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滴血木偶(8)

我沒有聽見一竹道長的回應,剛扭過頭去看,卻聽見叔父罵了一句,同時身子猛然躥了出去——我看見紅葉正伸直了手指頭往那金屬片凹槽裏的尖針上去摸,而一竹道長癡癡呆呆的竟毫無反應!

我心中一凜:“他們師徒也著了道兒!”

叔父的速度極快,在間不容發之際一腳踢翻了紅葉,左臂勾手一把奪走了那金屬片,右手“啪”、“啪”連甩了一竹道長兩個耳刮子,一竹道長“啊”的一聲,往後坐倒,瞬時又直了起來,眼睛緩緩回過神,“呼”的吐出一口濁氣,心有餘悸似的道:“好厲害!”扭頭瞥見紅葉仰麵躺倒,臉色頓變,失聲道:“紅葉!紅葉——他怎麽了?”最後一句是問我和叔父的。

紅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急忙上前去摸他的身子,生怕他落得和黃姑一樣的下場,無緣無故就死了——好在摸的時候他身體溫熱,觸感也還軟和,氣息、脈搏且都尚在。

“剛才下腳重了,踢暈了。”叔父把那金屬片小心翼翼的收進衣內口袋,瞪了眼一竹道長:“瞅瞅你們師徒倆的那點成色!直勾勾的著了道兒!真沒大樣兒!”

“我沒有著道兒,隻是看走了神!琪翁,你再給我看看!”一竹道長不理會叔父的“惡言”,也不顧愛徒的安危了,著急忙慌的問叔父的索要那金屬片。

“不中,你的道行不夠。”叔父嚴詞拒絕:“我本來想著上茅山讓你掌掌眼,誰知道你差點把自己掌丟!真是瞎耽誤時間,我們得下山了——還有,你媳婦兒被你給弄死了,你自己看咋辦吧!你這不著調的老牛鼻子!”

“什麽我媳婦兒被我弄死——”話說到半截,一竹道長突然瞧見了躺在地上的黃姑,頓時大驚失色,轉眼又瞥見那發白的木偶人,立即撿了起來,湊到黃姑跟前,摸摸,又探探,喃喃道:“壞了,壞了……黃姑的命跟這木偶人是互通相連的,我忘了這一茬!木偶人的血放幹了,黃姑身上的祟氣和血氣也散盡了,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這老婆子不知道是從哪個邪教裏學的這歪門本事,你弄死了她,以後得小心做人了。”叔父歎息一聲:“唉……臨了你還是得打光棍啊。走咯!”

“你陳漢琪難道不是光棍?!”一竹道長猛然起身,使了個“八卦步”,一撲又一閃,已然伸手攔住了叔父,道:“你先慢走!你告訴我,你,你那東西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叔父又好氣又好笑:“跟你說過了,老鱉的肚子裏掏出來的!”

“不要鬧,我老實問你,你老實說話,不然交情沒得做!”

“誰跟你鬧了?!走走走,起開!”

眼見一竹道長急的三角眼都張開了,我連忙解釋道:“道長,那金屬片真的是從一隻大烏龜肚子裏弄出來的。”

“哪裏的大烏龜?”

“那烏龜是大寶禪寺裏的一個火工和尚養的,藏在池塘中,專一吃人害人。後來被我們給打死了,然後弄出來了這個金屬片。因為上麵有符籙圖文,我和我大看不明白,所以想著上山來求教您。”

“大寶禪寺……”一竹道長喃喃道:“大寶禪寺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這,這上麵可是失傳已久的‘往生咒’啊!”

“往生咒?”叔父神情頓變,也不走了,大踏步回過身來,拽住一竹道長,驚疑不定道:“老一竹,你真認得那玩意兒?”

“認得,也不全認得。”一竹道長搖搖頭:“隻是從幾個符號上猜出來的。”

叔父追問道:“那幾個符號?!說的啥意思?”

“命術中的符籙,跟你說不明白。”一竹道長目光遠垂,道:“二十年前,師尊曾畫個那幾個符號給我看,說‘這是已經失傳的邪門命術,最能蠱惑人心,當年可沒少害人,雖說失傳了,可難保萬一再現,如果遇到了,可千萬小心’。沒成想,真讓師尊給說中了。剛才看見了這些個符,不由得追憶師尊音容,溯及往事,所以才會一時失神啊。”

“你師尊還跟你說過啥?!”這次輪到叔父著急忙慌的追問起一竹道長了:“咋麽個蠱惑人心法?”

“你想要什麽,它便能讓你得到什麽,如獲新生!可有得必有失,妄想者須舍棄一樣東西才能填補欲壑,舍者或身或魂,而事後必遭橫死,好似捐命!”一竹道長沉聲道:“也即,獲新生之時,便是捐命之始,故曰往生咒!”

我不由得又驚又喜,一竹道長所說完全與那金屬片的邪異力量暗合!足見“往生咒”一說並不虛妄!

往生,往生,就算人人都知道需要以捐命的代價才能獲取新生,可又有幾個能抵擋住它的**?

一竹道長慨然歎息道:“我師尊說過——欲壑難填,乃人之天性。往生咒以人之天性下餌垂釣,自願上鉤者幾多人哉?”

“識貨!”叔父大喜道:“老一竹,看來我沒有白來——你快把這往生咒的所有底細,一五一十的說道清楚。”

一竹道長說:“你把那東西再給我瞧瞧。”

叔父道:“給你也中,但是你得先把底細說清楚,我怕你又中了招。”

一竹道長說:“不會的,你快讓我看看!”

“大,道長,往生咒的事情可以緩緩再說。”我忍不住打斷他們兩人,道:“黃姑她人已經沒救了嗎?”

“黃姑,她……”一竹道長搖頭道:“了無生氣,回天乏術。”

我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剛才還活生生的一條人命,眨眼間就撒手人寰,那木偶人實在是太過可惡——

我忍不住上前一腳踏在那木偶人上,使勁兒的踩,踩得稀碎!弄這東西害人的罪魁禍首,實在該遭天譴!

一竹道長突然說道:“其實,這木偶人跟往生咒有些關聯。”

“啊?”我悚然一驚,連忙問:“道長,你是不是認得這東西?”

當這木偶人從黃姑身上掉出來的時候,一竹道長反應最快,而且也能用符紙製住黃姑,還能用竹簽給這木偶人放血……所以他應該是知道這邪物的來曆的。

果然,一竹道長點了點頭:“雖然久不見其蹤,但還是認得的——這是滴血木偶!”

“滴血木偶?”叔父皺眉道:“往生咒、滴血木偶,啊呸!你們南邊的歪門邪道可真多,這些醃七八臢的玩意兒,我可從來都沒聽說過!”

“那是你孤陋寡聞,數典忘祖了。”一竹道長瞥了叔父一眼,道:“實話告訴你,這可不是我們南邊的歪門邪道,地地道道是你們中原傳過來的。”

叔父瞪眼道:“瞎扯!”

“瞎扯?嘿嘿……”一竹道長一陣冷笑,道:“你可知道命術之中有一支脈,喚作厭勝術的?”

“厭勝術?”叔父略一沉吟,道:“木工厭勝術?”

“不錯。厭勝厭勝,厭而勝之!”一竹道長說:“‘厭’又作‘壓’,說的就是用命術中的符籙、咒語、道具,或詛咒,或祈禱,以懲戒施術者所厭惡之人、物、靈怪。”

叔父道:“這我知道,不用你說。”

一竹道長問:“那你知道厭勝術是從哪裏源起的?”

叔父道:“木工厭勝術,自然是源自於木工的師祖爺魯班之手,這有啥難的?”

“錯!”一竹道長傲然的瞥了叔父一眼,然後侃侃而談,道:“厭勝之術非是魯班所創,而是起源於薑太公薑子牙!昔年,武王伐紂,天下歸服,唯獨丁侯不服,拒絕朝見武王。薑子牙便命人為丁侯畫像,以厭勝為術,做法念咒,以道具之箭射丁侯的胸,射丁侯的眼,射丁侯的腳……丁侯由此得了怪病,胸口疼,眼疼,腳也疼,久治不愈。後來知道是薑子牙在作法,丁侯便趕緊派人向武王表示臣服。於是薑子牙便在甲乙日拔掉了畫像上射在丁侯胸口的箭,丙丁日拔掉了眼睛上的箭,庚辛日拔掉了腳上的箭,丁侯的病就好了……這在史料典籍中有記載,一看你就是不好讀書的人。”

我聽得出神,叔父卻因為被一竹道長挖苦不好讀書,臉上有些掛不住,其實叔父是博聞強識的人,隻不過有所偏重而已。叔父道:“老道,你扯的有點遠了,說這些幹啥?”

一竹道長問道:“薑子牙是哪裏人?”

叔父有些瞠目,道:“好像是陝西人吧,他在渭水釣魚嘛……”

一竹道長笑道:“果然是不好讀書,不求甚解。”

叔父連連被一竹道長挖苦,頓時大怒:“老牛鼻子,你掉書袋不是?來,我給你扯扯相術,你知道六相全功是源自何處,有甚深意?你知道義山公的老家在哪裏,爹娘都是誰?”

“先說薑子牙,再說陳義山!我先問你的,你說!”

“我——”叔父看向我道:“這太簡單了,我都不稀的說,連我侄兒都知道!道兒,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