訴的處理,或是認為罪犯受的懲罰還不夠的話,總想自己動用私刑,施加社會製裁。時代的風向如此。大山正紀們很有可能被當成罪犯,遭到襲擊。
“得想點辦法才行。”眾人不約而同地嘟囔,這是想保護自己人身安全的殷切心願。
“各位請聽我說,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記者微微一笑,“這次出事是好事,可以利用。”
正紀看向他:“怎麽說?”
“你們因為同名同姓,受到了實質上的傷害。這樣能吸引大眾的眼球,這很重要。坦白說,光控訴受同名同姓牽連,是打動不了別人的。但現在有無辜人士被貼紙威脅,在現實中遇襲受了重傷,效果就不一樣了。”
“那位家庭教師是不是遇到了‘獵捕大山正紀’,還不好說……”
“大眾會自己聯係起來的。”
“什麽?”
“一個背後被貼紙威脅,一個遇襲。這個事實擺在這裏,就夠了。在控訴遭受傷害的同時說出‘獵捕大山正紀’這個詞,之後大眾會自己聯想的。我認為‘獵捕大山正紀’的說法很有衝擊力,挺好的。”
或許他說得對。是誰襲擊了當家庭教師的大山正紀?可能隻是路過的殺人狂。但把兩件事擺在一起告發,任誰都會覺得它們之間有聯係。
“發酵的事就請交給我吧。”記者掏出手機,“首先,選一個個人博客來控訴同名同姓的傷害。因為這種事還是由普通市民來控訴更容易引起共鳴。之後我會用我的記者實名賬號來轉發擴散。”
“……好。那就有勞你了。”
記者毅然點點頭,在手機上操作起來。
眯縫眼的大山正紀瞟了他一眼,大聲道:“我們趕緊去找出正主吧。曝光了他的長相,我們這些無辜人士就安全了。”
“為了找到他——”正紀提議,“我們先交流一下各自手上的情報,做個匯總吧。”
第二次“大山正紀”同名同姓受害者協會結束時,要求各自盡力去查明“大山正紀”的身份。但真要查時,正紀全不知該做些什麽,最後隻是勉強在網上搜集了些信息。
“你們查出什麽了嗎?”
中等身材的大山正紀舉手:“外行沒處查,我考慮過要請私人偵探。可我去谘詢了一下,收費非常高……真要請他們出手,人工還有各方麵的費用加在一起,一天好像得砸上幾萬日元……我就放棄了。”
“要請專業人士,花費確實少不了。”棕發的大山遺憾地說。
“要我一個人掏腰包,我實在吃力。所以我想,要請偵探的話,費用還是平攤好。大家攤一攤,每個人也花不了多少錢。”
眯縫眼的大山正紀冷冷地說:“我不會出錢的。偵探都靠不住,隻會敲我們一筆就了事的。”
“說得是。”待過足球社的大山正紀讚同,“就算查不出結果,他們隻要說自己在調查,我們也沒得反駁。再說了,我們也沒那個本事去分辨哪家偵探是真幹事的。”
“確實。”正紀說,“請偵探就當作兜底的辦法吧。還有其他線索嗎?”
棕發的大山正紀緩緩搖頭:“說是要找凶手‘大山正紀’,我也不知道從何找起……不好意思,我什麽忙也幫不上。”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一樣。”
“那個……”蒜頭鼻的大山正紀開口了,“我原本在網上搜集信息,然後注意到了一條新聞……”
眾人的視線都聚焦到他身上,他掏出手機,用手指操作幾下後遞出。
正紀和其他大山正紀一起湊近了看屏幕,那是條新聞簡報。
本月20日上午八點半左右,有人報警稱“奧多摩的山崖下有男性屍體”。據警視廳消息,發現屍體時,該男子掛在山路斜坡約五米下的樹上。男子名為大山正紀(二十三歲)。其母稱“他兩天前說去遠足,此後就失去聯係”。警方認為該男子是在遠足時不小心墜坡而死的。
大山正紀死亡。
盡管隻是文字,但看得正紀很不舒服。不知為何,這起三周前的死亡事故仿佛在預言他的未來,叫他覺得晦氣。
“這事,”蒜頭鼻的大山正紀說,“看年紀,如果是凶手‘大山正紀’也很正常吧。要是死的就是正主,我們就解脫了。”
“唉,天下哪有那麽美的事?”棕發的大山正紀低歎。
如果墜坡身亡的大山正紀就是愛美被害案的罪犯……
正紀忍不住這麽期望。
凶手“大山正紀”死了,就等於同名同姓的暴徒被執行了死刑,案件就此結束。
既然凶手已經不在人世,那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會再被誤認為是殺人犯。
“有沒有辦法查查這個死了的大山正紀的身份?”正紀問,“畢竟有這個可能性。”
棕發的大山正紀看向記者:“這種時候,就得看專業人士的了。你是記者,這屬於你的專業範疇吧?”
正在操作手機的大山正紀抬起頭:“是啊。記者調查事故和案件死者的身份是家常便飯了,我去查一查。”
“查也是白查。”眯縫眼的大山正紀插嘴,“那人不是那個罪犯‘大山正紀’。”
所有人都看向他。
“為什麽這麽說?”蒜頭鼻的大山正紀逼近他,“你又沒查,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眯縫眼的大山正紀滿臉自信,他吊胃口似的,隔了好一會兒才掏出手機,“我看了很多網上的發言和推文,昨天找到了這個,就截圖留作證據了。”
畫麵上是兩條一周前的推文,推主的賬號叫“無名底層”。
“我昨天遇到大山正紀了!我在便利店門口跟一個人撞上,立馬說了對不起,可他發火說‘給我跪下道歉’。嚇死人了!”
“我拒絕跪下之後,他拿駕照對著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大山正紀!’真是他。他還說:‘你知道拿刀捅人是個什麽感覺嗎?很刺激的。你有妹妹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瘋了!”
曝光的推特被轉發了四百五十八次。次數不算太多,大概是因為可信度不高。匿名推特賬號說的話毫無憑證。如果有證據,轉發次數或許已經上千了。
“凶手‘大山正紀’一周前還活著。”眯縫眼的大山正紀用指尖點點畫麵上的發言,“他要是在三周前就在奧多摩摔死了,怎麽還會被人看到。”
“可是,”蒜頭鼻的大山正紀說,“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人說的是真的。”
“撒這種謊也沒意義吧?”
“說不定這人是想騙轉發、博關注。”
“啊?”
“這也不稀奇。故意編點故事,造造謠,發些能引起共鳴的言論——”
眯縫眼的大山正紀咂嘴:“這可是很寶貴的情報。我們又沒有其他線索。”
正紀環視眾人:“你們怎麽看?”
“也許值得一查。”記者回答,“我去跟那個賬號接觸看看。”
正紀點點頭,在自己的手機上搜索“無名底層”,一下子就搜出來了。他翻看這個賬號的推文,兩條問題發言還在,轉發數比截屏時多了一些,有七百六十二次了。
回複的人超過了四十個。
“他竟然還沒反省!”
“再去蹲一回大牢吧!”
“炫耀自己殺過人,這是瘋了!他一定還會再殺人的。”
“哪裏的便利店?是在東京都內吧。要是就住在我們這兒,我都不敢出門了。”
“無名底層”回複了他們:“他很得意地拿駕照給我看,跟拿的是警察證似的,特別嚇人。我看他還以殺過人為榮,覺得非曝光不可,就發了推特。希望大家幫忙轉發,讓更多人了解大山正紀的凶殘!”
“便利店的名字關係到我的現實身份,不方便公開講……私信問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們。”
記者似乎也在自己的手機上看著同一個頁麵。
“我也用私信問問。”他神情嚴肅地操作手機,隨後歎息一聲,“我問他要了凶手‘大山正紀’的信息。我說了我是記者,之後就要看他的反應了。”
他會不會回複?
如果他是胡編的,那撞上記者,想必要急了。要麽裝死到底,要麽道歉。
如果是事實,那他應該會有所回應。
究竟是真是假?
記者繼續做起揭露同名同姓傷害的工作。他眉頭緊鎖,直盯著手機屏幕,不住地用手指操作。
差不多十五分鍾後。
“啊,”記者忽然揚聲,“對方已經回複了。”
“真的?”
“他說什麽?”
大山正紀們齊齊注視著記者。
“……他以匿名為條件,告訴了我便利店的地址,還請我‘製裁惡徒’。”
記者說出便利店的地址,在東京郊外。他肯告訴記者地點,就證明此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要怎麽辦?”記者問。
正紀看了看夥伴們。看來無須多問,眾人已經有答案了。
“去把‘大山正紀’給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