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逃離非洲002

從奴斯的角度看,開發特效藥是最合理的解答。

海斯曼博士僅憑少量的線索,便看穿了謎底。艾瑪和奴斯多半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如果將來近親**,耶格夫妻的悲劇很可能會再次上演。生下來的孩子,很可能會繼承父母雙方相同的病源基因。古賀誠治委托兒子研人進行特效藥開發,無疑是治療近親結婚導致的遺傳病的初步嚐試。

魯本斯試著計算阪井艾瑪的實際年齡:八歲四個月。涅墨西斯計劃的對手,不是在蠻荒之地出生的三歲幼兒,而是在發達國家掌控所有情報的滿八歲的超人類。

再給你一個提示:你仍然低估了敵人的智力。

如果進化後的人類,在三歲時就能達到智人的智力水平,那現在阪井艾瑪的智力水平,已遠遠淩駕於我們之上。

魯本斯確信計劃會失敗。從被破解的密碼通信看,阪井艾瑪的思維能力明顯已經超過智人。這個八歲的孩子認識世界的方式已經超過了智人理解能力的極限。

現在,在人類難以企及的智慧生物的保護下,奴斯一定能從非洲抵達日本,除非援助他的人類犯錯。

想到這兒,魯本斯突然擔心起古賀研人來。那個研究生應該與阪井友理有接觸。日本的警察如果抓住了他,就能順藤摸瓜查到阪井友理。

研人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出門時上了鎖,進門時卻發現入口的地上放著一部嶄新的手機,手機下還壓著一張字條,寫著:把之前用的手機丟掉。

研人拿起手機,看了看屏幕。已經有好幾個未接電話,但語音信箱中沒有任何消息。

實驗室中,GIFT1的最後反應正在進行。研人脫掉鞋子,正要走進實驗室,新手機突然響了。研人接起電話,又聽到那仿佛來自地底的低沉聲音:“馬上離開房間!”

“為什麽?”研人問。

“你犯了錯。你打給報社記者的電話被逆向追蹤了,你的位置已經暴露。現在有五名警察在搜索公寓周邊。找到你隻是時間的問題。”

寒氣爬上研人的後背。警察之所以這麽快就趕來,會不會是因為公寓的房東向他們報告了異臭的事?

“可是,”研人用顫抖的聲音說,“藥物反應還沒結束。”

“我這是為了保護你。”

“你是叫我放棄實驗?”

“不錯。”

“應該還有別的辦法。將實驗儀器轉移到別的地方……”研人說,但他心裏知道,必要的物資太多,將它們全部轉移是不可能的。就算有車裝載,也必須進進出出搬好幾趟,動靜太大。

“別說不切實際的話。你逃脫的機會隻有一次。你一出門,保不定就會被認出來。你馬上離開公寓朝東走,搭出租車去市中心。我隨後會通知你下一個落腳點。”

研人看了眼手表,離GIFT1合成結束還有十個小時。接著還需要八個小時分離最終生成物,確定其最終結構。“還有一天就可以完成特效藥開發了啊。”

“時間不夠了。快逃!”

小林舞花滿嘴鮮血的痛苦身影,浮現在研人的腦海中。研人堅信自己能救那個孩子。

“我不能逃。還有孩子等著我。”

“你會有生命危險。”

“你自己不是也曾救過一個孩子嗎,阪井友理女士?”

雖然不是當麵交談,但研人還是感受到電話另一頭的人很震驚。研人繼續道:“你來搶電腦,就是不想讓我也卷進來……為了讓我遠離危險,對吧?”

沒有回答。

“但我還是卷了進來。我帶著父親的電腦走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回頭了。我會繼續將新藥開發進行下去。”說著,研人就掛斷了電話。

研人等了一會兒,但對方並沒有再打來電話。研人進入實驗室,凝視著磁力攪拌機上的燒瓶,陷入沉思。

研人是在國道旁給菅井打電話的,警察應該是從研人打電話的地點開始向外搜索,而那裏與實驗室所在的公寓之間,還隔著好幾棟商品樓。五個人挨家逐戶地搜的話,要大約一天才能查到這裏。

研人向天堂的父親祈禱:

我會完成你的遺願,請保佑我。

請保佑我拯救那十萬個孩子。

祈禱結束後,研人又淡淡一笑,補充了一句:請原諒我錯怪了你。

3

進入開普敦前,耶格和邁爾斯采購了所有必要的裝備。電池等消耗品、各種工具、用來代替戰鬥服的黑毛衣和工裝褲。皮爾斯沒有攜帶打印機,隻好在路上的網吧打印出必要的資料,交給兩名傭兵。

傍晚時分,車子載著眾人來到澤塔安保公司附近。公司坐落在丘陵地帶的一大片平地中,沐浴著餘暉。在鐵絲網背後,聳立著有如旅遊區酒店的公司大樓。公司大樓的背後就是飛機場。

眾人留在車內,進行最後一次會議。“日本的援軍”發來的數據包含了所有必要的情報。澤塔安保公司的設計圖、監控攝像機的死角、警衛人員的配置和人數、解除各房間電子鎖的密碼,此外還有邁爾斯想要的波音737-700ER的操作手冊。但手冊實在太厚了,邁爾斯隻讀了有用的部分,將駕駛席的儀表和各種開關的位置記在腦中。

確定行動計劃後,耶格將視線投向後排。阿基利正興致勃勃地閱讀著一摞資料。

“你在看什麽?”

阿基利對耶格的提問置若罔聞。他不是故意的,因為他完全沉浸在了資料當中,兩隻眼角上挑的大貓眼,正飛速掃描著紙麵。

“阿基利看的是北大西洋的洋流圖。”皮爾斯代替阿基利回答道。

“我們不是要坐飛機嗎?研究洋流做什麽?”

“這是最後的王牌。”皮爾斯說,但臉上卻流露出不自信的神色,“對這個脫逃計劃,我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但現在隻能相信日本的援軍了。對了!”人類學者取出了阿基利與他們對話時使用的小型電腦。

“我安裝了語音軟件,今後阿基利輸入的文本可以轉化為聲音輸出。”

“那應該可以愉快地聊天了。”耶格說。

眾人打開罐頭,吃了在非洲大陸的最後一頓飯,將車開到澤塔安保公司的後麵。

晚上九點四十分,巡邏車按時通過後,耶格發動了隱藏在樹林背後的車子。他沒有開車燈,徑直穿過公路,停靠在鐵絲網旁邊。高四米的鐵絲網上掛著畫有骷髏的警示牌。鐵絲網上通了一萬伏的高壓電。

耶格下車,戴上橡膠手套,坐在鐵絲網旁,使用塑料工具撬開鐵絲網。對原特種部隊隊員來說,這隻是基本的入侵技術。地麵與鐵絲網之間打開一個大洞後,邁爾斯將一塊大塑料板插進去,確保耶格能順利通過。

為了避免觸碰電網,耶格躺在地麵和塑料板之間,鑽進了澤塔安保公司的領地內。然後他立刻起身,跑到鐵絲網內側的電源箱邊。金屬箱隻有他的腰那麽高,上麵掛著一把很小的鎖。耶格用工具破壞了鎖,打開箱門,找到報警開關,將其關閉,然後切斷了通往警衛室的通信線路和電源。

邁爾斯朝金屬網投了一把匕首,確認安全後,鐵絲網外側的三人也陸續從窟窿中鑽了進來。

行動迅速進入第二階段。四人選擇走監控攝像機的死角,朝公司大樓背後迂回前進。見到熟悉的澤塔安保公司,耶格不僅沒有緊張,反而有點兒懷舊。

夜裏十點零五分,他們比預定時間提前五分鍾抵達建築後門。眼前是水泥製的武器庫,武器庫對麵便是沐浴在橙色光芒中的機場。

眾人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著下一個機會。不久,遠方的夜空中出現了機身上防撞燈的紅光,噴氣引擎的轟鳴聲越來越近。那是中情局的空殼公司所屬的波音737飛機,它正緩緩地朝地麵降落。

轟鳴聲變得震耳欲聾後,四人一同行動,跑到武器庫入口處,在密碼麵板上輸入密碼,沉重的大門立刻開啟。耶格和邁爾斯進入武器庫,放下AK47,換上帶消聲器的M4卡賓槍,將裝上子彈的手槍交給皮爾斯,之後所有人都穿上防彈背心。因為沒有適合三歲孩子穿的防彈服,皮爾斯隻好將阿基利背起來。人類學者的身體便是阿基利的防彈盾牌。

準備好攜帶的裝備,眾人推出推車,逐個挑選將裝上飛機的物資,包括頭盔與護目鏡、小型氧氣罐、方形降落傘等高空跳傘所必需的裝備。因為擁有空降資格的兩名傭兵必須分別攜帶皮爾斯和阿基利一起跳傘,他們特別檢查了降落傘背帶和連接器。

這時,機場傳來的引擎轟鳴聲達到了最大音量,然後戛然而止。飛機應該順利著陸了吧。

耶格從武器庫入口探出半截身子觀察外部情況,確定行動是否可以進入第三階段。這時出現了一個小意外。公司大樓後門打開,走出了一個高個兒男人。耶格很快就認出,那人是作戰部長辛格爾頓。耶格飛速轉動大腦,判斷這是一個絕佳機會,可以為接下來的行動省去許多麻煩。於是他打手勢告訴邁爾斯,敵人出現,讓他跟上自己,悄無聲息地溜到武器庫外。

辛格爾頓似乎正要去機場迎接中情局特工。耶格從背後接近辛格爾頓,將手槍頂在他的後腦勺上,故意讓他聽到扣下扳機的聲音,命令道:“別動。”

辛格爾頓身體微微一晃,舉起雙手:“誰?”

“老朋友。”

“光聽聲音認不出,能回頭嗎?”

“可以。”

私營軍事公司的作戰部長緩緩轉過頭。他一看到用槍對著自己的耶格和邁爾斯,就驚訝地瞪大了眼。

“是你們?守護者計劃執行得怎麽樣了?”

“兩個隊友死了。”

“什麽?”辛格爾頓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痛苦的表情,“是因為感染了病毒嗎?”

他的反應打消了耶格的顧慮。辛格爾頓並不清楚守護者計劃的真實目的。耶格不再對他懷有敵意,但並沒有放鬆警惕。

“計劃仍在執行。接下來你按我說的做。”

“怎麽回事?是國防部的意思嗎?”

“隨你怎麽想。總之,你必須聽我的。”

辛格爾頓終於明白,這不是一場玩兒過頭的惡作劇。

“我不同意怎麽辦?”

“反抗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們是哪種人。”

赤手空拳的原軍人逐次打量了兩名傭兵,表情苦澀地點了點頭:“我怎麽才能活下去?”

“到武器庫去。”耶格命令道。

十分鍾後,辛格爾頓離開武器庫,獨自朝機場走去。

全長三十米左右、曲線優美的小型客機,正停在機庫前的停機坪上。周圍有九名工作人員在搬運貨物,給飛機加油。

辛格爾頓在舷梯下發現了五個美國人,於是走上前去:“歡迎來到澤塔安保公司。我是作戰部長麥克·辛格爾頓。”

運來武器彈藥的中情局特工逐個自我介紹,與辛格爾頓握手。

“食堂裏準備了簡餐,各位在這裏歇會兒再走吧。”

“嗯,好。”副駕駛露出親切的笑容。

辛格爾頓等所有貨物都卸下來後,命令所有搬運人員:“大家都到這裏集合。”

搬運人員集合後,辛格爾頓從中選出兩人,說:“武器庫中有一輛堆滿貨物的推車,把車推過來,搬進客艙。”

“是。”兩人答道,朝武器庫走去。

波音飛機的機長詫異地問:“搬上飛機的是什麽東西?”

“剛才我收到指示,讓我把增補的物資運上飛機。”

“是中央情報局發來的指示?”

“是的。”

一名特工從上衣口袋中掏出手機。見他要打電話回國確認,辛格爾頓不禁冷汗直冒。

“不好意思,請不要打電話。”

“為什麽?”特工狐疑地問。

“因為這個。”辛格爾頓說,敞開了襯衣。他的胸部綁著便攜式無線電通話器的麥克風和帶遙控爆炸裝置的C-4高性能炸藥。“包括我在內,這裏所有的人都被劫持為人質了。現在,武裝分子正用狙擊槍從遠處瞄準我們。”

中情局的特工們望向跑道另一側,機庫附近太亮,根本看不見黑影中有什麽。

“他們正通過聲音監控這邊的情況。各位請務必照我說的做。先將攜帶的武器和通信裝置全都放到地麵上。”

一名特工大概想到了什麽,拔腿便跑。但就在他起步的瞬間,伴隨著銳利的嘯叫,一顆子彈劃空而來,擊中他的右肩。他短促地叫了一聲,用手捂住傷口蹲了下去。

“他們訓練有素。”辛格爾頓繼續說,“隻要我們不抵抗,他們就不會開槍。拜托了。”

特工們勉強遵從辛格爾頓的指示,跪在地上,接受搜身檢查。他們被蒙上眼睛,堵住嘴,背著手戴上了塑料手銬。隻有負責加油的人沒被束縛,辛格爾頓命令他們道:“把油箱加滿。”

這時,奉命去武器庫推推車的兩個工作人員回來了。他們覺察到停機坪的異樣,立即停了下來,但一見綁在辛格爾頓身上的炸藥,他們就猜到發生了什麽。“快點兒!”辛格爾頓吩咐道。他們什麽都沒問便遵命行事。兩人將物資搬進機艙,辛格爾頓讓他們不要關艙門,取掉舷梯,待辦完這些事後,他們也排進了人質的隊列。

在這之後又加了一個小時的油,其間所有人都留在原地,相安無事。

工作人員加完油,將加油車從飛機主翼下開走,然後也被辛格爾頓戴上了手銬。耶格透過瞄準器看到這一幕,從地上站起來,放下狙擊槍,換上M4步槍,穿過跑道走過來。

機庫旁隻有辛格爾頓一個人站著。辛格爾頓問:“可以了嗎?”

他低沉的嗓音中透露著疲倦、無力,以及不至於引起對方憤怒的敵意。

“可以了。”耶格答道,給辛格爾頓也戴上了塑料手銬。

邁爾斯、皮爾斯和阿基利從各自躲藏的地方現身。確認人質沒有能力抵抗後,邁爾斯放下醫用包,對肩部中槍的特工進行緊急處理。

“放心吧,你不會死。”

特工被塞住了嘴,發不出聲音。雖然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但肯定不是在表示感謝。

邁爾斯鑽進機庫中的卡車,發動了引擎。所有人質都被押上載貨平台,運到了公司大樓背後的訓練場。耶格把所有人質的腿捆住,關進人質營救訓練用的模擬房屋。

“這裏什麽時候進行下一場訓練?”耶格問作戰部長。

“後天。”

兩天後在這裏訓練的傭兵一定會因為發現真的人質而大吃一驚吧。耶格也給辛格爾頓蒙上眼塞住嘴。“堅持兩天吧。”說完他就離開了。

等在走廊裏的皮爾斯看了眼手表。“順利極了。”他說,“我們離開這個國家吧。一起逃離非洲!”

眾人坐上卡車,車子再次朝機庫駛去。

夜深了,耶格抵達機場,眺望著即將乘坐的那架飛機。

純白的機身上沒有航空公司的標誌,隻有一個航空器注冊編號:N313P。

邁爾斯取掉飛機的製動塊,返回耶格身邊,說:“幫幫忙。”

兩人進入機庫,抬出伸縮式梯子,靠在機體前部的門上。門距地麵十米左右。邁爾斯率先攀上梯子,背著阿基利的皮爾斯和耶格也陸續登機。

飛機內部漆黑一片。邁爾斯打開手電筒,照亮客艙。艙內已改裝為商務機的模樣,與通常的客機差別很大。前部和後部有兩個會議室,座位並非安置在窗邊,而是圍繞著中央的桌子。

眾人放倒梯子,試圖關閉艙門。但他們不熟悉關門的方法,半天也沒弄好。正在大家爭論時,黑暗中響起了一個電子聲音:“讓門與機體平行,然後向外推。”

是阿基利在使用電腦指揮大家。照他說的辦法推動厚門,門終於平順地關閉了。

“好樣的!”邁爾斯摸了摸阿基利的頭,朝駕駛艙走去。

微光射進駕駛艙中,映出駕駛席周圍無數的裝置。

“我還是第一次坐機長席。”說著,邁爾斯坐進了左側的座位,然後將座位向前挪動,“耶格,你就坐我旁邊吧。”

“我可以嗎?”

“嗯,給我照著儀表盤。”

耶格坐進副駕駛席,取出電筒,一束光照在電子設備上。

邁爾斯攤開自製的檢查清單。“燃料閥?輔助動力裝置的開關?”他自顧自地嘟囔著,逐個打開開關。不一會兒,艙內亮起了燈,從液晶屏開始,儀表盤也陸續發出五顏六色的光。

邁爾斯又將同樣的操作重複了一遍,成功啟動了第二台引擎。現在,機艙裏回**起噴氣式引擎強有力的咆哮。

“成功啦!一切順利!”邁爾斯狂喜地大叫道。但耶格的不安一點兒都沒有消除。“飛機起飛了再歡呼吧。”

皮爾斯抱著阿基利,坐到駕駛艙後部的位子。“比我們的飛行計劃稍微提前了一點兒,不過還是起飛吧。”

“別忘了係好安全帶。”邁爾斯用機長的口氣叮囑皮爾斯,然後再次麵朝前方,“出發了。”

邁爾斯微微前推油門杆,引擎的轟鳴立刻高昂起來,整個飛機開始緩緩向前滑動。

見邁爾斯雙手離開了操縱杆,耶格嚇了一跳。當飛機在地麵上滑行時,駕駛員使用的是座位左側的另一套操作儀器。飛機忽左忽右,搖搖晃晃地沿著滑行道前進。進入跑道前有一個大轉彎,這對臨時機長來說,是一次大考驗。他反複前進、停止,避免偏離跑道,終於轉過了彎。

最後的方向轉換結束後,飛機暫時停下來。現在,透過駕駛艙的窗戶,可以看到眼前筆直的跑道,如今在跑道燈的照耀下它顯得熠熠生輝。

“無線電頻率、襟翼位置、應答器輸入……”最後的檢查結束後,邁爾斯對耶格說:“順利升空後,就拉起這個杆,收起起落架。”

“還有呢?”耶格搜索著貧乏的知識儲備,問道,“需要讀出起飛前的速度嗎?”

“這也需要,但我不知道正確的數值是多少。”

“什麽?”

邁爾斯本想報以一笑,但麵部卻是僵硬的。“哎,算了。這樣吧,速度計達到190節時,你就大喊‘VR’[4]。”

“這就行了?”

“相信我。”

邁爾斯左手握住操縱杆,右手將油門杆推至九十度的位置。引擎轉速上升,低沉的轟鳴聲逐漸轉化為刺耳的高音。

“準備好了嗎?”邁爾斯大叫。

“好了。”

“斷開自動油門。”

邁爾斯將油門杆推到最大位置,機身突然緊急加速。座椅後背緊貼上耶格的後背。他感覺機體整個向左傾斜,差點兒驚恐地大叫。剛一冷靜下來,機體就提升到了無法停止的速度。

駕駛席中的邁爾斯目不轉睛地緊盯著跑道中心線,用腳下的方向舵調整前進方向。噴氣式客機引擎全開,左搖右晃著急速衝過跑道。耶格注視著速度計。還沒有到達190節。抬眼一瞥,即將抵達跑道的盡頭,如果再不離地就要撞上外麵的樹林了。

“邁爾斯!”

耶格怒吼的同時,邁爾斯拉起了操縱杆。機頭抬了起來,但角度不夠。機體雖然離開了跑道,卻眼看著就要逼近機場周圍的鐵絲網。

耶格一下子心灰意冷,心裏仿佛開了一個空洞。他感覺身子飄了起來。波音飛機擦著鐵絲網邊成功起飛,越過前方的樹林,升入夜空。

駕駛席上的兩個人半晌說不出話來。耶格好不容易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收起了起落架。機體底部傳來前輪和主起落架的聲音。儀表盤上的紅燈停止了閃爍。

邁爾斯麵無表情,繼續拉動操縱杆,突然回過神來似的動了動下巴。“喂?”他開始與負責航空交通管製的雷達管製員聯係。飛機飛在大西洋上空期間,會一直處在雷達搜索的範圍內。

與管製員簡短地交流了幾句後,邁爾斯說:“看來很順利。劫機行為沒有暴露。再過一會兒就切換到自動駕駛模式。”

“幹得好,邁爾斯。”耶格稱讚道。得分是C-,不過好歹起飛了。“那我們什麽時候能抵達目的地?”

“需要大約十四個小時。半天後,任務就完成了。”

耶格點點頭,全身放鬆,靠在椅背上。透過舷窗俯瞰地麵,燈火輝煌的開普敦之外,便是廣闊無垠的黑色大洋。本以為無法逃離的非洲大陸,正一點點向後退去。

“逃離非洲”的時間到了,想到這裏,耶格突然感到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正把自己往回拉。過去數百萬年間不斷孕育出新人類的這片大陸,似乎伸出了大手,想阻止耶格逃脫。我必須逃,耶格想。我必須擺脫這邪惡的力量,擺脫這多舛的命運。

耶格看了看手表——還沒有到兒子生命終結的時間。賈斯汀還活著。父子兩人還要繼續戰鬥下去。

為了活著迎來十四個小時後的結局,耶格開始確認計劃中有無漏洞。

4

研人完全喪失了時間概念。他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淩晨一點,警察應該已經中止了搜查行動。可以說,這座公寓暫時是安全的。

研人用薄層色譜法,確認反應已經結束。至此,生成GIFT1的所有合成操作都已完成。

研人將燒瓶從磁力攪拌機上拿下,仔細觀察。燒瓶中裝滿了無色溶液。如果實驗成功,那溶液中就含有能激活變種GPR769的激動劑。

研人謹慎地著手後期處理,從混合溶液中提取目標物質。首先提取出有機物,然後進行濃縮去除有機溶媒,再加以分離。研人用上了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識和技術,一步步創造這史無前例、堪稱奇跡的新藥。

天亮後不久,後期工作進入了最後的提煉階段。垂直的細長玻璃管中,分離出了三種生成物。肉眼就能看出,極性不同的物質分成了三層。

他將各層物質轉移到茄形燒瓶中,用旋轉蒸發儀進行蒸餾。因為各種物質都溶解在有機溶媒中,必須去除溶媒,才能得到純淨的最終生成物。為了保證萬無一失,研人又用真空泵將溶媒全部剔除幹淨。

最終生成物終於提煉完成。三個燒瓶中殘留的物質都沒有結晶,而呈泡狀非晶質狀態。這裏麵,GIFT1是哪一個?

研人來不及感慨就取出了手機。雖然還不到上午九點,但對方很快就接起了電話。

“喂?”

“在睡覺?”

“我早就起來等你電話了。”正勳答道,“情況如何?”

“成功了。”

“太好啦!”正勳用力說道,“接下來就是結構鑒定了。”

“生成物有三種,沒有結晶化的物質。全部可以通過核磁共振分析來鑒定,現在能送到大學來嗎?”

“沒問題,我已經預約了共享機房。”

“樣品之外,我還送來了寫有GIFT1結構式的筆記本,給共享機房的伯母看看吧。”

“共享機房的伯母”是指維持和管理機房裝置的光譜分析專家。她的眼力驚人地準確,無論分析結果多麽複雜難懂,她隻需看一眼圖表就能知道樣品的化學結構。隻要請伯母出馬,她就會判斷出哪個樣品是GIFT1。

“這樣就不用將結果送回給我看了,可以節省時間。”

“好。對了,我已經買好機票了。”

正勳今晚就將前往裏斯本。

“終於到最後時刻了。”研人說。

“加把勁兒,千萬別在最後階段犯錯。”

研人點點頭,將現在使用的新手機號碼告訴正勳:“以後就打這個號碼聯係我。”

“出什麽事了?”正勳問,“你沒事吧?”

“沒。”研人隻能如此回答,“傍晚再商量藥物交接的問題吧。”

“好。”

研人打完電話,叫來騎摩托送貨的人,確認樣品上的標簽沒有弄錯。

賈斯汀·耶格的性命應該可以保住了,問題是另一個命在旦夕的人。小林舞花還躺在醫院的病**吧?還是說,那個孩子已經敗給了病魔,升入了天堂?

研人想起正勳的話,鼓勵自己:現在放棄還太早了。

美國東部時間晚上十一點。魯本斯正想離開國防部,但剛到停車場就被叫了回去。

“緊急情況,請盡快回來。”留在行動指揮部的部下艾弗裏在手機中說,“剛才發現了奴斯的行蹤,似乎已經逃離了非洲。”

“什麽?是乘船嗎?”

“是飛機。‘航空專業’公司的飛機被劫持了。”

“航空專業”公司是中情局執行秘密計劃的空殼公司。盡管心存疑問,但魯本斯還是快速返回了國防部的地下一層。

他通過生物特征識別係統進入指揮部,艾弗裏迎上來,語速極快地報告說:“一架秘密輸送武器彈藥的中情局飛機被喬納森·耶格等人劫持了。”

“是哪裏的機場?”

“澤塔安保公司的機場。”

原來如此,魯本斯不禁感歎。他之前完全忽略了私營軍事公司的機場。“四個小時前,有保安發現機場的燈光一直沒關,於是前去查看,結果發現了被監禁的乘務員。現在,管製雷達已經捕捉到了被劫持飛機的蹤影。”

“他們正朝什麽方向飛?亞洲嗎?”

“不,正在往大西洋的西北方向飛。”

魯本斯又是一陣錯愕。難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北美大陸?

“這條航線同‘航空專業’公司提出的飛行計劃一致。飛機應該會在累西腓降落。”

“累西腓?”

“位於巴西東端,南美大陸在大西洋的突出部。他們打算偽裝成中情局特工,秘密進入巴西。”

魯本斯覺得奴斯的計劃不會如此簡單。但隻要不說破,讓大家照這個思路製訂對策,奴斯逃脫的概率就會大幅增加。就在這時,埃爾德裏奇打來了電話。涅墨西斯計劃的監督官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一意外事件的驚慌。八成是擔心丟掉官帽吧,魯本斯竊笑。

“我已經掌握了情況。將布置在巴西的所有中情局特工都集中到累西腓的瓜拉拉皮斯國際機場。”

“要不要聯絡巴西政府?”

“沒必要。不要把國務院那幫家夥卷進來。那樣會把事情鬧大,就讓情報機構來處理吧。”

“明白。”

“我現在就去那裏。”埃爾德裏奇掛斷電話前,又撂下最後一句話,“這都是些什麽破事!”

行動指揮部立即開始忙碌起來。軍事顧問斯托克斯與其他工作人員進入房間,魯本斯還來不及同他打招呼,霍蘭德的保密電話就響了起來。抱著些許期待,魯本斯接起了中情局局長的電話。

“魯本斯,用平輩語氣說話。”霍蘭德開口道,“別讓人聽出你在跟高官對話。”

“嗯,我知道了。”魯本斯頓時會意。

“你知道澤塔事件的詳情嗎?”

“不知道。”

“我剛跟一個叫辛格爾頓的人通了電話。據他說,沃倫·蓋瑞特死了。”

“死了?”

“嗯,似乎是耶格說的。”

魯本斯感到自己身上的罪行又多了一條。這個打算控告美國總統的勇敢男人壯誌未酬,已經死了。激發蓋瑞特的是一種自責,而魯本斯此時對自己也抱有同樣的自責。

“這下就有可能中止計劃了。”中情局局長表現出的卻是喜悅。但這不是因為奴斯會因此得救,而是他親自經手的“特殊移送”的肮髒秘密,將不會被公之於眾。

麵對毫無罪惡感的霍蘭德,魯本斯怒不可遏,但現在最好將霍蘭德爭取到自己這一邊。雖然涅墨西斯計劃不可示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但要終止計劃仍然困難重重,因為比霍蘭德更加無恥傲慢,還手握世界最高權力的暴君,仍然想抹殺奴斯。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霍蘭德說,“將特工集中到瓜拉拉皮斯機場可行嗎?奴斯可以順利逃脫嗎?”

“讓盡量少的特工去。”魯本斯說。令中情局局長也相信奴斯等人將秘密進入巴西,這才保險。“隻要給他們故意留破綻,就沒問題。”

“好的,我明白了。”

“現在就隻有這樣的對策嗎?”魯本斯反問。

“嗯,被劫持的飛機此刻在大西洋中央飛行,戰鬥機的續航距離沒有那麽遠。而且,這架波音飛機平常用於毒品走私的監控,機上設有軍用雷達。我們如果派出預警機,很快就會被發現。倒不如讓他們在累西腓降落。”

“那架飛機的續航距離是多少?”

“一萬一千千米多一點兒。最遠可以飛抵邁阿密。”

聽到美國的地名,魯本斯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

“這架飛機上的防禦裝置如何?”

“沒有任何防禦裝置。除了裝有雷達,它跟普通商務噴氣式飛機沒有不同。在戰鬥機麵前,它不堪一擊。我想用不著通知巴西政府吧。”

奴斯要到哪裏去?魯本斯再次盤算起來。如果在累西腓附近再掉轉航線,巴西空軍就會立刻起飛。波音飛機進入其他任何鄰國也都會被當地空軍驅逐,隻能在公海上空東逃西竄,最後耗盡燃油。可以確定的是,波音飛機不會飛到美國來。隻要進入美國領空,它就會立刻被擊落。

“雷達有沒有發現什麽?”駕駛席上的邁爾斯問。

“沒。”耶格從設在駕駛艙後部的裝置上抬起頭說,“沒有發現可疑飛機。”

從開普敦出發後,他們已經飛行了六個小時。天還沒亮,在一萬一千米的高空,群星璀璨,似乎觸手可及。皮爾斯坐在副駕駛席上,抱著阿基利。阿基利正用手指著一個個的行星,仿佛在進行天文觀測。

“就要忙起來了。”皮爾斯看著手表說,“燃料狀況怎樣?”

“節約了不少。”邁爾斯說,“真不可思議。”

“這是因為我們利用了向西的氣流。”

波音飛機其實已經偏離了預定航線,但程度甚微,沒有到會引起懷疑的程度。“日本的援軍”隨時會通過電子郵件告知自動駕駛係統的輸入數值。大家用“艾瑪”這一代號稱呼“日本的援軍”。名字是皮爾斯起的,在姆布蒂人的語言中,這個詞的意思是“母親”。

“艾瑪是氣象預報專家嗎?”

“她什麽都清楚。”皮爾斯笑道,轉頭問耶格,“準備好了嗎?”

“嗯。大家都到這裏來。”

駕駛席上的人都站了起來。飛機切換到自動駕駛模式,即便沒有人操作,照樣能順利飛行。

進入客艙的四人開始檢查降落傘裝備。三個成人首先穿上保暖用跳傘服,耶格和邁爾斯相互幫助,背上了跳傘包,然後將供氧設備安裝在身上,檢查雙人跳傘用連接裝置。邁爾斯將身體前麵的環狀鐵鎖連接在皮爾斯的背帶上,兩人的身體被緊緊地固定在一塊兒。

阿基利頭很大,戴成人頭盔正好合適。防風眼鏡和氧氣麵罩與他的臉也相匹配。但因為他個頭太小,沒有合適的背帶,隻好將他放進背包中,懸於耶格的身體前麵。

“看起來沒問題了。”皮爾斯滿意地說,“該偏離預定航線了,否則巴西空軍的戰鬥機就會來攔截。”

眾人卸下裝備,返回駕駛室。

駕駛席裏的邁爾斯將手放在操縱杆上,說:“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偏離預定航線之後,我們真的要往北飛?那樣肯定會進入美國的防空識別圈。戰鬥機肯定會起飛攔截我們。”

“現在隻有這條飛行路線可行。”

“但我們會被擊落。”

“艾瑪說沒問題。”

“別以為在公海上就能安然無事。美國空軍的迎擊範圍包括‘領空外和防空識別圈內’。也就是說,即使在公海上也仍然會被擊落。”

“對這點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皮爾斯承認道,“但艾瑪的回答是

‘不用擔心被擊落,專心駕駛飛機。’我們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在正確的時間抵達正確的地點。隻要做好這些,就能順利。”

邁爾斯轉頭看著副駕駛席上的耶格。

“事已至此,我們隻能這麽做了。”耶格說,“相信艾瑪吧。”

“我覺得我們是趕不走戰鬥機的。”邁爾斯握著操縱杆說,“那出發吧。”

皮爾斯帶著阿基利坐到後部的座位上。“準備好了!”他大聲說。

邁爾斯前推操縱杆。波音飛機從一萬一千米的高空機頭朝下,朝海麵迅速下降。

下午一點,被劫持的飛機從管製雷達屏幕上消失了。與此同時,華盛頓特區的保密通信網的通信量陡然大增。

5

在正勳打來電話之前,研人一直處於惶恐不安的狀態。GIFT1的合成成功了嗎?使用小白鼠和CHO細胞進行的最終確認是否順利?警察搜索到哪裏了?

因為擔心被警察發現,他不敢出門買東西。整整一天都沒吃東西的研人,隻好舔白糖應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能讓大腦停工。

研人忍受著身體上的饑餓和精神上的不安,忍耐到正午,才盼來了正勳的電話。

“成功啦!”正勳大叫,“GIFT1在樣品裏!”

研人睡意頓消,立即問:“標簽編號是多少?”

“G1-7B。”

桌上排列著從“7A”到“7C”三個燒瓶。研人拿起居中的“7B”,不勝感慨地看著手中的燒瓶。GIFT1就在這裏麵啊。

“研人,你成功了!”盡管正勳是新藥開發的一號功臣,他卻毫不居功地向研人表示祝賀。

“不,這都是托了正勳的福。”研人笑道,“對了,拜托土井做的細胞怎麽樣了?”

“似乎還要點兒時間。下午四點應該就會送到。”

“好的。”研人開始調整最後的安排。正勳今晚就要去裏斯本。“你什麽時候從大學出發?”

“飛機十點起飛。七點出發的話,八點就能到成田機場。”

“好,那七點鍾在大學醫院前碰頭。我帶‘GIFT1’過來。”

“好。”

掛斷電話後,研人再次忙碌起來。將GIFT1和GIFT2轉換為鹽酸鹽,使其溶於水,然後調節濃度,給小白鼠口服。

飼養在四個籠子裏的小白鼠,有二十隻是普通個體,其他十九隻被人為誘發了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研人決定每十隻一批給藥,藥量遵照製藥軟件“GIFT”的指示。他逐個將小白鼠放在手掌上,用安裝於注射器頂端的細長管子直接將藥物注入它們的胃中。這種操作他之前練習過很多次,所以很快就做完了。

接下來進行動脈血氧飽和度測定。隻需將測量裝置夾在小白鼠的耳朵上,就能獲得血液中氧飽和度的數據。如果發病的小白鼠在服用藥物後,這個數據開始上升,就表明新藥起效了。

然而,研人至今都拿不準,藥理實驗如此簡陋是否可行。但如今情勢緊迫,他沒有時間進行代謝和毒性檢測,隻能相信“GIFT”的計算結果。

給藥三十分鍾後就顯現了效果。“GIFT”預測得十分準確。沒有給藥的患病小白鼠,動脈血氧飽和度持續下降,而服用藥物的患病小白鼠,在一段時間過後,該數值開始停止下降了。不過,現在得出結論為時尚早。研人告訴自己務必冷靜,在實驗筆記本上做好記錄,將要送到裏斯本的藥物轉移到容器中,然後每隔三十分鍾測量一次小白鼠的動脈血氧飽和度。

研人驚愕地看到,剛才還奄奄一息的小白鼠,居然搖搖擺擺地活動四肢,到給水裝置中喝水。眼前這一幕仿佛不是真實的。對新藥的奇跡功效,研人始終都覺得難以置信。變構藥的威力竟如此之大,令研人不禁懷疑這是不是睡眠不足導致的幻覺。

研人翻看實驗筆記,檢查測量是否發生了誤差,這時突然傳來了猛烈的敲門聲。

研人嚇得差點兒叫出聲。

警察!

警察已經發現這間公寓了。

但很快,研人就聽到門外有人說:“摩托送貨的。”他緊繃的肌肉頓時鬆弛下來。

土井製作的基因改造細胞終於送到了。

到玄關打開門,站在門外的不是穿著偽裝的警察,而是貨真價實的送貨員。研人接過貨物,將門關緊,返回實驗室。

送貨員送來的是一個小紙板箱,裏麵有四個塑料燒瓶、少量經過滅菌處理的器具,以及按操作步驟手寫的實驗指南。土井巨細無遺地說明了受體結合實驗的操作方法。

燒瓶中是導入了病源基因的CHO細胞,細胞膜存在著導致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的受體“變種GPR769”。這種受體被特殊熒光試劑標示了出來,如果被激活,就會發出藍光。換言之,如果GIFT1和GIFT2能令受體發出藍光,就意味著新藥開發成功了。

閱讀實驗指南的研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酶標儀”這種裝置,不由得心頭發慌,但看到“單是發光的話肉眼也能確認”時,他又放下心來。

進行實驗可以說是與時間賽跑。因為不熟悉操作,研人有點兒手忙腳亂。光是將培養細胞轉移到淺底盤就耗費了不少時間。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花了半個多小時完成了準備。

平底的圓形玻璃盤中,散布著基因改造細胞。研人用移液管吸起“GIFT”溶液,輕輕灑在細胞之上。

一開始並沒有什麽變化,因為至少需要十分鍾G蛋白耦聯受體才會被激活,慢的話可能需要一整天。但如果小白鼠的數據準確,這個實驗在三十分鍾以內應該就會有結果。

但是,三十分鍾過後,一直沒出現藍光,研人開始焦急起來。莫非哪裏操作有誤?還是說,“GIFT”沒有同受體結合?

研人離開桌子,再次對壁櫥中小白鼠的動脈血氧飽和度進行測量。服用新藥的小白鼠動脈血氧飽和度進一步上升。那為什麽細胞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研人將視線重新投向淺底盤,霎時反應過來——房間是不是太亮了,以至於眼睛捕捉不到細胞發出的微光呢?於是研人關上熒光燈,在漆黑的房間中摸黑前進,再次朝實驗台上望去。隻見小小的玻璃盤中,閃爍著無數的藍色光點。一看到這一幕,研人如遭電擊,不禁汗毛倒豎。

研人默默地注視著淺底盤,“GIFT”與受體陸續結合,接連不斷地發出藍色的光芒。

人類曆史上前所未有的特效藥被成功開發出來了!此時此刻,目睹“變種GPR769”被激活的人,世界上隻有一個,那就是自己。自然隻能一個人展露出掩蓋已久的真容。

研人激動得戰栗起來,沉浸在不可思議的陶醉感之中。人類大腦似乎對求知欲有一套獎賞係統。他沉浸在飄然欲仙的快感中,臉上浮現出微笑,這笑容不代表開心或雀躍,而是人生從未體驗過的滋味。“但我不能停止研究啊。”父親說這句話時,臉上也掛著這樣的笑容。

研人忽然覺悟——這就是科學。父親雖然沒有取得什麽大成績,但仍然在日常的研究中,一點點地積累細微的發現,並且樂此不疲。解開自然之謎,能讓他的大腦莫可名狀地興奮。

坐在椅子上的研人沉浸在幸福之中,但心中也對科學技術的可怕一麵深感戒懼。開發原子彈的科學家們也是這種快感的俘虜吧。他們之所以埋頭研發原子彈,並不是為了要殘害生命,而是為了實現愛因斯坦的預言,並獲得取之不竭的能源。挑戰未知所帶來的陶醉感,對人類社會是一把雙刃劍。

研人站起身打開房間的電燈,穿上外套準備外出。他已將“GIFT”平分成兩份,裝到兩個小容器中,分別給賈斯汀·耶格和小林舞花用。

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研人頓時停下手上的動作,聆聽門外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玄關處的薄板門又響起了敲門聲。研人想假裝沒人在家,但外麵的人似乎不打算離去,一個勁兒地敲門。多半是看到電表在轉,推測房間中肯定有人吧。

但研人已經不再膽怯,反而不由得怒火中燒。想到新藥開發如此來之不易,絕不能前功盡棄。他將新藥、實驗筆記、手機和小型筆記本電腦裝進包裏,朝門口走去。

“誰?”他問。

一個男人答道:“我是警察,有點事想問您。”

“好的,我就來開門。”

站在門口的瘦個兒男人一見到研人,眼神陡然一變。“你是古賀研人吧?”

研人立刻轉過身,屏住呼吸,將手中試管裏的東西倒在警察的臉上。

“唔……”警察痛苦地呻吟起來,彎下身子,當場嘔吐起來。研人防身用的試劑是一種低毒性的化合物,能發出猛烈的惡臭。衣服上隻要滴一滴,就會臭得連電車都不能坐。而且這味道洗澡也洗不掉。這個警察明天怕是得請假在家了。

研人從趴在門口狂吐不止的警察身邊溜過去,全速跑下公寓的外側樓梯。天已經黑了,研人看了下手表,剛好下午六點。

沒問題,研人一邊找出租車一邊想。從正勳抵達機場到飛機出發,有足足兩個小時。現在趕去醫院的話,肯定來得及。研人又餓又累,兩腿發軟,拚盡全力邁著步子。

一定要挽救賈斯汀·耶格和小林舞花。

波音737客機以幾乎要墜落的高度持續超低空飛行。

高度計上的數值是330英尺,但在副駕駛席上的耶格看來,飛機就是貼著海麵在飛。曙光開始照射在漆黑的海麵上,不時翻起的白色浪頭宣告了黎明的到來。

邁爾斯拚死握住操縱杆。由於超低空飛行,整個機艙裏回旋著警報聲。邁爾斯大喊:“現在到哪兒了?”

“邁阿密東南約四百五十千米。”皮爾斯答道,緊盯著小型電腦,傳達來自日本的指示,“一分二十五秒後爬升。方向東北偏東。爬升後再指示準確航線。”

“在這裏爬升?”

這意味著,飛機將再次被管製雷達捕捉到。

“為什麽不在偏東五十千米的地方爬升?故意在防空識別圈內爬升,簡直瘋了!美國會派F15戰鬥機攻擊我們!”

“一切都在艾瑪的掌控之中。總之先爬升吧。耶格,你知道如何自動駕駛嗎?”

“嗯,交給我吧。”

儀表盤上方的自動駕駛裝置隻有小按鈕和開關,操作簡便,用這個裝置就能設定飛機高度和機頭方向。

“我們接下來的行動都以秒為單位。我們隻要不犯錯,就不會被擊落。”皮爾斯又看著腿上的電腦,繼續道,“二十秒後抬升機頭。速度提升至430節,以15度仰角上升。然後高度維持在33 000英尺。”

“明白。”邁爾斯說。

皮爾斯開始讀秒,讀到“零”時,邁爾斯拉起了操縱杆。機體從近在咫尺的海麵上抬升,朝著蔚藍的天空飛去。

失聯的波音飛機再次出現在雷達上。涅墨西斯計劃指揮部裏響起了一片驚叫聲。以搭載的燃料計算,被劫持的飛機應該已經墜落了。

待在行動指揮部裏的魯本斯注視著對麵的屏幕。上麵顯示的是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發來的CG畫麵,以及正在召開電視會議的白宮內的情形。CG畫麵呈現出佛羅裏達半島的輪廓,並用三角形標記出大西洋上空波音飛機的位置和方向。

“邁阿密東南四百五十千米的空域中突然出現的飛機,真的就是被劫持的中情局的飛機嗎?”白宮地下的局勢研究室裏,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問空軍上將。

“隻有這種可能。一分鍾以內,我們的戰鬥機就會起飛迎擊。”

“通信網絡沒問題吧?”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確認道。空軍的武裝無人偵察機曾經有過遭敵人控製的先例。

“沒問題,緊急起飛的‘猛禽’[5]可不是無人飛機。”

魯本斯靜觀事態進展,開始擔心起來。聽到四架F22飛機組成的編隊從佛羅裏達州埃格林空軍基地起飛,魯本斯越發不安起來。波音商務機沒有任何可以對抗空對空導彈的設備,肯定會被擊落。

邁阿密東南四百五十千米的空域。

波音飛機出現的地點似乎別有深意。魯本斯搜索記憶,終於想起來了。不久前發生的販毒集團骨幹事件就發生在這裏。那個哥倫比亞人乘坐私人噴氣機試圖進入美國時,飛行員陷入昏迷,飛機即將墜毀。但毒販握緊操縱杆,拉升低空飛行的飛機,竟然神奇地穿過了美國的防空雷達網。這架小型飛機再次出現在雷達屏幕上時,其位置便是邁阿密東南四百五十千米的空域。

魯本斯漸漸明白了奴斯的想法。這起事件之後,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重新調整了防空體製,製訂了包括F22戰鬥機在內的新防禦計劃,並且通過軍事通信網將計劃通告了各相關機構。憑借奴斯與日本的艾瑪的網絡入侵本領,他們一定竊取了這一機密情報,掌握了美國空軍將對侵犯領空的不明飛機采取何種行動。而剛才緊急起飛的F22編隊,應該是艾瑪引誘出來的。

“遭劫飛機改變了航線。”聽到有人如此報告,魯本斯抬起了頭。

CG畫麵中,北上的三角形突然朝東北偏東方向飛去。魯本斯再次陷入迷惑。波音飛機正在遠離佛羅裏達半島,重返大海之上,朝大航海時代常有帆船遇難的魔鬼海域——馬尾藻海前進。這片海域上,唯一可以降落的隻有百慕大群島,但落在那樣的小島之上就無處可逃了。換言之,奴斯等人隻有三種結局:要麽被戰鬥機擊落,要麽被追進死胡同,要麽燃料耗盡落入大西洋。

“威脅正在遠離。”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說,然後詢問美軍最高司令官,“這架飛機飛出防空識別圈該怎麽辦?”

“繼續跟蹤。”萬斯總統答道,從電視會議的畫麵中對行動指揮部裏的人說,“沒意見吧?”

“是,總統閣下。”涅墨西斯計劃監督官聲音顫抖地答道。對埃爾德裏奇來說,現在的狀況像一場噩夢。計劃完全失控,他的前途也岌岌可危。

魯本斯觀察著會議畫麵中霍蘭德的表情。列席者都逐一在小畫麵中出現,其中就有中情局局長,雖然看不清細微的表情變化。魯本斯注意到一個男人從局長背後跑上來遞給他一張紙片。

霍蘭德戴上老花鏡,盯著手中的紙片。他的頭部和肩部瞬間僵住。好一陣子,他才輕輕搖頭,對萬斯總統說:“剛收到的情報,美國遭到了攻擊。”

萬斯皺眉問:“什麽?”

“阿拉斯加州、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緬因州的火電站受到網絡攻擊,電力供應中斷。另外,三十五座核電站的控製係統發生異常,停止運轉。”

與局勢研究室一樣,涅墨西斯計劃指揮部中,驚魂未定的特工們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及時恢複,恐怕會有數萬到數十萬民眾被凍死。對了……”霍蘭德猶豫片刻,補充道,“網絡攻擊開始的時間,與戰鬥機緊急起飛的時間相同。”

研人乘上出租車,從錦糸町出口下高速,大學醫院就在不遠處。盡管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十五分鍾,但隻要立即將藥交給正勳,就不會有問題。正勳騎摩托去成田機場,不會被堵在路上。

就在研人給司機指示去醫院的路時,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是正勳。研人將手機貼在耳朵上,心中隱隱不安。“喂?”

“研人嗎?你在哪兒?”

“已經快到了。大概三分鍾。”

“等等。”正勳小聲製止道,仿佛擔心被旁人聽見,“你先別過來。”

“為什麽?”

“我在大學醫院正門,看到外麵的路上停著一輛車,司機似乎在監視門口。”

很可能是警察在蹲點。警察的監視對象,除了研人的老家和實驗室,還包括大學醫院。研人連忙捂住送話器,告訴司機:“不好意思,請靠邊停車。”

“好。”司機說著變換了車道,將車停在路邊。

研人挪開送話器上的手:“車有沒有開動的跡象?”

“沒有。”正勳答道,“怎麽辦?謹慎起見,我們到別的地方會合吧。”

“你等我一下。”

如果不避開警察的視線進入醫院,就無法將藥送給小林舞花。研人考慮過讓正勳代替自己去送藥,但醫生會相信一個陌生的韓國留學生說的話嗎?這時,研人心頭忽然湧上一個疑問:小林舞花還活著嗎?如果那孩子死了,豈不是白白冒了這麽大的風險?

不,研人告訴自己。我就是為了那孩子才堅持到現在的,怎麽能舍棄希望呢?

“司機先生,請您繞到醫院後門去。就在前麵的路口右轉。”

“第二個紅綠燈路口右轉,對吧?”說著,司機打起了轉彎燈,發動了車。

“正勳,”研人對著手機說,“我從後門進入醫院。你幫我留意正門那輛車的動靜。”

“明白。”

“不要掛斷電話。”

研人從背包中取出耳機,連上手機,這樣就能在保持通話的同時將雙手解放出來。

出租車在大路上右轉,進入通往後門的路。車頭燈照亮了大學醫院的水泥圍牆。研人從後排探出身子,確認沒有可疑車輛停在路邊。好像沒問題,沒有警察在附近蹲點。

出租車停在後門前,研人匆匆付錢下車。

“你那邊沒動靜吧?”研人問。

“沒。”正勳答道。

研人一麵祈禱小林舞花還活著,一麵通過後門,對接待處的保安說:“我要給兒科的吉原醫生送東西。”

“你是哪位?”保安問。

“東京文理大學藥學院的土井。”研人謊報姓名的瞬間,心髒突然狂跳。接待處的窗戶映出一個男子的身影,那是曾手持搜查令試圖闖進研人公寓的門田。他從醫院停車場一角的黑色車上跳下,快步朝這邊走來。

進入醫院大樓的研人朝電梯跑去,但他很快改變了主意。門田如果看到樓層顯示器,不就知道他在哪一層下電梯了嗎?

正勳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喂,研人嗎?車上的人下車進醫院了。”

“我這邊也來了警察。”研人邊說邊走進旁邊的樓梯間,“好像發現我了。”

“怎麽辦?”

“你待在原地。我把藥送到六樓的重症監護室之後,再想辦法出來。”

“好。”

“暫時掛斷電話。”

研人關掉手機,跑上樓梯。到達六樓,推開鐵質大門,一條長長的走廊通往重症監護室。警察到這層來需要多少時間?走廊盡頭的旋轉門上裝著窗戶,透過窗戶就可以看到電梯間。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暫時不用擔心。

研人來到重症監護室前,隔著牆上的窗戶往裏看。你一定要活著啊,研人一麵祈禱一麵搜尋小林舞花。隻見監護室左側聚集了一大群人,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還有看樣子像那孩子父母的夫婦圍在病床邊。

母親頻頻拭淚,其他人也表情沉痛地低垂著頭。研人暗叫不好,挪動位置,從人牆縫中看到病**的孩子。她戴著氧氣罩,正打著點滴。見她胸口微微起伏,研人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小林舞花還活著。躺在那裏的仍然是一條生命。

研人快速打量左右,確認警察還沒有到這一層。他找到病床邊的吉原,舉手吸引對方注意。正同醫生學長談話的吉原發現了研人,麵露疑惑,朝研人走來。

吉原穿過自動門,來到走廊裏,脫下口罩,不快地問:“這時候找我什麽事?”

“那孩子什麽情況了?”

吉原無力地搖了搖頭:“快不行了。已經給她父母解釋過了。她堅持不到明天早上。”

這番話反而激起了研人的勇氣。還來得及!隻要三十分鍾,“GIFT”就會發揮威力。

“你來幹嗎?來看望舞花嗎?”

“不,我是來送治療肺硬症的藥的。”

吉原皺眉道:“你說什麽?”

研人從包中取出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好些塑料容器。“口服,一日一次,這是半年所需的藥量。請讓病人現在就服藥。”

但吉原的表情越發嚴肅起來:“哪裏來的藥?”

“這是中藥。”研人臨時敷衍道,“安全性得到過驗證。”

“胡說八道!對肺硬症我做過深入研究。根本就沒有什麽治療肺硬症的中藥。”

“我用小白鼠確認過。”研人強忍住大叫的衝動,繼續說,“這種藥的效果立竿見影。現在給那孩子服用的話,肺部功能馬上就會開始恢複。用脈搏血氧計測量就會看到效果。”

“但你沒做過臨床試驗吧?醫院的倫理委員會不會同意給病人服用這種藥的。”

吉原沉下臉來:“你腦子沒進水吧?來曆不明的藥能隨便給病人吃嗎?”

“但什麽都不做的話,那孩子肯定會死的!”

這時從走廊深處傳來了電梯到達的聲音,研人驚惶地轉過頭。旋轉門背後,兩個護士走出了電梯。研人重又看著吉原說:“我已經用基因改造鼠確認了肺泡的換氣功能。隻需三十分鍾,動脈血氧飽和度就會開始恢複。求你把藥給那孩子吃吧。”

“可如果病理解剖的時候發現異常……”

“不會有病理解剖。那孩子不會死!這藥絕對能救她!”

再次傳來電梯到達的聲音,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走出電梯,是門田。公安部的警察東張西望,正尋找著研人。

“該死!”研人咒罵道。沒時間了。如果在這裏被抓住,就無法將賈斯汀·耶格的藥交給正勳了。他背對電梯廳,說:“是見死不救還是放手一搏,吉原學長你自己選擇。求你一定要救舞花!”

研人將裝著“GIFT”的塑料袋塞給吉原,逃回樓梯間。

“喂,等等!”吉原在背後叫道,但研人沒有回頭。再磨蹭下去的話,就會被門田逮住。研人奪路而逃,好像背後有妖怪追趕似的。這個樣子想不引人注意是很困難的。研人跑到走廊盡頭,推開通往樓梯間的鐵門。看來隻能一口氣跑到一樓了,研人想。但他剛邁出一步,就聽到樓下有人跑上來。沉重的皮鞋敲擊著地麵,研人的直覺告訴他,來者正是監視正門口的另一個警察。

這下兩麵受敵,隻能往樓上跑。但如果樓梯和電梯都有警察,他就徹底無路可逃了。該怎麽逃出醫院?

也許逃不掉了,研人不禁絕望起來。他一步兩台階地跑上狹窄的樓梯,忽然聽到摩托引擎的轟鳴從醫院大樓外傳來。抵達七樓的研人打開窗戶往地麵看去,隻見長明燈的燈光中,正勳正騎著摩托往上看。

正勳發現了研人,右手鬆開油門,比畫出手機的模樣。研人連忙打開手機,立刻收到來電,耳機中響起了正勳的聲音:“你沒事吧?”

“沒事。”研人撒謊道。正勳是不會拋棄朋友的。他如果知道研人有難,一定會伸出援手。“我從這兒把‘GIFT’扔給你,你快去成田機場!”

“好!”

研人取出裝著新藥的塑料袋,瞄準正勳投了下去。白色袋子剛好落在了正勳伸出的左手中。

“正勳,快走!”

正勳放下頭盔麵罩。“賈斯汀·耶格一定有救!”他高呼道,猛然啟動摩托。

研人站在窗邊,目送大型摩托衝出醫院後門。也許這就是自己同親友的最後道別吧。

隨著摩托引擎聲的遠去,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研人推開門,溜進七樓的走廊,尋找藏身之所。廁所旁邊是雜物間,裏麵有一個堆放拖把等清潔用具的小櫃子,大小似乎容不下一個成人,但對身材矮小的研人而言,似乎沒有問題。

古賀研人倉惶離去後,實習醫生吉原正欲將手中的藥丟進垃圾箱,但研人說的一句話讓他停了下來。

什麽都不做的話,那孩子肯定會死的!

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是最先進的醫療技術也無法治愈的疾病。難道喝了這個小容器裏的無色透明**,這種絕症就能治愈?

想到研人疲憊的模樣,吉原覺得他應該沒有開玩笑。研究生時代的酒會上,古賀研人總是獨自坐在角落裏,個性木訥。但就是這樣一個內向的人,竟然淚眼婆娑地懇求自己讓別人服下這種藥。難道他說的隻是玩笑?

什麽都不做的話,小林舞花肯定會死。二十四小時後如果她還活著,那就是奇跡。給她服下這**,真會發生奇跡嗎?

不如試試吧,吉原對自己說。但這樣做就會違背醫院的倫理規定。

自動門打開了,主治醫生、護士和小林舞花的父親走出重症監護室。舞花的父親三十五歲左右,形容憔悴,正在感謝主治醫生傾盡全力治療舞花。

舞花的母親留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邊,呆呆地盯著女兒發紫的臉。吉原看著舞花母親的眼睛,對人類竟然能流那麽多淚深感驚訝。或許,她正在心中默默與女兒訣別吧。

主治醫生返回醫務室後,吉原對舞花的父親說:“小林先生,能跟你說句話嗎?”

“可以。”舞花的父親有氣無力地答道,來到放著長椅的角落裏。

吉原用旁人聽不見的微弱聲音說:“我接下來說的話,希望你能保密。”

小林皺眉道:“什麽事?”

“請先答應我,不要泄露給其他人。”

小林不解地答道:“唔……好吧。”

吉原將手中的塑料袋遞給他看:“這裏麵裝的是可能治好肺硬症的中藥。”

“什麽?”舞花父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期待,他已經嚐過太多次希望被無情打碎的滋味了,“有這種藥?”

“但是,因為這種藥的安全性還沒得到確認,醫院方麵無法給舞花服用。我也不能將藥正大光明地交給您。”

“那該怎麽辦?”小林急迫地問,似乎已經不想再受煎熬了,“有藥卻不能用,是這麽回事嗎?”

“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馬上辦理出院手續。隻要舞花不是這個醫院的病人,就不受醫院管轄。您一辦完出院手續,就可以給舞花服用這個藥。在病房中服用也沒關係。”

舞花的父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吉原繼續說:“請馬上行動。藥物服用後三十分鍾就起效。趁舞花還有呼吸,抓緊!”

6

佛羅裏達半島外海,高度一萬一千米。破曉時分,天空呈現出一片詭異的色彩,從深藏青色變幻到橙色,而身下的海麵還是漆黑一片。

駕駛席背後傳來電腦合成的聲音:“調整航向到093,高度1500英尺。”

阿基利笨拙地敲擊著鍵盤,發出指示。

“又緊急下降?”邁爾斯問。

皮爾斯答道:“快!我說了,成敗的關鍵是時間。”

耶格將阿基利說的數值輸入自動駕駛裝置。操縱杆自動擺動,波音飛機右轉,開始下降。機頭幾乎對準正東方,可以看到海平麵上太陽已經露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