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滴血木偶(9)

我平時看書多,倒真是知道些曆史人文軼事,隨口便答道:“薑子牙,薑姓呂氏人,名尚,他的祖宗封地在呂,他也是在呂地出生的。那呂地,是在今天的河南南陽。”

“哈!”叔父大喜道:“老牛鼻子,聽見了沒?!”

“又不是你說的——薑子牙確實是呂氏,這厭勝術起自薑子牙,發揚光大卻在魯班。”一竹道長說:“魯班是木工始祖,他知道匠人辛苦,怕徒子徒孫受氣,因此把厭勝術集為大成,著成《厭勝經》一書,這書又被叫做《魯班經》,記載了數百種厭勝術。於是命術中多了一個支脈——木工厭勝!魯班本來是想保護徒子徒孫的,可是他的徒子徒孫中也出了不少奸惡之徒,把厭勝術加以改造,弄出不少歪門邪道來,那往生咒便是其中之一,隻不過我師尊說過,往生咒都是刻在槐木牌上,以鐵釘做刺,用的都是木工的材料——至於你這塊往生咒,卻是刻在金屬牌上的,我想,應該是怕被那大烏龜給咬碎了吧。”

我連忙問道:“那滴血木偶呢?”

“滴血木偶也是厭勝術其中之一,而且與往生咒委實有些關聯。”一竹道長看向叔父道:“琪翁,你剛才說我們南邊的歪門邪道多,你想想薑子牙是河南的,魯班是山東的,這邪門歪道究竟是從哪裏傳過來的?還不是你們北邊?”

“好哇!”叔父憤憤道:“你個倒黴老道拐彎兒抹角兒說了半天原來意思是擱這兒裏啊!薑子牙和魯班可不害人,後學的人才有壞的,說不定那學壞的就是南邊的弟子!”

“咳咳……”

我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道:“大,道長,你們幾十歲的人了,怎麽也有南北之爭?奸惡良善隻論人心,何論南北?”

“說得好,善惡存心,豈分南北?讓世兄見笑了。”一竹道長說:“還講這滴血木偶吧——傳聞人死之時,將其生前所躺之床木鋸下一截來,撬開亡者牙口,將床木塞入,待頭七過後,將床木取出,雕刻成亡者模樣,供奉堂前。日日禱告,每月陰曆十五,以血飼之,七年之後,則貼身而藏,日夜不解,等到十年以上,便會漸漸生出靈性!而生者,便能在夢中,夜夜與亡者相會。生者、亡者,祟氣通聯,均以木偶為重——這就是滴血木偶!”

我和叔父聽了一竹道長的話,許久都作聲不得,因為這“滴血木偶”的做法,實在是聞所未聞,更是見所未見,即便它源自於“木工厭勝術”,即便是那“木工厭勝術”起自中原。

一竹道長感慨道:“這個黃姑也是個癡人啊。料想那木偶人所塑者,便是黃姑的亡夫。”

“八成是她的男人,要不成天貼身藏著像啥樣子?”叔父轉而問道:“一竹,你剛才說滴血木偶跟往生咒有些關聯,這是啥個意思?”

一竹道長答道:“滴血木偶之術也是一失換一得,此外,施術者沉迷其中,時間越長則越難以自拔,而且施術者也是以不得好死為結果——這些與往生咒是極其相似的。”

“出血的法子呢?”叔父問道:“滴血木偶不會也像往生咒那樣,弄個牌牌,有個,裏麵弄根鐵釘刺指頭吧?”

“不用那樣,是要用牙齒咬的。”一竹道長說:“而且還有一些不同——滴血木偶既需要舍身,又需要舍魂,用己身之血祭祀,用己魂之靈沉淪,生死與共,休戚相關。”

“明白了。”叔父道:“不過,說到底也是往生咒裏分化出來的。”

“嗯。”一竹道長點了點頭:“這樣講也不算錯。”

“大,我感覺這事情有些奇怪。”我聽了半天,忍不住說道:“往生咒和滴血木偶係出同源,茅山和大寶禪寺相距不太遠,發生地都是江湖上的大門大派,而且又都叫咱們給遇上了,這……”

“不錯。”叔父道:“哪有恁麽多巧合的事情?我也約摸著不對勁兒!”

一竹道長不知道我和叔父話中的意思,茫然的看著我們倆。

叔父道:“一竹,你別遮遮掩掩了,往生咒的底細趕緊給我全托出來!”

“嗬嗬……”一竹道長苦笑一聲,道:“琪翁啊,不是我不說,是我真的不太清楚,所以我才想再仔細看看那金屬咒牌啊。”

“真的?”叔父狐疑道:“咱們多年的交情了,你可別在我跟前藏著掖著!”

“當真,我幾時說過謊話?!”一竹道長說:“就連我師尊也不過是隻記得若幹符籙,他老人家也並未見過真正的咒牌。”

“那滴血木偶呢?”叔父道:“你剛才說的頭頭是道,不會也不清楚它的底細吧?”

一竹道長說:“滴血木偶的底細,我剛才已經全盤托出了。”

叔父道:“那經常用這個術的門派呢?在哪裏?都有什麽好手?”

一竹道長說:“當年厭勝門裏有人施過,不過,二十多年前,五大隊清剿會道門的時候,厭勝門就已經煙消雲散了,門人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大半都在獄中,你們想找他們,恐怕是難之又難!”

“厭勝門……我知道。昔年鄭縣十分有名的文柳鎮案(厭勝門、厭勝術以及文柳鎮案,詳見拙作《失落的桃符》,在此不影響本書故事)就是厭勝門裏的人作下來的,既然是五大隊對他們下的手,那肯定是斬草除根了。”叔父說罷,沉默了片刻,又問一竹道長,道:“你之前說這木偶至少有三十年的功力,那就是——黃姑是在三十年前就開始弄這木偶了?”

一竹道長點點頭:“應該如此。”

“三十年……”叔父沉吟著,回頭看了我一眼,眉頭皺起,道:“黃姑在三十年前弄這滴血木偶,濟清和尚在一年前養那大烏龜。這兩夥不絞纏啊……”

我也覺得這兩件事情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瓜葛,但偏偏就在內心深處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兩件事情必定存在某種聯係!

說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但莫名其妙出來的感覺卻往往最靈驗!

這也正是六相全功中“心相”的精髓。

“琪翁,你把那咒牌拿出來再讓我看看吧?”一竹道長說:“讓我把那些符籙都拓印下來,如何?我必定承你的大情!”

“這玩意兒可不是啥好玩意兒,你還是別瞅了。這玩意兒要是讓你琢磨透了,拿出來——”話說到一半,叔父突然打住,耳朵聳動,沉聲道:“有人!”片刻間,叔父臉色又有變化,迅速將身子俯了下去,左耳貼地,凝神聽了片刻,眉頭不自覺的鎖起,問一竹道長:“一竹,你茅山派的弟子還有人在山上嗎?”

一竹道長答道:“現如今除了我和紅葉之外,就隻剩下若幹個身無修為的火工道人。怎麽,有高手到了?”

“嗯……奇怪!”叔父從地上一躍而起,訝然道:“是高手,但又像是兩撥人,前一撥是……三個,後一撥是……嗯,五個人!各個都是練家子,腳步很輕,正往咱們這邊來——是躲還是不躲?”

“我的道友,多半都在劫難中,若要拜山,不會在光天化日下如此成群結隊。”一竹道長沉吟道:“十有八九是居心叵測者,咱們先找個地方藏身,看看這些不速之客的來意。”

叔父的聽力已臻化境,若要細聽,千步之外的動靜多半可以入耳,他說有人來那必定是有人來,說對方是練家子,那對方必定是練家子,就連人數,我相信也不會有錯。

我們先入大殿之內,掩了所有門窗,然後開始尋找藏身之處。

一竹道長不敢在這時候喚醒紅葉,怕紅葉醒了之後大聲言語,或者神誌不清亂了行止,反而會敗露我們的行跡。因此,一竹道長讓叔父在紅葉的“神門穴”、“三陰交”、“安眠穴”上又補了幾記“行雲拂”,好叫紅葉繼續“神遊天外”。

黃姑的屍身瘦小幹癟,被一竹道長負著藏在了大殿內的匾額之後。紅葉被放到了神龕之下。我們三人則藏身於梁上,在陰暗處做了回梁上君子。

幾乎是在上梁的同時間,我也聽見了來人的動靜——果然如叔父所說,是兩撥人,前一撥三人都是腳步輕盈,聲響不大,顯得功力不弱,與紅葉相仿;可後一撥人卻是厲害的多,腳步輕的幾乎如落葉飄地!單以此論高低,後麵那一撥五人的本事,各個都應該在我之上!

我不禁有些駭然,如果這八個人都是不懷好意的惡徒,可就糟糕了。

從聽到的動靜上來判斷,這些個人還真像是不懷好意之徒——因為這兩撥人一前一後,都是刻意在隱藏行跡。以他們腳步聲的來去來分辨他們的行止,這些人似乎是在逐個屋子、逐個殿堂的摸索、搜查。

腳步聲臨近我們這邊時,我忍不住透過大殿頂上的窗欞縫隙往外看,竟瞧見了十分詭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