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江浦鬼鴨(10)

朱大年剛才要推我下去,卻撲了個空,自己掉了下去!

我驚魂甫定,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朱大年實在是可惡至極,到這時候竟還要害人!

隻聽他在井中大叫“救命”,我往井下啐了一口,罵道:“救你個——”

“球”字還沒有喊出來,卻猛的瞧見那井水中緩緩伸出一雙手來,很小,白生生的,泡的浮腫,抱住了朱大年的腦袋,往水下沉去……

朱大年吭也未吭,沉入井水中後便再無半點聲息。

恍恍惚惚中,仿佛另有人在井底說道:“你來的晚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啊……”

那聲音淒厲哀婉,我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怨恨之意深重,從井底沿井壁回**而上,帶著說不盡的陰森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瞧清楚那水底下究竟是人是鬼還是屍,卻覺有一股怪風撲來,我手上的蠟燭迎風而滅,四周登時漆黑如墨。我驚懼交加,不由得往後坐倒在地,再也不敢往那井下看了。

“道兒!”叔父急急忙忙的闖進來,喊道:“你咋麽了?!”

“我沒事。”我有些木然的搖了搖頭。

叔父鬆了一口氣,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道:“蠟燭咋滅了?”

“是風吹滅的。”我想起剛才的陰風,心有餘悸,拿出火柴,重新把蠟燭點亮,又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退,離那井遠一些。

叔父還沒注意到井,隻是看著我,問道:“這屋裏冷颼颼的。我聽見有人慘叫——朱大年呢?”

“他掉在這裏麵了。”我指了指那口井。

叔父引頸往下看去,不由得也吃了一驚,道:“這是口井?”

“嗯。”我道:“剛才朱大年騙我說這是個地窖,又說佛像藏在這裏麵,叫我去揭開青石板,結果我剛揭開青石板,他就在後麵推我,想把我推到井裏去。”

叔父“嘿”的一笑,道:“結果他自己掉進去了?”

“是吧……”我有些猶豫的說道:“剛才我是這麽以為的,但是想想又有些奇怪,朱大年離井不近,又熟悉這井的位置,就算推我不到,撲了個空,也不一定會掉進去。”

叔父眉頭輕鎖,道:“你的意思是?”

“剛才起了陣陰風,不知道暗中是不是有雙手也在後麵推了他一把。”

說完這句話,我又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自作孽,不可活!日他八輩的死有餘辜!”叔父罵了兩句,又說道:“這口井古怪,裏麵的陰氣可重的厲害,站在上麵都想打寒顫。”

我道:“剛才井水裏伸出了一雙手,把朱大年拖了下去……”

叔父微微一怔,又往下看了一眼,道:“是鬼祟還是變屍?”

“好像是……變屍。”我回想起那雙手,白生生的,又浮腫的厲害,看上去實實在在,並非是虛幻的陰魂之類。

如果是陰魂,也未必會讓我瞧見。

叔父沉吟道:“朱大年把自己的孫女弄到井裏淹死了,可那丫頭是成了鬼祟的,既然成了鬼祟,井裏又怎麽會有變屍?稀奇……”

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隻聽叔父又說道:“難道被朱大年推進井裏淹死的人不止他孫女一個?有可能,這畜生是沒有人性的東西。”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這朱大年在自家的堂屋裏弄了一口井,卻不是為了吃水,而是為了方便害人。他自己又在這屋裏居住,竟然不怕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報複他,這個人心性的惡毒狠戾,實在是令人發指。

“哎!”叔父猛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道:“那頭母豬呢!?”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叔父說的是“菊梅”,不由得也詫異起來,那菊梅就在裏屋,可她也真聽朱大年的話,朱大年讓她別吭聲她就不吭聲,連我和朱大年進來,吵吵鬧鬧,朱大年慘叫墜井……發生了這麽多事,她也沒說半句話。

究竟是人蠢還是心大?

我提著蠟燭掀開裏屋的簾子,叔父搶先一步進去,喊道:“起來!”

我跟著進屋,瞧見裏屋放著一張大床,**仰麵躺著一個女人,肥肥胖胖的,吃的珠圓玉潤,這年頭很是少見。

這想必就是菊梅了。

但我和叔父進來,叔父吆喝,她還是沒有反應,連動都不曾動。

我覺得古怪,拿燈往前照去,隻見她的臉慘白一片,眼睛整的大大的,眼神卻是渙散的,瞳孔無光,眉心處一片黑氣,五官扭曲古怪,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詭異!

我心下驚愕,急忙伸手往她脖頸上摸去,觸手之處一片冰涼,也無血脈跳動的跡象,我喃喃道:“原來她死了……”

我和叔父進這院子的時候,她還叫喊朱大年,那個時候,她還是好好的,也就是說,她的死,就發生在不久前。

但我和叔父竟毫無察覺!

怪不得這麽大的動靜,她一直都沒有聲息。

可又是誰殺了她?

叔父突然間厲喝一聲:“出來!”

我急忙環顧四周,卻什麽也沒瞧見。

叔父冷冷道:“這頭母豬是被嚇死的,嚇死的人,身上怎麽會有淹死鬼的騷臭味?鬼丫頭,別藏了。”

叔父話音剛落,我便聽見“嘻”的一聲笑,床頭被子一角憑空掀了起來,接著便有個瘦瘦弱弱的女孩兒鑽出,坐在了床頭。

正是我和叔父中午時候遇見的那個自稱是朱大年孫女的小女孩兒。

她笑嘻嘻的問我叔父道:“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嗎?”

叔父哼了一聲,道:“是你嚇死了她?”

“她該死!”那小女孩兒的表情本來是笑嘻嘻的,但是說這句話的時候,猛然變得狠戾,眼神怨毒。

“她是你親娘!”叔父厲聲道:“就算她是該死,也輪不到你做女兒的去殺!”

小女孩兒撇撇嘴,雖不說話,意思卻明顯。

我見叔父神色惱怒,恐怕立時就要發作出來,連忙問她道:“是不是那個裝聾賣啞的老頭教你的?”

小女孩兒也不回答,忽的又一笑,轉換話題,道:“謝謝你們來,要不是你們來打那惡和尚,我還進不來呢。唉……現在好了,井裏又淹死了一個。”

我不禁問道:“除了你之外,井裏頭還淹死過誰?”

“我奶奶啊。”小女孩兒說:“我奶奶在井裏,現在爺爺也下去了,到時候把井填上,他們就算是合葬在一起了。”

“你這鬼丫頭再修煉些時間,必成人間禍害!”叔父冷冷道:“我現在抓你,那個裝聾賣啞的老頭還能出來潑茅糞救你嗎?”

“你要抓我嗎?”小女孩兒一臉可憐相道。

“哼!”叔父道:“叫那老頭出來,我倒可以考慮饒你!”

“叔叔?”小女孩兒轉而可憐兮兮的看向我。

我心頭一軟,覺得這小女孩兒實在是乖巧,但想到她滿嘴謊言,行止又實在厲害,道行淺時尚且如此,日久天長,如果墜入魔道,一發不可收拾,那就糟了。

教壞這小女孩兒的罪魁禍首自然就是那裝聾賣啞的老頭,必須要找到他。

於是我狠心下場,繃著臉道:“你老老實實交代吧,否則我們不饒你!”

小女孩兒幽怨道:“這麽說,就隻能叫我媽媽保護我了,我本來不想用她的……”

突然一陣陰風掀起,菊梅那具屍體“呼”的一聲,猛然從**跳起來,肥大的身軀竟然閃電般撲向叔父。

我手中的蠟燭在這一瞬間便被掃滅。

黑暗中隻聽那小女孩兒“咯咯”的笑道:“床底下有寶貝……我先走了呀……”

其中間雜著叔父的怒吼聲:“我饒不了你們!”

我急忙劃著了火柴去點蠟燭,火苗剛剛亮起來,便聽見“砰”的一聲響,菊梅的屍身已經被叔父擊飛了出去,砸在**,那床登時坍塌。

可那小女孩兒已然不知所蹤。

叔父咬牙跺腳,恨恨道:“兩次都著了這鬼丫頭的道兒!下次再見,絕不容情!”

“呼!”

菊梅的屍身又撲了起來,瞪著眼,呲著牙,上下兩排參差腥黃,嘴角口水橫流,麵容猙獰可怖,幾乎又把我手中的蠟燭給撲滅。

“原來如此!”

叔父突然喝了一聲,右手當胸直出,一把捏住了菊梅的下頜,菊梅揮舞這兩隻手,在空中亂舞亂打,卻因為胳膊短,夠不著叔父分毫。

叔父手上用力,似乎是想要把菊梅的嘴給掰開,但菊梅的骨骼“哢哢”作響,像是要被捏碎了,卻兀自不張口。

突然間,菊梅的咽喉處又緩緩蠕動,叔父“咦”了一聲,立時鬆了右手,順勢往下拂動,五指掄開,在菊梅的脖子上橫劈了一手刀,隻聽“咯”的一聲響,菊梅的腦袋歪歪扭扭有些下垂,脖頸似乎是被叔父給擊斷了。

饒是如此,菊梅仍舊是往前猛撲,叔父的身子滴溜溜一轉,讓過了菊梅的那一撲,反手成爪猛抓,早已按住菊梅的肩膀,“提千斤”使將出來,非同小可!

隻聽“啪”的一聲響,菊梅那肥胖的身軀砸落在地上,塵土飛揚,勁風亂掃,我急往後退,護著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