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城摞城下(6)

我估摸了一下,看那兩個中年男子的模樣,是有道行的人,但道行深淺還未可知。不過以叔父的手段,再加上我,拿下他們兩個並不成問題,關鍵是,剛才那個老頭哪裏去了?

他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和合偶?

念及此,我深感還不能貿然行事,便道:“我們是跟著剛才那個人過來的。”

“剛才那個人?”左首的男人道:“是羅先生麽?”

我一聽有門兒,便連忙點頭,道:“對,是我羅叔叔。”心中卻暗罵:“呸,就是個壞老頭,才不是我叔叔。”

左、右首的兩人對視了一眼,略沉默片刻,右首的男人遲疑道:“如果是羅先生引路,那……”

“你囉嗦啥哩?!”叔父瞪眼道:“羅大哥要引我們入城豪賭,你在這裏阻三攔四幹啥!?”

叔父也學我,開始順杆爬了。

左首那男人賠笑道:“兩位不要著急,羅先生進門的時候,並沒有說後麵還有朋友,因此我們才要詢問清楚。敢問兩位進城,要賭什麽?”

“廢話!你說賭啥!?”叔父已經不耐煩了,喝道:“賭命!咋了?!”

叔父這是脅迫之言,那兩個人但凡再攔阻一下,叔父就該動手了,我也暗中蓄力,以備不測,卻不料那兩個人聽見“賭命”二字,臉色立變,也不笑了,竟瞬間肅容,讓開道路,躬身作揖,道:“原來是貴客駕臨!在下多有冒犯,恕罪恕罪,請進賭城!”

我和叔父都是一愣,繼而大喜,再也不搭理那兩個看門的,昂首闊步挺入石門。

那兩個看守則大聲呼道:“賭命貴客到!”

聲音喊得頗大,叔父罵了聲:“信球!”

甫進石門,我和叔父就被嚇了一大跳——石門內是一條長長的過道,足足有六七尺寬綽,鋪的都是青石老磚,十分平整幹淨。

過道兩側皆是長明巨燈,照的四周亮如白晝,耀眼異常,燈柱前後綿延數十丈,足足有百盞不已!

每盞長明巨燈之下,又都立著一個人,幾乎是一樣的高低胖瘦,也如石門看守一般的打扮,五色長衣,非僧非俗,非儒非道。

不同的是,石門看守臉上帶笑,而這些人卻個個立如標槍,麵無表情,狀如石刻,紋絲不動!

叔父低聲道:“這地下咋這麽大的陣勢?”

我卻知道,開封地下埋著古城呢,這才哪兒到哪兒?

我和叔父走在過道上的時候,每經過兩盞燈,便有兩個泥雕石刻一樣的人彎下腰來,躬身作揖,霎是奇怪。

我心中既驚且異,還暗自捏了把冷汗:還好剛才在石門外沒有動手,好家夥,這石門之內還埋伏著一幫強人,如果動起手來,諸事難料!俗話說,好狗咬不過村,我和叔父兩個人恐怕要栽。呸!這話說的,把自己和叔父都給罵了……

轉念又思忖道:這些人對我和叔父這般恭敬,卻是為何?

難道就因為叔父說了句:“賭命”?

那這其中又暗含著什麽貓膩?

我和叔父也不好問,隻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鞠躬作揖中茫然走過。

過道盡頭,又是一處大門,卻非石質,而是五色木質,門口也有看門人,卻非男人,而是女子——兩個妙齡女子,一個身著白裙,一個身著黑裙,都是正值青春,頗具顏色,笑容也可人,見我和叔父近前,便稍稍一迎,道:“貴客請更衣。”

“啥?!”叔父愣道:“更衣?”

那兩個女子手中各自捧著一疊衣服,白裙女子笑吟吟道:“貴客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穿著多有不便。”

黑裙女子道:“賭城已為貴客準備了新衣,我們伺候著更換。”

說著,那白裙女子就上前伸手去解我的衣扣,我臉色一變,急忙後退,道:“我不換,你別碰我!”

叔父也道:“不更中不中?俺倆就喜歡穿濕的。”

“也好。”那白裙女子掩口而笑,黑裙女子說道:“貴客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如果確定不換衣裳的話,就請進吧。”

眼見兩女放下衣服,伸手推門,我和叔父便要進去,那白裙女子忽然說道:“貴客,請記好,願賭就要服輸。”

我和叔父不禁怔住,叔父道:“啥意思?”

白裙女子斂了笑容,道:“既是賭命,輸了,就要把命賠上。”

我吃了一驚,道:“真有賭命的?”

“怎麽?”黑裙女子也變了臉,道:“兩位是來玩笑的麽?”

“不管是否玩笑,在這裏,玩笑也當真。”白裙女子森然道:“既然在石門處說了‘賭命’,那便是和冥冥簽了賭命的契約,如果輸了,即便是反悔,也不得好死!”

我心頭大震,再看叔父,臉色也是異常難看,他道:“在石門那裏說了賭命,進來就一定要賭?”

“是的。”黑裙女子道:“賭城,最歡迎的人,就是賭命的人,隻有賭命的人,才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即便是沒有入門憑信,即便是沒有引路人,我們也會歡迎。”

我和叔父這才明白,為什麽那兩個看守石門的人在聽見叔父說出“賭命”二字後,態度有那麽大的轉變!

叔父沉聲道:“如果賭輸了不服,就不得好死,是吧?”

白裙女子點點頭,道:“是的。”

叔父陰測測道:“咋個不得好死的法?”

“人生出來的時候,法子都是一樣的。”黑裙女子詭異的一笑,道:“可是人在死的時候,卻各有各的不同。先前有個叫元囯中的,是什麽火德門的門主,在賭城中與人賭命,結果輸了不認,還強自逃出了賭城。可是,沒過多久,他的陰魂便飄**回來了……”

白裙女子接著說道:“逃是逃不掉的,就算人走了,變成鬼還一樣會回來,這就是冥約的束縛。所以這個地方,又叫鬼穀!”

我聽得又驚又怒,道:“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也要當真?!”

黑裙女子肅容道:“鬼穀有冥約,賭城無戲言!”

我愣了愣,道:“你們賭命,是怎麽個賭法?”

白裙女子笑道:“兩位進去之後,自然會知道。”

我又問道:“你們這裏,來賭命的人多麽?”

黑裙女子點頭,道:“多。”

我道:“他們為什麽要賭命?”

白裙女子道:“各人有各人的因由,並不相同,所以,這個問題,我們沒法回答。”

我道:“那賭命的人中,賭贏的人又有多少?”

白裙女子詭譎的一笑,搖搖頭,道:“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賭命賭贏過。”

我心頭大震,不由自主的看向叔父,叔父卻滿不在乎,臉上全是不屑的譏笑,道:“沒人賭贏,那是因為沒有成色,藝高的人才膽大,我今兒既然來了,就有贏的人了!”

黑裙女子笑道:“贏了,就有說不盡的好處。祝您好運!”

叔父道:“這門一進去就是賭命的地方?”

“不是。”白裙女子道:“進去以後,自然有人引路,各種賭法應有盡有,您可以先賭別的,把賭命留在最後。”

我道:“在這裏留多久都可以麽?”

黑裙女子道:“留多久都可以,但是在沒有賭命之前,是出不了賭城的。”

叔父瞪眼道:“那我們吃喝拉撒睡在哪裏?”

白裙女子笑道:“既然是賭城,就一定讓您滿意。這裏管吃,管住,是溫柔鄉,是安樂窩。”

叔父點點頭,道:“那我倒要見識見識了。”

黑裙女子道:“兩位請進吧。”

叔父昂首闊步,當先便入,我跟在他後麵,心中惴惴不安,臨進門的時候,又止住了步子,回頭問那白裙女子道:“剛才羅先生進去了吧?”

白裙女子點了點頭,道:“您和羅先生認識?”

我“嗯”了一聲,道:“是他引著我們到這裏的。就是他走的太快,我們跟丟了,不知道該怎麽找他。”

白裙女子道:“兩位進去之後,穿過第一層賭廳,遇見台階就向下,連下兩層,到第三層時,走到盡頭,右轉,十六丈遠的地方,有個屋子,便是羅先生的住處。”

我奇道:“他在這裏還有住的地方?”

白裙女子笑道:“您二位也可以在這裏住下,剛才我就說過,這裏管吃,管住。如果需要的話,還可以有別的服務。”

“哦!”我點點頭,道:“多謝了。”

“不用謝。”白裙女子道:“對於貴客,我們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問,您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那白裙女子雖然是滿臉和煦的笑容,看上去款款動人,但是眼神中,卻又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驕傲,而且那神情,分明就是把我和叔父都當成了要死的人,我心中不禁又氣,道:“就最後一個問題了,不過就算是我問了,你們也未必答得上來。”

白裙女子道:“您請問。”

我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白裙女子和黑裙女子一起愣住。

叔父笑道:“問的好!”

我抬步邁入木門之內,留下黑裙、白裙兩女,各自驚愕的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