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冰雪消融

黎嬌嬌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但因為一覺睡到下午才起,倒也不困,手上擺弄著新買的手鏈,眼神中卻淡得沒有一絲喜愛。

她今天過得倒確實充實,睡醒之後直接去做了一次臉補救一下昨晚的熬夜和放肆,又約了幾個姐妹一起去逛街吃飯,幾個人知道黎嬌嬌心情不好,都攛掇她一會兒玩這個一會兒買那個,時間一不留神就到了十點多。

時間是過得很快,和姐妹在一起的時候黎嬌嬌也很開心,可現在安靜下來之後那股情緒又開始翻滾湧現。

老王車開得平緩,黑色的車身在黑夜中如同靜謐深海中無聲遊動的黑鯊。黎嬌嬌決定主動擺脫這種狀態,把手鏈撐回腕子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王叔,什麽時候到家啊,我困了。”

“馬上到門口了,再忍一會兒吧。”王叔語氣溫和:“在車上睡著待會兒我就叫不醒你了,到時候還要喊你爸爸來抱你回去睡覺。”

黎嬌嬌聽著覺得有些想笑:“王叔,我都二十歲了,又不是兩歲,你叫我一聲我就醒了。”

老王跟了黎茂根十幾年,從她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就跟著,跟到現在還和黎茂根一樣把她當成個小屁孩。

前座的老王笑了兩聲,在金名都的門口緩下了車速準備刷卡,黎嬌嬌的目光如同漫無目的的飛蛾,下意識地被不遠處明黃的路燈吸引了過去。

今晚確實是很冷,黎嬌嬌剛揮別幾個小姐妹的時候就天空中就下起了細細的雪,老王來接她的時候還特地帶了一件厚外套準備在車裏怕她冷著,然而路燈下的那個男人身上的羽絨服薄到讓人皺眉,腳上還穿著春秋的運動鞋,讓人看著都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寒意。

雪勢有那麽點見大的味道,男人的肩頭也早已積了一層薄薄的冬色,但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方向,看著車後座的方向,縱使黎嬌嬌很清楚車窗膜足以阻攔他的視線,卻在空中觸碰到的瞬間依舊激起了她小臂處的雞皮疙瘩。

他是在這裏等她嗎,還是她又一次自作多情?

老王開車窗刷卡的時候也看見了站在路燈下的孟景同,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聽一旁的保安主動解釋:“那個人說是進來找人,我們這邊沒接到業主的通知,他也沒有門禁卡,我們不讓他進他就說站在那等的。”

“這麽冷的天……”而且還穿得那麽單薄。

“就是啊。”保安聽見王叔的感歎也跟著連連搖頭:“七八點的時候就來了,站了三四個小時還不走,哎,這要真凍出什麽毛病來了,我們也頭疼。”

王叔從保安手中接回卡,思忖了一會兒才回頭看了閉目養神的黎嬌嬌一眼:“嬌嬌,你說……”

“不知道。”

後座的黎嬌嬌回答王叔的同時也回答了自己,她手不自覺地抓住了厚外套的袖子,強迫自己不要睜開眼隻當做沒看見。

“王叔,趕緊回家吧,我困。”

“好。”

門口黑鯊緩緩潛入那座孟景同觸碰不到的城池,逐漸遠去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孟景同認識那輛車,也認識黎嬌嬌的車牌,卻看不清車後座的人到底是誰。

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明早老繆還要帶他去住院部查房,理智上孟景同知道自己應該趕緊回去休息,可卻還是邁不動步子。

雪花逐漸變大,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灑落下來,孟景同稍稍抖了抖肩上的積雪,才發現身體已經僵到幾乎要動不了。

他隻能一邊緩慢地活動著身體一邊扶住一旁的路燈燈柱保持平衡,沒過一會兒又看見那輛車從金名都內開了出來。

還是熟悉的車牌,孟景同準備目送它原路離去的時候卻看見那條黑鯊轉了個彎,徑直地遊到他身旁停了下來。

“孟先生。”

車的後座是空的,隻有駕駛座坐著依舊笑容和善的王叔,“今天這麽冷,我送你回去吧,車裏有熱的參薑茶,喝兩口去去寒。”

孟景同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王叔的好意,先問黎嬌嬌的情況:“抱歉,我想先請問一下您知不知道她這兩天身體怎麽樣,有沒有風寒感冒,現在這個季節流感盛行,如果症狀比較嚴重還是來醫院看看比較好。”

王叔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孟景同就為了這點事兒在這挨了不知幾個小時的凍,他啞然失笑搖搖頭:“沒有,她精神頭好著呢,剛剛在後座跟我絮叨了一大堆,說讓我出來的時候替她轉告你。”

孟景同估計黎嬌嬌還在氣頭上肯定沒一句順耳的話,語氣卻依舊誠懇:“您說。”

“她說孟先生你都那麽努力打工賺錢了,還是給自己添置幾身冬衣比較合適。”

黎嬌嬌剛才在車後座張牙舞爪的“賺錢賺了個寂寞大冬天穿這麽薄出來找死”被王叔美化過後完全沒有了其本人萬分之一的銳氣。

“她說讓我送您回去,然後這個薑湯讓您務必不要拒絕。”

王叔腦海中把黎嬌嬌跟鞭炮似的劈裏啪啦炸了一大堆的話簡明扼要地概括出來,然後發現最後幾句實在是不知如何概括:“她還說……”

“沒關係。”孟景同在此時此刻其實更想聽黎嬌嬌說些不中聽不好聽的話,希望她把自己那點小脾氣撒在他身上,“您可以直說。”

“嗯……她還說您要是真的凍死了債務隻能找您妹妹償還了,所以希望您以後不要再發這樣的神經病。”

“……”

最後這句確實是黎嬌嬌的做派,隻不過被王叔修飾了稱謂之後顯出一種頗具喜感的古怪。

他幾乎能想象出黎嬌嬌嘟著嘴沒個好語氣把這些話一股腦丟給王叔讓他出來替她傳話的模樣,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氣。

看來確實沒生病,那就好。

“好了,話我也帶到了,您趕緊上車吧,我送您回去之後我也可以下班了。”王叔想到剛才黎嬌嬌在後座一個人嘟嘟囔囔的樣子眼角的魚尾紋都擠在了一起。

這世界上罵人還能罵得那麽可愛的,也隻有黎嬌嬌了。

王叔把送他回去和自己下班這件事聯係在一起,讓孟景同沒有了回絕的餘地,他道了謝坐上車,後座還殘留著少女清淺的香水氣味。

皮座很柔軟,將孟景同穩穩托住。王叔從前座將保溫杯遞了過來:“喝一點暖暖身體吧,站了這麽久,太遭罪了。”

保溫杯外麵套了一層皮杯套,看不出是誰的。孟景同接過保溫杯又道了一聲謝,擰開杯蓋卻看見杯口有一個小小的唇印。

唇印很淺,看得出黎嬌嬌不是很喜歡喝這個,隻是接過來抿了一口意思意思就丟那了。以前她買來嚐鮮又不喜歡吃的東西也都丟給孟景同消化,然後孟景同就會一邊跟她分析這些零食的成分非常不健康一邊秉持著不能浪費食物的觀點幫她解決幹淨,所以黎嬌嬌每次都是聽孟景同分析的時候點頭如搗蒜,然後下次還敢。

參薑茶散發著足以驅散寒意的濃鬱薑味,孟景同垂眸又端詳了杯口的唇印一會兒,然後端起杯子自然地將雙唇覆在了黎嬌嬌淺淺的唇印上抿了一口。

他那個時候覺得黎嬌嬌太不受教,讓他費心頭疼,現在才驚覺那個時候才是最好的狀態。

那些日子黎嬌嬌每天都在笑,可現在他已經好久沒看見她的笑容了。

“王叔。”

孟景同想起黎嬌嬌曾經無比明豔燦爛的笑容,稍稍握緊了杯身。

“能麻煩您幫我給她帶句話嗎?”

他不能放手,也不會放手。

既然之前是因為他的被動才讓黎嬌嬌產生那樣沒有安全感的想法,那這一次就換他來主動吧。

“已經送他回去了。”

黎嬌嬌在家卸了妝洗了澡,舒適地穿著居家服坐在**玩平板的時候接到了王叔的電話。

“您辛苦了。”

黎嬌嬌客氣完又沒個好氣地接著問:“他在哪裏下的車?”

可別是夜場的雜物間,要孟景同為了那個破地方拒絕了她的中心公寓,黎嬌嬌覺得自己可真得氣死。

“一院宿舍附近。”王叔說:“小夥子好像明天早上還要去醫院查房,也挺不容易。”

“他活該。”黎嬌嬌放下心來,手指繞著頭發,語氣依舊冷淡可嘴角卻悄無聲息地揚起:“那你有沒有問他今天來這是發了什麽瘋,站在那跟個神經病一樣嚇死人了。”

“好像是孟小姐說聽你嗓子很啞,他怕你得了流感所以過來看看。”

“……”

這人可真是夠直男的。

黎嬌嬌嗤笑一聲:“那你有沒有把我罵他那些話轉達給他?”

“轉達了。”雖然是稍微修飾過後的版本。

“他沒生氣?”

“沒有。”確切來說好像還有一點高興。

那還真是奇了怪了。

黎嬌嬌沒有如願聽到孟景同生氣的消息有些失望,她本來還想著她措辭都那麽過分了氣氣他也算回個本兒,結果誰知道這人怎麽回事一夜之間就轉了性。

“哦對了,他還托我轉達一句話給你。”

聽見這句話,黎嬌嬌總算是稍微來了點勁兒:“什麽?要是不中聽的就別說了,我不想聽。”

王叔笑了一聲:“那倒不是。他說他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不對了,你生氣是應該的。”

王叔想起孟景同說出這些話時的語氣其實還挺共情的,腦海中又不自覺浮現出孟景同的聲音:

“麻煩您轉告她,我會從現在開始改,也會學著從頭開始當一個最普通的追求者,爭取和她重新開始的機會。”

孟景同當時措辭非常懇切,語氣中溢滿了落寞與苦澀,讓同為男人的王叔也頗為感慨。他還記得後座的這個大男孩之前每一次見眼神中都洋溢著一股清冷的傲氣,但很顯然,現在他已經為了黎嬌嬌放下了自己骨子裏的傲,甚至願意把這樣示弱的話語交由他這個第三人代為轉達。

任誰都看得出他有多無助。

“……嘁。”

那邊的黎嬌嬌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反倒是有點笑不出來了。

“誰要給他機會,我的追求者要從我家門口排到美國,比他有錢比他帥情商還比他高的不知道有多少,我有毛病才去吃這個回頭草。”

這話不知道是對著電話那頭的王叔說還是對著自己說。黎嬌嬌掛了電話之後躺在**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發起了呆。

道理都清楚,但黎嬌嬌也確實沒想到孟景同會把姿態放低到那個程度,她甚至現在都有點不敢確定那些話到底是孟景同親口說的,還是王叔添油加醋潤色一番之後的成果。

如果真的喜歡她,得是多遲鈍的人才會熬到現在才發覺。但如果不是喜歡,孟景華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他還有什麽必要屈尊降貴來找她。

黎嬌嬌在**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枕頭裏,又聽見門外傳來黎茂根的聲音:“嬌嬌,昨天鬧這麽晚才回來今天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還要去沈叔叔家做客呢,你到時候可不許賴床。”

昨天黎嬌嬌一覺睡到下午起床才知道沈嘉陸昨天也住在這裏,早上吃了早飯之後才離開的,黎茂根批評她自己在外麵還敢喝個爛醉之後又說這兩天要帶點禮物和黎嬌嬌一起去感謝嘉陸,就約在了明天。

“我知道啦我才不會賴床呢!”

黎嬌嬌嘟著嘴非常不滿地拿羽絨被把自己裹起來,嘴裏說著要睡覺實際上眼睛閉上腦海中卻還是浮現出剛才路燈下孟景同半身白雪的模樣。

她從來沒見過那樣狼狽的孟景同,之前哪怕是他為了錢折腰時候也沒有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那雙眼睛裏裝滿了她讀不懂的空洞和迷茫,就像是在大霧中找不到方向的人,讓人一眼望去便好像被一下拽入他身處的那一場霧境中去。

但是那又怎麽樣。

短暫的感性被理性戰勝,黎嬌嬌給自己翻了個麵兒重新麵朝天花板躺平,緩緩地吐出長長一口氣。

她追在他屁股後麵當舔狗當了幾個月,現在舔狗不舔了,他知道舔狗好了舔狗就得回頭啊,沒這麽便宜的事。

不是要當個最普通的追求者嘛,那就追上了再說。

前一天下了一夜雪,第二天外麵就迎來了大晴天,陽光往雪地裏一照,亮得讓人心情也跟著明快起來。黎嬌嬌隨手從衣櫃裏抽了一件米白色的厚呢大衣,又加了一條駝色羊毛圍巾,跟一顆球似的就跟在黎茂根屁股後麵圓圓潤潤地滾出了門。

年關將至,到處都張燈結彩,金名都內部也早已掛上了嶄新的燈籠,就連到處巡查的保安都穿上了帶著紅色的訂製製服,黎嬌嬌看著沒覺得哪裏喜氣,隻覺得土到了姥姥家。

昨天畢竟讓王叔加了班,今天黎茂根給王叔放了假,然後自己攬下了開車的工作。

空調溫度已經開得很高,後座的黎嬌嬌卻依舊覺得不夠溫暖,還特地抱了個暖寶寶。黎茂根想起前天晚上她在沈嘉陸的車裏睡著,就像這樣像一隻大白兔一樣被抱進家門。

他看得出沈嘉陸還是很喜歡自家這小姑娘的,他也著實是看沉穩又有修養的沈嘉陸越看越順眼,更別提兩家還是知根知底,黎茂根就算把黎嬌嬌嫁過去也不用擔心她之後的日子受委屈。

提起嫁這個字,黎茂根的心裏又是無限惆悵。

黎嬌嬌一聽前座的親爹開始長籲短歎就知道他腦子又在想什麽了,才懶得理他,等到了沈家的時候抱著暖寶就下了車,跟一隻小白狐似的躥門口按門鈴去了。

沈家二老在廚房忙碌著,沈嘉陸過來打開門,就看見黎嬌嬌裹得嚴嚴實實地站在門口,米白的衣服好像和雪地快要融成一片;一頭細軟的青絲披在腦後,在剛才短短的跑動中鋪散開來,那一點點淩亂感卻襯托得她眉眼多了幾分乖巧的味道。

沈嘉陸再一次自然而然地為黎嬌嬌而心動,他笑容滿麵地過去迎她:“冷不冷?我泡好了熱可可,快進來喝。”

“哎呀嘉陸,你黎叔叔我這幾年血糖有點超,喝不了太甜的呀。”黎茂根停了車回來之後正好聽見沈嘉陸的話,臉上笑得一堆褶子:“可可這種東西我是無福消受啦。”

“當然也給您準備好茶了,是我爸的珍藏。”

“哦?那我今天得多喝點才行。”

倆人上回說話還略帶生疏,現在就已經完全熟絡親昵起來了,黎嬌嬌可以預見不久之後倆人肯定跟親父子似的。

“喏,這個給你。”

已經到了目的地,黎嬌嬌才不想聽這倆人你來我往的呢,把用不著的暖寶寶塞進沈嘉陸手裏,就顛顛兒地進了門,嗲起嗓子卯足勁叫了廚房裏忙碌的女人一聲:“阿姨我來啦——”

“哎呦我們嬌嬌總算來啦!”

李玲玉高興得不行,擦擦手就把老公一個人丟廚房幹活兒,然後和黎嬌嬌一塊坐沙發上聊天去了。

黎茂根遲一步進來,看見黎嬌嬌又黏李玲玉身邊去,立刻笑著搖頭:“跟我都沒笑的這麽甜!”

您這醋也吃啊?沈嘉陸覺得好笑,把家門關上之後又朝黎茂根壓低聲音問了一聲:“嬌嬌的生日我記得就這兩周了吧?”

黎茂根其實都把黎嬌嬌的生日給忘了,因為黎家到年底還有另外一件大事兒,所以黎嬌嬌其實很少過生日,也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是,就下周了。”提起女兒生日,黎茂根看著沙發上格外開心的黎嬌嬌,其實是最明白她為什麽喜歡黏李玲玉的:“不過我們嬌嬌得在那天去看看她媽媽。”

沈嘉陸立刻明白了黎茂根的意思,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抱歉……”

他幾年前聽沈明堂說過,黎嬌嬌的母親是死於難產,所以黎嬌嬌的生日也就正好是母親的忌日。

黎嬌嬌從小到大隻在照片裏看過媽媽的樣子,把老相冊都快翻爛了,上次看見李玲玉那雙與媽媽的舊照片中有些神似的溫柔眉眼,就產生了本能的親近。

“別在意,人都走了二十多年了,還能隨時隨地讓人記著嗎。”黎茂根趕緊拍了拍沈嘉陸的手臂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不過嬌嬌每年生日前後心情都不好,也不喜歡出門玩,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帶她出去玩玩。”

黎茂根其實最大的心願就是讓黎嬌嬌能忘掉忌日這回事過一次快樂的生日,也試過在生日送她各種各樣的禮物討她開心。但很顯然在黎嬌嬌心裏有些事情比他記得還要牢,今早在早餐桌上的時候還問他什麽時候去看媽媽。

“好,我會的。”

沈嘉陸點頭應允,倆人達成共識之後才一塊兒進了客廳,黎嬌嬌已經又和李玲玉轉移了陣地鬧騰著要去廚房裏包餃子,李玲玉開心得直誇黎嬌嬌懂事兒,也隻有黎茂根知道自家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丫頭隻把包餃子當遊戲玩兒。

結果很顯然,黎嬌嬌弄了個一頭一臉的白麵粉,結果包出來的餃子和李玲玉的餃子基本可以說不是一種東西,沈嘉陸去下餃子的時候都是憋著笑的,生怕傷害到小朋友的自尊心。

餃子包得力度不均勻,一煮就容易破,吃餃子的時候黎嬌嬌自己都不愛吃自己包的,一個勁兒地挑著李玲玉包的吃,一桌人都忍著沒戳穿她,沈嘉陸一個人默默地把小朋友包得亂七八糟的餃子吃了個七七八八,再次獲得黎茂根讚賞的目光,臊得黎嬌嬌當場發朋友圈:我要學包餃子,學不會不過年了!

然後飯後孟景華的微信就來了:我教你包餃子。

黎嬌嬌一看就覺得孟景華的語氣不太對勁,她以前從來不發句號,句子也沒這麽簡短。這麽想來孟景華身邊愛發句號句子又簡短的也就隻有那麽一個——

黎嬌嬌:孟景同你用妹妹微信你猥瑣不猥瑣!

發出去之後黎嬌嬌才想起好像是因為她把孟景同的微信給拉黑了的關係。

不過那又怎麽樣,她黎嬌嬌給人扣帽子什麽時候還講過道理。

孟景同打了幾個省略號過來,又快速地補了一句:別拉黑這個號,她喜歡看你的朋友圈。

果然人的潛能是無窮無盡的,就像在這件事之前黎嬌嬌根本不知道孟景同打字還能這麽快一樣。

她哼了一聲:我才不會遷怒他人,你是你,景華是景華,我把你踹了但我還是景華的好朋友。

那頭的孟景同估計是又被黎嬌嬌嗆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今天下雪了,注意保暖。

今天的孟景同,似乎廢話特別多。

黎嬌嬌:你今天不用看書嗎?

孟景同秒回:用,我會抽時間看。

黎嬌嬌:那你現在怎麽不看?

孟景同:我現在在和你聊天。

黎嬌嬌:那你別和我聊天了,趕緊去看書

孟景同:不急。

黎嬌嬌:?

黎嬌嬌:你到底想幹嘛啊,有毛病,囉裏囉嗦煩死了!

孟景同:……

他又不回了,黎嬌嬌看著微信頂頭上【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不斷閃現,倒是好奇他到底在憋什麽難以啟齒的話。

孟景同:把微信加回來好不好?

謔,在這等著呢。

孟景同按下發送鍵的瞬間,時間就凝固住了,像是一潭平靜的死水,而他就是那個被囚在水底動彈不得的人。

然後屬於黎嬌嬌的白色氣泡滾動上來:

不行。

他沒有失落,應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準備再發點什麽的時候就注意到午休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這是他寒假以來第一次感到午休過得那麽迅速。

孟景同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手機留給孟景華:“我們換一下午。”

他總感覺黎嬌嬌突然說出要包餃子,並不是一時興起。

下午的患者並不很多,也用不到孟景同做診前谘詢,孟景同一邊聽繆醫師給患者問診,偶爾還抽空刷一下朋友圈。

孟景華的微信是黎嬌嬌教著玩兒的,裏麵除了他就隻有黎嬌嬌一個好友,他從來不發朋友圈,隻要有紅點兒那一定是黎嬌嬌。

他點開剛剛出現的紅點,就看見黎嬌嬌五分鍾前發了一條朋友圈。

'這個蛋糕店的草莓慕斯真的和西成有的一比,雖然還是西成的略勝一籌但實在是太遠啦——'

配圖是裝修得精致淡雅的蛋糕店加蛋糕本糕九連拍,孟景同本著求知精神順手查了一下她口中的西成,才知道那是一家位於城西的蛋糕店。

看見店鋪展示的蛋糕圖片,孟景同才想起這家店黎嬌嬌好像之前和他提過,說是好吃到讓她都提出想入股讓老板趕緊開分店,但這老板特有風骨,說怕做不好品控給拒絕了。

她很喜歡這家店的蛋糕,但奈何實在太遠,去的機會確實不多,偶爾吃一次也都是喊人送來的。

“繆老師,”孟景同給手機鎖了屏之後抬起頭:“真的不好意思,今天我有點事,可以早點走嗎?”

黎嬌嬌是和沈嘉陸在外麵吃的晚飯——李玲玉拜托她帶沈嘉陸出去熟悉熟悉市區環境,順便介紹一些好一點的餐廳方便沈嘉陸以後招待應酬。

此行美其名曰探店,其實每一家都隻進去點兩個菜拍個照稍微嚐一口就買單走人。黎嬌嬌正拿手機拍得起勁,微信的推送就又過來了,她點進去,還是熟悉的孟景華的微信,卻也還是中午的那個語氣:什麽時候回家?

她撇撇嘴,思忖你還來上癮了,想了想才慢吞吞地回:我沒那麽快,你有事嗎?

孟景同沒再回,黎嬌嬌也就忘了這事兒,探完了店還順勢去看了一個最近一直想看的動畫電影,十點多了才坐著沈嘉陸的車往回走。

車剛過金名都附近的十字路口,黎嬌嬌就遠遠地看見熟悉的路燈下好像又站了個人。她回想起傍晚時的微信,趕緊叫住沈嘉陸:“等一下!”

沈嘉陸一個急刹車把車頓在原地,就看見黎嬌嬌一下從後座躥了出去。

“孟景同!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今天的天比昨天還要冷,孟景同還是穿著昨天那一件破衣服,看著黎嬌嬌以他最熟悉的模樣一邊大喊大叫著一邊朝他跑過來,好像一下都感覺不到冷了。

他總算又見到黎嬌嬌了。

“我看見你朋友圈說想吃,就順路買了一個。”

孟景同抬手,黎嬌嬌才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個小蛋糕盒,上麵西成的LOGO格外顯眼。

可第一醫院在城東區中心,西成在城西區靠近市郊的地方,坐公交至少一個半小時,這順個屁的路啊。

黎嬌嬌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沒再多追問孟景同幾句,也有點不知道要不要去伸手接這個蛋糕盒:“你怎麽不放物業那邊,自己拿著個蛋糕在這等,你傻呀——”

“沒事。”

孟景同沒好意思說其實本來買了蛋糕就是找個借口來見她一麵的,現在見到了,就什麽都值了。

“你……”

黎嬌嬌哽了兩秒沒說出話來,孟景同的目光卻被不遠處車輛閃爍的後燈吸引了過去,然後正好對上從駕駛座開門下來的男人好奇的溫和目光。

她是因為和上次那個男人在一起才晚歸的。

身後的針葉樹終於不堪積雪重負被壓彎了枝頭,大團的雪塊一下從樹上砸進了孟景同的心口。

黎嬌嬌順著孟景同的視線回過頭就看見沈嘉陸已經走到她身邊朝孟景同微笑著伸出手去:“又見麵了。”

孟景同雖然戴著一雙針織手套,可針織畢竟不夠禦寒,手早已凍得沒了知覺,就像此刻他的心境一樣,隻剩一片冰天雪地後的麻木感。

他木訥地和男人握了握手,又聽男人主動自我介紹:“我叫沈嘉陸,你呢?”

“孟景同。”

沈嘉陸也立刻注意到孟景同另一隻手上提著的蛋糕盒,又笑著看了黎嬌嬌一眼:“西成,這名字好熟悉啊,是不是我們今天下午去的那家來著?”

“嗯,是蛋糕店,不小心買多了。”孟景同轉身僵硬地把蛋糕盒放在了垃圾桶上,然後又回頭看了黎嬌嬌一眼:“那我就先不打擾了,失陪。”

他雙眸中在最初看見黎嬌嬌朝他跑來時的火光已經盡數熄滅,此刻雙眸暗得像是霧沉沉的黑夜,沒有星光和月,隻有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黑暗。

黎嬌嬌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一把抓住了孟景同的手,抬眸對上他無波的眼神,那股寒意從他的指尖逐漸轉移到了她的掌心。

“來都來了……喝杯茶再走吧……”

他的手真的好冷,就像是戴上了手套的一座冰雕,黎嬌嬌每年冬天都怕冷怕得不行,簡直無法想象孟景同拎著蛋糕在這裏等她的每一秒鍾是怎麽度過的。

黎嬌嬌掌心的溫度穿過手套針織的細縫一下讓他湧起了無比的貪戀,如果她身旁沒有站著另一個與她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男人,孟景同覺得自己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不了。”

孟景同自看見沈嘉陸那一刻就由心底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們家境相當,門當戶對,這個男人一看就知道學問教養都極好,即便是與情敵麵對麵也依舊不失風度。

那是骨子裏的自信與從容,是孟景同哪怕窮追猛趕一輩子也不會擁有的東西。

他把手從黎嬌嬌的手中抽了出來,手指尖在少女手掌心握了一會兒逐漸有了些知覺,但這一分知覺卻隻能讓他更加清晰深刻的感覺到後一步襲來的寒冷。

“明早要值班,我先回去了。”

孟景同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的醫院,隻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孟景華的病房門口,孟景華早已不再那麽嗜睡,正坐在**一邊端著書一邊敷衍地應付母親的催促。

“景同?”

他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孟景華手裏,便打開病房門走了進去,女人顯然很意外他的到來:“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吃飯了沒有,怎麽臉色這麽差?”

“沒出什麽事,媽。”孟景同想朝母親笑卻發現自己笑肌好像給凍住了,僵得沒了知覺。他抬手揉了揉臉,總算反應過來今天為什麽感覺格外的冷。

——因為他直到拎著蛋糕站在金名都門口等黎嬌嬌為止全都在去西成的路途上奔忙,卻忘記自己還是個人,需要通過進食來補充熱量。

“哥,你太狡猾了!”總算重新抓住哥哥的孟景華立刻從**跳了起來:“你說跟我換手機,卻不告訴我解鎖密碼,你壞死了!”

孟景同現在就像是一隻沒有表情和情緒的木偶,看得孟景華的心都擰在了一起,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想孟景同臉上出現一點別的表情。

她小碎步走到孟景同身邊抬手正想和哥哥鬧一鬧緩解他的情緒,手在碰到他衣服的時候又立刻被凍得縮了回去。

“哥,你去賣冰棍兒的地方兼職啦?怎麽這麽冷啊!”

女人連忙拉下孟景同的手套將他凍得青紫一片的手握住,手掌不斷來回搓磨:“今天的天兒是挺冷的,這雙手套也確實薄了點,這兩天媽去買一點羊毛線來給你織過一雙吧。”

“沒事媽,我平時在醫院也用不上手套。”孟景同目光柔和地看著眉頭緊鎖的母親,用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拿出孟景華的手機遞了過去:“抱歉,用到沒電了。”

孟景華看著哥哥眉宇間的疲色無聲地歎了口氣,又從**把孟景同的手機拿了過來:“哥,你剛才手機一直響,你趕緊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孟景同接過手機,確實KTV的經理發了幾條微信過來問他什麽時候能回來上班,他點進去回了個明天之後就看見頂部再一次滾動出一個推送窗口。

黎嬌嬌:你生氣了嗎?

她把好友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