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禪院紅劫(15)

叔父向來是嫉惡如仇,對人不留情麵的,否則也不會得個“相脈閻羅”的江湖綽號。

即便是他和天然禪師深交,可若天然禪師為非作歹,叔父必定還是不會饒過他。

“貧僧有失察之罪。”天然禪師歎息道:“這烏龜想必就是濟清口中所言的‘神龜’了,貧僧身為主持,竟然從未聽過,更從未見過,真是糊塗。”

“這烏龜平時肯定就藏在池塘裏,池塘那麽深,誰能知道它藏在裏麵?”小沙彌替天然禪師鳴不平。

天然禪師擺擺手,道:“貧僧現在算是知道大雄寶殿為什麽會被燒,濟清又為什麽會死了。”

眾僧道:“求主持指點。”

天然禪師道:“濟清養了這隻孽畜,必定是要做歪門邪道之事,否則這烏龜怎會嗜血吃人?一年之間也決計長不了這般大小!”

眾僧紛紛稱是。

天然禪師道:“我想濟清曾經將這孽畜帶進過大雄寶殿中去,否則他也不必去大雄寶殿尋找這孽畜。然大雄寶殿是我沙門聖地,怎能容這孽畜玷汙?於是,大殿寧可毀於烈火中,重生重造!濟清則難逃懲戒,大殿連墜磚瓦,將其砸死,又焚毀其身,正是他的報應!”

“阿彌陀佛,佛法無邊!”眾僧齊齊稱頌。

我心中覺得天然禪師所說未免有些巧合,但是隱隱之中,卻也深以為然。

世上哪有什麽巧合,恐怕冥冥之中都有定數。

“老禿驢,你別逮個機會就傳教,先說說這大王八咋麽辦?”叔父道:“是還放在你們這池子裏養著?”

“佛門弟子不可殺生。”天然禪師說著這話,目光卻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和叔父。

我立即會意:天然自己不想動手,卻叫我和叔父出麵。

叔父不禁笑罵道:“你瞅瞅這老禿驢,比油裏的泥鰍還滑!想叫咱們叔侄賣命,還不吭聲,自己落好人。”

天然禪師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它在水裏,咱們在岸上。”叔父想了想,從地上拾起幾塊石頭,我也跟著撿了幾塊,然後隨著叔父繞著池塘走,去找距離那烏龜最近的地方。

這池塘是山溪流經大寶禪寺時候的一個淤積之處,既是大寶禪寺的蓄水之地,又是一處景觀,方圓有七八丈,委實不小。

池塘周圍楊柳倒垂,青草成畦,鬱鬱蔥蔥,本是妙地,可誰也料想不到,靜好之下往往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醜惡!

那大烏龜就在池塘中央漂浮,我和叔父找了一處最近的地方,距離它也還有三丈多遠。叔父捏起一塊石頭,瞅準了那烏龜的黑褐色腦袋,“嗖”的擊出!

六相全功一線穿的手法,最講究的就是快和準!

速度夠了,準頭有了,破壞力就不會弱。

隻一閃念間,水麵上便傳來“啪”的一聲,那烏龜吃痛,卻不把腦袋縮回殼子裏去,反而又伸長了一截,朝我和叔父看來,兩隻醜陋的眼中滿是怨毒。

“還瞪老子!”叔父罵了一句,又是一顆石子打了出去,這次,又是打個正著!“啪”的一聲更響,那烏龜黑褐色的腦袋上立即添了一抹猩紅。

我也跟著打,就朝那猩紅的地方打,嘴裏還不忘提醒叔父,道:“大,那是烏龜,您自稱老子是吃虧了。”

“對,奶奶的腿!”叔父醒悟道:“老子,啊呸!我不是你老子,天然老禿驢才是你老子!我替天然管兒子!”

我開始還覺得叔父挺胡鬧,老愛取笑天然,為禪師鳴不平。但是後麵一想天然禪師和這烏龜都是光頭,有些地方確實挺像,便不由得好笑起來。

那烏龜接連被打,憤恨至極,終於舍棄了劉永勝那已經被啃食了一半的屍身,撥開水花,迅速的朝岸邊遊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和叔父,恨意森森,讓人不寒而栗。

“上岸了,上岸了!”

眾僧紛紛叫了起來,又害怕又興奮。

“好!”叔父也大為高興,道:“原先還以為它會沉底,那就不好懟了!這可中!自己乖乖的浮上來了!”

那烏龜遊動的速度很快,片刻間就到了岸邊。

眾僧齊聲呐喊,紛紛後退,隻有天然禪師巋然不動,卻也緊張的看著大龜的一舉一動。

遠處看那烏龜,覺得有磨盤大小,現在近在眼前,更覺龐大無匹!

我從小在潁水邊長大,見過河鱉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再加上它那滿身黑褐色如漆如墨的醜陋紋路,真真是令人驚怖!

“道兒,你退後!”叔父兩眼放光,吩咐了我一句,我往後稍稍退了半步,道:“大,你小心!”

眼看那大烏龜的半邊身子漸漸爬上岸來,前麵兩隻腳已經離水,叔父仍舊不動。

那大烏龜伸長了脖子,像蛇一樣,伸向叔父。

叔父不退反進,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右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攥住了那烏龜的脖子,使勁一扣,叫道:“道兒,快——”

話音未落,那烏龜的嘴巴突然張開,但聽“啵”的一聲響,一團白花花的東西直衝叔父胸前,叔父“啊”的一聲慘叫,仰麵便倒!

我嚇得魂飛魄散,眾僧也齊聲叫喚,天然禪師飛奔而來,我也一個箭步搶上前去。

眼見那烏龜一擊得中,伸長了脖子上岸猛撲,血口大張,直奔叔父的咽喉!這一口如果咬下去,叔父性命恐怕難保!

此時此刻,我和叔父之間隔著這大龜,想要把叔父拉開已然來不及!天然禪師距離我們更遠!

情急之下,急中生智,我雙手倒抓,反手掀住烏龜殼,奮力往上一抬——打小在河邊玩出來的經驗,烏龜一旦被掀的反肚兒背朝下,就很難再翻過身來動彈了——不料,我一掀之下,那烏龜竟然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我登時大驚——我知道自己的力氣並不弱,從小練功,腰馬功夫硬實的很,平素裏掀三五百斤的石頭並不艱難,可今天竟在生死攸關之際失手了!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龜口要咬中叔父的咽喉了,卻見叔父一個“顛倒乾坤”,雙手撐地,翻轉身子,自下而上一躍而起,堪堪躲過了龜口的一噬!

那烏龜咬空,一頭紮進土中,又急急的拔出腦袋,仰麵往上看——恰在此時,叔父自空中落下,右腳蹬在烏龜腦袋上,咬牙切齒使了個“千斤墜”的身法,又將那烏龜腦袋給踏進了土中!

那烏龜吃痛,奮力往後掙紮,把腦袋從叔父腳下抽脫,縮回了龜殼之中。

我大喜過望,連忙問道:“大,你沒事吧?!”

天然禪師趕了過來,“阿彌陀佛”了一聲,道:“相尊如何?”

叔父捂著胸口,倒抽冷氣,道:“幸虧皮糙肉厚,又有真氣護住,這才沒被打出個窟窿眼兒。這龜孫厲害啊!沒想到它會吐痰,差點死它手裏!”

這種時候了,叔父還開玩笑,想起來那烏龜吐出來的東西白花花的一團,黏糊糊的**,確實也像是痰,更覺好笑。

就在此時,叔父鬆開了捂胸口的手,我登時嚇了一跳——剛才叔父捂著胸口我沒瞧見,現在才看的清楚——他胸前心口下方半寸之地的衣服已然不見,肌膚外露,黑如燒炭!

“好厲害!”天然禪師悚然而驚,我也駭然道:“這,這是燒的?”

叔父道:“是凍的。這龜孫噴出來的是水,冷的像把刀!剛才沒防備,噴在我心口嘴兒,就像是拿刀攮了一下!一口氣沒提上來,就仰八過去了。”

“相尊真是德厚福深!”天然禪師道:“要是噴中和尚我,現在恐怕已經去見我佛如來了!”

我也心有餘悸的又看了叔父的傷處一眼,叔父幾十年的童子身,功力深厚已臻極境,竟也不免被那大龜的至陰至寒之力所傷!

恐怕他老人家闖**江湖這麽多年來,還未必吃過這等大虧!

思之著實令人駭然!

“小心!又快要伸出來頭了!”

正暗自驚憂,叔父突然低喝一聲,我急忙扭頭,正瞧見那烏龜小心翼翼的把腦袋伸出,兩隻醜陋邪異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我抬手就是一石子打了過去,“啪”的打個正著!那烏龜大怒,張開嘴來“啵”的一聲怪響衝我就噴!

一團白花花的東西破風而來,我早有防備,淩空跳開,那白花花的東西打在地上,“噗”的就是一個大坑!

眾僧無不駭然失色,紛紛後退!

“著!”

就在那烏龜洋洋自得、顧盼自雄的時候,叔父一聲斷喝,一顆大石頭丟進了烏龜的嘴裏!

那烏龜正要噴出第三口“痰”來,卻被大石頭堵住喉嚨,登時卡在當場,兩顆眼珠子一陣暴突,差點沒掉下來!

“哈哈!塞住喉嚨眼兒了!”叔父大笑道:“快打死這龜孫!”

我也一陣興奮,烏龜不會吐痰了,還怕它什麽?

上前就準備朝烏龜腦袋上一陣亂踹,卻猛地聽見那烏龜喉中“喝啦”一聲怪響——我不由得一怔,繼而醒悟過來,原來是塞在那大龜口中的石塊被它給吞咽碎了!碎石子正被它一口一口的往外吐!

好家夥!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如此強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