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喜歡嗎?

新年伊始,道路兩旁掛滿燈籠,火紅的燈光沿著街邊一路亮到盡頭。

元旦第三天,陸燃從雁鎮回學校。他坐在直達公交車上,望著窗外滿街紅燈籠。燈籠的盡頭處就是雁大正門。

剛下車,陸燃接到了肖宇的電話。

肖宇吃力地吼著嗓子,才微微蓋過背景的搖滾樂聲:“燃兄,你到學校了吧?老地方,我在‘十點半酒吧’喝酒,元旦必須得嗨一把,快點來!”

雁大旁邊就是酒吧一條街,在節日的時候熱鬧更甚。

陸燃離得不遠,走路到了酒吧門口。“BAR 10:30”的燈牌,在夜色裏閃著五顏六色絢爛奪目的光。

他長腿一抬,邁進門檻,正低頭找著肖宇發來的桌號,昏暗的彩燈映照下,餘光掃到了一抹格格不入的白。

四個女生中,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穿白色毛衣的女孩。

白毛衣映襯得江瀲的膚色更白了,她神情中夾帶著慌亂和不自然的神色,與酒吧裏的環境格格不入。旁邊的劉雅芝與她截然相反,眉飛色舞神采奕奕地和旁邊的男生搭訕。

陸燃漆黑的眸子在她身上拂過,他蹙了蹙眉,叫了聲劉雅芝旁邊那個男生的名字:“越傑,和我們一塊喝。”

陸燃餘光裏瞥見江瀲望過來時的慌亂,轉瞬即逝。他挑了下唇,漫不經心道:“和女生喝有什麽意思。”

“你小子,我都多久沒在酒吧裏見到你了!”越傑看到陸燃有點驚喜。

他和陸燃都是酒吧的常客,經常在一塊玩酒桌遊戲。在越傑看來,除了陸燃,沒有第二個能喝過他的人了,但是他很久沒在酒吧見到陸燃了。

越傑高興道:“等著啊,你必須得陪我好好喝一杯!”

“成。”陸燃在原地等越傑。

越傑和劉雅芝說了兩句話,兩人互相掃了二維碼。

“走,上哪兒喝?”越傑拍屁股起身,摟過陸燃的肩。

陸燃沒動,視線落在越傑身後的女生上:“不帶上姑娘一塊玩?”

越傑笑嘻嘻地轉頭問劉雅芝:“來嗎?”

劉雅芝欣喜點頭,興高采烈地跟著越傑起身。

陸燃瞧見江瀲沒起身,他吊兒郎當肆意又放浪地問越傑:“就你一人帶姑娘,兄弟那桌都是男的啊。”

“你剛不是說和女的喝沒意——”餘音未靜,越傑話到一半,恍然大悟,長“哦”一聲,壞笑著點頭,明白了陸燃的意思。

越傑轉頭對劉雅芝說:“帶上你室友,一起來玩嘛。”

陸燃推開包間門,映入眼簾的空瓶子撂了一地,酒氣熏天。

包間內男女比例幾乎均等,越傑納悶:“陸燃,你不是說都是男的嗎?”

陸燃隨便找空位坐下,眼皮一撩,漫不經心:“剛來的吧。”

“……”

江瀲從進入酒吧起幾乎就沒說幾句話,她不喜歡這種場合,喧鬧聒噪又沒有安全感。

如果不是因為劉雅芝生日,江瀲說什麽也不會來。況且,聶婉和耿雨對酒吧充滿好奇感。

早該知道劉雅芝到哪都能玩得很開,不怕生。她們三個室友倒像極了陪襯,擠坐在一塊,話出奇地少。

劉雅芝朝人群之中望去,肖宇旁邊,一位粉發女生摟著他胳膊,麵孔很生。

肖宇手裏握著一個顏色絢麗的打火機,那隻打火機是劉雅芝一周前預訂的限量款,她再熟悉不過了。

一周前,果兒借口陸燃看上了一款打火機,讓劉雅芝買來,借肖宇之手再送給陸燃。結果,那個打火機根本就沒到陸燃手裏。

難道是肖宇還沒來得及送?

劉雅芝感覺不太對勁,問肖宇:“什麽情況?果兒跟我說你們在看電影。”

肖宇雙頰漲紅,眼神渙散,已經喝大了:“她……騙你的!我們……前天,就,分手了。”

分手了?

肖宇話落,劉雅芝的臉色不太好看。

陸燃的情報幾乎是劉雅芝從果兒那買來的。果兒知道劉雅芝有錢,抓住了她想要陸燃消息的心理,把她當提款機,根本沒告訴她,他們已經分手這件事。

劉雅芝火冒三丈,越過粉發妹妹質問肖宇:“那你這打火機?”

提到打火機,肖宇咧著嘴笑:“果兒啊……她給我買的生日禮物。”肖宇說話斷斷續續,意識還清晰,“她天天找我要各種節日禮物,還是頭一次送我禮物。”

頭一次送給肖宇的禮物,還是借自己之手?果兒竟還厚顏無恥地編造出借肖宇之手送給陸燃打火機這種謊話。

劉雅芝怒氣衝衝地轉身到包間外給果兒打電話。

沒人知道劉雅芝為什麽忽然生氣。門沒關嚴,微微開了一個小縫,門外她“口吐芬芳”的聲音夾雜著重金屬樂隱隱傳來。

江瀲目光朝陸燃掃去——他因為來得晚坐在了角落,姿態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旁人說話時偶爾側頭回應兩句。

陸燃始終沒往這邊看。

“阿燃,稀客啊,最近忙什麽呢?”

一個濃妝豔抹紮著“髒辮”的美女,在陰曆十二月份的冬天裏穿著黑絲,耳垂墜著兩隻很重的金屬耳環,頗具說唱歌手的範兒。

她起身坐到陸燃旁邊,一隻手親昵地勾過他的肩。

“忙著……”陸燃歪唇笑,帶著挑逗意味,兩字一頓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那書上有沒有告訴你,”女生食指貼著長長的黑色甲片,在陸燃心口上轉了幾個圈,“怎麽得到女孩子的心呀?”

“這,”陸燃挑起眉梢望著女生,意有所指,“還需要學嗎?”

“挺壞啊你,一點沒變。”女生曖昧地給了陸燃一個眼神。

周遭氛圍持續高漲,有了酒精的助興,大家都玩得開。

唯獨江瀲覺得這氣氛壓得她喘不過來氣,一邊是震得頭疼的重金屬樂,一邊又要眼睜睜看陸燃和別人搞曖昧。

她努力勸自己不在意,心頭卻像被擰了一下,又酸又疼。

想走。

她起身,不去往陸燃那邊看,低頭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一口灌到底。她擦了擦嘴角,扭頭問聶婉和耿雨要不要走,可聲音被音樂聲覆蓋,沒人在意。

與此同時,旁側沙發一陷,坐下了一位壯漢。

壯漢遞來一瓶酒:“妹妹,來這兒喝水可不行,得喝酒。”

男生又高又壯,肌肉緊實,文身從衣領蔓延到脖子,給人一副不敢招惹的社會老大哥麵相。

江瀲本以為肖宇訂的包房全是雁大的學生,進來才知道有好幾個都是流裏流氣的社會青年。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她說什麽都不會上來。

江瀲沒有立刻回應,往別處看看。劉雅芝回來了,她憤怒的情緒已消失不見,和越傑有說有笑。耿雨找人組隊打遊戲去了,聶婉旁邊也有個和她搭訕的男生,肖宇醉得已經不成人樣了。

陸燃就更不用說了,和女生搞曖昧,哪顧得上她。

算了,她不想糾纏,隻想趕快走。她接過酒瓶往玻璃杯裏麵倒了一口,一飲而下。隻是一口,啤酒的味道又澀又苦。

這是江瀲第一次喝酒,她皺了皺眉,放下杯子,很討厭沾著酒氣的味道。

壯漢卻興奮了起來,江瀲喝酒的樣子有一種反差感,清純得讓人心頭直癢癢。

他傾身上前,拿了一瓶新酒,用牙齒一口咬開。酒瓶傾下,猛灌進空玻璃杯,泡沫“刺啦刺啦”順著杯壁溢出來往下流。

“再來!”

“我不會喝酒。”江瀲看著那滿滿一杯,拒絕道。

“最後一杯,喝了哥就放你走!”壯漢的態度卻很強硬。

江瀲不想惹社會青年,便接過杯子,猶豫許久。她沒喝過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但這一杯,應該不至於醉到不省人事吧。

“喝啊妹妹,用不用我幫你?”壯漢色眯眯地盯著她,不懷好意。

距離拉近,酒氣撲麵而來。

江瀲幾番想作嘔,隻想趕快結束這場鬧劇。她眼睛一閉,眉心皺成一團,揚起酒杯。

“和姑娘比喝酒?”

一道擲地有聲的男聲響起。

江瀲睜開眼,伴隨著那道嗓音,她懸著的心也悄然落地。

陸燃走到壯漢麵前,從江瀲手中拿過酒杯,遞給壯漢:“你不如和我比比,在場的沒人能喝得過我。”

陸燃語氣囂張狂妄,言下之意若是壯漢不比,就是壯漢認慫。

壯漢四下瞅瞅,今天這地盤不是他的主場,他沒想惹事。他唏噓了句“有主的啊”,就悻悻地走了。

陸燃站著,他身上帶著陣陣雪鬆香和淡淡的酒氣,把江瀲籠罩。他睨了眼瑟縮成一團紋絲不動安靜坐著的江瀲——像隻受驚的小兔子。

他表情不怎麽好看,揚起酒杯就要往喉嚨裏灌。

“別,”江瀲抬手拽了拽陸燃的衣角,聲音很輕,“別喝了。”

陸燃眉眼一滯,抬手的動作頓住,側身把酒杯放在玻璃茶幾上,力道很重,玻璃碰撞之間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啤酒晃出灑在茶幾上。

陸燃看著她,眼睛裏有幾根血絲,借著酒意,積攢已久的情緒在這刻順著眸子溢出,胸腔陣陣起伏著,仿佛壓抑著什麽。是怒火?也許是掩不住的愛意。

兩人離得很近,江瀲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隔著喧鬧聲,她聽到很重的呼吸聲。

下一秒,陸燃不顧旁人驚訝的目光,緊攥著江瀲纖細易折的手腕,把她往包房門口拽。

“陸,陸燃。”江瀲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陸燃,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陸燃為什麽生氣,隻知道自己好像又惹他生氣了。他怎麽這麽喜歡生氣呢……

江瀲被陸燃帶到一處安靜的地方。

這裏音樂的鼓點聲沒那麽刺耳了,光線昏暗又曖昧。陸燃半天不說話,江瀲以為是她不讓陸燃喝酒,陸燃嫌她多管閑事生氣了。

小姑娘兩隻手攥在一起,摳著指甲,淺聲解釋:“你別生氣,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最好不要喝酒。”

“不讓我喝,你卻喝?”陸燃眉頭一緊,厲色看她,難掩不悅,“你知道你的酒量嗎就逞能?”

江瀲乖乖答道:“下次不會了。”

“還敢說下次?如果我不在,你和不認識的人喝酒,你是覺得你能喝得過,還是覺得劉雅芝能保護你?”

“都不是。”江瀲小小的頭縮在白色高領毛衣裏,像隻鵪鶉一樣,聲音也小小的,生怕他會吃了她一樣。

“算了。”陸燃低啞著嗓音,看著小姑娘那副受驚的模樣,也不忍責怪,怒氣漸漸平息。

他微微俯了身,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聲音壓在兩人之間,語氣一轉:“怕我?”

江瀲心口一跳,連忙搖頭:“不是。”隻是怕你生氣。

“那你抬起頭看我。”

江瀲慢慢抬起頭,對上陸燃的眼睛。

室內悶熱,空氣透著浮躁,酒氣摻雜著男男女女的荷爾蒙流竄。女孩的眸子卻很清澈,像一汪泉水。

安靜地對視了五秒鍾,陸燃心頭倏地一癢,亂了神色。他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移了幾分,對上女孩嬌嫩欲滴的唇瓣,他喉結輕滾了下,咽下嗓子裏的癢意。

陸燃微微直起身,手去口袋裏拿出一塊糖放入口中。他緩了口氣,目光落向別處。

明明故意遠離她,怎麽還是一見她就前功盡棄了呢?陸燃在心裏輕歎了聲,漫不經心道:“你這種乖女孩,來酒吧找什麽刺激,體驗叛逆嗎?”

江瀲連忙搖頭:“今天是劉雅芝生日,我為了陪她……”

“那也不許!”餘音未靜,就被陸燃打斷,“下次隻要是來酒吧,就微信通知我,無論何時、何地,隻有我在場的時候,你才能進酒吧!”

江瀲驚異抬頭,陸燃的這番關心來得猝不及防。所以他生氣,不是因為她管他,而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嗎……

她驚奇地眨了眨眼,等著陸燃再說些什麽。

陸燃也察覺到那番話有些越界,改口道:“酒是好喝,但你不讓我喝酒,就別想著自己偷偷喝。”

江瀲悻悻地“哦”了聲。

“咚——”

牆壁上掛著的仿古時鍾,在十一點鍾時響起整點敲鍾提示。

陸燃抬眸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寢室吧,不許拒絕。”

江瀲點點頭,忽然又想起:“那我室友呢?”

“我來安排。”說完,陸燃轉身打了通電話。

有他在,江瀲莫名感到安心。

江瀲推開酒吧大門,氣溫驟降下來,冷風一個勁兒地往懷裏鑽。

陸燃擋在她前麵遮住風,冷風從江瀲兩邊刮過,她的發絲順著風飛揚起舞。冷風灌入鼻腔,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陸燃回眸:“冷?”

江瀲哆嗦著緊跟在他身後,搖了搖頭。

“嘴硬,”陸燃睨她一眼,“你都快抖成馬達了。”

下一秒,江瀲雙肩驀地一重,一件厚厚的棉服帶著餘溫,重重壓在她身上。

江瀲下意識地拒絕:“別,你會感冒。”

“你有所不知,我有個愛好……”陸燃躬身緊了緊鞋帶,不緊不慢地抬唇,“喜歡冬跑。”

江瀲:“?”

“你呢,要幫我拿好衣服了。”

江瀲:“……”

陸燃跑,江瀲跟在他後麵跑。

兩個人跑得氣喘籲籲,癱坐在學校正門口蓮花池前的凳子上,相視一笑。他們什麽話也沒說,卻聽見笑聲越來越明朗,直至變成了開懷大笑。

陸燃深深地呼吸著,在寒冷的冬夜裏,吐出一朵朵白色的熱氣。這麽放鬆的感覺,好久沒有過了。

他雙手後倚支撐在凳邊,身子向後仰,頭也仰向天空。漆黑的夜幕中,星星點點的白往下墜。

“下雪了。”他說。

江瀲搓了搓手,哈了口氣,伸出右手,冰冰涼涼的觸感融化在掌心。

“是初雪。”她把雙手十指交叉,“初雪要許願,很靈的。”

陸燃轉頭看她:“許什麽?”

江瀲笑笑,沒回答。

就許——我愛的男孩,永遠熱烈,永遠年輕,永遠被人愛。

陸燃也學著她的樣子,閉上眼——希望未來有一天,我可以健康地去愛她。

許完願,兩個人看天,看雪。

看飛舞的雪花與黑夜融為一體。

江瀲把陸燃的外套取下,搭回他肩上。

“喂,陸燃,”她輕喚他,“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喝酒了?”

“我慢慢戒。”陸燃聲線溫柔,“那你不要再去酒吧了,聽到沒?”

“那咱們拉鉤,”江瀲眼睛一亮,“怎麽樣?我答應你,你答應我。”

“行。”陸燃勾出一個小指,嘴角揚著笑。

江瀲:“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陸燃:“誰變誰是小狗!”

餘光之外紛紛揚揚,手機裏《月半小夜曲》的鋼琴聲很輕。江瀲有一刻的恍神,差點忘記這是她的手機鈴聲。

是聶婉打來的電話:“喂,小江江,你在哪裏呀?剛才有個學長送我們到校門口了,聽他說陸燃學長先送你回來了。”

江瀲看了眼陸燃:“對,我們在正門口蓮花池這裏。”

“那離得不遠,我們再往前走些……”沒一會兒,“啊,我看到你了!”

聶婉和耿雨在遠處朝江瀲招了招手。

室友來了,江瀲站起身,猶豫地問陸燃:“你還要送我嗎?”

“不送你的話,我就回去和肖宇搞到通宵了,你不是不讓我喝酒嗎?”

陸燃懶懶地站起身,忽然想到什麽,俯身,離江瀲更近了點:“怎麽剛還同意讓我送你到寢室樓下,這會兒就反悔了?怕你室友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啊?”

江瀲縮了下頭:“沒,沒有。”

“怕也沒用。”陸燃把拉鏈拉上,穿好外套,神色淡定得好似在說無關緊要的話,“在包間呢,眾目睽睽之下我拉你單獨出來,你室友不是瞎子。”

“單獨”那兩個字,被陸燃刻意加重了語氣。

江瀲:“……”

聶婉和耿雨走到了江瀲麵前,又朝陸燃打了個招呼。

陸燃微微頷首。

江瀲把視線移向她們身後:“雅芝沒回來嗎?”

聶婉:“她不回來,估計是要跟著越傑玩通宵了。”

江瀲看了眼陸燃,露出擔憂之色:“越傑靠譜嗎?”

“你就別瞎操心了,”陸燃說,“劉雅芝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耿雨:“對,劉雅芝酒量很好。江江,我們走吧。”

江瀲點點頭,跟上室友的步伐。

江瀲的發絲順著夜風的軌跡飄揚起來,身上特有的香味飄到陸燃鼻腔,他心跳快了一拍,在江瀲即將從他身側走過的那一秒,他毫無征兆地向前俯身,攥住了江瀲的手腕。

江瀲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量牽著止步。

聶婉和耿雨腳下的步子隨之一頓,回頭。

四下茫然。

“我……”興許是喝了酒一時上頭的緣故,陸燃自己都沒料到剛才的舉止。他連忙鬆手,恍然間有些不知所措,“你們先走,我有話和她說。”

聶婉和耿雨看看陸燃,又看看江瀲,一臉看八卦的表情,似懂非懂地相視一笑,轉身邊走著邊竊竊私語。

江瀲雙頰又滾上了一陣微熱,剛才的溫度……她隻覺得陸燃的手很熱,像一團滾燙的焰火。

回去的路上,陸燃都沒怎麽說話。

一直到寢室樓下,江瀲沒忍住,問他:“你有什麽話?”

女寢樓棟的感應燈忽明忽滅,陸燃輕數了三聲,感應燈再次亮起。江瀲逆著光,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其實也沒什麽話,”陸燃站在樓棟外,漫天雪花落在他頭頂。他的目光飄向天空,又落到女孩身上,“那就晚安吧。”

在江瀲看來,“晚安”這兩個字極盡曖昧。

但也許陸燃就是這樣,喜歡把話說得極盡曖昧,撩完也不負責。對社團女孩如此、酒吧“髒辮”女孩如此,對她也是如此。

可她的一顆心卻被搞得七上八下。

“陸燃學長。”江瀲很正式地叫他的名字。

陸燃直視著她的眼睛,竟從那雙清淩淩的眼眸中看出了幾分濕意。

“我和她們不一樣,你的種種行為,”江瀲眨眨眼,眼眶裏的濕意下去了大半,“我怕我有一天……會誤會。”

誤會你喜歡我。

酒勁上來,陸燃的手不受控製地抬起,還沒觸到她頭時,理智及時回歸,使手停在了虛空中,終歸是落在了她肩上,幫她拂去了幾片雪花。

他長眸半垂,目光黯淡三分,“喜歡”那兩個字在他嘴邊拐彎成了一句“對不起”。

他無奈地轉身,離得太近了怕把持不住,離得太遠了又總是想念。冷了怕傷害,熱了怕淪陷。

“陸燃,”他轉身的同時,江瀲捎帶了一句很輕的,“元旦快樂。”

江瀲一推開寢室門,聶婉和耿雨立刻圍了上來。女生八卦的心至死不減。

聶婉:“江江,快告訴我們,你和陸燃是什麽情況?”

江瀲無奈地笑:“沒什麽情況,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耿雨也難得地加入了“吃瓜”隊伍,“普通朋友他怎麽不去拉聶婉,怎麽不去拉雅芝?”

江瀲把挎包放下,耐心地解釋著她被壯漢勸酒,陸燃解圍那件事。

“原來是這樣。”聶婉說,“陸燃把你拉出去的時候,包廂裏麵雁大的人都驚掉了下巴,還在討論陸燃什麽時候轉性了,怎麽喜歡你這種類……”

聶婉人沒心機,說話不過腦子,話沒說完,就被耿雨拽了拽袖子。

她連忙補充道:“江江,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平常見到陸燃身邊都是那種跟他一樣會玩的女生,所以大家都有點驚訝。”

江瀲點頭,她當然知道。

聶婉笑嘻嘻地去拉江瀲的手,把頭靠在江瀲肩上:“不過我要是男生的話我也喜歡你,又漂亮又溫柔。”

江瀲聲音溫軟,笑著回應道:“如果我是男生我也喜歡你。”

耿雨從床底下抽出洗漱盆,空當間插了一句:“陸燃拉著你一出去,包廂裏麵的女生集體失戀,還有劉雅芝,那張臉一下就拉下來了。不過話說回來,劉雅芝的魚塘那麽多魚,怎麽偏偏拽著陸燃不放。”

聶婉一副“我懂”的表情:“帥哥年年有,但陸燃不一樣,十年才出一個。”

耿雨:“為什麽?”

“因為陸燃人又帥,智商又高,學習又好,出手又闊綽,好像聽誰說他經常去門口的文具店買東西送他室友的妹妹來著。你想啊,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的話,保不準天天給女朋友買禮物給寵上天呢!”

門口的文具店?江河文具嗎?

江瀲腦中的念頭一閃而過。門口的文具店那麽多,也不一定非得是她姑媽的江河文具。

陸燃這種大學霸喜歡買文具也正常,畢竟當時他都大一了,還去店裏買高考“五三模擬”說要複習來著。

江瀲搖搖頭,大學霸的腦回路果然清奇。

聶婉戴上洗漱發帶,拿齊洗漱用品,看了眼江瀲:“不過江江,說真的,我感覺陸燃對你和對我們的態度都不一樣,對雅芝的態度一直很冷,對你的態度吧……”聶婉思考片刻該用怎樣的詞形容,“很微妙。”

江瀲笑,補充道:“你應該說是忽冷忽熱。每當感覺到他可能有那麽一丁點意思吧,他就又離得遠遠的,重新歸零。我們就一直是這樣,進一步退一步,反複歸零。”

她笑著,眸子很暗:“可能他這個人就這樣,跟誰都沒距離感,卻也沒那麽親近誰。至於他和我稍微交集多了一些,大概因為我們是高中校友吧。”

聶婉腦子一轉,想出了個點子。她到江瀲跟前,在江瀲耳邊悄悄說:“我有個辦法,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喜歡你。”

“什麽辦法?”

聶婉神秘一笑:“如果他聽到有人叫你名字,回頭得比你還快,就一定是對你有意思。”

江瀲笑:“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見她不信,聶婉反駁道:“很準的!我在電視上看的呢。”

“好了好了,”江瀲點了下聶婉的腦袋,“你快去洗漱吧。”

劉雅芝是在第二天早上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很安靜,一改往日話癆模樣,在寢室一天都沒怎麽說話。

江瀲能感覺到劉雅芝對待她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客氣又生分。隻不過臨近期末,學業負擔變重,大家都各忙各的,也顧不上處理人際關係的瑣事。

周四下午,體育選修課上課前十分鍾,耿雨和聶婉一前一後出了門,剩下選修課一樣的江瀲和劉雅芝在寢室。

換作平日兩人會一起去上課,但劉雅芝自打從酒吧回來之後就有意疏遠江瀲,江瀲發愁地捏了捏鼻根,決定邁出“破冰”第一步。

“雅芝,上課去嗎?”

劉雅芝也沒給江瀲難堪,眉眼裏反而流露出一絲驚喜:“走。”

兩人走在去往排球場的路上,江瀲話少,不擅長找話題,大腦正飛速運轉著,劉雅芝先開口說話了:“江江,寢室四個隻有咱們兩個報的排球……”

她話說了一半,這讓江瀲預感不太好。因為劉雅芝從不說廢話,出口必定意有所指。接著,劉雅芝又說:“咱們兩個的喜好是不是還挺相似的?”

劉雅芝把話說得再委婉,江瀲也能聽出言外之意。她無非就是想說她們兩個都喜歡陸燃。

劉雅芝家庭條件優渥,書桌上擺的都是大牌護膚品,就連平常穿的衣服也沒有雜牌,更別說包包了,價格沒有低於四位數的。

她是名副其實的名媛。相貌出眾,身材凹凸有致,聰明到隻需要隔三岔五地學習下,就輕而易舉地考上了一本。什麽東西在她眼裏都唾手可得,感情也一樣

從小嬌生慣養的她,隻要是喜歡的,幾乎沒有得不到的。對於陸燃,她也是在追求一種難以得到的征服感。

江瀲和她不同,從小到大都在退讓。家庭條件不好,母親除了做保潔就是當保姆,父親後來遭遇意外又落下了殘疾,更是雪上加霜。

從小母親就教育江瀲:她家窮,別人有的東西她不一定要有。

所以,她在公園看到別的小朋友吃棉花糖,她舔舔嘴唇說自己不吃;看到別的女孩家有很多套芭比娃娃,她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拿來玩一下;看到同班女生有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她卻撿親戚孩子穿不要的衣服。一年四季,無論男生還是女生的衣服,無論長短合不合適,無論好不好看,她母親都要撿來為她備著。

她習慣撿別人剩下的,她習慣認為自己不能擁有最好的。所以她也覺得,那麽好的陸燃,她不配擁有。

這節體育課是排球比賽練習。教師充當裁判,哨聲一響,雙方激烈對決。

江瀲和劉雅芝是對立的兩組,劉雅芝組打得很猛,氣勢洶洶。

隨著時間流逝,比分逐漸拉開,江瀲組呈現弱勢局麵。教師吹響哨聲示意暫停,去江瀲組調整位置,變化策略。位置變動後,江瀲作為副攻,壓力倍增,隻能拚盡全力去打。

“好!”

伴隨隊友一聲高喊,江瀲成功擋下一球。

“咻——”一聲長長的哨音,比賽暫停。

隻不過江瀲這一擋用力過猛,導致重心偏移。落地後雙腳打滑,重重跌倒在地。

熱心的同學瞬間湧上:

“沒事吧?”

“還能站起來嗎?”

江瀲癱軟在地上,腳崴得很重,她不由自主地齜了下牙,眼裏泛起了淚花。

老師朝人群中喊了句:“誰帶這位同學去醫務室?”

“我。”劉雅芝的聲音清脆落下。

老師問江瀲:“同學,還能站起來嗎?”

江瀲咬著唇,點點頭。

劉雅芝走到她身畔躬下腰,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借力讓她起身,而後小心慢步地攙扶她走向醫務室。

“謝謝你,雅芝。”

劉雅芝淺應了句“不謝”,把她送到醫務室坐下。校醫不在,劉雅芝四處尋找著冰袋,沒找到,她回頭:“我去找老師給你拿個冰袋。”

門虛掩上,江瀲把襪子脫下來看傷勢,發現腳踝已經腫起大包。

醫務室的窗戶沒關,冷風直鑽進屋內。江瀲轉頭望去,走到窗邊來回至少得十餘步,想了想又作罷,搓著雙手取暖。

“咚!咚!”

有人敲了兩下門,隨之傳來聲音:“你好有人嗎?我來拿創可……”

門外男生話音未落,一陣風從窗外刮來,把虛掩的門吹開。

陸燃漫不經心地朝屋裏斜了一眼:“那麽巧。”

他從容地邁著長腿進來,餘光瞥了眼江瀲的腳踝:“怎麽搞的?”

江瀲吞吞吐吐了半天,不好意思在陸燃麵前說她是因為打排球崴到腳了,下意識把那隻受了傷的腳往後縮縮。

瞧見她的模樣,陸燃了然於心:“讓我看看。”

“不用了。”江瀲後背冒著汗,臉也開始發熱,把腳更往後瑟縮。

陸燃蹙眉:“都腫了。”他把她的腳輕輕拉出來,盯著看得很認真。

江瀲忽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為什麽有種陸燃在品鑒豬蹄的感覺?

“冰袋呢?”

江瀲回過神:“劉,劉雅芝去找了。”

陸燃點點頭,搬來一張高凳,側身坐在江瀲前麵,指著她的腿,吩咐道:“你,把腿蹺在我腿上,抬高了好得快。”

“是嗎?”江瀲半信半疑。

“就知道你不信。”陸燃拿出手機百度,念道,“解決方法五,剛扭傷的腳盡量抬高於心髒,有利於消腫止痛。”

“那我把腿直接放在高凳子上就行。”

陸燃雙手抱臂,強調:“不夠高,我腿長,加高。”

“……真不用了。”

“不用?”陸燃左胳膊肘撐著腿,睨她,“我可自己動手了。”

江瀲無奈妥協:“你別,我聽你的就是了。”

她的動作很慢,生怕牽扯到腳踝。在她的腳快要落在陸燃腿上時,陸燃抬手,穩穩地接住她的小腿,實打實地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江瀲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有親昵的肢體接觸,不排斥的肢體接觸。她麵頰又染上了一層紅暈。

陸燃盯著她的腳,江瀲覺得這氣氛太詭異了,連忙找了個話題轉移他的視線:“對了,你來醫務室幹嗎的?”

陸燃這才別開眼:“這不是下課了嗎,我下樓買東西,順道拿兩片創可貼備用。”

江瀲輕“哦”了聲,又陷入安靜。

劉雅芝經過幾番周折找來了冰袋,剛要轉進醫務室,卻在門拐角處聽到了陸燃的聲音。她身形一頓,向屋內掃去——陸燃大腿上放著女生的腿。

陸燃正對門口坐,餘光一瞄,看到了劉雅芝手裏的冰袋:“拿來給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江瀲一怔,下意識想縮回腳,被陸燃一把抓住沒受傷的地方。

劉雅芝走近,一句話沒說,麵無表情地把冰袋遞給陸燃,就利索轉身朝外走。在邁出門檻後,陸燃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二十四小時內冰敷,二十四小時後換熱敷。”

江瀲小聲應了個“好”。

劉雅芝消失在走廊,留下一聲自嘲般的冷笑。

回想起酒吧那日陸燃拉著江瀲往外走,旁人謠傳著陸燃是看上那個女孩了。劉雅芝當時不信,現在想想,大抵是真的。

是時候,她該退出了。

陸燃捏著冰袋的一個角,拽了條幹毛巾裹在冰袋上,然後覆在江瀲腳踝。涼意猝然傳來,江瀲倒吸了口氣,眨了眨眼睛,漸漸適應著冰涼的感覺。

陸燃看見她的反應:“涼?”

江瀲點頭:“冷,窗戶沒關。”

他轉頭,看到大敞的窗戶,回過頭時,把冰袋遞給江瀲:“先拿著。”

他小幅度地把外套脫掉披在江瀲的肩上,然後把她的腳放到高凳上,再去關窗戶,回來之後又讓她的腿繼續放到自己腿上。這一係列的動作溫柔至極。

江瀲看著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梁把光線的明與暗分割開來。她的呼吸也跟著變慢變輕,唇角微微上揚。陸燃的衣服,很溫暖。

江瀲推開寢室門,正擔憂劉雅芝會生氣,卻見她主動地打招呼:“回來了?”

江瀲聲音小小的:“嗯。”

劉雅芝笑:“瞧你緊張的。”

另外兩個室友都沒回來,寢室安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

江瀲如坐針氈,點開視頻軟件隨機播放了個首頁上的真人秀。趁著視頻裏的熱鬧聲,江瀲沒話找話:“聶婉和耿雨沒回來?”

劉雅芝搖頭:“直接去吃飯了吧。”

江瀲手機裏播放的是一檔戀愛真人秀,男女嘉賓在人數對等的情況下被關在一座房子裏,通過日常生活的相處,觀察他們之間會擦出怎樣的戀愛火花。

江瀲凝神看了一會兒,逐漸沉迷其中。她忘了調音量,猝不及防一聲“夾子音”,讓正在趕結課作業的劉雅芝雙肩一顫。這可是比她還會發嗲的“海後”!

她停筆,朝江瀲這邊探了個頭,不由自主地進入話題:“你才看第一集啊。”

“剛點開。”江瀲掃了眼她桌上的作業,“是不是影響到你了,我戴耳機?”

“沒事,你看吧。”劉雅芝沒收回頭,繼續說,“我給你說這個女二能把我氣死,是個心機女,但是男生看不出來,都挺喜歡的,又會發嗲又可愛,楚楚可憐的鄰家女孩形象。你往後看就知道了。”

“雅芝……”既然說起這個話題,江瀲覺得有話不說憋著還挺難受的。她討厭室友之間藏著掖著,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真誠坦然相待很重要。況且,她腳崴的時候,劉雅芝是第一個上前送她去醫務室的,她不希望她們之間的友情破裂。

“嗯?”江瀲半晌沒後文,劉雅芝轉頭問她,“有話?”

江瀲咬著下唇,試探性地問:“你真的很喜歡陸燃嗎?”

劉雅芝放下筆,扭著身子麵對她:“如果我說我真的很喜歡他,你會放棄嗎?”

“我……”江瀲歎息著垂下眼。

“無論如何,你都不要放棄。”劉雅芝笑得豁然,“姐不需要別人讓。”

“你啊,喜歡一個人,有什麽不敢承認的?從高中到現在,暗戀很辛苦吧?”

江瀲搖頭否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和其他女生也沒有距離感。”

“當局者迷,時間會告訴你答案。”劉雅芝歎息一聲。

“果兒和肖宇分手了,以後也不會給我傳遞陸燃的情報了,我打算放手。

“不是讓,是退出。因為看到陸燃心有所屬而退出。”

劉雅芝語氣放鬆道:“你別用這樣拉絲兒的眼神看著我,姐的魚塘還有那麽多魚呢!”她笑著捏了下江瀲的臉,“手感真好,軟軟的。陸燃那個萬年不談戀愛的王八精,配上你這棵好白菜,你們真是絕配。”

江瀲:“雅芝,你就別拿我說笑了。你這話聽著像罵我們一樣。”

“哈哈哈哈,你別說,還真像!”

“你討厭死了!”

兩個人的笑聲從寢室蔓延開去。

女生與女生之間,不應該為異性互撕敵對,不應該鉤心鬥角暗相算計。可以擁有既簡單又純粹的友誼,可以連成統一的陣營聯盟,可以齊心協力,可以女生幫助女生。

周六,閑不住的棋牌社又搞動靜了,活動地點定在市區中心商場的寫字樓十三樓。

商圈的寫字樓上除了辦公場所,還有一些小型的娛樂場所,諸如劇本殺、密室逃脫、私人影院、桌遊等。

這些價格低廉的室內遊戲,通常喜歡把店開在房租相對較低的地方。但畢竟是付費的地方,整個氛圍營造的遊戲體驗感要比普通教室來得強多了。

參加的社員直接在群裏把費用轉賬給社長,一人十元。這是上學期最後一場社團活動,參與人數比以往都要多。

江瀲盯著手機屏幕,在陸燃發出轉賬後,她緊跟著也報了名。

偌大的店被棋牌社包場了,社團人員自覺組成三桌。一桌下棋,一桌打紙牌,另一桌玩《狼人殺》。

江瀲別的不會,《狼人殺》上次現學過,便還是坐在了《狼人殺》的那桌。

陸燃就不一樣了,他什麽都會,人緣又好,三桌競相邀請他。他神色淡淡,心中早已有所定奪,長腿一邁,直奔《狼人殺》那桌去。

在他加入後,桌上女生一片歡呼,衝別桌扮著鬼臉。

別桌人調侃陸燃:“阿燃最近對《狼人殺》癡狂熱愛啊,這學期沒見你玩過別的。”

隻見陸燃眸子一撩,似有若無地往江瀲那個方向看去:“最近,尤其著迷。”

江瀲先前摸清了《狼人殺》的規則,雖然她不善言辭,但是邏輯很清晰,能帶領村民集體走向勝利。除了摸到狼人牌的時候,她不會說謊就必死無疑。

在第二局時,江瀲終究摸到了狼人。她說謊不太自然,陸燃一早就猜出了她是狼人,不但沒拆穿她還故意放水,就是為了看她尷尬著撒謊臉紅的樣子。

無論旁人說他“突然智商下線”還是“腦子卡頓了”,他都置若罔聞,笑而不語地朝那個女孩看去——她說謊騙了眾人還贏得了遊戲勝利,一副心有餘悸卻又驚喜開心的樣子。

值了。

三個小時過去,陸續有人起身離場,自行回學校。寫字樓離學校不遠,坐直通公交車,一站就到。

新一局結束,江瀲看了眼時間,六點過半,也打算回學校。

陸燃眼皮一抬看到對麵那抹淡白色的身影要走,興致瞬間變淡。他把剛抽到的預言家牌往桌上一撂,撒手道:“不玩了。”隨著江瀲到了電梯口。

寫字樓有兩個電梯,一個是低層區,一個是高層區。為了方便,兩個電梯之間樓層不通。

他們在十三樓隻能坐低層區的電梯。寫字樓建造的年代久,設施老舊,電梯也小。恰逢周六,又趕上單休打工人的下班高峰時間。僅是一層的人,就把電梯廂塞得滿滿當當。

陸燃排在靠前的位置,一開門,就被擠到了電梯最裏麵,動彈不得。

江瀲去個衛生間出來的工夫,就被擠到最後了。她順著人潮剛要進電梯,隻聽電梯內發出“嘀嘀”的超重提示聲。她無奈退出來,按下關門鍵,靜靜等待下一班。

這一錯過不要緊,遲遲沒等來下一班電梯,等來了一個壞消息……

陸燃在樓下等江瀲,遲遲不見她人。

打開手機給她發消息:人呢?

江瀲秒回:電梯壞了,我正從消防通道下去呢。

陸燃忽然想起來,這姑娘腳踝崴著,還沒有好全。他罵了句髒話,直奔樓上。

江瀲在下到十二樓的時候,看了眼時間,用時兩分鍾。粗略算計,下到底至少得花二十四分鍾。

她的腳能走路,隻是下樓會稍微費力一些。等電梯維修遙遙無期,還是走為上策。

下了幾個台階,她身影一滯。二十分多鍾對於陸燃來說,算長嗎?

她蹙眉,拿出手機,在對話框裏繼續輸入了一行字:我下得比較慢,你可以先回去。不用等我。

她思索再三,最終把那句“不用等我”刪掉,點擊發送。也許陸燃沒想著等她呢,這不是顯得自作多情嗎?

江瀲下得很慢,寫字樓裏後下班的人都趕超到了她前麵,拉開了很長的距離。

不久後,消防通道裏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時間將近七點一刻,該下班的應該都走完了,整個樓道安靜得江瀲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天色更黑了,密不透風的樓道裏光亮一點點變暗,隻剩下感應燈間隔三十秒滅一次。

“砰!”

在江瀲下到第十層時,樓下消防通道的門被甩出一聲重響。

她大腦短暫地空白了片刻,繼續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下下。

死寂的樓道內,傳來一陣急迫的腳步聲。有人在往上跑!

江瀲站在原地,瞳孔一縮,嗓子發澀。她雙手緊扶著欄杆,不知所措,徒留下驚慌。冰冷金屬質地的欄杆,被她留下了一片汗漬印記。

片刻後,她所在樓層的感應燈被跑上來的腳步聲喚醒,眼前豁然一亮。

男生瘦高躬著身子兩台階並作一步的身影映在她麵前。

“陸……陸燃?”

江瀲瞬間鬆下一口氣。

看他神色慌張,額頭上出了細密汗漬,幾根發絲粘連在了一起,似乎有什麽很重要很急迫的事情一樣。

她問:“你怎麽上來了?”

他止步,眸子一黑,看到女生時,鬆了口氣。

他手扶欄杆,急速跳動的心髒緩滯了下來,大口喘著粗氣平歇著心跳速率。

“我啊?我來……拿個東西。”

陸燃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緩步上樓,上了幾個台階後,又轉身。

“啊,我找到了,原來在我身上裝著。”

“?”

陸燃把視線挪到她腳踝上:“既然我都上來了,你腳不是崴著了嘛,那要不然我好事做到底。”

“?”

他一字一頓道:“背你下去。”

江瀲雙手狂擺加搖頭:“不用不用!”

那人卻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在她麵前蹲下身:“上來。”

“我自己真的可以!”

陸燃卻沒動,依舊蹲著。

糾結數秒後,她小心翼翼地攀上陸燃的後背。陸燃卻半天沒站起身。江瀲尷尬:難道嫌她太沉了嗎?

“你先下來,等一下。”

江瀲照做。

陸燃把外套脫掉了,遞給她:“穿太厚背你,熱。你穿上。”

他一字一頓,就像在說些沒什麽大不了的話。江瀲的臉卻更紅了。

陸燃看起來清瘦,肩胛骨輪廓卻寬實,肌肉也練得緊實。

他外套裏麵隻穿了一層貼身的黑色毛衣,衣服很薄,前麵被微微起伏的胸肌撐起。隔著衣服,能看到他胸肌結實挺起的弧度。

他呼吸很重,胸腔一起一伏,每一下,都好似散發著男性荷爾蒙,魅力爆棚。

江瀲看得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嗓子。

“看夠了沒?”陸燃挑眉,聲音頗有磁性地在她耳邊低語。

她臉上的紅暈迅速從脖子蔓延到耳根:“你背過身去,我才能上去。”

陸燃淺笑,背過身蹲下,沒再計較。

江瀲再次前傾攀上他後背,這次,她更加小心翼翼了。

陸燃身上的布料太薄了,她稍稍一碰,就能碰觸到他身上滾燙的熾熱。

“抓緊點,”他嗓音帶笑,“難不成,你想從後麵仰下去摔個腦震**,讓我負責一輩子嗎?”

“……”

江瀲憋著通紅的臉,把手纏緊,往前又攀了下,臉一不小心,就蹭到了陸燃的耳朵。

倏忽,燈火寂滅,黑暗裏氣息交織纏繞。

陸燃能感受到女孩的發絲蹭到了他的側臉,刮得他心裏直癢癢。那溫軟的呼吸,更是一陣一陣地從他頸旁撩過,每一瞬,都讓他後背發麻。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他一側頭,就能親到她。

心跳如鼓點般落下。

“咳!”江瀲輕咳一聲,感應燈再次亮起。

陸燃翩飛的思緒被拉回。他背著她下樓,一層層台階,步子很穩。從安全通道口出來,一片漆黑的天幕壓下來。

“謝謝你。”謝字一出口,江瀲發現她好似和他說過很多次謝謝。他怎麽總是能在她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呢?

“不必謝。”陸燃眼尾輕曳起,“我說了,我呢,喜歡學活雷鋒做好事,愛幫助老弱病殘幼。”

江瀲被他噎了一下,也沒狡辯,就當是她弱病幼好了。

兩個人站在站牌下等車,江瀲的微信電話鈴聲打破了安靜。

陸燃瞄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看到“崔澤洋”那三個字時,輕嗤一聲:“這小白臉今天不來陪你玩,結束了還知道打電話。”

“我跟他又沒什麽。”江瀲對陸燃“噓”了聲,接起電話。

陸燃“嘁”聲:“鬼鬼祟祟。”

電話那頭傳來帶著陽光少年氣的清澈聲線:“喂,姐姐,看群裏你們去校外玩桌遊了,玩得還開心嗎?”

“嗯,還挺好的,你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哦,今天下午我有點事所以就沒過去,你現在回來了嗎?我能和姐姐你一起吃晚飯嗎?”

江瀲沒有和不是很熟悉的異性吃飯的習慣,她剛想回絕,就聽到電話之外陸燃在叫她:“江瀲。”

她回頭,聽見他嗓音低沉:“社聯主席晚上找你有事。”

電話那頭的崔澤洋也聽到了聲音:“姐姐,你和陸燃學長在一起?”

江瀲坦誠道:“我們正要坐車回去,等會兒可能還有事,就先不跟你說了,拜拜。”

她找借口掛斷電話,問陸燃:“你找我有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找你……”陸燃眸子一轉,看到候車亭LED屏上一麵巨大的廣告——“肯德基瘋狂星期四”,“吃點東西去吧。”

江瀲內心一悸,陸燃是主動邀請她共進晚餐的意思嗎?

緊接著,又聽到他說:“你說,我要是明年再辦個美食鑒賞社怎麽樣,你幫我參謀參謀。”

“……”

陸燃:“想吃什麽?”

江瀲:“隨便。”

“沒有隨便這道菜。”

江瀲眼睛一瞟,看到了那麵巨大的廣告,隨意道:“肯德基?”

“走。”

陸燃手機掃碼點餐,加購完了雙人餐,把手機遞給江瀲:“看看還想吃什麽。”

江瀲接過,往上劃拉了兩下。

不到一分鍾,江瀲把手機遞過去:“我沒什麽要點的,你看著就行,然後我把錢轉你。”

“轉?為什麽轉?”陸燃又加購了些,點下單結算,“我是讓你來給我鑒賞的,不是讓你來掏錢吃著玩的。錢你就不用付了,每吃一個,給我點評兩下味道吧。”

“……”

上餐了。

江瀲先拿起一塊吮指原味雞,咬了一口。

“這個雞可以。感覺沒有被吹捧的那麽神。不過沒那麽油膩,醃製得比較入味。”接著,她又拿了根薯條放在嘴裏,“這個薯條吧……”

“行了,”陸燃裝模作樣地忍著笑打斷她,“不用說了。”

“?”

沉默了一會兒,陸燃突然開口:“要不你退社團吧。”

“?”

“我就是覺得當初強製讓你報社團的做法不太對,如果你不喜歡不應該逼迫你融入。”

江瀲手裏的吮指雞瞬間不香了,讓她報社團的是陸燃,讓她退社團的也是陸燃。她試探性地問:“是因為我《狼人殺》玩得太差勁了嗎?”

“不是因為這個。”他重新拆了個漢堡送進嘴裏,“如果你不喜歡,不用次次都參加的,沒關係,主要還是以你的意願為主。”

陸燃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當初讓江瀲報社團是因為能借機多和她接觸一些,但這姑娘到哪兒都有招蜂引蝶的體質,崔澤洋一口一個“姐姐”地叫她,他的醋壇子都要打翻了。

“我會重新考慮的。”

江瀲垂眸。遊戲她雖然不喜歡,但也不排斥。她之所以參加活動最大的一個原因,是因為陸燃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