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唐回到家,丁美兮已經等在屋裏。“為什麽不接電話?”

“你今天不上班啊?”李唐沒回答問題,反而不鹹不淡地問著。

“昨天你被人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丁美兮不吃轉移話題的套路,走到李唐跟前看著他的臉繼續問,“你的臉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假牙掉了。”李唐摸了摸還有些脹疼的腮幫子,一邊回答一邊往旁邊走。

但丁美兮搶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去路:“看著我!林彧叫你去辦什麽事,連我都不能知道?我以為你死了!”

丁美兮態度強硬,但聲音卻有一絲顫抖。李唐心頭一陣觸動,他微微抬手,本想拍拍丁美兮的胳膊,但此時電話在口袋裏振動起來。李唐停了一下,手順勢拿出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李唐接起來,裏麵傳來姚蘭柔軟的聲音:“我。現在有空嗎?”

李唐還沒開口就下意識地看了丁美兮一眼,從吃驚到憤怒,瞬間完成。李唐趕緊伸手,想拉住轉身離開的丁美兮,卻被她一把甩開。

“鬆手!”丁美兮快步走到門口,“小心染上病。”說完摔門而去。

電話那頭的姚蘭似乎也聽見了什麽,問他怎麽了。李唐趕緊回說:“沒事,剛才沒聽清,你把地址再說一遍。”

* * * * * *

傍晚,李唐開車來到公園附近。他找了一處攝像頭死角,停好車子,然後戴了一頂棒球帽,慢慢往公園深處走去。

姚蘭約的地方是一家經營高級日料的私人會所,位置極其隱蔽,加上周圍濃厚的綠植掩映,不熟悉的人很難找到。李唐一路找過來,繞過一叢垂葉樹,看見又窄又小的門口外姚蘭正站在燈下等他。

但李唐並沒有走過去,走到半截他已經感覺有人在跟蹤,剛剛路過拐彎處的路燈,人影一閃,讓他更加確定了這個想法。他停住腳步說:“忘鎖車了,馬上就回來。”手裏悄悄向迎過來的姚蘭做了個包抄的動作。

姚蘭心領神會,沿著樹叢另一側的小路走過去。兩人腳步飛快,一左一右,夾住了跟蹤在李唐身後的丁美兮。

幽暗的路燈下,丁美兮和姚蘭都十分意外——好在這是個驚喜的意外,確認身份後,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會所內部,曲徑通幽,服務員半弓著身子,自始至終都不看顧客的臉,眼睛隻管望著地麵,往裏引路。換上了日式木屐的李唐和丁美兮,跟在姚蘭身後,邊走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種高檔的餐廳,他們還是第一次來,局促在所難免。

房間內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碟子,中間一座水霧繚繞的刺身山,下麵守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龍蝦。為了保證私密性,包間內沒有服務員。李唐承擔了這個功能,用一塊軟布墊著燙好的清酒,給其餘三個人一一斟滿。

李春秋一直在接電話,他有些抱歉地舉了舉手,一邊聽著電話,一邊把自己的清酒端起來,和等著他的三人碰了下杯。看到李唐端起來的是果汁,李春秋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李唐趕緊小聲說:“開車,我就不喝了。”

姚蘭和丁美兮緊緊挨在一起,當初留在廈州,是姚蘭的開解和幫助,讓丁美兮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光。此時再次相見,姚蘭依舊如當年那般,熱切地說:“你應該把女兒也帶著。管它什麽別的,怎麽都要見見的。”

丁美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來蹭飯的。下次吧,總有機會。”

姚蘭打開手機,遞給丁美兮一張照片。上麵是一對笑容燦爛的雙胞胎姐妹,穿著西式的學生裝,背景是國際私立學校。姚蘭笑著指給丁美兮:“左邊這個是姐姐。剛剛讀初一,我打算讓她們高中再出國。他老說我沒出息,舍不得孩子。”

丁美兮努力隱藏著心中的羨慕,看看姚蘭又看看照片說:“和你年輕的時候真像,笑起來更像。”

“我們年輕的時候,笑過嗎?”

“以前哭,現在笑,也行啊。”

姚蘭望向丁美兮:“要是沒你,我都熬不到現在。”

“這句話該我說。”

時光泛起,帶出一絲傷感。丁美兮趕緊岔開話題說:“要是不忙,我帶你去吃一家小攤牛肉麵,味道和十幾年前吃過的一模一樣。”

“下次吧。明天他要去鼓浪嶼看一個房子,後天就回去了。”

“十八年了,第一次見。下次又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姚蘭拉住丁美兮的手滿是憧憬地說:“要是他那個民宿搞好了,我就經常來,天天找你。”

女人聊天,李唐插不上話。他又給大家添了輪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起肥碩的海螺來。不過,比海螺更讓他開眼的是餐廳的牙簽,兩根一組,搭在一塊小小的玉石上,拿起來細看,牙簽的一端還刻著餐廳的名字。

另一邊的李春秋終於放下了手機,他給手機插上充電寶,端起已經涼了的清酒,對李唐說:“不好意思,來。”倆人碰了碰杯,李春秋說了句慣常的場麵話:“忙嗎最近?”

“您在這兒坐著,我哪敢說忙。瞎混唄。”

似乎是習慣,剛吃了一口酥嫩的和牛,李春秋就拿起了牙簽。他用手捂著捅了捅牙齒,客氣地問:“在廈州搞專車,人均收入怎麽樣?高嗎?”

“分和誰比了,反正餓不死人。”

李春秋瞥了一眼丁美兮,壓低聲音又說了一句:“我給酒店打過電話,扔下去的行李箱被清理過了。”

“我去看過,碎成了渣,不可能有指紋。”

兩人對視一眼,李春秋又把話題拉回到之前:“企業呢?台商在這邊的狀況好不好?”

“大人物才操心的事情,我不太懂。”

“了解廈州的房地產嗎?我在鼓浪嶼看了個房子。”

李唐往嘴裏塞了一塊生魚片,默默地搖搖頭。雖然是可信之人,但他確實和李春秋聊不到一起。而且他也真的不了解房地產,反正現在什麽房子他也買不起。

眼看就要陷入尷尬的境地,李春秋伸手把酒壺拿過了,自己添上,突然問了李唐一句:“你是一直就不沾酒,還是今天不想喝?”

“也不是。開出租的叫代駕,沒那個必要。”

“抽煙嗎?”

“好像這屋裏不讓抽吧?”李唐說完,立刻領會了李春秋的意思。丁美兮並不是他們今晚要見的人,李春秋有些話不能當著她說。

二人來到院子裏,李春秋點了一根細細的香煙,抽了一下,隻在嘴裏轉轉,就吐出來了。

李唐沒抽,他在一旁看著李春秋,問道:“沒癮頭,你還抽它幹嗎?”

“你呢,一直就沒學會?”

“戒了。”

“戒煙?要二胎嗎?”

李唐苦笑了一下:“以前是想過。我要像你這樣還差不多,養個孩子多貴啊。”

李春秋也苦笑了一下:“每天起床三件事,要債,還債,戒煙。生意如今不好做,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沒事,我這本比你的厚多了。”

一句自嘲拉近了兩個中年男人的距離,李春秋感慨道:“不好念,還不能不念。敲鍾打坐,吃素念經,誰讓我們在廟裏呢。”說著,他把抽了一半的煙插進煙灰桶裏,隨手又點了一支,“再往下抽就全是焦油了”。

李唐看看李春秋,想了想說:“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覺得,叫咱們今天去安竊聽器,就算沒有意外,能成嗎?”

李春秋望向李唐,眼神中透出一絲意外和不解。

李唐接著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上麵也知道成不了。所以先找個人,去另一家酒店提前安好。然後等著這邊出事,蟑螂也好,人也好,隻要有隱患,代表團隻能搬走,搬到那個最具備接待可能的酒店去。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瞎猜的。”

李春秋抽煙的頻率明顯加快了,過了一會兒,他問李唐:“你怎麽看新竹這個人?”但沒等李唐回答,他自己先跟了一句:“要是下棋,咱倆加起來也贏不了他,你覺得呢?”

“他腦子轉得是挺快的。”李唐回答得很謹慎。

“殺伐決斷,我要是老板,也喜歡這樣的人。”李春秋又抽了一口煙,話題一轉,“我特別討厭下棋。姚蘭給孩子報興趣班,我一向反對。”

“喜歡什麽,得看孩子自己。”李唐依舊很小心。

“孩子是不知道的。她們需要家長的引導。如果你告訴她,犧牲是對的,她就會奮不顧身。不管你是不是騙她,你說呢?”李春秋看了李唐一眼,接著說,“所以自己的腦子要清楚。兩年了,今天是我第一次喝酒。我什麽都不怕,就怕糊塗。”

李春秋似乎一直話裏有話,李唐正要說點什麽,姚蘭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們聊什麽呢,這麽半天?”

李春秋的煙又抽到了一半,他把煙頭往桶裏一插,看看李唐,對姚蘭說:“來了。”

* * * * * *

分別的時候,姚蘭久久擁抱著丁美兮,眼裏還隱隱泛起淚光。丁美兮似乎也十分不舍,但回到李唐的車上,她還是長出了一口氣——這樣的會麵太讓人疲憊了,不能遠,也不能近。

李唐一上車就碎嘴地抱怨:“我是沒吃飽。烏冬麵還沒上呢,你們就要走,全世界的女人都不吃主食嗎?”

車窗開著一半,夜風吹散了丁美兮的頭發。她扶著腦袋說:“後來上的那個雞尾酒,我當是飲料了,喝了一半才知道,你也不提醒我。”

“我也不知道啊,別說喝的了,好幾樣吃的我都沒見過。你說,這頓飯得多少錢?”

“越有錢的人,掙錢越容易。我也隻敢說帶他們去吃個牛肉麵。”丁美兮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閉著眼感慨道,“吃頓飯就要花這麽多,他們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挑男人就像挑搭檔,一步錯步步錯。你當初要是找了李春秋,現在也不用這麽受罪。”

“是啊。就這命,找菩薩訴苦,菩薩也不理我。”

“許願的時候是不是沒許對,不過老火對你挺好的。”

丁美兮自嘲地笑了笑,望著前方問道:“姚蘭來,我也不知道。林彧不信任我了,是嗎?”

李唐反問道:“你要聽實話嗎?”

姚蘭立刻回了兩個字:“不要。”

李唐停了停,喃喃說道:“林彧是個聰明人。下棋,辦事,都比咱們強。對付聰明人,要多長個心眼。至於狗屁信任,下了車就把它忘了吧,上麵從來沒相信過任何人。”

丁美兮也停了一會兒,說:“我總覺得,林彧快瘋了,他早就不是以前的新竹了。”

李唐感受到了丁美兮心中的不安,他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但也不想眼睜睜看丁美兮深陷其中,隻好岔開話題說:“昨天晚上,我又夢著幺雞了。”

“他說什麽?”丁美兮好奇地問道。

“還是那串數字,我還是猜不透。成心病了,這個鬼到底想告訴我什麽?”

* * * * * *

挖出李春秋和姚蘭,讓汪洋也很興奮。盡管和北京開了一天的視頻會議,讓他有些疲憊,但他還是把段迎九叫到了辦公室。

“把你認為的那個內鬼名字寫下來吧。”汪洋在桌上鋪了一張紙。段迎九二話不說,刷刷兩筆。汪洋戴上眼鏡一看,有點吃驚地問道:“你覺得那個鬼,是他?”

“很意外嗎?”段迎九看著他反問。

“我還以為是另一個人,咱們想的不一樣啊。”

“你別嚇我啊,專案組就那麽幾個人,會有兩個鬼?”

“口袋不是已經張開了?到底是哪個,這次就看誰往裏鑽了。”汪洋想了想,又問道,“布控什麽的都安排好了?”

“放心,大峰安跟蹤器一絕,又快又隱蔽。還有老魏給他放風,絕對百分之百。別說一輛英菲尼迪,就是來個孫悟空也跑不了。”

* * * * * *

黃海和朱慧在國安局食堂裏吃得狼吞虎咽。連軸轉了十幾個小時,兩人都餓得前心貼後背了。黃海快速扒拉完了一盤炒飯,喝了口水,問道:“我的活兒差不多了,你還得多久?”

“沒準得通宵了。你先回吧,不用等我。”

“都過了那麽多人了,還不夠?”黃海說著瞄了一眼低頭吃飯的朱慧,見她沒吭聲,又說道,“你不覺得嗎,老段最近有點神神秘秘的。”

“她一直不就那樣。”

“顛三倒四,以前好像不是吧。”

朱慧的勺子停在半空,她抬起頭看著黃海說:“你到底想問什麽?”

黃海特別認真地湊過去,小聲回答:“會不會是,早更了?”

“滾!”朱慧白了黃海一眼,繼續埋頭在炒飯裏。

黃海端起餐盤,說了句“遵命”,朝外麵走去。食堂的牆上掛著表,黃海看了看,加快了腳步。

沒一會兒,摩托車從國安局駛出,一路開到了一座海邊的遊樂場。夜班時分,這裏的氣氛如同鬼城一般陰森。黃海掏出手機,看見上麵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而短信的內容也隻有短短一串數字:0216。

黃海停好車,掏出手電筒,沿著遊樂場四周尋找起來。沒一會兒,他在一個寫著編號“0216”的垃圾桶前停住了腳步。黃海伸手進去,拽出來一個黑色的背包。借著手電的光亮,他打開看了看,一摞摞的現金,剛好五十萬。

* * * * * *

第二天一早,李唐送小婷去學校。雖然,暫時還沒有收到林彧的下一步指令,但李唐卻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快到校門口的時候,他對小婷囑咐說:“有個事和你說一下。最近要是有事情,別發微信和短信,打電話吧。”

“嗯。”小婷輕輕地答應著。

李唐接著說:“除了我和丁阿姨,要是有別人去找你,說是我讓他來的,不管誰,哪怕有我的聲音留言,都別信。我最近的微信被盜過,聽說手機上的信息,很容易被黑客盯上,你知道吧?”

“知道。”

小婷溫順異常,李唐看看她,不放心地反問道:“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囑咐你這些事情?”

“我都聽你的。還有別的嗎?”小婷依舊如此。

“還有就是,丁阿姨那邊,可能家裏有點小事情,想回來住幾天。可能就最近,我是說……”

李唐有些尷尬地支吾著,卻被小婷打斷了:“我也有個事想和你說。我申請了宿舍,下周一就能住學校了。”

“你不用住校。過了這幾天我就接你回去,那是你家。”

小婷正要下車,可聽了李唐的話,她又關上車門,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到底在外麵欠了多少錢?是高利貸嗎?那些要債的沒有底線,他們會怎麽對你?你為什麽不找丁曉禾?”

沒有一個問題是李唐可以解答的,麵對小婷關切的目光,他也隻能敷衍地安慰道:“放心,沒什麽問題,很快就好了。”

小婷知道這不是實話,她沒再說什麽,失望地下車離開了。

* * * * * *

碼頭上,通往鼓浪嶼的輪渡緩緩靠過來。閘口一開,遊客們紛紛朝船上走去,姚蘭和李春秋也在登船的人流之中。而他倆身後,還有一位戴帽子的遊客,戴著墨鏡拎著水壺,此人正是段迎九。

到達鼓浪嶼後,李春秋和姚蘭來到早已預訂好的酒店。酒店的一樓,不僅視野開闊,景色優美,還自帶一個拱形頂棚,是一個半露天的咖啡廳。

二人選擇坐在窗口的一張桌子上,李春秋慢慢地攪動著咖啡,而姚蘭則一直在和手機裏的女兒視頻,不停地詢問和叮囑:“早晨的蜂蜜喝了嗎?不要喝澳大利亞的,喝新西蘭的。你怎麽總是記錯,我和阿姨說,叫她提醒你。Nicole有沒有打電話?這星期不是改成日語課了嗎?”

剛點的奶茶終於送到了姚蘭的跟前,李春秋一抬頭叫住了正要離開的服務員:“不好意思,外麵的摩托艇,怎麽個玩法?”

“太危險了,玩它幹什麽?”姚蘭耳聽八方,一邊視頻,一邊阻攔道。

但李春秋的態度並未改變,於是“服務員”哪吒彬彬有禮地詢問道:“您問的是競速艇、運動船還是汽艇?”

“還有什麽?”

“本來還有噴氣艇,前天發動機壞了,還沒修好。如果您第一次玩,可以先試試簡單的。水上摩托可以嗎?”

“怎麽收費?”李春秋望著哪吒迅速問道。

哪吒保持著職業的笑容對答如流:“看您選座式還是立式。座式的加教練每分鍾十五,會員是十塊。五分鍾起。”

“謝謝。”李春秋禮貌地點了點頭,待哪吒離開後,他拿起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往外麵走去。

海灘上遊客眾多,李春秋一邊抽煙,一邊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手裏的煙隻剩一半了,他緩緩走到不遠處一個清掃垃圾的保潔員身邊,把半截煙往垃圾鬥裏一扔,隨口抱怨了一句:“沙子夠粗的呀。”

保潔員的皮膚被曬得又粗又黑,他光著腳踩在沙子裏,動作熟練地用夾子夾著塑料袋和飲料瓶,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這還是洗過的。”

李春秋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空:“好幾天都看不見太陽,這是要陰幾天啊?”

“那誰知道。”

“天氣預報也不準,早知道不來了。”李春秋說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去。桌子旁,姚蘭已經結束了視頻通話。李春秋朝她揮揮手,二人一起上了三樓的客房。

樓道裏空無一人,李春秋刷開房門,卻並未將門卡插進牆上的卡槽內。他一邊四下打量,一邊拉著姚蘭說:“我先去衝個澡,太悶了。”

姚蘭立刻會意,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衛生間。停了幾秒鍾,李春秋打開花灑,伴著嘩嘩的流水聲,他神色凝重地小聲說:“辦入住的時候,前台把身份證拿走的時間有點長。你不覺得嗎?”

姚蘭想了想:“我一直在看著她,沒發現什麽問題。”

李春秋搖搖頭:“你見過剛住進來,客房服務員就來打掃的嗎?”

姚蘭輕輕摸著他的手臂,勸慰般地猜測說:“我們是早晨來的,她們也許還沒收拾完。”

“海邊那個保潔,連昨天的天氣都不知道。我故意說錯,他也分辨不出來。隻有一種可能,他昨天根本就不在這兒。”

再也找不到僥幸的借口,姚蘭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衛生間的水流了十幾分鍾,李春秋關上龍頭,對姚蘭說:“下樓吧,去玩一會兒。”

* * * * * *

各式摩托艇,整齊地停在窗外的海邊,納蘭站在櫃台前給二人辦手續。姚蘭沉默地站在旁邊,臉色有些陰沉。李春秋則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細致地挑選著裝備:“這兩個的扣子都鬆了,幫我換一下——那台最靠邊的摩托,是汽油的還是柴油的?油滿不滿?”

一個穿著製服馬甲的小夥子一邊回答問題,一邊幫他拿東西。此時,納蘭抬頭問了一句:“要不要教練?”

“不要。”姚蘭搶先回答道,看上去她好像還在因為丈夫要玩這個危險遊戲而生氣。

摩托艇像一把刀,把海麵一劈為二。它行駛的速度並不快,因為坐在駕駛員位置的是姚蘭。李春秋坐在姚蘭身後,一邊幫她協調,一邊耐心教導:“記住,先掛保險再打火。加油的時候別太猛,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一樣。拐彎的時候適當減點油,萬一遇著風浪,別離別的船太近,別減油,否則會讓浪打翻。萬一掉進水裏,別著急,你有救生衣,電子保險也會起作用。”

姚蘭一言不發,雙手微微有些顫抖。李春秋從後麵握住她的手,接著說:“隻要我還在岸上,他們的注意力都會是我。等你開到剛才的位置,我就往酒店裏跑。他們會有人跟著你,別慌,跑到人多的地方,就有機會。記住地圖上看過的那幾個地方,換掉衣服,紮到人堆裏——上麵一定會想辦法,肯定有人會接你。隻要能到市區,你就贏了。”

摩托艇兜了個大大的圈子,開始往回行駛。眼看距離海邊越來越近,一直沉默不語的姚蘭突然說了一句:“你走。”

“不可能。”李春秋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聽我說!我什麽都不會,腦子笨,家裏有多少錢都不知道,功課不會輔導,連留學報名都不會,出去也是個廢物。你的體力好,反應也快。我留下,你還有個救。”不等李春秋反駁,姚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說,“孩子怎麽辦?你媽怎麽辦?別想你自己,想想她們!”

這句話像一根針,把李春秋的嘴縫上了。他望向越來越近的海岸,幾個頗為特別的“工作人員”已經有意無意地朝他們靠攏過來。

沒有退路了,李春秋在心裏做出選擇。

摩托艇靠岸後,姚蘭率先從上麵跳下來,緊接著李春秋也踩到岸邊。兩個人合力,將車頭掉回出發時的方向。麵向大海,姚蘭最後望了一眼李春秋。幾秒鍾後,李春秋衝她笑了笑,突然說了一句:“記住我的話!”

沒等姚蘭反應過來,李春秋突然推了她一把,瞬間轉身,搶下賣菠蘿小販的尖刀,把一個路過的女遊客死死地勒住,衝姚蘭大喊了一聲:“走!”

眼看著海灘上的人被李春秋吸引了過去,姚蘭手忙腳亂地去開摩托艇。可不知道為什麽,連續摁了幾次綠色的開關,摩托艇就是打不著火。姚蘭滿頭大汗,她在摩托艇上又踢又打,卻依舊無濟於事。

一直沒聽見摩托艇的啟動聲,李春秋心裏更急了。沒想到,一直被他勒著脖子的人質,反倒沒那麽緊張,她伸手拍拍李春秋的胳膊說:“勞駕,稍微鬆一點。能說話就行——手上注點意啊,別萬一紮歪了,就收不了場啦。”

但圍在外麵的國安幹警們都緊張壞了,因為李春秋劫持的人質,不是別人,而是段迎九。雖說段迎九有點身手,但麵對歇斯底裏的李春秋,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李春秋並不知情,勒緊了胳膊,衝段迎九吼道:“別說話!”

段迎九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殺人犯都不叫喚。你哪敢殺人,身上一直沒命案,還能回頭。你比你老婆聰明,要是換了她我還真有點怕。”

李春秋越來越緊張,看著還在拍打摩托艇的姚蘭,歇斯底裏地喊道:“再動就是個死。你試試!”

段迎九置若罔聞,隻管往姚蘭的方向走,反倒是變成了她的勁兒帶著李春秋:“算了。咱們這個歲數的人,銀行有貸款,事業不好不壞反正是扔不掉,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又那麽笨,孩子還沒考大學,手上腳上全是自己戴好的鐐銬,你豁不出去……”

“閉嘴!”李春秋的刀尖已經頂住了段迎九的皮膚。

沒想到,段迎九一個閃身,直接轉到了李春秋的對麵:“真要動手啊?挪個位置,刀子該對準動脈。”

撲通——笨手笨腳的姚蘭從摩托艇上摔下來,掉進了海裏。李春秋見狀,把刀子一扔,發瘋般地朝她跑去。但沒等他跑出兩步,幹警們便蜂擁而上,把他撲倒在地。

看著掙紮的李春秋和落湯雞般的姚蘭,段迎九不禁感歎了一句:“唉,都不容易呀。”

* * * * * *

回到單位辦公室,大峰和哪吒一人抱著一桶方便麵,頭也不抬地禿嚕著。出任務回來,一個個都像餓死鬼似的。黃海和丁曉禾留在單位繼續排查資料,沒有參加這次行動。梳理完一摞資料,丁曉禾抬頭問大峰:“怎麽樣,鼓浪嶼的事情順利嗎?抓人還是幹什麽?”

“什麽都有。”大峰答道。

“那怎麽沒把人帶回來?”丁曉禾問。

大峰又吸溜了一口麵條,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運氣這東西,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吧?”

黃海之前一直沒說話,他排查速度比丁曉禾快得多。不僅如此,他還時刻關注著手機上直播的比賽,時不時地還發條彈幕。可聽了大峰的話,他忍不住問道:“那到底是抓著還是沒抓著啊?”

此時,手機裏傳來南美洲的解說員**澎湃的聲音。哪吒循聲看了一眼手機,對黃海問道:“最近還買足彩啊?”

“買,上次還中了一千二,小摩托加油全靠它了。”

* * * * * *

段迎九戴著手套仔細搜查著英菲尼迪的每一個角落。一根刻著小字“爪楊枝”的精致牙簽,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她小心地捏在手裏看了看,然後給朱慧打了個電話:“問問你那些富二代的閨蜜,廈州最好的日本館子,牙簽能精致到什麽程度?”

沒過半小時,朱慧直接發來微信,餐廳名稱地址一應俱全。段迎九回了個大拇指圖標,對現場的人吩咐道:“我先撤了,你們準備拖車吧。”

剛上車,汪洋的視頻電話就進來了。段迎九一分鍾也不想耽誤,她把手機卡在支架上,一邊飛車一邊和領導匯報工作。車速讓信號斷斷續續,視頻裏的汪洋頻頻讓段迎九開慢點。

段迎九完全沒有降速的意思,她隻是提高了嗓門,把自己的計劃又說了一遍:“五號安全房,臥龍小區7號樓101,老魏和納蘭已經把他們藏好了。現在,隻要不讓姚蘭和李春秋露頭,那個鬼自己就會暴露。這回能聽見嗎?”

“什麽時候再帶回來?”電話那邊的汪洋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

“登台唱戲,什麽時候謝幕了,什麽時候再回。”

段迎九說完掛斷了電話,透過車窗望去,一條小路蜿蜒向前。路的盡頭,正是李春秋他們四人之前吃飯的會所。

聽明她的來意後,會所經理把段迎九帶進了李春秋他們吃飯的包間。除此之外還叫來了當天的服務員和接待員,一起配合調查。牙簽確認無誤,正是出自這家店。但當段迎九提出調看監控的時候,經理卻無奈地說:“黑卡顧客都有隱私需要,店裏也沒有攝像頭。門口的監控隻保留一天,但是很奇怪,昨天晚上的壞掉了。”

段迎九第一次遇見這樣的餐廳,不禁朝包間四周打量了起來。

經理見狀趕緊解釋說:“我們強調私密性,顧客到店之前的一分鍾,菜就會上齊。每個服務員都受過訓練,基本不會和客人麵對麵。”

“添酒加菜,你們總要見見吃飯的人吧?”

“日式服務都是躬身低頭,她們也不會主動去看客人的臉。”

段迎九一時有些撓頭,想了想,問服務員:“沒有臉,別的也行。衣服,發型,包,手表,或者是不是瘸子,傷疤,什麽都行。和那對夫妻吃飯的不是兩個人嗎,好好想想,男的女的都算。”

服務員有些茫然,可她身邊的接待員突然說了一句:“鞋可以嗎?”

“你說。”段迎九馬上鼓勵道。

接待員回想了一下說道:“在門口換鞋的時候,最後進來的女士,穿著一雙淺綠色的休閑鞋,LV的,我怕弄髒了,還特意往裏麵放了放。我隻記得住這個,因為這個顏色挺特別的,所以我有印象。”

段迎九眉頭微蹙,淺綠色LV,這雙鞋她也有印象。

* * * * * *

此時,英菲尼迪已經被裝上拖車,拉到了地麵上來。不遠處的路邊,林彧坐在車裏看著拖車慢慢開走。他拿出手機,撥了122的報警電話,問道:“麻煩你,海滄台灣街,悅實廣場的地下停車場,我的車不見了,是不是沒停在車位裏。會被拖走嗎?”

手機裏說了幾句什麽,林彧輕輕答道:“那就是丟了,謝謝。”他掛斷電話,想了想,打開新建短信的頁麵,輸入了一串數字:44444。

* * * * * *

專案組辦公室,還在加班的黃海聽見手機發出了短促的振動聲。是短信,他拿過手機掃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放下,繼續幹活。一直幹到深夜,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喝了口水走出了辦公室。

此時,大樓裏已經基本沒什麽人了。黃海慢悠悠地溜達到機房門口,往裏掃了一眼,然後推門走了進去。屋裏沒人,可桌上的杯子還在冒熱氣。他直接來到一台計算機前,打開屏幕保護,輸入一串密碼,剛剛打開查詢頁麵,樓道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黃海?”值班員推門進來,看到黃海揉著脖子坐在電腦前,奇怪地問道。

黃海已經把屏幕恢複成了之前的畫麵,他懶洋洋地回頭反問:“不好好值班,跑哪兒去了?”

“上廁所算脫崗嗎?你來這兒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啊?又篩出來幾個新目標,進係統接著查唄。我們專案組成民政局了,全體加班查兩口子。出軌談戀愛的也算,眼睛都快查瞎了。”黃海說著,閉上眼睛又揉了揉脖子。

* * * * * *

李唐這次真的慌了。在等待一個醉酒的客人在街邊嘔吐的時候,他接到了林彧的電話——李春秋和姚蘭被抓了。

掛掉諾基亞手機,李唐馬上給丁美兮打了個電話:“你在哪兒,別動,等我過去。”

之後,他顧不上還在馬路邊掙紮的乘客,一路飛車到了火傳魯家。見到丁美兮劈頭問道:“李小滿回來沒有?”

係著圍裙做飯的丁美兮一聽到李小滿的名字,下意識地問道:“她又出什麽事了?”

李唐盡量控製情緒,壓低聲音說:“李春秋和姚蘭被國安抓了。不要慌!記住我說的話,現金,充電寶,外套,兩瓶水,除了這些什麽都不要帶。把廚房的火關掉,跟我去接李小滿。要是她問,就說要給她辦轉學,明天先不用去了……”

李唐交代的話還沒說完,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兩人立時屏住了呼吸,停頓了幾秒鍾後,丁美兮問了一句:“誰?”

“我。”段迎九在門外回答道。

* * * * * *

段迎九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隻留了一道縫,丁美兮堵在裏頭問道:“這麽晚了,有事嗎?”

“有事。”段迎九回答得直截了當。

“您說。”丁美兮還是沒有讓開的意思。

段迎九看著她,越發疑惑地說:“就算是個過路的和尚,丁老師慈悲心腸,也得給碗水喝吧?”

“您是喝水,還是問話?”

“不管是哪樣,能進去說嗎?”

正在兩人在門口僵持不下的時候,後麵伸出一隻手,直接拉開了大門——是李唐。段迎九絲毫不感到意外,她大步走進屋裏,單刀直入地問:“仙嶽路人民公園附近有家隻有黑卡VIP才能進去的會所,專營日料,像咱們這種工薪階層的老百姓,進一次就把家吃垮了。丁老師,你去過嗎?”

“去過。”李唐搶先回答了這個問題,“窮單身豁出去一次,小人物也能吃頓大的。我們沒去過你說的那個地方,不便宜的日料倒是吃過。我和前妻勾勾扯扯,這犯法嗎?”

“犯法。”段迎九凝視著二人,“現在有一樁小案子,你要不要聽聽?”之後,她把李春秋和姚蘭的身份任務一一講明,並說出了那雙被接待員指認出來的LV鞋子。

聽完段迎九的講述,丁美兮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取出鞋子,擺在了茶幾上。李唐拎起一隻鞋,指著鞋幫上的logo說:“這雙鞋根本不是LV,你看清楚,兩個v,一大一小。和它一模一樣的,這家店在淘寶上賣了七千四百多雙,我為什麽會記得這麽清楚?”李唐說著掏出手機,打開淘寶,翻出一頁和客服的聊天記錄,舉到段迎九麵前:“都是客服忽悠我的。說他們賣了這麽多,沒一雙有質量問題。他們從沒說過自己是國際牌子,創始人姓呂,賣的不是假貨,這是正品。鞋是我買了騙她的。沒騙成,又訛了我個真錢包。”

不管李唐說什麽,除了瞥了一眼他手機的頁麵,段迎九自始至終都在凝視著丁美兮。李唐太聰明,所有的說辭都是他設計好的,而經曆了醜聞和離婚的丁美兮似乎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段迎九覺得她離成功也許隻差幾個問題了。“你說,昨天整整一個晚上,你和李師傅都沒出門,你們在哪兒,都做了些什麽?”見李唐又要搶答,段迎九打斷他說,“我想聽丁老師自己說。”

丁美兮長出了一口氣,她知道此時自己已經避無可避,於是索性抬起頭,看著段迎九回答道:“就在這兒,在我家。還有——火傳魯也在。”

“三個人,這是要唱戲嗎?”

“在談判。”

“談複婚。開誠布公,什麽都能談——”說到這兒,丁美兮突然起身,快步上前打開了衛生間的門,“從結婚到現在,衛生間裏都沒有過火傳魯的毛巾和牙刷——”隨後她又撩開了客廳角落的床單,指著單人行軍床說:“他在這兒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就搬到了新單位的辦公室,包括今天在內。咱們是熟人,臉上掛不住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也沒必要再瞞著。婚是離了,心離不了,李唐這麽個窩囊廢,在一起的時候我恨不得一天都過不下去,真搬走了又像野貓抓了心。昨天怎麽和老火說的話,今天一模一樣學給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你說怪不怪?”

段迎九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丁美兮,此刻她慢慢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似乎準備離開。可就在經過櫃子的時候,她突然伸手拿起了丁美兮的手機:“你越這麽說,我對老火越感興趣。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聽聽他怎麽說?”

李唐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但丁美兮看上去卻相當鎮定。“好啊。”

話音未落,手機便遞到了眼前。丁美兮接過手機,遲疑了一下,滑開屏幕,撥打了火傳魯的號碼。

等待了很久,電話裏終於傳來了火傳魯的聲音:“美兮?”

丁美兮打開免提問:“你在哪兒?”

“公司。有事嗎?”

頓了頓,丁美兮說:“李唐又來了,你要不要回來?”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段迎九死死盯著丁美兮,李唐則下意識地揉了揉被拔掉牙的腮幫子。

見火傳魯沒反應,丁美兮又說道:“該說的話,總要說個清楚。按照昨天晚上說的那樣。”

“昨天晚上?什麽?”火傳魯突然問道。李唐的手停在了腫脹的臉頰上,段迎九的手已經輕輕伸進褲兜摸索著什麽。丁美兮的臉色異常蒼白,她抿了抿嘴唇,努力控製著舉電話的手,以防出現肉眼可見的抖動。

這時,手機裏刺啦了一聲,火傳魯的聲音再次傳來:“信號不好,剛才卡住了——不管他說什麽,我還是昨天那句話,我不離。”

丁美兮抬眼望向段迎九,掛斷了電話,之後問了一句:“夠了嗎?”

段迎九把手從褲兜裏抽出來,依舊望著丁美兮說:“你覺得夠,那就夠啦。”

“還有別的事嗎?”丁美兮又問道。

段迎九轉而看了李唐一眼,輕輕說:“朋友就是這樣,有事總要先記著自己人。你們沒問題,我晚上也能睡得著了。”

* * * * * *

在電腦前耗了將近一個小時,黃海一杯接一杯地喝水。值班員再次端著水壺,準備燒水泡茶的時候,發現桶裏已經空了。“換個水啊。”他說著,拎著空桶走了出去。

黃海頭也沒回地嗯了一聲,但眼睛餘光一直跟著值班員的腳步。他前腳出門,黃海後腳便將電腦切換到一個加密的後台頁麵,輸入密碼後,屏幕上彈出一個搜索框。黃海一邊回頭張望,一邊在搜索框裏輸入了“安全屋”三個字,一敲回車,八個安全屋的具體地址赫然在目。他快速打開已經靜音的手機,將這八個地址無聲地拍了下來。

黃海把每個號碼挨個撥出,每排除一個,就把一個號碼劃掉。直到問到臥龍小區,物業回答,親眼看見有人出入。

“你等一下,我親戚剛進去,忙忘了,抱歉。”黃海搪塞了一句,掛斷了電話。隨後,他又撥了另外一串手機號碼,剛一打通就說:“是臥龍小區的值班電話嗎?臥龍小區?對不起打錯了。”

再次掛掉電話後,他打開那個慣用的足球直播App,點開第一場正在直播的比賽,快速發送了一條彈幕:7-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