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山正紀將手伸進校服褲的口袋裏,摸到美工刀。

——受不了了。

每次來學校,他都會被小團體辱罵與踐踏。他為什麽要受這種侮辱?

下課後,該打掃了。小團體中心的女生在和跟班談笑,但班主任提醒她“不要忘記倒垃圾”,她不耐煩地答了聲“知道了”。

她抬起垃圾箱:“沒辦法,我去去就回。”於是抱著垃圾箱,走出一年三班的教室。

正紀確認過口袋裏的觸感後,站起身來。

他不想再被傷害,為此……

正紀走出教室,用餘光留意著正打掃走廊的幾個學生,追上那個女生。

憎惡之情叫他煩躁不已。

女生穿過走廊,走向出口。她從鞋櫃裏取出鞋子後,換下室內鞋。

正紀繼續在鞋櫃後偷窺。

“唉,煩死了。”她自言自語一句,出了教學樓。

垃圾場在教學樓後麵。

正紀穿著室內鞋就跟了過去。鞋子發出沙沙聲,但女生沒有發覺。

沿著教學樓走了一段路後,她忽然止步右轉,視線前方是另一個大山正紀,正拄著掃帚站在那裏。

兩人開始交談。

正紀躲在教學樓的一角,背靠著牆。

出現了礙事的家夥。

正紀口袋中握著美工刀的手汗津津的。他抽出手,在褲子上擦掉汗水,喘著粗氣偷窺。

他們在聊什麽?這兩個都是能毫不臉紅地罵人惡心、傷害別人的人,說不定是在興致勃勃地講誰的壞話。

聊完天,女生往教學樓後麵去了,另一個大山正紀則走向樹木蔥鬱的西邊。

正紀唯恐被發現,躡手躡腳地跟上女生。轉過教學樓的角落後,他看到女生正背對自己,站在大垃圾箱前。

正紀長出一口氣,邁出一步。他從口袋中抽出手,眼睛死死盯著美工刀,用拇指推出刀刃。

哢哢哢。

深灰色的刀刃探出。

正紀繼續向前,一步、兩步、三步……

哢哢哢。

刀刃伸出足夠的長度。

正紀卷起校服的左袖,露出幾道傷痕。

——這就是所謂的萌?太惡心了,快滾吧。

——惡心,好惡心。

——看到就不爽,真希望世上沒你這個人。

被她們肆意辱罵、痛苦得難以自拔之時,他決心自殺,用美工刀割傷了自己的手臂。很痛,但心傷還要痛上很多倍。

那麽,讓她體會一下自己痛苦的幾分之一,又有什麽錯?

走到還差一米的地方,室內鞋底的沙石發出聲響。女生驚訝地回過頭,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

正紀瞪大眼睛,呆立當場。女生的視線落到美工刀上。

“你……”聲音中帶上了怒氣,“那是什麽?”

“這、這是……”正紀像被毒蛇盯上,縮成一團。被霸淩的記憶閃回,兩腿仿佛紮了根,不住哆嗦,就是挪不開步子。

“你該不會是想襲擊我吧?”

正紀咬緊牙關,試圖用發顫的手中的刀對準她。這與其說是為了攻擊,不如說是為了自保。如果不這麽做,他隻怕會立刻道歉,撒腿就跑。

“竟然襲擊女孩子,宅男就是賤。你就是因為畫那種畫,才會犯罪的吧?”

“不、不是——”他的反駁聲細如蚊蚋,沒有傳進對方耳中。

“快道歉!賤人!惡心!”

心靈再次受傷,比肉體上更痛的傷。

女生帶著扭曲的表情逼近,對利器毫無懼色。

正紀肩頭一顫,後退幾步。

“你跑什麽?”

他違背不了銘刻於身體——不,是心中的恐懼。

“說話啊!”

握著美工刀的手抖個不停。

“我、我——”

“出什麽事了?”

背後傳來人聲,正紀急忙回頭。另一個大山正紀正單手拿著掃帚,站在那裏。他聽見了女生的怒吼聲。

女生指向正紀:“這個動畫宅搞事……”

這人、動畫宅、那個宅男——她們從未喊過他的名字,叫他時總是充滿不屑,像在朝他發泄侮辱性的情緒,簡直視他如垃圾箱。

“不是吧。”另一個大山正紀視線落在美工刀上,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竟然襲擊女生,敗類啊。”

“不、不是的,我——”

“幹這種事,在男人裏也是最下三濫的了。有本事就去挑戰比自己更強的對手啊,別總欺負弱者。”

“就是,就是。”女生連聲讚同,像是被搔到癢處。她為博得共鳴而眉飛色舞:“大山說得對。隻敢對女生下手,就是敗類中的敗類。”

被兩人連番攻擊,正紀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視線四處遊移。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女生討厭的。”另一個大山正紀的眼神是發自內心的輕蔑,“一股處男味兒。”

女生大笑:“畫那種畫,得當一輩子處男了吧?”

遭到性侮辱,正紀的臉羞恥得發燙,像被脫光衣服示眾一樣。

“我會在班會上揭發你用小刀襲擊女生的事的。”

正紀微微垂下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甚至沒能讓她感受一下自己受過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