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臥龍小區7號樓1單元101是一套三室兩廳兩衛的房子。進門前,李春秋和姚蘭的身上都披著寬大的外套,為的是遮住手銬。臉上戴著特製的墨鏡,不僅外人無法分辨他們的容貌,他們兩人的視線也被完全隔絕。

進屋後,李春秋和姚蘭被分別送進了兩個臥室。他們被安置在一把椅子上,解掉了腰帶和鞋帶,腳被一副銬子連在了椅子腿上。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老魏關上臥室門,對納蘭說:“我去弄點吃的,你看著他們。”

臥龍小區地處偏僻,時至深夜,附近還在營業的隻有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從陳設到商品,這家店都是模仿的711,隻是相對店麵稍大一些。此時,店裏沒什麽人。老魏轉到冷餐區,看了看貨架上所剩無幾的東西,揀了四個三明治,轉身走到櫃台處結賬。

旁邊的鍋裏,關東煮所剩不多。一個戴棒球帽的男人,似乎在糾結挑選。老魏結完賬頭也不回地走了,男人卻微微轉頭看了看他的背影。若是李唐在一側,定能一眼認出此人——小黑已經和他打過好幾次交道了。

帶著食物回到安全屋內,老魏和納蘭解除掉了李春秋和姚蘭的手銬、墨鏡。兩間相對的臥室,門一打開,李春秋和姚蘭都看到了彼此。納蘭把三明治遞到姚蘭麵前:“沒你們平時吃的那麽高級的東西,將就一下吧。”

姚蘭完全無視納蘭的舉動,她既不吃飯,也不說話,兩眼放空,神情冷淡。站在兩件屋子中間的老魏,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回頭看了看另一間屋子的李春秋。除了默默吃飯,他的反應和姚蘭差不多,外人絲毫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夜色漸濃,窗外下起了蒙蒙秋雨。小黑躲在7號樓外麵,尋找進去的機會。過了許久,單元門從裏麵被推開了,一個居民出來遛狗。就在單元門行將關閉之際,小黑伸手攔了一把,閃身溜了進去。

一梯兩戶的老小區,門口沒有門牌號。小黑看了看兩扇差不多模樣的防盜門,先走到其中一戶門前,側耳聽了聽,屋裏傳來隱約的電視聲。他又轉到另一扇門前,裏麵沒有動靜。他又伸手摸了摸門框和門把手,上麵都有落灰。小黑正要再次伏耳聽去,忽然,樓道裏傳來開門聲,有人下樓扔垃圾。小黑迅速收身,擰開單元門揚長而去。

* * * * * *

李唐藏在火傳魯家的陽台上,確認段迎九離開後,迅速回到客廳。丁美兮還在一遍遍撥打李小滿的電話,可是結果都一樣,不接。最後,幹脆直接掛了。李唐想了想,拿起丁美兮收拾好的包說:“走,我知道她在哪兒。”

丁美兮一邊手忙腳亂地拿外套,一邊隨後問道:“你怎麽會知道?她在哪兒?”

李唐沒有回答,而是囑咐丁美兮:“別關燈,別拉窗簾,就當是下樓買趟東西一樣,快!”

但丁美兮突然停住了腳步:“不能走——段迎九既然懷疑了,我要是她,也會盯著你和我。就算火傳魯把話遮過去,你覺得她會信嗎?現在出去太冒險了。”

“那剛才段迎九已經進了屋,你拿著手機偷偷給火傳魯發消息,讓他幫你,還不是一樣冒險。走一步看一步,先找著李小滿再說。”

李唐著急地拉起丁美兮的手,可他卻被丁美兮的一句話拽住了:“小婷呢?她怎麽辦?”

李唐愣住了,飛快地想了一下,問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帶著她一起走,林彧會同意嗎?”

這時,家門打開,李小滿回來了:“爸,你怎麽上這兒來了?”

“來送撫養費。”李唐快速調整情緒,平靜地說道,“另外還有個事兒,正跟你媽商量呢。我這兩天掙了筆小錢,你想不想去趟武夷山?”

“好啊,什麽時候去?”一聽要出去玩兒,李小滿表現得相當興奮。

李唐一邊掏手機,一邊回答說:“看看天氣和路況吧,看日出,肯定連夜就得出發了。”

“夜路也好,不堵車。”丁美兮藏起心中的慌亂,在一旁附和道。

李小滿簡直難以置信:“你們是說,今天?瘋了吧,我還得上課啊。”

“請假唄。我就這兩天有空。”李唐說著看了丁美兮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丁美兮幹咳了兩聲,抬頭看看李小滿說:“有個事兒,就是……我正給你聯係轉學呢,本來想定下來再跟你說。現在趕上這個機會,就告訴你吧,課耽誤兩天也不怕。”

李小滿把父母二人來回打量了一番,狐疑地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不會是要複婚了吧?”

李唐不置可否地把話題引向了別處:“我還給你找了個路上的伴兒,小婷也去。”

李小滿的笑容漸漸凝固,她轉身想進臥室,卻被丁美兮攔住:“去吧,咱們都散散心,也難得你爸爸有時間,以後再找這樣的機會也不容易了。”許是母親的示弱打動了李小滿,她僵持了一下,還是跟著父母一起出門了。

雨越下越緊,雨刮器來來回回賣力工作。三個人各懷心事,誰都不說話。雖然天氣見涼,可車裏卻顯得格外悶熱。

丁美兮在微信上聯係小婷,沒一會兒,她對李小滿說:“小婷加你微信了,你通過一下。小滿?”

“我手機沒電了。”李小滿看著窗外回答。

“車上有充電線。”

李小滿塞了塞耳機,不耐煩地說:“等會兒行嗎?把這節英文課聽完。”

一直埋頭開車的李唐趕緊接了一句:“不著急,一會兒見了,當麵加吧。”說完,他通過後視鏡給丁美兮使了個眼色。當務之急是安全撤離,絕對不能把李小滿這個不定時炸彈引爆。

* * * * * *

丁美兮母女的到來讓小婷一下局促起來,她像個客人似的站在一邊,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李小滿漫不經心地溜達到魚缸旁,逗弄著裏麵遊來遊去的金魚說:“換魚了?氧氣管也扔了,怕麻煩啊?”

“嗯,熱帶魚不好養。”小婷輕聲回答。

“這個也不好養。養魚和種花一樣,有緣分才行。”李小滿看著金魚,似乎話裏有話。

女孩間的暗潮洶湧丁美兮最是了解,她趕緊從衛生間出來,熱情地對小婷說:“武夷山你們倆都沒去過。白天看沒什麽稀奇,主要是日出,太美了,不自己看都沒法說它有多漂亮。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小婷似有若無地答應了一聲,便坐在了沙發上。丁美兮則坐在凳子上,一邊給鞋帶係死扣,一邊感慨:“我和你爸結婚那年去過一次,沒經驗,都不知道帶什麽。咱們這次多準備點東西,吃的喝的穿的,別到時候著急了又沒辦法。哎,你收拾好了嗎?”

丁美兮話音剛落,李唐便拎著背包走出臥室,應聲回答:“好了,出發。”

丁美兮站起來去拉魚缸邊的李小滿,李唐則把目光投向了小婷。但小婷穩穩地坐在沙發上,抬頭望著李唐,輕輕地說:“你們去吧,我有點累。”

李唐看出了小婷目光中的執拗,還不等他開口勸說,丁美兮搶先一步上前說道:“我開始也說今天別去了,小婷上了一天的課,大晚上折騰,太累。可再一想你爸說得也對,往後天越來越冷,沒法上山了。咱們現在去還能趕個尾巴,這不也是為了歡迎你嗎?”

小婷又看看李唐,還是說:“我還是不去了。”

丁美兮見狀,直接拎起小婷放在地上的背包,蹲在她跟前,半摟著小婷的胳膊說:“難得咱們一家都有時間,走吧,上車一覺睡醒,睜眼就到了……”

小婷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包裹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剛想說什麽,卻被李小滿搶先來了一句:“人家不願意,幹嗎非得強人所難?人不願意和咱們一起去,看不明白嗎?”

“行了!”惶恐和緊張把丁美兮推到了情緒崩潰的邊緣,她隻能朝李小滿撒口氣,才能稍稍緩解一下。

但李小滿從不在嘴上服軟,尤其是對丁美兮。她輕輕哼了一聲,冷笑著說:“罵我人家就肯去了嗎?要有用你幹脆過來打我吧。”

眼看著一場爭吵又要爆發,李唐拉下臉,先發製人地說:“今天都得去。誰不去也不行!”說完,他背起小婷的包,拉住李小滿就往外走。

“幹什麽!”吃軟不吃硬的李小滿一把甩開了李唐的手。

“這個家我說了算,行不行!”李唐有點急了。

“行啊,可這是你家,不是我家。你和我媽早就離了,你忘了嗎?”李小滿說完摔門而去。

此時,小婷也緩緩站起來,淺淺一笑對丁美兮說:“丁阿姨,謝謝你的好意,我痛經,實在不能陪你們去了,對不起。”

臥室的門關住了小婷的身影,客廳裏隻剩下無奈而焦躁的李唐和丁美兮。沉默了幾秒鍾,李唐放下背包說:“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追小滿。”

樓下熟悉的胡同裏,李唐緊追著李小滿。這條路他不知道領著女兒走過多少次,但怎麽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他很著急,也很疲憊,所以當他終於呼哧帶喘地拽住李小滿的胳膊時,說話的口氣與其說是嚴厲,不如說是哀求。

“你要幹什麽?”

“我幹什麽了?”李小滿還是任性地甩開了李唐的手。

“你能不能懂點事?”

“什麽叫懂事?”李小滿端起了和丁美兮一樣的機關槍,把每個字都變成子彈,朝李唐無情地發射過來,“她來了我就得挪窩,她加微信我就要通過,她養魚我就得把魚缸空出來,是嗎?”

李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滴,無奈地反問:“我帶你們出去玩,大半夜地求著你,我錯了嗎?”

李小滿仰臉看著父親,半步也不退縮:“我錯了!她是你親生的,我呢?平時嫌我考不好丟你們的臉,為了討好你這個不清不楚的閨女,課都不讓我上了,請了假陪著你們一夜不睡覺,開車去看什麽破日出!”

“你把魚缸裏的髒水倒在她**,她說什麽了?我把你從小慣到大,你都快高考了李小滿,我再像三歲時候抱著哄你吧!你和那個黃毛看日出就行,陪我和你媽去一趟就不行?”

李小滿的臉一下子黑了:“丁美兮跟蹤也就算了,你也跟蹤我。我真瞧不起你!”

李唐本不想說破這件事,他知道李小滿一定會生氣。但話趕話說出來,他也不能再往回抽了,隻能咬牙硬扛著說:“我是你爸爸!我怕你走歪了,怎麽了!”

“那你怎麽不去跟蹤那個私生女!當初你怎麽不怕丟臉?這種醜事你敢幹,怎麽不敢讓我說?”看著李唐震怒的眼神和已經揚起的巴掌,李小滿幹脆迎上去,“你打死我,今天不打你就不姓李!”

啪——如果沒有雨聲的遮蓋,大概一棟樓都能聽見這記響亮的耳光。但巴掌沒有落在李小滿的臉上,而是打在了李唐自己的臉上。雨水冰涼,臉頰火熱,李唐感覺自己快要裂開了。

李小滿也被澆透了,分不出臉上流的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憋著一口氣,半天喊出一句“窩囊廢”,然後轉身在雨中跑遠了。

* * * * * *

姚蘭和衣躺在**,身後的房門開了,又關上,她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始終保持著背對的姿勢。段迎九在她背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又靜靜地退了出來。來到客廳,老魏低聲向她匯報說:“兩個人都沒什麽過激行為。不吵鬧,也沒任何要求。女的情緒有點低落,晚上沒吃飯,別的一切正常。”

“絕食,還是沒胃口?”段迎九問道。

“暫時看不出來。”

“沒人向你打聽過什麽嗎?”

老魏搖搖頭。

段迎九皺了皺眉:“這麽平靜,太不習慣了。窩裏那個鬼,是不是也睡著了?”

* * * * * *

加完班已是深夜,朱慧載著黃海一起回家。黃海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昏昏欲睡,朱慧掃了他一眼,隨口問了一句:“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麽?”黃海打著哈欠說。

“老段哪。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你說,她能不能找著那個鬼?”

黃海嘿嘿笑了一下:“這和賭球一樣,她不也說了嗎,破案抓賊,有時候得靠運氣。”

“她的直覺很厲害。”

“你們女人都挺厲害的。”

“你覺得會是誰?”

“你越是覺得不像的人,越可能是。你覺得呢?”

朱慧突然踩了一腳刹車,然後轉頭凝望著黃海。黃海被晃了一下,也轉頭看向朱慧。無言的對視持續了三秒鍾,朱慧突然說了一句:“不會是老魏吧?”

黃海把頭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懶洋洋地說:“我還以為你會猜哪吒呢。”

“為什麽?”

“不是說了嗎?越不像,越有可能。”黃海長出一口氣,“下次遇到紅燈,你刹車能不能柔和一點?”

“不能。”路口的交通燈已經變成了綠色,朱慧一腳油門下去,車子嗖的一下躥了出去。

* * * * * *

阿良坐在路虎車上,麵無表情地聽著電話裏小黑的匯報。最後,他輕輕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路虎一溜煙開到了金湖洗車行。這個點已經沒什麽生意了,肖銳和兩個黃毛小工,一邊收拾打掃,一邊準備關門。見老板的路虎車開過來,三個人馬上殷勤地湊過去,肖銳衝在最前麵,搶先開口打招呼:“良哥。”

路虎沒往裏開,而是慢慢降下了車窗。阿良打量了一下三個人,然後一指肖銳身後一個身材瘦小穿著洞洞褲的黃毛:“上車,幫我去辦個事兒。”

“哎。”洞洞褲像領了聖旨一樣地拉開後車門,跳了上去。阿良一踩油門,車子飛了出去。後座上的洞洞褲得意地揮了揮手,肖銳和另一個黃毛,不約而同翻了個白眼,又失落又嫉妒。尤其是肖銳,雖然都是小工,但他一直覺得自己比那兩人長得帥,而且他在這兒幹的時間最長,無論是幹活還是客戶,他都是最熟的。洞洞褲才來沒幾天,為什麽帶他出去?肖銳拉下洗車行的閘門,鬱悶地點了一根煙。

* * * * * *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到早上也沒完全停。朱慧看了看身邊還在打呼嚕的黃海,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慢慢拿起了他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滑開屏幕輸入密碼,朱慧快速地察看了一圈,微信、短信和通信記錄,甚至相冊。沒想到,手機竟然像新買的一樣,空空如也,所有的記錄都被刪得一幹二淨。

正在朱慧疑惑之際,黃海突然翻了個身。朱慧趕緊把手機塞回枕頭旁邊,回身坐到了梳妝台前。黃海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問道:“弄早飯了嗎?”

朱慧一邊梳頭一邊回答說:“懶得做,樓下便利店,買了車上吃吧。”

“又是三明治?我都快吐了。”黃海崩潰地捂住了臉。朱慧看都沒看他一眼,起身去了衛生間,黃海則透過指縫,悄悄看著她出門的背影。

* * * * * *

老魏拎著和頭天一模一樣的四個三明治從外麵回來,不過因為天氣冷,他又多要了四杯熱豆漿。

李春秋和姚蘭被重新銬在了椅子上。和昨天一樣,姚蘭閉著眼睛,對跟前的食物不聞不問。段迎九舉著三明治在姚蘭麵前轉悠了一圈,問道:“真不吃?這是要絕食嗎?減肥還是殉道?你見沒見過絕食的人?他們到最後會怎麽樣,知道嗎?”

姚蘭無動於衷,眼皮都沒眨一下。段迎九掃了一眼對門的李春秋,接著說道:“想自殺,不吃飯倒是痛苦最小的辦法。禁食三天,連餓的感覺也沒了。唯一的麻煩是會很慢。從今天算,你還得堅持很久。再往後等你體內的葡萄糖和蛋白質也沒了,隻有一個結果,腦細胞死亡。到時候你會出現意識模糊,別說我,連你的同事、丈夫,甚至孩子,你就都不認識了。”

孩子像一根手指頭,撩動了姚蘭的心弦。她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但依舊沒睜眼。

段迎九的假設還在繼續:“這是個麻煩。萬一啊,我是說萬一,你丈夫後悔了,想見見孩子。孩子真的來了,叫你你也不答應,你倒沒什麽,孩子得多傷心,是吧。”

姚蘭的眼睛終於睜開了,可麵對段迎九遞過來的三明治,她突然一抬手,直接打掉在了地上。

段迎九並不惱火:“你看,又浪費一個,吃我的吧。”說著,她又拿起一個遞到姚蘭麵前。

此時,對麵的李春秋突然說了一句:“吃吧。”

看著李春秋用戴著銬子的雙手舉起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姚蘭的堅硬如鐵的眼神漸漸軟了下來。她終於接過段迎九的三明治,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救護車的警笛聲伴著一個女人的哭喊聲,由遠及近。老魏立刻起身,把窗簾拉開一道縫,警覺地觀察起來。一個擔架從樓上抬了出來,擔架上的人還在口吐白沫。身旁的女家屬慌亂地對醫生哭訴:“早晨起來還好好的,吃了個飯團就這樣了,他到底怎麽了?”

飯團,老魏心裏一驚,早上買三明治的時候,櫃台裏還擺著飯團。他立刻回頭喊了一句:“別吃!”

此時,李春秋已經吃完了手裏的大半個三明治,他的眼神突然發直,木木地望著朝他撲來的老魏。段迎九見老魏的反應,也下意識地撲向姚蘭。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段迎九一邊掐住姚蘭的嘴,一邊問道。

“有人在便利店下了毒!”

救護車拉響警笛,從臥龍小區疾馳而出。不遠處,小黑舉著一杯熱豆漿,轉身離開。

* * * * * *

隔著一條街的路邊,洞洞褲縮著脖子,站在路邊。不久,阿良的路虎開過來,洞洞褲利索地上了車。

“哥,便利店咋惹了你?”洞洞褲一上車,就向阿良問道,“下次不用給飯裏頭撒髒東西,等著顧客舉報那多慢嘛,我黑夜直接把他家店給砸了。”

阿良目視前方,緩緩說道:“犯法的事情,怎麽好做。”

洞洞褲聽了趕緊點頭:“是了是了,還是得智取。我把攝像頭也鬧壞了,沒人知道。”

阿良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三個洗車的,就你最聰明。”

洞洞褲喜不自勝,露出了一個得意的憨笑。

* * * * * *

另一邊,國安局專案組辦公室。段迎九猛然推開門,走進來當眾宣布:“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抓住兩個間諜,一對夫妻,但是讓他倆死了。行了,忙你們的。該處分處分,該領功領功,就這樣吧。”

門又被重重關上了,段迎九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所有人都麵麵相覷,黃海攥著手機,默默看了看辦公室的門。

* * * * * *

一瓶高粱酒,兩碗拉麵,李唐和丁美兮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的小店絕望地耗了一宿。除了聽天由命,現在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終於,在他倆回到車上,半夢半醒掙紮之際,黑色的諾基亞手機嗡嗡振動了起來。丁美兮驟然驚醒,她看著李唐一臉驚惶地接起電話,聽了幾句,又愕然地掛斷,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怎麽了?”

這句話丁美兮連問了兩遍,李唐才恍惚地回過頭,看著她說:“李春秋和姚蘭,死了……”

車子慢慢開動,但車上的兩個人卻長久說不出話。直到一個紅燈,李唐差點闖過去,兩人才慢慢回過神來。

斑馬線上,一個母親正領著孩子小心經過。李唐看著他們不禁感慨地說:“那麽好一個家,兩個人那麽好的日子,就這麽沒了。”

丁美兮也看見了那對母子,一想到孩子她就不由自主地揪心:“孩子怎麽辦?還是兩個。她們平時過得那麽好,嬌生慣養的,也沒受過苦,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私立學校的學費那麽貴,要是沒人交,轉到公立學校連中考都參加不了,他們有沒有人管這些事情?要是咱倆和他們換換,李小滿可怎麽辦?”

後麵汽車催促的喇叭聲忽然叫醒了李唐,他想起那晚在日料會所,李春秋的話:“你怎麽看新竹這個人?要是下棋,咱倆加起來也贏不了他,你覺得呢?”

李唐喃喃自語道:“李春秋和姚蘭怎麽會死了?”

“你說什麽?”丁美兮不明就裏地問。

李唐隻覺得頭皮發麻:“手眼通天,連國安抓了的人都能弄死?可能嗎?”

“沒可能嗎?”丁美兮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但在心裏她暗暗做了個決定。

一路無話,車子開到了火傳魯家。臨下車時,李唐寬慰了丁美兮兩句:“放鬆點,有我沒事。無非還是糖葫蘆,慢慢吃。”

丁美兮點點頭,走了兩步,又轉身叫住了李唐:“路上慢點。”

待李唐的車子開遠,丁美兮馬上拿出手機,撥通了黃老師的電話,低聲說:“我發燒了,三十九度,你替我請個假。急性腸胃炎,先請三天,假條我回頭補吧。”之後,她掛了電話,快步上樓。必須要快,現在她能掌握的隻有速度。

* * * * * *

安全局大樓的廁所裏,黃海坐在隔間的馬桶蓋上,打開手機短信,看見上麵有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一行毫無規律的數字。他看著數字思量了一會兒後,打開手機裏的足球直播軟件,找到一個賽事集錦進去,在彈幕裏編了一些看似隨機的數字,發送了出去。

出了隔間,黃海一邊洗手一邊長出了口氣。忽然,門口傳來段迎九的聲音:“怎麽樣,看球賽,彈幕是不是很煩人?”

黃海透過鏡子,看了段迎九一眼,然後轉身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出了大樓後門,一輛虛掩著門的車子等在那裏。黃海和段迎九先後上了車,汪洋戴著墨鏡坐在駕駛座上,聽見關車門的聲音,一踩油門,車子駛出了後院大門。

一直開到僻靜的海邊,車子才停住。汪洋開了半扇前窗,側耳聽著段迎九和黃海在後座的對話。

“說說吧。彈幕裏的摩斯碼,給汪老板翻譯翻譯?”段迎九問道。

黃海還是那副悶頭睡不醒的樣子:“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這話讓汪洋有點不服氣,他摘下墨鏡,轉身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明白?”

黃海:“有時候我們聯係會用電話,這個簡單。摩斯碼有點複雜,我得從頭說。他們通過偷拍照片注意到了我,畢竟我受過專業訓練,拍出來的照片效果跟那些小律所和調查公司的人不一樣。之後,他們應該是跟蹤過我,很快就查到了我工作的地址。正義路43號,雖然咱們單位不掛牌,不過對於鯰魚來說,想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簡直易如反掌。”

“他們當時一定高興壞了。跟蹤和偷拍都是專業的,還有什麽,能比發現一個深陷賭球泥潭的國安人員,更叫人興奮呢?”段迎九在一旁補充說。

“嗯,之後不久,他們就直接找我了,把比賽時間、賭球記錄和輸贏金額都整理好發給我。不過,鯰魚真是鬼啊,隻用電話要挾我,從不露麵。他很清楚我的作用,雖然不涉及核心工作,但一樣可以通過材料和會議的細節,弄到價值不一的消息,通風報信。之後咱們的幾次行動,我都給他及時發了消息。可即便如此,鯰魚還是不肯見麵。”

“那如果有突**況呢?”段迎九問道。

“如果著急,我會給一個休眠的手機號上留言,除了通過網絡回撥過來的電話,我們之間的溝通都是用彈幕發摩斯碼。鯰魚極其謹慎,密碼本也常換。”

聽到這裏,汪洋有些一籌莫展,再次回頭,看向段迎九。

“別看我。”段迎九立刻回話說,“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我連李春秋和姚蘭都搭進去了,局裏的處分眼看著就要到了。他不露麵,我有什麽辦法?”

“他們真的死了?”黃海詫異地問道。

段迎九嚴肅地回答:“演戲必須投入,汪老板說的。納蘭在便利店裏上了一宿夜班,一直猜測鯰魚會不會自己去救人,誰能想到他會找人去滅口呀。”

原來鄰居驚動了救護車的陣仗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戲碼,故意演給李春秋和姚蘭看。而他倆吃的三明治裏,隻是放了安全劑量的鎮靜劑。裏外兩層皮,一並騙過了鯰魚。黃海恍然大悟,趕忙說道:“這兩個人肯定知道鯰魚在哪兒。問出來,去抓呀。”

段迎九搖搖頭:“越是老資格,擠的牙膏越細。為了孩子,他們也得和我們討價還價,看著吧,早著呢。”

黃海有點著急了:“那我還得接著當這個鬼?朱慧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天天賭球,還老得輸,再這麽下去,媳婦忍得了,老丈人也忍不了了。”

汪洋歎了口氣:“那些非法的律師所和調查公司都查過了,沒有鯰魚的任何消息。這條路,你可能還得……”

段迎九嘴快地接上了話:“老板的意思是這口鍋你還得再背會兒。”

* * * * * *

丁美兮回到家,親手熬了一鍋海鮮粥,端到剛睡醒的李小滿跟前,心平氣和地勸慰起來。“心是好心,方法錯了,事辦砸了。不管怎麽說,都該提前和你商量一下。小婷是李唐心裏的一個疙瘩,解不開又剪不掉,一直硌在那兒。我和他都無所謂,就怕你不舒服,怕你不認他這個爸爸,這都是他說的。小滿,從現在起,我再不強迫你幹任何事情。要是說了不算,你也別叫我媽媽了。”

李小滿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丁美兮趁機把粥往前推了推:“海鮮粥趁熱吃,涼了就不鮮了。”

眼看著李小滿拿起了勺子,丁美兮的心暗暗打鼓。一碗粥很快見底了,不出所料,李小滿歪在沙發上沉沉地睡著了。丁美兮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泡到廚房水池後,也沒忘了把藏在油瓶子後麵的安眠藥塞進兜裏。李小滿沒用過藥,隻一片就能讓她沉睡幾個鍾頭,到時候她們就離廈州好遠了。

收拾停當之後,丁美兮轉頭看見了牆上和火傳魯的結婚照。這是火傳魯堅持要拍的,他說這十幾年來都夢想著看到丁美兮穿上婚紗的樣子。丁美兮恍惚了一瞬間,如果她早早遇到火傳魯,會不會人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想到這兒,她拿起李小滿的手機,撥通了火傳魯的電話。

“小滿?”火傳魯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驚喜。

“是我,她沒帶手機。”丁美兮停了一下說,“之前,我給你發微信,叫你幫我,然後給你打電話,說李唐在。其實,那天……”

“不用解釋了,沒關係。就這個事嗎?”

“對,就這事。”

“真的沒關係。”火傳魯一如既往地溫和,“那我掛了。”

“等一下——”丁美兮攔住了他說,“你對自己好點,按時吃飯,別太累了。”

火傳魯也被這句話攔住了,半天才緩緩地說:“美兮,這是你第一次這麽說,謝謝你。”

丁美兮嗯了一聲,匆匆掛上了電話。開弓沒有回頭箭,火傳魯這樣的男人,她這輩子沒機會了。

* * * * * *

林彧也在家裏收拾著。他的包裏裝了幾根尼龍紮帶,一捆膠布,一副手套,還有一把鋒利的美工刀。臨裝包前,他還特意檢查了美工刀的刀刃,寒光閃閃,鋒利異常。

開往福州的高速上,相較於廈州收費站,同安收費站人少偏僻,一天也過不了幾輛車。林彧一般都選擇從這裏駛入高速,他相信在他前方的丁美兮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 * * * * *

丁美兮開車進了高速服務區。這裏距離同安收費站僅有三十五公裏,本來從同安上來的車就比較少,剛上高速進服務區的更少。加之李小滿的藥勁兒應該還沒過,在這裏進去休整一下,然後就可以直接開到頭。

服務區裏隻有零星幾輛汽車,丁美兮把車停在緊貼衛生間門口的位置,快步進了衛生間。但僅僅兩三分鍾後,等待丁美兮的便隻有敞開的車門,李小滿已經蹤跡全無。丁美兮覺得腦袋嗡嗡直響,她焦急地四下張望,大聲呼喊著李小滿的名字。

“媽。”

李小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丁美兮轉身一看,女兒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睡眼蒙矓。“你去哪兒了!”丁美兮慌張地問道。

李小滿喝了口水,反問道:“你去哪兒了?我怎麽到這兒了?”

“上車,快,上車再說……”

一聲汽車鳴笛聲,打斷了丁美兮的話。循聲望去,身邊一輛灰色轎車慢慢放下車窗,林彧用微笑向丁美兮打了個招呼。此時,他已經戴上了出門前準備的手套,望著丁美兮母女說:“你說巧不巧,在這兒都能碰得上。這是女兒吧?”

“叫叔叔。”緊緊拉住李小滿的手,聽到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後,趕緊說,“最近功課壓力太大,她有點睡不好。聽說同安有個中醫,能調……”

林彧決然地打斷了丁美兮的話:“不管去哪兒,都不能大意。怎麽能把孩子一個人留在車裏?是吧?路這麽遠,不安全。上車,我送送你們。”

丁美兮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拉著李小滿的手握得更緊了。

“上車。”林彧重複了一遍,語氣比之前更加強硬。見丁美兮依舊不想順從,他直接開門下了車。

丁美兮快要窒息了——林彧戴著手套,意味著他不想留下痕跡;一隻手插在褲兜裏,表明裏麵裝著武器,隨時可能拔出來。她的確已經是一枚棄子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小滿絕對不能受到傷害。寧可死,也要保全女兒。

正當丁美兮下定決心魚死網破之際,一輛轎車呼嘯著疾馳而來,然後一個急刹車,停在了三人身邊。李唐怒不可遏地從車上下來,兩步衝到丁美兮麵前,猛地推了她一把,憤怒地叫喊道:“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肯聽?我要怎麽說才行丁美兮?你是不是瘋了?”

見丁美兮差點被推倒,李小滿一下清醒了過來,衝著李唐大吼一聲:“你瘋了!你幹什麽!”

“你問問你媽我在幹什麽?你問她!”李唐的聲音也毫不示弱,但吼叫的同時,他把李小滿往自己的身後拉了一把,讓她離林彧又遠了一步,同時還嚴厲地嗬斥道,“上車去!”

李小滿還想說些什麽,一旁的丁美兮低聲打斷她說:“去車上等著。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李小滿當然看不出暗流湧動的險情,她氣哼哼地上了李唐的車,砰的一下摔上了車門。

李唐的憤怒尚未平息,他不依不饒地衝丁美兮喊道:“就因為那個破學校有出國留學的野路子,就什麽都不管了?出國出國,外頭就一定好嗎?你自己漚在廈州十幾年,連個外國人都見不著,你知道美國就一定好嗎?”

丁美兮也急了:“那你說怎麽辦!她考的那麽點爛排名破分數,到時候三本也考不上,去大同路掃街嗎?還是到這兒來看廁所?你是她爸爸,你想個辦法啊!嫌我找的路不好,你怎麽不來?”

“我不來你就要帶她去看學校了,我不來你就要瘋!”

“罵我你倒是挺有勁兒的。”

“現在要是沒離,我他媽抽你的心都有!”

“李唐,我真瞧不起你!”

吵這場架,事先沒有彩排,但李唐和丁美兮越吵越上頭,不僅話題契合得天衣無縫,連情緒狀態也都全部拉滿。

假如十幾年前,留下來的是他,現在也能和丁美兮這麽默契嗎?林彧看著這場戲,心中默默想著。但這些終究已是不可追的假如,眼前李唐和丁美兮口沫橫飛的表演已經讓他有些不耐煩,現在該到他登場了。

“麻煩。”林彧輕輕的兩個字堵住了李唐的嘴,“孩子上學就是麻煩。別因為這麽個小事,鬧得再把警察招過來。你說呢?”

李唐看著林彧投來的目光,冷著一張臉,不說話了。林彧把手套摘下來揣進口袋,自此端出那套無巧不成書的說辭:“你說巧不巧,剛好路過丁美兮家,看她著急開著車往外走,以為是孩子病了,不放心,這才跟過來。要是知道當爸爸的也會來,我就不用白跑這麽遠了。”

回程的路上,李小滿再次睡去。汽車進入隧道,四周陡然暗了下去。此時,李唐幽幽開口:“要走了,連我都不要了。我要不是小人,在李小滿電話裏種了木馬,我也不會知道。有大路不走,非要翻牆。登高爬梯子,這都是玩命的活兒,你是個兒嗎?我也怕,可再怕也得想明白。以後再幹任何事情,動動腦子。”

丁美兮沉默半晌,最終隻有一句話:“為了李小滿,讓我死都行。”

車子轟的一下衝出了隧道,陽光驟然射入車內,李小滿的眼皮不自覺地跳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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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教室裏出來,小婷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丁曉禾。但她沒有表現出來,依舊和身邊的同學說笑著。直到丁曉禾看到她,主動走上來和她說話:“有空嗎?我來這兒辦個事,要是方便,我請你喝杯咖啡。”

可惜下午的咖啡館人頭攢動,沒有找到位置的兩個人隻好在操場附近邊走邊聊。穿著便裝的丁曉禾依舊有些學生氣,走在小婷身邊,就像校園裏的一對學生情侶。

小婷對丁曉禾的到來並不意外,對他想說的話題也不意外。所以丁曉禾還在支支吾吾地措辭,小婷就直接說道:“我昨天見過你姐姐,她帶著李小滿去我家了。”

丁曉禾十分意外,趕緊問道:“她說了什麽?”

“你找我,就是這個事嗎?”小婷看著丁曉禾的眼睛反問。

丁曉禾一下被問住了,怔了怔才說:“我隻是想替我姐姐解釋一下。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了解她。”

小婷低頭沉吟了片刻說:“我知道她是好意,想讓我和李小滿和好,一起去武夷山看日出,好得像親姐妹一樣。你覺得可能嗎?”

小婷的話讓丁曉禾的心中再生疑團。他搖搖頭喃喃地說:“不可能。我是說,我姐不可能為了這個,讓你們都請了假去看日出。李小滿的學習就是她的命。”

“你可以自己去問她。”小婷輕輕地說。

丁曉禾思量了一會兒,對小婷說:“以後可以這樣,要是你對她們有什麽不方便說的話,或者覺得奇怪的事情,可以問我,任何時候都行。”

“你上班那麽忙,還顧得上管這些事情?”

“外人就不管了,她是我姐姐啊。”

小婷點了點頭,不經意間和丁曉禾對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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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又一次拒絕了和朱慧父母一起吃飯,這次的理由是上星期就說好的老鄉聚會。

“你為什麽就那麽討厭我爸我媽?”朱慧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黃海想了想,分外誠懇地回答說:“我要是討厭他們,我是你兒子。我就是不習慣,不自在。我這種農村出來的,不知道怎麽和他們那種人相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見朱慧不吭聲,他又接著說:“哪天吧,請他們到外頭吃,我請客。”

這個結果讓黃海有些意外,他痛快地答應下來。待黃海離開後,朱慧沒有馬上去父母家,而是站在小區門口打了個電話:“你幫我問問,現在哪個學姐還在分局?賭博,問問誰在管這事兒。有個朋友一直在賭球,最近可能過火了……我自己查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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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郊的一座無名野山裏,兩名登山客尖叫著從山上跑下來。金湖洗車行的小工洞洞褲死不瞑目地躺在山下的亂石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