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女的裙擺

周日晚上,寢室裏一邊黑著燈一邊亮著光,明暗交界線把一間小屋分割成兩個氛圍。

一邊是昏暗微弱的餘光——耿雨戴著耳機打遊戲,鍵盤敲得震天響。聶婉和隔壁寢室的女生,兩人抱在一起看鬼片。

另一邊是明晃晃的白熾光——劉雅芝跟著手機直播滿身大汗地跳健身操,視頻裏快節奏鼓點有條不紊地落下,主播大聲喊著節拍,單是聽著就讓人熱血沸騰。

江瀲鋪了個瑜伽墊,跟著劉雅芝一起跳。

手機裏主播喊著:“休息五分鍾,再跳下一節。”

音樂聲停了下來,劉雅芝大喘著粗氣,端起茶瓶往杯子裏倒了口熱水,順便也給江瀲杯中添了些。

江瀲雙手捧著杯子:“謝謝雅芝。”

“不謝。”劉雅芝笑著望向江瀲,眼中的笑意多了些別樣的意味。

她揶揄道:“小江江,透露一下最新進展?”

江瀲含羞點頭。

劉雅芝激動到跳腳:“在一起了?”

“嗯!”江瀲眼裏泛光,重重地點頭。

劉雅芝嬉笑著推了江瀲一把:“小江江,你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我不問你你還不告訴我。快說,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江瀲咽了口水,往杯中吹氣,看著水紋形成的漩渦狀:“什麽哪一步呀。”

“牽手了?接吻了?還是……”劉雅芝挑眉逗江瀲,“更加深入?”

江瀲被她說得臉紅,低聲應:“沒有了。”

劉雅芝不服:“那麽一個大帥哥放在麵前,你也太慢熱了。”

“雅芝,你好煩。”江瀲笑著把身體轉過去,麵頰微熱,“隻是,抱了一下。”

“抱!”劉雅芝更來勁兒了,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誰抱誰?怎麽抱的?公主抱?後背抱?還是熊抱?放著一大帥哥你是怎麽做到抱的時候沒在他臉上啄一口的!”

江瀲扛不住劉雅芝的鬧騰,聲調一拐:“討厭,我不要和你說了。”

“小氣鬼!”劉雅芝衝著江瀲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一想起周六那日,江瀲不禁心跳“怦怦”,就像亂撞的小鹿。她咽了口杯中的熱水,暖流從喉嚨下滑到胃裏。

還是難以置信,暗戀成真的感覺太奇妙了!江瀲唇角帶著笑,正沉浸在戀愛的喜悅中,桌子上的手機傳來了振動。她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在看到名字後條件反射地直起了背。

是陸燃!

這是確定關係之後陸燃第一次主動聯係她!

江瀲跟做賊似的躡手躡腳跑到陽台上接電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緊張,就跟搞地下戀似的。可能還是因為,陸燃太優秀了吧……被優秀的人喜歡,生怕自己不夠優秀。

“陸,陸燃?”小姑娘聲音軟糯地叫了聲。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哂笑:“對你男朋友,就不能叫親點嗎?叫聲阿燃聽聽。”

江瀲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心跳和身體發麻的感覺,難為情地小聲道:“阿……阿燃。”

說完,聽筒裏又傳來了他低笑的聲音:“相應的,我呢,也有對女朋友的愛稱。”

江瀲眼皮一跳,聽到那頭叫了聲:“小水。”

“咳。”江瀲不自然地幹咳一聲,“對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完全恢複了沒有?”

“嗯,”陸燃的聲音懶懶的,“我這會兒正在寢室呢。這次恢複得比較快,可能我的病都知道有姑娘在等我。”

半晌,他又叫了聲:“小水,周一晚上把時間騰出來給我。哦對了,給你男朋友帶根你紮頭發的皮筋。”

江瀲不解:“要皮筋幹嗎?”

陸燃的聲音有點“傲嬌”:“男友的專屬標配你都不知道嗎,證明哥哥我是有主的了。”

江瀲感覺到脊椎骨一陣酥麻,應了聲:“好。”

此時,陽台的玻璃門被拉開,燈驟然一亮。

聶婉看完了鬼片來陽台上收衣服,看到鬼鬼祟祟的江瀲,嚇得影子一顫。

“江江,你嚇死我了!”聶婉猛拍著心髒,“媽呀,你也不開燈,一道黑影,你不知道我剛看完鬼片嗎?”

江瀲笑笑,神情有些許不自然。聶婉這才察覺她正在打電話:“你和誰打電話啊?還躲在黑燈瞎火的陽台上。”

江瀲的聽筒那頭也傳來了聲音,陸燃笑得磨人,拖長著尾音問她:“小水,咱們是在搞地下戀嗎,你還需要躲起來。嗯?”

江瀲眉心一跳,捂住半張快熟透的臉,回應聶婉,也是在回應陸燃:“是……男朋友。”

“啊!”聶婉一陣驚呼,轉身衝進去搖劉雅芝和耿雨的肩,“江江和陸燃竟然成了?”

劉雅芝眼皮不帶眨地單腿直立做著瑜伽動作:“你剛才聚精會神看鬼片那會兒我就知道了。”

耿雨取下耳機:“什麽玩意?!”

江瀲聽著寢室裏亂作一團的尖叫背景聲,以及陸燃隔著聽筒的笑聲,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唇角。陸燃,是她的,男朋友!

江瀲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問那頭:“那你早點睡?”

陸燃不滿意道:“這麽著急掛你男朋友電話?還沒讓你男朋友看一眼今天的小水。”

江瀲撒嬌般道:“陸燃,你別逗我了。”

“好,”陸燃聲音溫柔至極,“晚安,小水。”

陸燃掛了電話,走出陽台。

視線落在通訊錄裏的“憨憨”上,點開編輯,改成了“我的小水”。

中午下課,江瀲陪劉雅芝在校門口吃麻辣燙。

校門口有很多小攤,附近的商販隔三岔五會自發組織起集市,賣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圍觀的大多都是些女生。

吃完麻辣燙,兩個人漫無目的地閑逛著。

劉雅芝家庭條件好,對這些廉價的小物件不感興趣。江瀲倒是喜歡得移不開眼,在經過一個飾品攤時忽然拉住劉雅芝。

“等下!”江瀲被一根精致頭繩吸引駐足。

本平平無奇的黑色頭繩上,掛著一顆藍色水晶滴釉,便顯得出奇耀眼。

那滴釉像是一顆人魚淚,把它拿在手裏,放在陽光下照耀,才發現裏麵是空心的,流動著晶藍色的**。

——水滴,小水。

江瀲高興地問老板:“多少錢?”

老板:“六塊錢一個。你眼光真好,這個絕版了,是最後一個。”

一直看手機的劉雅芝這才回過眼:“欸?挺好看啊!沒想到這種廉價小攤還有這麽精美的東西。”

“大小姐,”江瀲笑,“你這顯赫家庭什麽寶貝沒見過?”

劉雅芝胳膊肘戳了一下江瀲:“哎呀,你就別取笑我了。”

付完錢,兩個人繼續順著小攤一路逛到校門口。

劉雅芝隨意一瞥,忽然發現了一家特別的店。她拉著江瀲止步:“快看,這個店是新開業的!”

江瀲望去,店門頭筆墨揮灑著兩個漢字:醉了。

一氣嗬成,有一種**不羈的大氣磅礴之感。

這家店的整個門頭全是用紅棕色木材拚合起來的,玻璃窗和門的邊框也是木質的,是個頗具文藝特色的小木屋酒館。

一條街上放眼望去,這家最顯與眾不同。

劉雅芝:“走,咱們進去看看!”

酒館內部裝潢淡雅文藝,與噪吧有所不同。

入口旁是駐唱區,高腳椅上靠著把吉他,斜後方擺著排架子鼓。燈光微弱,無形中圈出了一小塊屬於音樂的天堂。

再往裏走是吧台,吧台上吊掛著幾隻精美的酒杯,燈光暈染下的倒影映在台麵,影影綽綽。吧台後一麵置酒架,中間層擺放著各種調酒所用的基酒和威士忌。

劉雅芝讚許道:“嘿,你別說這家店老板的品位真不錯!”

江瀲點頭,在吧台盡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馮昱肆背靠吧台,胳膊壓在台麵上,手裏夾著香煙,肆意不羈。

前麵與他說話的人被酒櫃擋住了。他與前麵的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抽著煙,臉上漫不經心的,透著股痞勁兒。

都說朋友做久了兩個人性格會變得相似,江瀲覺得陸燃在某方麵和馮昱肆有些相似——隨身自帶的痞勁兒。

隻不過陸燃身上偶爾還透著些陽光氣,而馮昱肆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頹廢破敗的痞氣。

馮昱肆的目光忽然轉過來,落到了江瀲和劉雅芝身上。

“喝一杯?”他歪頭,單手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試營業,爺請客。”

劉雅芝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轉頭用疑問的眼神問江瀲。

江瀲忽然想起來之前聽陸燃提起過,馮昱肆要在大學附近開個店,沒想到一聲不吭地就已經開起來了。她莞爾一笑:“祝賀你,酒館開業。”

劉雅芝恍然大悟,在籃球館打球的這位帥哥是陸燃的好朋友,所以也認識江瀲,她便不客氣地拉著江瀲往前走:“好呀好呀,預祝你開業大吉!”

劉雅芝走了幾步後,在看清酒櫃後與馮昱肆說話的人時,步子一滯。

“雅芝!”

周禹銘眸光一亮,激動地迎上。

劉雅芝忙不迭後退一步。

馮昱肆問:“你們認識?”

“認識!”

“不熟。”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

馮昱肆察言觀色後,清了下嗓子,介紹道:“周禹銘,他是我新聘請的駐唱歌手。”頓了頓,他又補充了句,“陸燃介紹的。”

周禹銘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陸燃之前還針對過我,但是他一聽說我想找份駐唱的兼職,就挺熱心地介紹我過來了。”

馮昱肆目光一偏,看向江瀲旁邊劉雅芝:“介紹一下?”

江瀲介紹道:“這是我室友,劉雅芝。”

“那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陸燃的朋友,也是我朋友。”馮昱肆偏頭,朝旁打了個響指,招呼調酒師調三杯酒。

他又看了眼江瀲,想起什麽似的改口道:“一杯換成果汁。”

江瀲拉了一下劉雅芝,弱弱地問:“下午還有課,不好吧?”

馮昱肆回應:“放心吧,我讓調酒師調一口酒讓你們試喝一下,不會醉的。酒館白天不營業,現在還在籌備階段,我打算周五晚上七點正式營業。”

他把目光轉向江瀲:“到時候阿燃也會來捧場,他說會帶你一起。還特意叮囑我你不喝酒。我先祝賀你們了,長長久久。”

江瀲含羞一笑:“謝謝。”

馮昱肆語氣一轉,唇角一歪:“一定要嫉妒死我這個‘單身狗’。”

眾人笑著打趣,馮昱肆帶著她們往門口參觀。他指了指門頭,問道:“來的時候看了嗎?怎麽樣覺著?”

劉雅芝讚不絕口:“太棒了!我拉著小江江一眼就看到了這家門麵。”

周禹銘點頭附議。

馮昱肆問江瀲:“你覺得怎麽樣?”

江瀲仰頭看著“醉了”兩個字的書寫方式,有一丁點熟悉的感覺。

她開口道:“我也覺得不錯,有種文藝的氣息。就是……沒想到你也會是這種風格。”

“你猜得還挺對,”馮昱肆笑起來給人一種很痞的感覺,“陸燃設計的,‘醉了’這兩個字也是他寫的,是不是跟我這混混特不搭?”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江瀲解釋,“我覺得你開的酒吧風格可能會偏未來科技感,製造一種燈光刺激的視覺效果,音樂也會是重節拍強鼓點的。”

馮昱肆放眼望著熱鬧的集市:“阿燃說校門口這條街經常會擺集市,女孩子喜歡逛。這種文藝風酒館能吸引到更多女孩子。我就放棄了鬧吧改成了酒館。”

劉雅芝暗暗地瞄了眼江瀲,笑道:“沒想到,陸燃還挺懂女孩子。”

“肆哥,酒好了。”女調酒師踩著高跟“咚咚”地走來。

馮昱肆轉頭,拿起喝白酒的小酒杯,分給劉雅芝和周禹銘一人一杯:“嚐嚐。”最後把橙汁遞給江瀲。

劉雅芝一口飲盡,緩緩說道:“先是酸甜刺激的口感,後是清涼的薄荷味。冰爽與刺激同在,好神奇呀。酒味不是很濃,但女生喝恰到好處!”

周禹銘品鑒道:“入口是甜,後味刺激又濃烈,應該是加了伏特加吧。回香卻雅致持久,少了分甘苦,多了分甜。”

在一旁的女調酒師捂嘴笑了下:“行家,你們兩個經常喝酒吧?”

被調酒師這麽一說,兩個人不好意思了起來。

馮昱肆示意調酒師去忙,轉頭向他們介紹道:

“你們喝的這兩杯酒是我們這獨創的情侶酒,名字叫丘比特之箭。一杯適合女生的口感,清爽的湯力碳酸搭配金酒杜鬆子的香氣,和檸檬的酸澀、薄荷的清涼相結合。

“男生的這杯,在橙味力嬌酒和果汁之外,又加上了經典伏特加的烈性,高度酒精和濃鬱的杜鬆子香氣同在,甘甜回味無窮。兩杯象征著愛情的歡愉、**,酸與澀同在。

“這個情侶酒的神奇之處在於,會使舊人重燃愛火。”

話止,江瀲和劉雅芝目瞪口呆,周禹銘內心也直呼好家夥。

馮昱肆那麽玩世不恭的一人,講起調酒知識來一板一眼,專業度滿滿,就像一位西裝革履的成功精英。

並且他這個人情商還高,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來了那兩人擦出過愛情的小火花,還有意撮合二人。

但僅有一分鍾的工夫,馮昱肆就破防了。

他恢複了桀驁的痞勁兒,語氣輕飄散漫:“別不信啊,好幾對喝過這酒的情侶都複合了。”

“……”場麵一寂,這話自然是沒人當真。

江瀲神助攻:“雅芝,周五晚上你也要陪我來哦,我還沒有聽過學長的歌聲呢。”

劉雅芝藏在後麵的手拽了拽江瀲的衣角,難得也有嬌羞的一麵。

她剛想張口拒絕,馮昱肆又說:“是啊,來鑒賞一下阿燃給我推薦的歌手行不行。”

“好吧。”劉雅芝應聲。

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江瀲剛到寢室,陸燃的電話恰到時機地打來。

“小水,往下看。”

江瀲跑到窗邊,往下望去——

陸燃站在女寢樓下,手裏捧著一小束包裝很精致的白玫瑰。旁邊路過的女生紛紛回眸,更有人拿著手機偷拍。

陸燃倒是一副任人拍的姿態,似乎還很樂意進入別人的鏡頭。

三月份的春天裏,陸燃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衫,衣口敞開著,內搭一件運動風灰T恤,下身穿著藍色破洞牛仔褲,就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陽光的白襯衫少年,讓人看了挪不開眼。

第一百零一次的怦然心動,這一次,江瀲終於可以大方奔向他。

江瀲掛了電話跑下六樓,飛奔到陸燃懷裏,抱住那團陽光般的溫暖。

他的身上也有陽光的味道。

陸燃一手拿著玫瑰,一手緊緊摟著她,笑得很寵溺:“怎麽,想你男朋友了?”

江瀲在他懷裏蹭了一下,點點頭。

“我也想小水了。但是小水,”陸燃哂笑,“你要不要矜持一些呢?”

江瀲如夢驚醒般從他懷裏離開。

周圍無數目光匯集於此,江瀲的耳根又紅了起來,她小聲問他:“怎麽一聲不吭地抱著花跑到我樓下來了?”

陸燃摸摸她的頭:“我這不是故意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嘛,這樣才能擋住詆毀咱們是那種關係的傳聞。”

“你也看那些謠言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關注,”江瀲搖頭,目光赤誠,“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不會在意的。”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不能讓流言蜚語傷了我姑娘。”陸燃把花遞給她,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我覺得白玫瑰最適合你,我還特意搜了一下花語,它象征純潔的愛情。”

江瀲接過,低頭細嗅了下花香,發現花束裏藏著一個克萊因藍的緞帶蝴蝶結小盒子。

她慢慢打開,那是一枚銀色的火焰胸針。

胸針的造型設計有一種張狂肆意的美感,火焰圍成了一圈心形,給人一種奮勇燃燒想要灼燒到天幕的感覺。

陸燃看著那枚胸針,笑得恍然,語氣也變得認真:“愛意,就像燃燒的火焰,生生不息。”

早就知道陸燃是文科狀元,這是屬於文科生的浪漫。這麽肉麻的話,從陸燃嘴裏說出來竟不覺得肉麻。

江瀲把丸子頭散下,水滴人魚淚皮筋落入陸燃掌心。她也跟著文縐縐地附和了句:“愛意,就像奔騰的江海,永無休止。”

脫口而出的瞬間,江瀲意識到自己的名字和陸燃的名字還般配的。

陸與江,水與火。

陸燃調侃她:“咱們小水也會仿寫句子了。”

江瀲明媚一笑:“向大學霸看齊。”

陸燃把皮筋戴在手腕上:“怎麽感覺有點像電視劇裏的交換定情信物。”

“還挺肉麻的。”江瀲也沒想到,她有一天會沉迷在幼稚又甜蜜的戀愛中無法自拔。

原始的心跳,純粹的悸動。

“手給我牽。”

聞言,江瀲緊緊牽住了陸燃那隻戴皮筋的手。

“男朋友帶你去吃飯,想吃什麽?”

江瀲很慢才邁出一步,小心地問:“要不,我把花放寢室再下來?這會不會太張揚……”

話音未止,牽著她的那隻大手忽然一緊,陸燃緊緊拽住她:“你把花藏起來還怎麽起到昭告天下的作用?還怎麽平息謠言?”

“好吧。”江瀲妥協。

在眾人的注視下,兩人光明正大地從女寢走到校門口。

校門口的“雁鎮麵館”很具鎮上的地方特色,陸燃知道江瀲很久沒回過鎮上了,便提議帶她回味鎮上的味道。

玻璃門被推開,熱氣騰騰的麵香撲鼻而來。

江瀲坐在落地窗前的一排高腳酒吧桌前,陸燃去點餐。

窗外的街燈亮了起來,江瀲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的行人,神思遊離。

陸燃回到座位,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

“在想……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呢?”

江瀲一直不解,也一直好奇,陸燃為什麽在那麽多人中偏偏選擇她呢?

陸燃單手打開一罐汽水,推到江瀲麵前,淡言道:“還挺早的。”

“你瞎說,”江瀲用下巴去找吸管,像小鳥啄食一樣吸了一口汽水,“你都說了你以前不認識我。”

“——認識你。”

“29號請取餐。”

兩道聲音同時傳來,取餐聲蓋過了陸燃的聲音。

“什麽?”江瀲沒聽清。

陸燃眯起眼,目光遊離向窗外。

的確很早了,早到那個時候江瀲還不認識他——那是在少年最為懵懂熾熱的年紀,四月末的一天裏。

那日,花正繁茂,樹木都返了青,小巷裏彌漫著陣陣槐花香。

陸燃打完球穿過一條條狹窄漫長的小巷,他照例和往常一樣,打完球路過商店買根火腿腸,回家順道去喂巷子裏的流浪花貓。

隻是那天的花貓有些反常,它隻吃了一半的火腿腸就好似飽了。一雙琥珀色的貓眼看了眼陸燃,頭一歪,不吃了,順著巷子深處大搖大擺地邁著貓步。

陸燃覺得奇怪,便跟著花貓走進了巷子深處的高層住宅區。

他越走越深,貓叫聲也越來越明朗。

陸燃想起了書上看到的課外知識:公貓能聞到一公裏外母貓**的味道。小花貓應該是聞到了母貓的氣味。

巷子轉角口,映入少年眼簾的,是一隻純白色野貓。雖然是野貓,但是一點也不髒,毛色白到發光,就像落入塵煙的貴族貓。貓瞳還是異色,兩隻眼恍若琉璃,一隻是黃中帶綠的野草色,一隻是清泉最上層耀著陽光的海藍色。

白貓在安靜地吃食,喂它吃食的女生也是同樣安靜。

那天的陽光非常好,樹葉把陽光撕碎,斑斑點點地灑在女生頭頂。她低著頭,用手輕輕地撫順貓咪的毛,口中還喃喃自語著:“可愛的小貓咪,你要多吃一點哦,多吃一點才有力氣抓老鼠。”

少年聽著她自言自語的可愛措辭,忍俊不禁。

白貓好似能聽懂她話般地“喵”了一聲回應,吃完食物後還把頭撒嬌般地往女生手背上蹭了兩下。

野貓不愛親近人,但這隻貓咪好似例外,還把肚皮露出來任憑她擺弄。

女生把貓咪溫柔地抱在懷裏,在陽光下去看它貓瞳的顏色。為了看得清晰,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長長的睫毛像蒲扇似的忽閃忽閃。

微風習習,撩動著女生的發絲,在女生抬起頭看貓的一瞬,陸燃也看清了她的臉。

大雁成群結隊地從遠處的天空飛來,鼓動著雙翅,與落日和晚霞並肩齊飛。在望向她的瞬間,少年的心跳忽然間快了一拍。橘色的霞光映在少女的發絲上,光就這麽滑落在她麵頰上。

少年把剛邁了半步的腿收了回來,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裏的半根火腿腸。他抬胳膊擦去打完球額頭上半掛未幹的汗。帶著汗的發一定很醜吧。

“咦,怎麽又來了隻小花貓?”

在女生驚詫著把目光投過來的同時,陸燃落了目光,抬腳轉身消失在巷子口。

“31號請取餐。”

聲音打斷陸燃的思緒,回憶戛然而止。

“你快告訴我呀。”江瀲晃了晃他的胳膊。

陸燃臉上浮現出笑意,還是沒回應她。

“秘密。”

他看了眼小票上的號碼,丟下兩個字,起身端餐盤。

江瀲起身跟在他後麵,小聲嘟囔了句:“故弄玄虛。”

…………

吃完飯,陸燃把江瀲送到寢室樓下後離開。

江瀲回到寢室,寢室門半掩著,裏麵黑著燈。

“沒人嗎?”

她試探性地推開門,耳邊炸開一道聲音:“恭喜江江!”

三個室友從門後冒出來,異口同聲道。

劉雅芝戳了一下江瀲的肩:“小情侶忙著約會沒看手機吧?論壇上那條‘萬年單身校草突然官宣’的帖子已經炸開了!”

聶婉盯著江瀲那束白玫瑰挪不開眼:“哇,這就是校草送的白玫瑰吧,和上傳的圖片一樣好看。”

她伸了個懶腰,幻想道:“長得帥又浪漫,陸燃,就是人間理想啊!”

“江,”耿雨重拍了一下江瀲的後背,“以後幫我叫陸燃來‘開黑’的這個重擔就交給你了。”

“好。”江瀲淺笑著回應。

她把門關上,玫瑰放到桌子上,打開手機瀏覽論壇。

論壇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兩人的照片:有陸燃在女寢樓下一手抱著花一手抱著她的照片,也有她抱著花和陸燃手牽手地走在路上的照片。

在那條“萬年單身校草突然官宣”的帖子下,紅色加號留言數持續猛增,引起論壇的“地震”。這樣看起來,陸燃的確稱得上是大張旗鼓地公開。

江瀲內心雖然高興,但陸燃越是大張旗鼓地把她公開在陽光之下,她就越是擔憂自己做得不夠好。那些留言,她看得膽戰心驚,頭皮發麻。

大部分留言都在震驚陸燃喜歡的居然是江瀲這個類型的女生,也有一部分留言覺得江瀲配不上陸燃,陸燃樣樣都好,江瀲是誰都沒聽說過。

沒一會兒,江瀲就退出了論壇,切換到微信頁麵。陸燃的黑色頭像右側帶著一個紅點出現在朋友圈提示。江瀲點開,緩慢刷新。少頃,一張圖片赫然展現。是那根水滴小皮筋。

配文極簡又傲,還帶著一絲炫耀:姑娘的。

下麵跟著一串共同好友的點讚和評論。有一些是江瀲的同班同學,因為這條評論江瀲才知道陸燃認識的人那麽多,交友那麽廣泛。包括她以為和陸燃不會有交集的人,也有陸燃的微信。

江瀲坐在凳子上發了半天的呆,不知道該回什麽,最後隻是點了個讚,就退出了頁麵。

這種得到的感覺太不真實了……

劉雅芝去陽台上收衣服,看到江瀲的表情怪怪的,拍了拍她:“想什麽呢?若有所思。”

“在想……”江瀲托著腮,“我真的有那麽好嗎,值得被那麽好的人喜歡嗎?”

劉雅芝收好衣服搬了張凳子坐到她旁邊,從書架上取了本書。

“從這本書上找到《不可知》這首詩,讀給我聽。”

江瀲接過書,是一本《博爾赫斯詩集》。雖然不知道劉雅芝是什麽意思,但江瀲還是乖乖地翻到那一頁照著念了出來: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靜皎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沙礫不了解自己是沙礫/任何事物都不了解它獨特的模樣/象牙……”

劉雅芝:“停!再重複一遍第一句話。”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靜皎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劉雅芝點頭,問她:“懂什麽意思了嗎?”

江瀲暗淡的眸子變亮:“雅芝,謝謝你。”

劉雅芝認真地看著江瀲:“江江,很多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好像有一些……”她停頓了下,找了個恰當的詞,“自卑。”

她重複道:“對,就是自卑。其實很多內向的人性格裏都是帶著一些自卑的。當然,我不是批判這種性格,我隻是想告訴你,你要發現自己的閃光點。比如你脾氣好,單純又善良,成績好又自律,節儉不物質……”

“好啦好啦,”江瀲被劉雅芝誇得不好意思了,“你再誇我要臉紅了。”

“所以,”劉雅芝抱著書起身,“你應該懂我什麽意思了吧?”

“懂了。”

“那就好。”劉雅芝抿出一個微笑,“姐的課沒白上,下次記得交學費。”

江瀲思考著劉雅芝說的話,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大膽一點,牢牢抓緊陸燃赤誠又熱烈的愛。

她輸入了一行文字,並拍攝了一張白玫瑰與胸針的照片添加上去。

她平常很少展示生活,也不喜歡暗暗地炫耀,上了大學隻發過一條朋友圈,還是一張校園風景照。拍攝的是校園正門的主幹道,道路兩旁高大遮天的梧桐樹綠葉茂盛,來往的學生被定格在照片中央。遠去的背影中,有一個是陸燃,隻不過模糊到連他本人都很難認出。隻有這樣,她才敢將陸燃在她朋友圈公之於眾。

江瀲盯著朋友圈刷新後的提示,眼皮猛然一跳,一張圖片附帶配文被刷新出來:

水火不可融,唯愛可融。

馮昱肆酒館開業這天很熱鬧。

他搞了個開業活動:男士帶女士進店,全場啤酒女士隨便喝。來“醉了”的基本都是雁大的學生,這正好為單身男女提供了一個增進感情的曖昧場合。

陸燃帶著肖宇,江瀲和劉雅芝一起,四個人在酒館門口會合。

肖宇一進門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讚歎這個酒館的氛圍真是太好了,不知甩別的酒吧多少條街了。

陸燃淡淡一句“我設計的”,讓肖宇瞬間瞪圓眼睛張大了嘴,頂禮膜拜。

馮昱肆在忙著招呼客人,服務員一聽他們是肆哥的朋友,立馬笑臉相迎讓他們坐到安排好的最佳位置。

陸燃把酒單轉給肖宇和劉雅芝,豪爽地說道:“隨便喝,今天我請客。”

話音剛落,另一道張狂聲音從陸燃後麵傳來:“誰允許你請客了?”

馮昱肆拉開一張椅子,蹺著二郎腿,嘴裏嚼著口香糖,看上去像是最不著調的年輕老板。

他豪言道:“開業第一天,爺請客!”

陸燃捶了一下馮昱肆的肩,不屑道:“你這愛和我搶單的小兒科遊戲還沒玩夠?從高中搶到現在。”

劉雅芝也好奇地加入了話題:“原來你們是一個高中的啊,那你們高中沒有因為你倆誰當校草這個問題爭執不休嗎?”

“一直在爭執。”江瀲笑著說,“他們兩個顏值相當,但給人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陸燃是好學生,校長特別器重他,隔三岔五就讓他站在台上發表學生感言,無論高低年級,沒人不認識他。但馮昱肆的出名方式就和陸燃不太一樣了,馮昱肆是學校的老大,學生們都俗稱他為‘雁鎮新高正義的化身’。”

劉雅芝感歎:“那他們兩個人就搶了你們整個學校男生的風頭啊!”

“為什麽帥哥都和帥哥做朋友呢?”肖宇一把抓住陸燃的胳膊,痛下決心,“燃兄,要不你等我整個容再回來和你做朋友!”

“整容。”陸燃低著頭,勾了兩瓶基本沒度數的果味酒,淡言,“整成跟我一樣帥,那你不得負債累累嘛。”

肖宇握緊拳頭,惡聲道:“陸燃,我恨你!”

陸燃隨便點了兩瓶沒啥度數的酒,就把酒單遞過去了。

馮昱肆接過掃了一眼:“成,你們先聊,我去忙著,等會兒再來。”他拍了拍陸燃的肩,陸燃點了下頭。

江瀲看看陸燃,又看看馮昱肆,感慨他倆的友情還蠻多故事的。

陸燃捏了一下江瀲的臉,把她的視線扭回來:“你男朋友這麽大一帥哥坐你旁邊還不夠你看,吃著碗裏瞧著鍋裏?”

江瀲低頭嘀咕:“我哪有。”

“喲!”肖宇道,“對麵這小情侶注意一下,在場還有‘單身狗’。”

“行了肖宇,你別嘚瑟了,你這不是才和粉發妹妹拜拜?”劉雅芝無情拆穿他,“你談戀愛的時間加起來可比陸燃長。”

眾人笑,肖宇一臉“大家都欺負我”的委屈表情。

你一言我一語,四個人歡笑聲不斷。

酒館內吉他聲依舊,歌聲透著淡淡憂傷。周禹銘在台上彈著吉他唱民謠,自打劉雅芝來了之後他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

又一曲結束,他清了清嗓,目光落在劉雅芝的側臉上。

“下麵一首《紙短情長》送給一位女孩。”

話音落,台下有女孩尖叫。

劉雅芝側眸,周禹銘與她無聲對視。

劉雅芝自從進來後,她就很難不去留意耳邊傳進來的歌聲,這是她第一次聽他唱歌。她不得不承認,在燈光下安靜地彈吉他唱歌的周禹銘,很迷人。

片刻,耳邊吉他和弦聲輕快響起。

周禹銘極具渲染力的磁性嗓音從音響裏傳來:

“我真的好想你,在每一個雨季,你選擇遺忘的,是我最不舍的,紙短情長啊,道不盡太多漣漪……”

周禹銘唱情歌的樣子深情泛濫,台下有女孩揮舞著熒光棒跟著合唱。盡管劉雅芝沒刻意轉頭看,但也能感覺到那抹專屬於她的深情目光。

“這是四位的酒。”服務員悄然上前。

音樂聲也戛然而止,一曲結束。

馮昱肆對著台上的周禹銘打了個響指:“歇會兒再唱吧。”

周禹銘興衝衝地拿著吉他下台:“肆哥,唱得怎麽樣?”

“我覺得不錯。”馮昱肆瞥了眼劉雅芝,給周禹銘使了個眼色,“問問他們嘍,你們不是也認識嗎,我放你在這兒喝一杯。”

“謝肆哥。”周禹銘高興道,搬了張椅子坐到劉雅芝旁邊。

陸燃拿了隻幹淨的杯子,給周禹銘添了半杯啤酒。他得意地問旁人:“怎麽樣,吉他社社長是不是名不虛傳?”

“我都聽呆了!”肖宇讚歎道。

江瀲讚許道:“這是我聽過最好的民間歌手現場演唱。”說完,又故意把橄欖枝拋給劉雅芝,“你覺得呢?”

劉雅芝的表情有點不自然,附和道:“是,是挺好的。”

“欸,對了。”肖宇問周禹銘,“你這首歌送給一位女孩,誰啊?”

話音一落,桌上幾個人出奇地安靜。江瀲把目光遞給劉雅芝,劉雅芝低頭默不作聲。

陸燃清了清嗓:“我說肖宇,你是話題終結者吧。”

“成,我閉嘴。”肖宇做了一個封唇的動作。

周禹銘看了眼神情躲閃的劉雅芝,沒正麵回答。

他端起酒杯敬陸燃:“陸燃,祝賀你和小江學妹,我說你之前怎麽總喜歡針對我呢,原來是讓你誤會了。”

針對?誤會?江瀲忽然回憶起她加周禹銘好友被陸燃撞見那件事。但那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除此之外她跟周禹銘也沒什麽交集了呀。

她忍不住問:“因為加好友那件事嗎?”

陸燃神色自若地舉起酒杯,一副沒聽見江瀲話的模樣,和周禹銘碰杯,一飲而盡。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江瀲托腮思考:那麽早以前,陸燃就開始喜歡她了嗎?

周禹銘坐了一會兒,看了眼時間,起身去準備第二首。

他剛轉身,新來的服務員正巧端著一杯紅酒,兩人迎麵相撞,酒漬像一朵花一樣在周禹銘的白衣服上暈開。

陸燃起身:“我去問阿肆借衣服。”

沒一會兒,陸燃拿著一件幹淨的衣服給周禹銘,讓他換上。周禹銘道了謝,朝後台走。

待他剛走,後桌一個女生被旁邊好友推了出來,女生踉蹌幾步,恰好停在江瀲那桌跟前,她望著周禹銘的背影好似想追上去。

女生猶猶豫豫,旁邊女生忍不住催促道:“快追上去啊,這是個好機會!剛才他都表達了自己是單身的意思。”

女生咬了咬唇,快步跟在了周禹銘身後。劉雅芝轉頭看著兩人消失在轉角的後台處。

察覺到劉雅芝的失魂落魄,江瀲慫恿她:“不追上去?如果他答應了那個女生呢。”

明明兩個人都走了心的,為什麽要錯過呢。就算以後隔著阻礙,江瀲相信,隻要有愛就能跨越一切阻礙。

在江瀲的慫恿下,劉雅芝把酒杯往桌上一撂,徑直走向後台。

一條狹長且光線昏暗的走廊上,女生鼓起勇氣問周禹銘能不能加個好友。周禹銘目光一斜,看到了劉雅芝。

劉雅芝穿著帶跟兒的鞋,鞋跟兒一步一“咚”地砸在地麵上。她走到周禹銘麵前,遞過去一張卡,大膽又直接:“帥哥,房卡。”

周禹銘越過女生,伸手去接那張卡的同時,對她說:“不好意思啊,我喜歡直接的。”

女生氣得漲紅了臉,轉身低罵了句:“什麽人啊。”

周禹銘掃視著劉雅芝的學生證——所謂的“房卡”。

“照片拍得不錯,”他開玩笑道,“要不換成真的房卡?把上次沒做的,做了?”

劉雅芝就是嘴上厲害,遇到真的了她反倒支支吾吾地不敢吭聲了。

見她沒回應,周禹銘把學生證塞回她手中,騰出手把幹淨的衣服抖開,雙臂交疊拽著T恤衣擺從下往上脫。

腹肌、胸肌,視線緩緩拉開——

“你幹嗎啊!”劉雅芝下意識捂著眼。

“換衣服啊,”周禹銘臉不紅心不跳地把幹淨衣服套上,“大驚小怪什麽,你又不是沒見過。”

“……”

晚上十點過後,酒館的人越來越多,音樂從舒緩傷感變為歡快節奏,熱鬧的氣氛被推到了**。

江瀲幾番看時間,陸燃問她:“想走嗎?”

江瀲不知陸燃是否盡興,猶豫地點點頭。

陸燃叫來服務員:“多少錢?”

服務員畢恭畢敬地微笑:“肆哥說了,您這桌免單。”

陸燃沒廢話,拿起手機掃了桌上的二維碼,輸入三位數字,並留言:“開業大吉。”

“多謝燃兄和……馮……馮兄的酒!”肖宇喝得微醺,“我晚點再回去,就不和你們一起了,我可不想做……做一個明亮的電燈泡!”

劉雅芝湊近江瀲的耳邊:“今天晚上我不回寢室了。”

告別馮昱肆,陸燃牽著江瀲往外走。走著走著,江瀲感覺陸燃牽手的力度變輕了,身邊的人也跟散架了似的,往她這邊亂晃。

“陸燃?”江瀲叫他。

陸燃沒回應她,眼睛半閉,一副醉了的模樣。

“不是吧?”江瀲蒙了,“你點的不是沒什麽度數的酒嗎,咱倆喝得好像一樣吧。而且你不是千杯不醉嗎?”

“可能我喝到假酒了。”陸燃含混不清地說著,“我醉了,喝醉的人做什麽事可不受控製。”

“嗯?”還沒等她反應,下一秒,陸燃帶著淡淡的酒香,俯身吻了下來。

江瀲不受控製地後背一僵,大眼睛眨巴了兩下。

陸燃的氣味鋪天蓋地地襲來,鑽到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無數感官都被放大。

猝不及防的、驚喜的、緊張的、開心的、好奇的,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氣泡一樣浮上心頭。

江瀲慢慢閉上眼睛,享受這個漫長的初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奇妙感覺。

她能感覺到陸燃身上的滾燙,兩人的氣息交相融合在一起。他的唇很柔軟,反複地輕輕撕咬著她的唇,帶著一種纏綿悱惻和一點點雞尾酒的刺激,直衝大腦。

許久後,兩個人的唇都完全濕潤了。

陸燃放開她,眸子也逐漸恢複清澈。

江瀲的臉有些紅:“你……沒醉?”

陸燃胸腔裏壓著笑,摸了一下她的頭:“傻瓜,我就是忽然很想親你。醉了可以更放肆地親你。”

江瀲帶著嬌羞的笑意,臉色更是透著微紅。她佯裝生氣,自顧自地往前快走了幾步。

陸燃一把牽起她的手,這一次,是十指緊扣。

他晃著胳膊,她被他帶著節奏,兩人同頻共振,步伐一致,還哼起了小曲,每一步都輕快愉悅。

同一條街道上,江河文具店熄滅了燈,“嘩”的一聲,卷閘門落下。

店外的女人轉身,與一對情侶迎麵而遇。

“小水?”江秀薇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對方沒回應,天色漆黑,路燈昏暗,她以為認錯人了,不確定地往前又走了兩步。這下才徹徹底底看清,那個說著“心裏隻有學習,不想談戀愛”的侄女,正和男孩子手牽手。

江瀲驚慌著想鬆開手,奈何被陸燃緊牽不放。她聲音微顫地問:“姑,姑媽……您怎麽這個點才關門?”

江秀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兩人,開口道:“今天統計庫存晚了會兒,不然還不知道我這一心隻有學習的乖侄女偷偷戀愛了。”

“阿姨。”陸燃剛要上前,被江瀲拉了下袖子。

他沒退縮,反而更加大膽坦誠:“是我喜歡江瀲。”

江秀薇試圖說服陸燃:“燃燃,你們還太過年輕,有些事不是你們想得那麽簡單的。”

陸燃家曾住別墅,與江瀲家完全不在一個經濟層麵。從小受到的環境影響導致性格和觀念也會存在千差萬別。學生階段的戀愛常常令人向往,就是因為幹淨純粹。但若是進入社會甚至婚姻,就要麵臨柴米油鹽和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年紀尚輕的情侶,不會知道未來他們之間相隔了多少條溝壑。

江秀薇的思緒被陸燃決絕堅定的話語打斷:

“阿姨,您放心,我想給江瀲一個未來,並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想要守護她,這是我很早就想做的事。”

很早?江瀲眸光一閃。

“該不會……”江秀薇突然想到,“你每次來都買一大兜東西,就是為了照顧我生意的嗎?”

——陸燃經常來姑媽的店買文具?

江瀲目瞪口呆。她之前聽聶婉提起過陸燃經常到學校門口的店買文具送他室友的妹妹來著,沒想到竟真是她姑媽開的文具店!

陸燃的心思,到底是何時冒出來的呢?

陸燃坦誠道:“對,從那個時候,我就喜歡她了。”

江秀薇內心隱隱觸動,她認為陸燃這孩子的心思比表麵還要細膩。

江瀲察覺姑媽已經動搖,趕緊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姑媽,這件事您先別跟我爸說,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親口告訴他的。”

江秀薇沒回應,江瀲繼續搖了搖她的手:“求您了,姑媽。”

“罷了!不過千萬不能耽誤學業,學業最重要!這事……”江秀薇鬆口了,“就先緩緩再說吧。”

江瀲高興道:“謝謝姑媽!”

“早點回去!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看看都幾點了!”

“知道了姑媽,我這就回去了。”

陸燃有禮貌地道了句“阿姨再見”,和江瀲對視了一眼,兩人如釋重負。

“阿燃,”江秀薇走遠後,江瀲輕喚了一聲,問他,“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陸燃目光微沉:“嗯。”

是真的,都是真的。

包括那句:“想要守護她,這是我很早就想做的事。”

因為他從很早起就發現,這個女生有一種骨子裏透著的溫柔。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陸燃母親再婚時,陸燃上初中,程一澤上小學,他們兩個相差五歲。

年紀尚小的程一澤,不知道父親好端端的為什麽和母親離婚,找一個陌生女人結婚,他把一切怨念都加之到了陸燃的母親和陸燃身上。

有一次,程天明為了討陸燃這個新兒子的歡心,回家的時候給他帶了一輛遙控小汽車。不料這件事被程一澤知道了,他怒氣衝衝地跑到陸燃的房間,搶過那輛小汽車就要摔。陸燃見狀趕緊從他手裏搶奪,兩人僵持不下,程一澤搶得太用勁兒,使出了全身力氣,陸燃趁他一個不留神,猛一掙。相差五歲,陸燃有力量優勢,程一澤手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跑吧,你個小兔崽子永遠別回來了!”程天明恨鐵不成鋼地丟下一句氣話,沒去追他。

丁靜覺得她去不合適,便叫陸燃去追,命令他給程一澤道歉。陸燃雖不服,但他很聽家長的話,悶頭出門跟在程一澤後麵。

陸燃跟著程一澤穿過幾條小巷,發現哭聲變弱。

拐角處,他聽見一個女孩的聲音:“小弟弟,你怎麽了?為什麽哭了?”

程一澤邊哭邊喘地說:“他們都欺負我!”

“他們,是誰呀?告訴姐姐,姐姐幫你。”

“我爸爸,我後媽,和我哥哥。”

陸燃往前邁了半步,正準備叫程一澤回家,女孩的聲音徐徐落下:“是親人啊。”

她蹲下來,懷裏還抱著一隻貓,望著程一澤,目光如水。

“你看你鞋子穿的還是名牌,你爸爸對你挺好的吧。還有,你的衣服這麽幹淨,穿得這麽齊整,是不是每次都是你後媽洗好整理起來的呢。再說了,你這白白淨淨的小臉蛋上一點傷痕都沒有,怎麽說你哥哥欺負你呢。”

程一澤哭聲止住了,被噎到沒話說。

女孩把懷裏的白貓遞給他:“你摸摸,很乖的。在撫摸小動物的時候,心情也會變得好起來。”

程一澤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輕輕撫摸了一下貓咪的頭,柔軟又溫暖的觸感讓他的心情也跟著靜了下來。

女生把貓咪緩慢地放到程一澤懷裏,程一澤輕輕地撫摸著貓咪,極有耐心。戾氣退卻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安靜又沉穩。

陸燃沉浸在那幕和諧美好的畫麵中。

日落西山,橙黃色的光暈映照在斑駁的石磚牆上麵。

小巷裏的貓因為有人喂,數量變多了。除了白貓和花貓之外,還有了灰貓和黑貓。有一隻的,也有拖家帶口的。有懶懶地臥在牆簷上看著人類打鬧的,也有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打盹兒的。

女孩身處的場景虛化成一幅絢爛多彩的油畫。日薄西山,雲彩低垂,大雁啼鳴,還有三兩隻貓黏在她腿邊喵叫。

“小弟弟,你在這兒等著,姐姐去給你買個棒棒糖。吃了甜食也會讓人心情變好的。”女孩的聲音溫熱清甜。

程一澤乖乖點頭,她慢慢走遠。

陸燃從半掩的轉角處走出來,遙望著她的背影,步畔生花,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陸燃的目光從女孩身上收回,轉到程一澤懷裏的白貓上,那隻貓被女孩養得毛色更好了。白貓察覺女孩走了,歇息兩秒就從程一澤懷裏跳了出來。

陸燃重新把視線落到漸遠的那抹白裙上——女孩像一株水上搖曳的睡蓮,純淨無瑕;也像莫奈畫筆下的睡蓮,安靜美好。

不知不覺,陸燃的心情也變好了。他掀唇:“哥哥給你道歉,哥哥不該推你。”

——我會站在更耀眼的地方,讓你看到我。

這句話,是陸燃在心裏對她說的。這是少年虔誠發過的第一個誓。

…………

江瀲買完棒棒糖回來,看到小男孩拉著哥哥的手遠去。

高個兒男孩頭頂著傾瀉而下的日光,半個身子籠罩在光暈之下,讓江瀲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背影。她隻記得那是一個幹淨孑然的背影,以至於後來多次出現在她的夢境之中。每當背影將要轉頭之時,夢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