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的白月光

幾天時間,學校裏張貼滿了社聯海報,場麵辦得盛大隆重。

周五下課,各社團第一次開會,下課的學生浩浩****往社團臨時征用的C棟去。更有學姐學長議論起今年頭場社團活動要比往年熱鬧數倍。

江瀲和劉雅芝一同抵達C棟,江瀲往右拐去119室棋牌社,劉雅芝往左拐去108室街舞社。

劉雅芝轉身:“結束了給我發微信小江江,我們一起回寢室。”

“好。”江瀲遲疑了一下,又叫住她,“雅芝,你真不去吉他社了嗎?”

劉雅芝回過頭,唇角弧度彎得標準,眼裏卻沒笑意。她沒回答江瀲,眸色變暗的同時笑容也斂去,扭頭轉身走了。

江瀲順著人潮,很大一撥都是前往棋牌社的,其中兩個女生邊走邊議論著:

“學姐,咱們好歹也是知名大學吧,棋牌社算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社啊,怎麽那麽多人?”

“棋牌社你還不知道是誰創建的吧?”

“誰啊?”

“社聯主席。”

女生驚呼:“陸燃?”

江瀲聞聲,泛著不解和驚奇——所以陸燃才給她填的棋牌社嗎?

江瀲進入教室,環顧四周,陸燃不在。她心裏有些失落,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

鄰座的男生聞到一陣清甜的洗發水味,微微側頭,瞧見江瀲時,眼睛一亮。她姿色出眾,清純中透著溫溫柔柔的氣質。

男生往這邊移了個座位。

“姐姐。”他喊。

江瀲轉頭。

男生一副“小奶狗”相,皮膚很白,眼尾微微上翹,說話時唇邊帶著笑,擠出一對酒窩,一顆單邊小虎牙看起來稚嫩又俏皮。

“姐姐,你會玩紙牌還是棋類?”

“都不會。”江瀲被他熱情的“姐姐”叫得渾身一顫,“你是哪年的?”

男生如實報出自己的出生年月,果真比江瀲還要小幾個月。

江瀲感歎,僅幾個月之差,卻給人嫩得能掐出水兒來的感覺。

“姐姐,你不是不會嗎,你加我微信,我這有棋牌遊戲規則資料,發給你呀。”

江瀲對小男生沒設防備,並且對方一口一個姐姐地叫,她也沒多想,便拿手機掃了他微信。

“我叫崔澤洋。”男生給她發來備注。

教室裏的聲音忽然變得嘈雜,順著聲音聚集起來的地方,江瀲抬起頭。

陸燃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向這邊走來。

“!”

剛剛該不會又被陸燃看到她加別人微信了吧?她心髒快跳了兩拍,愣怔地看著陸燃。

陸燃臉上沒有表情。他平常都是一副時而戲謔時而散漫的狀態,一變得嚴肅起來,就不由自主給人一種冷酷的距離感。

陸燃的大長腿沒幾步就走到了江瀲麵前,他目光沒移,餘光就瞥到了她旁邊的男生。

——喜歡這類型的?

弱不禁風的人畜無害“小奶狗”相。

陸燃輕嗤一聲,沒在江瀲旁的空位停下,目不斜視地朝後麵空位走去。那姑娘不是不願跟他扯上關係嘛。

“阿燃,在這兒!”後排一位女生招呼他,聲音裏帶著點嬌嗔,仿佛兩人的關係很親密。

原來是早就有約了,江瀲垂下眼。

她怎麽覺得陸燃對她忽冷忽熱呢?也許,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陸燃跟任何一個女生都沒距離感,不隻是跟她。

還有上次,陸燃見到女生受欺負都會挺身而出,並不是因為她不同,而是因為他的教養。

陸燃已經想不起來招呼他的那個女生是誰了。

他社聯主席的職位屬性所在,無法避免異性之間的社交,在學校裏也的的確確認識很多女生。他本來沒想坐下,但是教室裏已經沒了獨座,坐哪兒都沒什麽區別,便坐到了女生旁邊。

女生見陸燃果真坐到了她旁邊,嗔道:“最近怎麽都沒見你呀,給你發消息也不回。”

江瀲微微側頭,假裝去看別的地方,餘光裏去尋陸燃,追隨著他的動向。

陸燃沒回應,餘光一直似有若無地停在前排那姑娘身上。隻見那姑娘微微側頭,露出了一個無瑕的側臉。

他睨到了那縷目光——是在尋他嗎?

陸燃勾了勾唇,抵著腮悶笑,聲音很輕,似乎是在給身旁人說,又似乎不是:“怎麽,想我了?”

陸燃的聲音低沉又魅惑,極具辨識度。

教室人越來越滿,周圍的聲音紛亂嘈雜,卻在此刻仿佛都被屏蔽在了江瀲耳膜之外,逐漸變得模糊。唯有陸燃的那幾個字,持久回**在江瀲腦海。心裏灌了一陣酸澀,就快要溢出來了。她默默地收回了頭。

女生撒嬌道:“討厭啦。”

前麵那抹目光消失了,陸燃心中頓感了然無味。他沒再搭理旁邊的女生,漫不經心地低頭玩著手機。

時鍾指向八點整,社長站在講台上,先是點名,而後作自我介紹。

社長是個大二的男生,是陸燃推薦上去的。他意氣風發地介紹著自己:精通各類棋牌桌遊,也歡迎任何新生與他切磋棋藝。

一番自我介紹完畢,他在掌聲中下台。

社團成員介紹從第一排依次開始。

輪到江瀲時,她的介紹平平無奇,因為緊張,簡單說完兩句就迅速下了台。

到了陸燃,很多人都是衝他而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到了他這裏,掀起了一陣討論。但他本人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懶懶地放下手機,眼皮一撩,睨著眾人,語氣很高傲。

“我還需要自我介紹嗎?”

“哇,好高傲!”

江瀲聽著身邊女生一陣陣驚歎,餘光剛轉到一半,便又默默收了回去。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早已習慣了被人追捧吧。

棋牌社社長自然也不會駁了陸燃的麵子,他輕咳兩聲,主持著局麵:“那陸燃大家應該都認識,社聯主席,雁大校草,就不用……”

“刺啦——”

陸燃猛然站起身,金屬凳腿摩擦在地上發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

他看到隻有江瀲沒有回頭看他——就這麽想離他遠遠的?

心中泛起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躁意。

他邁著大步子走上講台,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大大的字——陸燃。力道很重,像發泄著什麽一樣,寫完兩個字粉筆足足斷了三次。

陸燃轉身,把粉筆往筆盒裏輕飄飄一丟,目光沒有焦點地睨著眾人。他躬起身,雙手撐在講桌兩邊,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我長話短說。陸燃,燃燒的‘燃’,學習娛樂都精通,想請教我加我微信。群裏黑色頭像的那個是我。”

伴隨著一陣女生的尖叫,他雲淡風輕地下了台,路過江瀲的時候別有用意地瞥了她一眼。

你不是就愛加別人微信嗎?

坐回位置上,陸燃盯著她的後背發呆。女孩的天鵝頸細長,還沾著幾縷發絲,小小的骨架給人一種強烈的保護欲。

他躁得難受,很快別了眼,嘴裏輕哼一聲——那麽弱,一捏就碎。後知後覺,他才發現最近自己像個醋罐子,又像個火罐子。

他拿起手機,找到“李醫生”那一欄,打下一行字:李醫生,周日下午兩點,找您複查一下。最近特別容易暴躁。

周日。

江瀲打算回雁鎮一趟,想以看望老師為由親自找老師打聽一下陸燃高三那年的事情。其實,她通過當年的同學打聽陸燃的事更易如反掌,隻不過,她不想讓任何一個曾經的同學知道她暗戀過陸燃。

那樣一個耀眼的天之驕子,她就連承認自己喜歡他,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校外有趟公交車剛好直達市區和雁鎮,雙向對發,等車很慢,半小時一趟。

江瀲還沒到站牌,遠遠看到陸燃懶散地倚靠在站牌邊,江瀲轉頭看見旁邊有家便利店。

她轉頭往便利店走,思索著緩慢地掃視著貨架——口香糖、棒棒糖、QQ糖、奶糖。

她不知道陸燃的口味,那就各拿一些吧。

陸燃剛看見江瀲,那姑娘一見他就溜進了便利店,當他是毒瘤嗎?

他嗤笑一聲。

公交站台坐著玩手機的小女生,本是無意間瞥了眼靠在前麵站牌邊的男生,這一瞥不得了,她瞳孔一瞬間閃著星星般的光澤。

女生起身,小心地問:“那個……我能加個你的微信嗎?”

陸燃望著便利店的目光收回,落到女生身上。他正想拒絕,倏忽想起江瀲加別人微信的模樣,於是話到嘴邊拐了個彎:“行啊。”

…………

結完賬,江瀲正準備出門,看到陸燃前麵站著一個女生。

陸燃還躬了點身子,遷就著女生的身高,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很認真地在聽對方說話。間歇片刻,兩個人同時拿出手機,女生對著陸燃的手機掃了掃。

江瀲暗自腹誹:陸燃還說她來者不拒,分明是他來者不拒才對!

陸燃走到哪兒都帶著“光環”,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從高中到現在,她見過陸燃無數次被女生搭訕、被告白。

那些女生,大膽又陽光明媚,陸燃雖然沒有接受誰,但是轉而都把她們劃在了朋友的範疇。

江瀲安慰著自己,陸燃可能……是不想當麵給女生難堪才加的微信?

女生要完微信,高興得蹦蹦跳跳地上了一輛公交車。

江瀲深吸一口氣,走過去。陸燃抬眼看到她,透著一絲驚詫。

“給。”江瀲伸胳膊,遞過去。

“你剛剛去便利店,”陸燃眼睛掃了眼袋子,“是給我買東西?”

江瀲輕點兩下頭,她還以為陸燃沒看到她。

“這都是什麽?”陸燃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塑料袋。

他笑了,笑得很暖,視線盡收後,把塑料袋牢牢係上,提在手裏,他俯身看她:“又是碳酸飲料又是奶茶和糖果的,你是要把我喂胖嗎,小江妹妹?”

江瀲耳朵立刻紅了,她低著頭,小聲喃喃:“不,不是的,也有……茶。以後想喝酒的時候就喝這些代替吧。”

陸燃眉眼間的情緒都滯了一瞬。

江瀲接著說:“我在網上查了,你的……病,最好不要喝酒。”她迅速地抬頭看了眼陸燃的表情,又低下頭,聲音更小了些,“上次聚餐的時候,我記得你喝酒了。”

那迅速的一瞥,陸燃臉上的表情是她未曾見過的——糟糕!這樣的關心是不是越界了……

果然,陸燃朝她低下了身體,距離有些曖昧,就連鼻息也能感受到。

“女朋友好像才管這麽多吧?”

“!”

江瀲驚慌地抬眸,耳根瞬間發燙。

須臾間,四目相對,塵埃逆著光飛舞盤旋。

陸燃本就低著身體,江瀲這一抬頭,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他聞到了女孩子身上的香氣,淡淡的山茶花香。他直起身,目光朝向遠處,開往雁鎮的公交車緩緩駛來。

他不該開這個玩笑的,片刻間壓斂下情緒:“到雁鎮的車來了,上車嗎?”

兩個人坐在最後一排的雙座。

江瀲目光望向窗外,雖沒有什麽表情,但天生人畜無害的五官像水一樣柔和,安靜得仿佛時間都定格了。她知道那是陸燃的玩笑,但心裏不免還是有一陣失落劃過。

陸燃也側頭去看窗,眼神卻不自覺地瞄向江瀲。

他覺得四周空氣好像都被她感染得慢了下來,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甚至能讓他產生一種衝動——不顧一切地牽起她的手。

——如果他是一個情緒穩定的正常人就好了。

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喉結輕滾,收回視線,低頭玩手機,轉移注意力。

微信通訊錄上出現了一個小紅點,陸燃點開,是車站那個女生發來的好友請求。後麵跟著的一列都是社團群聊發來的好友請求。

他百無聊賴地退出頁麵,一並不作回應,關滅屏幕閉上眼小憩。

“嘀!嘀!”

前方並線超車,男司機按了兩下喇叭,對方沒避讓。眼看來不及了,司機猛踩了腳刹車,罵了句髒話。

一車人猛顛了一下。猝不及防,江瀲的下巴撞在了陸燃肩上。

“對,對不起。”隨後她把身體往靠窗處挪了挪,悄無聲息地拉遠。

陸燃發現了江瀲的小動作,默不作聲地沉了沉眉梢。

車裏的窗戶全封閉,空氣很悶,他煩躁的情緒又湧上來了,低頭從塑料袋裏翻出了一瓶奶茶,咽下一口,甜味瞬間蔓延於唇齒之間,齁甜。他不喜甜食,卻在這一刻感覺好受多了。

“嗡嗡!嗡嗡!”

陸燃的手機一直響不停,但他沒看也沒回,好似習慣了整日被消息覆蓋。

江瀲目光忽然飄過去,眼神疑惑著每天有多少人給他發消息呢?發消息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呢?

陸燃迅速捕捉到她的目光:“看什麽?”

江瀲一怔,忙收回目光,沉默片刻,轉了個話題:“你是回家嗎?”

失去聯係的一年半,兩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江瀲對現在的陸燃一無所知,隻聽說他家賣了別墅,甚至不知他是否還住在雁鎮。

“不是。”陸燃輕歎。他很少回家,家裏有個不歡迎他的弟弟。

江瀲疑惑:“那是?”

陸燃想起此行的目的,還是決定撒個謊:“找我一朋友。”

“女的?”脫口而出的瞬間,江瀲意識到這問題有些越界。喜歡一個人,真的很容易暴露。

陸燃耐人尋味地盯著江瀲半晌,問得認真:“你在意啊?”

江瀲靈機一動編了個理由:“我……幫劉雅芝問的,她好像挺喜歡你。”

陸燃眼底的情緒收回,反問:“你呢,回雁鎮幹嗎的?”

江瀲支吾半天,總不能告訴陸燃她是去雁鎮老師家打聽他的。

“我也找我朋友,”她話落兩秒後,又加了一句,“女的。”

“男的。”陸燃回。他在回答她上一句話,不是女生。

江瀲心底慢慢升騰起一陣愉悅,她望著窗外,笑容緩緩。

兩人安靜下來,陸燃戴上藍牙耳機閉目養神。江瀲見他沒有交流的意願便也把耳機戴上。

陸燃有些暈車,隻能靠聽輕音樂緩解。但沒多久,耳機就發出了機械女聲的提示:“電量低,請充電。”

陸燃睜開眼,又把藍牙耳機裝回去:“江瀲,能不能一起聽?我耳機沒電了。”

江瀲眨眨眼,藏著心中的喜悅:“好。”

她的耳機是帶線的,陸燃戴著有點短,又把身體往她那側挪了點。兩個人的胳膊,剛剛好挨在一起。

陸燃重新閉上眼,長舒了一口氣,煩躁的情緒再次被音樂緩解,胳膊緊挨著江瀲,身子微斜,重心稍稍偏倒在她那邊。

江瀲感受著他身體的溫熱,其中有一種荷爾蒙流淌的炙熱。音樂壓根沒聽到心裏去,也自然忘記了“L”歌單這回事。

一連幾首歌都是陸燃喜歡的,下一首前奏剛一播放,陸燃忽然睜開眼。

最初沒覺得不對勁,就像在聽自己的歌單,可是細細想來,這連接的不是他的手機!

怎麽會有人和他的歌單一模一樣?

“這是你的歌單?”

陸燃一聲驚詫,江瀲如夢初醒,霎時間麵色發窘,方才想起這可是從他朋友圈挨個收藏創建的歌單。

江瀲弱弱地問:“要不……換首?”

“不用。”陸燃換了個姿勢,重新閉上眼,懶懶地說。

對方壓根沒在意這件事。江瀲鬆了口氣,看陸燃閉著眼,她悄悄打開手機調整了一下歌單,不然從頭到尾都是陸燃的喜好,遲早露餡兒。

陸燃換了個姿勢後,兩人沒有像剛剛距離得那麽近了,胳膊之間留著一指的間隙。

江瀲也閉上眼小憩,借著公交車晃動的慣性作用,故意卻裝作無意地把身子往他那側輕輕一斜,兩個人的胳膊又重新挨上了。

公交車緩緩行駛在道路中央,一路都是鬱鬱蔥蔥的梧桐樹。陽光從樹蔭的間隙流淌下來,透過車窗,光線忽明忽暗,灑在兩人青春洋溢的臉龐上,他們的唇角都不約而同地微微上翹,帶著甜甜的笑意。

下了公交,兩人的目的地各不相同,便告了別。

江瀲在路邊買了點水果,和高二教語文的李老師提前打了個招呼,直接手機導航到她家。

李老師特別喜歡江瀲這孩子,文文靜靜不惹事,成績次次名列前茅。她一見到江瀲,高興得合不攏嘴,熱情地招待江瀲坐下。

江瀲禮貌又懂事,先是和老師嘮了一番她大學的學習規劃,又開始嘮家常,裝作無意閑聊時,又聊起當年赫赫有名的陸燃學長與她同在雁大。

江瀲說:“隻是不知什麽原因,陸學長性情大變,和當年的陽光學長判若兩人。”

提及陸燃,李老師一聲長歎。她曾經帶過陸燃的班級,對於陸燃這樣耀眼的學生,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江瀲的話題,緩緩勾起了李老師的回憶——

在所有老師眼裏,陸燃一直是個聽話懂事成績優異的好孩子,規規矩矩,從不忤逆。直至一段沒頭沒尾的打架視頻被發布到了網上,營銷號跟著帶節奏,稱“高中生勾結社會人士鬥毆”,這件事被小鎮瘋狂傳播,陸燃也因此陷入了輿論的風波。

好學生打架比壞學生打架更能抓住人們的刺激點。

視頻裏的他和平日的好學生模樣判若兩人,氣勢洶洶像一頭猛虎,瞳孔裏燃燒著火一樣的憤怒。

那段掐頭去尾的視頻打破了小鎮原有的寧靜,一夜之間,好學生與社會青年勾結打架的事在鎮上被傳得盡人皆知。

眾人帶著憤怒把矛頭指向了陸燃,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好學生一夜之間淪為“鬥毆犯”。更有人說陸燃是披著好學生的皮,其實心裏麵早已經爛透了。曾經的天之驕子,一夜間被拉下神壇,少年的眼裏再無澄澈的光。

李老師拍著江瀲的手,語重心長地告訴江瀲:

“視頻隻是沒頭沒尾的一段,謠言就遍布滿天,他們從未想過真相究竟如何。有些事,抓住了人們的興奮點,他們就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喜歡他的人越多,討厭嫉妒他的人也就越多。正所謂位置站得越高,盯著他的人就越多。樹大招風就是這個道理。”

李老師惋惜道:“當年陸燃受過多少掌聲鮮花,後來他被踩被唾罵得就有多狠。那些被他搶走光環的人,恨不得乘人之危永遠把他踩在腳下不得翻身。”

江瀲喉嚨一哽,像一口咽下了一塊澀果一樣難受。所以後來陸燃變得我行我素,總是給人一種散漫不羈的感覺,大抵是因為這件事吧……

她接著問:“那陸燃為什麽打架呢?”

李老師沉默了一陣後道:“這孩子三年來沒有任何早戀行為,但因為那段視頻流出,在臨近畢業的時候,忽然傳出了他是因女孩子而打架。”

“因為女孩子?”江瀲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她心中暗暗疑問:這個女孩子就是肖宇所說的陸燃的白月光嗎?

李老師補充道:“這個女孩子也是雁鎮新高的。”

江瀲驚愕抬眸,陸燃的白月光竟與她在一個學校?!

李老師忽然想到了什麽,繼續說:

“不過這些都是流言。後來,陸燃的行為被定性為見義勇為,打架鬥毆也實屬無稽之談。如果真如謠傳那樣,警方定會以尋釁滋事罪把陸燃拘留起來,他不可能平安無事地繼續上學。

“謠言雖不攻自破,完整版監控視頻也為陸燃正了名,但沒有澄清真相前的那段時間給那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自那之後,他就性情大變。”

李老師一聲歎息:“唉,當年這件事收場得潦草,臨近高三畢業,很多事都匆匆而過,可那些唾罵他的學生對他的傷害已經造成,無法彌補。”

江瀲長睫微合,根根分明的睫毛藏不住她黯然失色的眸子。

事情的原貌竟是這樣令人唏噓不已,真相竟是如此殘酷。陸燃眉骨上的疤痕,恐怕也是那時留下的吧。

陸燃打了個車,直奔診所。

李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治愈心理創傷有非常豐富的經驗。他是陸燃高三患病那年找的心理醫生,兩年來他對陸燃的狀況非常了解,陸燃也就一直沒更換過醫生。

一見陸燃來,李醫生很熱情地給他添了杯茶。

李醫生很喜歡陸燃這孩子,同時也很心疼這孩子,明明是個善良又溫暖的好孩子,卻偏偏遭遇了那麽多不好的經曆。

醫生說,陸燃的雙向情感障礙,是被創傷後應激障礙誘發出來的。

陸燃在童年遭受過家庭暴力,因童年時期長期處於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狀態,久而久之誘發了應激障礙。

他的這種症狀隨著家庭環境的改善、藥物的治療和幹預,已經逐漸痊愈。可沒想到,高三那年發生的變故,讓他原本的應激障礙複發並由此生出了新的雙向情感障礙,也就是俗稱的躁鬱症,一種躁狂和抑鬱交替發作的精神疾病。

雙向情感障礙的成因很複雜,成長中的應激事件、遺傳因素、個體在成長中的基因變異等,都有可能導致雙相情感障礙。

陸燃跟李醫生說了自己最近病發的事情以及情緒上的不穩定,李醫生聽後說沒有太大問題,告訴他患病期間易激惹不用擔憂,換季期間出現季節性的病發也是正常現象,最重要的是要保證正常吃藥。而且他這種短暫的暴躁情緒,屬於情緒上的波動,可能與他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關,調整好心態即可。

複查完後,李醫生給他重新開了藥。

陸燃拿了藥單,起身出門付錢。

“對了——”李醫生叫住他,不緊不慢地問他最近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什麽?”陸燃以為是自己幻聽。

李醫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徐徐解釋道:“雙向情感障礙者因為極度缺乏安全感,會對感情產生防禦機製,也就是所謂的對感情不信任,甚至是不信任任何人。”

陸燃將放在門把上的手收回,轉身,聽李醫生繼續說:“要麽不談戀愛,要麽一直不停地換。當然,談戀愛也有可能會得救,但無外乎是兩種情況,要麽得救,要麽半死不活。但由於你的描述裏最近病情反複,因此我的建議是暫時不要談戀愛,盡量保持心態穩定。”

“謝謝醫生,”陸燃低聲道,“我明白了。”

陸燃拿上藥,出了門口。

頭頂飄過大朵白雲,近得像是要壓下來一樣,心口悶得喘不過來氣。像他這樣無法控製自己、隨時可能變得抑鬱或者暴躁的人,有什麽資格去禍害別人呢。

他垂手從口袋裏摸出來一根棒棒糖,是江瀲今天給他買的。

剛把棒棒糖放進口中,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老媽”兩個字,他接起:“媽?”

“燃燃啊,最近在學校還好嗎,怎麽這麽久也不回家一趟?”

陸燃本是不想回家的,回家就要看弟弟的臉色,但既然已經回了雁鎮,也不差回家看媽媽和繼父一趟。

他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媽,半小時後我回家吃飯。”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很高興:“好,好!你想吃什麽菜——”

女人話還沒說完,聽筒那頭傳來他弟弟囂張的聲音:“阿姨,我衣服你給我洗了嗎?”

女人捂住聽筒,聲音小了一些:“不和你說了燃燃,我這兒還有事,等你回來啊。”

陸燃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應答,就被掛斷了。一直以來,弟弟對母親和他都帶著一副囂張的氣焰。他們是重組家庭,弟弟是繼父帶來的兒子。

母親遇人不淑,前夫酗酒好賭。

在陸燃小學的時候,陸父經常酗酒後對他和母親實施家暴。陸父知道陸燃的外公有錢,把母親當成提款機,賭博輸光了就毆打逼迫母親問她父親拿錢。

後來母親和父親離了婚。在陸燃初中的時候,母親又認識了現在的繼父,弟弟也正是繼父帶來的兒子。

再婚後,倚靠著老丈人,繼父生意也越發做大。一家人搬進了鎮上的別墅,日子本應越過越好。誰知好景不長,繼父煤礦發生了坍塌事故,傷亡慘重。為了賠償遇難者家屬,繼父無奈把別墅賣掉。

賣掉別墅後,他們家從鎮上的東頭搬到了西頭,換成了小高層。雖然比不上在別墅的奢華條件,但是這四室兩廳二百平方米的大平層也夠他們一家四口住了。

電梯到達十樓,他輕叩了三下房門。

過了大約十秒鍾,房門打開。對方在看清陸燃之後,整張臉一瞬間拉了下來。

“怎麽是你?”

“不能是我?”陸燃習慣了他弟程一澤的冷眼,沒當回事,邊進玄關換鞋邊淡言道,“那你希望是誰。”

“……”

程一澤上初中,是個十五歲的叛逆少年。但年紀稚嫩遮不住他五官的精致立體,就像是被精心雕琢出來的藝術品,鼻梁挺直,下唇淡薄,人中的弧度也平直,勾勒出寡淡的麵相,給人一種冷漠不易接近的寡淡味道。

這麽多年過去,除了他生父,陸燃母親和陸燃沒有一刻走進過他內心。

“燃燃回來了啊。”繼父程天明端著一盤熱騰騰的菜路過門口時,笑眼招呼,“快洗手吃飯。”

程一澤輕哼了一聲,抬手用力一推門,門合上時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響。

麵前擺著兩道素菜兩道肉菜,在暖光燈的照射下,越發可口。

陸燃吃飯有個規矩,必須等長輩先下筷子夾第一口。

母親丁靜正準備動筷子,手剛要挨上筷子,就聽見程一澤恰到時機地輕咳一聲,她下意識地趕緊縮回了手。

“咳,今天晚上怎麽這麽多菜啊,平常晚上我在家不是就兩道菜嗎?”程一澤語調拖長,說話陰陽怪氣的。

程天明翻了程一澤一個白眼,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五花肉,笑著放進了陸燃的餐盤裏。

“大家都開動吧,在自家吃飯就別這麽拘束了。”

“謝謝爸。”

陸燃在任何長輩麵前都是一副乖孩子的模樣。雖然弟弟不待見他,但他對弟弟並沒有多大敵意。弟弟正值初中的叛逆階段,做哥哥的跟小孩子有什麽可計較的呢。

“弟弟,”陸燃夾了一個雞腿,放到了程一澤的餐盤裏,“多吃點。”

程一澤睨了眼陸燃,儼然一副看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表情,語調裏帶著反諷:“真是謝謝哥哥呢。”

他咬了一口,臉上立馬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呸一口吐在桌子上,故意道:“這是誰做的,打死賣鹽的了。”

丁靜無措地茫然道:“應該不會鹹吧?我平常都是這麽做的。”

“那阿姨你吃吧。”程一澤把那個咬了一口的雞腿丟進丁靜的餐盤裏。

“混賬!”程天明立刻拉下臉,“愛吃不吃,不吃滾蛋!”

“爸,別生氣。”陸燃歎了口氣,把母親餐盤裏那個咬了一口的雞腿夾到自己餐盤裏,“我吃。”

程一澤睨了哥哥一眼,挑著傲然的笑,端了端坐姿,仿佛是自己打了一場勝仗。

他在家裏總是仗著自己年紀最小又深受寵愛,氣焰囂張,肆無忌憚。陸燃和母親的一次次的隱忍和退讓,也讓程一澤變本加厲。

好在,程天明對陸燃一直都非常好,他很喜歡陸燃,覺得陸燃聰明又懂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陸燃小時候因為長期遭受家庭暴力,極度缺乏安全感和渴望父愛,他竭盡全力去討繼父喜歡,做一個懂事又乖巧的孩子。在得知程一澤在班上成績很好之後,他又夜以繼日地挑燈夜讀,一點點趕超成為全班第一,讓繼父同時為兩個兒子感到驕傲。

氣氛安靜了下來。丁靜看了看程天明的臉色,又看看兩個兒子的臉色,瑟縮著半天沒敢加菜,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程一澤,”程天明把筷子放在瓷碗上,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就不能對你哥哥好好說話嗎,他還是個病人。”

陸燃手中的筷子一頓,他不喜歡被人當作病人,隻希望做一個普通健康的平凡人。

程一澤卻不以為意道:“不就是躁鬱症嘛,這病我也有,我也會時不時地感到煩躁,就比如期末考試的時候。也會感到抑鬱,就比如寫家庭作業的時候。”

程天明拍案而起:“程一澤!你這孩子!”

“沒事。”陸燃拍了拍繼父的胳膊,“無知者無畏。”他很感謝繼父對他病症的理解和包容。

陸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對心理上的病症都沒那麽重視,以為隻是一種情緒的波動。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無論是躁鬱症還是抑鬱症,都不單單是靠旁人輕描淡寫地安慰一句“放寬心”“看開點”“別難過”就能好起來的,而是一種需要靠藥物治療的、應該引起重視的病症。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

程一澤初中是走讀,離家近,每天晚上按時回家吃飯。他隻要一見陸燃回家,就恨不得把全家搞得雞犬不寧,所以陸燃就不怎麽回家了。

陸燃甚至想過,如果程一澤真的那麽想留在這個家的話,他願意把位置留出來給程一澤。

走出樓棟,陸燃抬頭望向天空。此刻的天空點點星辰綴在上麵,月亮泛著銀白色的光。

他很想把自己和弟弟的關係變好,但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微涼的秋風吹過,空氣終於不再壓抑。

自打陸燃從雁鎮回來,整個人的情緒都非常消沉。他隔絕與外界的一切活動,連肖宇叫他去食堂吃飯都不肯,寧願自己窩在寢室點外賣。

周毅問陸燃怎麽了,陸然一言不發,四腳朝天地躺在寢室**,萎靡不振地劃拉著手機。

肖宇已經見怪不怪了,摟著周毅的肩,眉間一挑:“男人嘛,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

陸燃:“……滾蛋。”

肖宇和其他兩個室友去食堂吃早飯,離開的時候說回來給陸燃帶個包子。陸燃淡淡地說了句“謝了”,然後繼續劃拉手機。

正看著微博的實時熱搜,微信進來了一條消息。

江瀲:早安,願你今天擁有好運氣,對一切充滿感激,喜歡美好,也喜歡自己哦!大雨過後,樂觀者抬頭看天,是雨後彩虹,悲觀者低頭看地,是汙水泥濘。保持好心態最重要!

陸燃秒回:?

如果不是先看到了江瀲的名字,他還以為發這條消息的是他媽。或者至少是他媽這個年紀的中年人才能發出這種複製粘貼的廢話文學。

江瀲和劉雅芝在樓下買包子,恰巧遇上了陸燃的三個室友。

江瀲聽他室友說,陸燃最近的狀態就跟別人失戀的狀態一樣,整個人蔫不拉幾的,差點要以為他得了抑鬱症。

經過江瀲的一番大膽猜測:陸燃估計是因為高三那年飽受創傷,所以才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遇見打架流血就頭暈。上次在校門口趙凱博的事情恰好把他的疼痛回憶喚醒了,抑鬱一時也是正常的吧。

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有鼓勵她了。江瀲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陸燃發一段鼓勵文字。

有一陣日子,陸燃都沒在學校裏四處晃**了。

江瀲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節公開課的講座上。他整個人一副病懨懨的狀態,就連劉雅芝叫他過來坐,他也沒反應,當作不認識她們一樣。

劉雅芝鬱悶著臉,和江瀲抱怨道:“陸燃怎麽那麽難追啊?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

江瀲黯然,目光朝陸燃看了過去。他整個人鬆鬆垮垮像沒有骨架一樣,全靠右臂支撐著頭,又頹又喪,沒有精氣神兒。理解他的遭遇後再重新審視他,江瀲覺得那是陸燃在用另一種形態隱藏他的痛苦罷了。

高中有一次,江瀲上課的時候鬧了肚子,在路過陸燃班級的時候,她往裏瞄了一眼。

教室裏的窗戶半開著,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順著吹進教室內,吹動每張桌子上半掀開的課本,像振翅欲飛的鴿子。

江瀲覺得,陸燃當之無愧是最耀眼的學霸。無論陸燃以怎樣的軀殼包裹偽裝著自己,靈魂裏都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幹淨又純粹的他。

正瞧著,陸燃右邊的空位坐下了女生。女生滿臉激動,有意和陸燃搭話,但陸燃卻始終沒轉頭回應女生。

以前有女生往跟前湊的時候,逢上陸燃心情好會應兩句,但逢上他心情不好,隻能得到六個字:別打擾我聽課。

陸燃忽冷忽熱的脾氣,沒人能琢磨透。

江瀲落下眼,似喃喃自語,又似回應劉雅芝:“誰讓他是陸燃呢。”

——長得帥,成績好,好像也沒什麽缺點。明知道他不談戀愛,仍有無數女孩前赴後繼。

下課後,劉雅芝有意邀請陸燃共進午餐,結果又被他拒絕了。

另外兩個室友回寢室煮泡麵。告別了她倆,劉雅芝哭喪著一副苦瓜臉,和江瀲大訴心中苦悶。

到了食堂,江瀲點了份炒粉,坐下等待叫號。

劉雅芝抱著大學幾年遊戲人間的想法,也沒想著談戀愛有結果,所以能和陸燃這種神顏級校草談場短暫的戀愛,她覺得是為她人生的情感履曆增添了絢爛一筆。

一人一個活法,江瀲無權幹涉別人,但她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一而終。要麽不談,要麽一輩子。

劉雅芝還沉浸在屢次被陸燃拒絕的心痛之中,江瀲不厭其煩地安慰著她。

江瀲其實能懂劉雅芝的心情:被有好感的人一次次拒絕,會懷疑人生,覺得自己哪都不好。隻是,劉雅芝能大膽麵對自己的內心,通過向外界傾訴來疏散內心的苦悶。而像江瀲這種安靜性子的女生,隻能獨自默默承受著暗戀帶來的辛酸。

雖然江瀲也喜歡陸燃,但這一刻她是站在女生的立場上真心實意地安慰劉雅芝。

熱騰騰的飯菜上桌,劉雅芝在安慰之下情緒緩和許多。

江瀲也掰開一次性筷子,埋頭吃飯的間隙,眼前暗下了一束光,一道人影壓下,坐在對麵的凳子上。

肖宇揮手:“好巧啊,又碰到了。”

江瀲把視線向後移——肖宇身後的陸燃懶散又愜意地雙手插袋。本來目光無對焦的他,在看到江瀲二人時頓了一下。

劉雅芝一聲幹笑,尷尬一閃而過。

陸燃的腿要邁不邁地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後妥協,點了份粉坐在肖宇旁邊。

A棟教學樓離得最近的就是第一食堂,從A棟下課的學生一般都會來第一食堂吃飯。但第一食堂那麽大,偏偏又在同一個窗口偶遇。劉雅芝立馬把半小時前邀請陸燃共進午餐被拒的失落拋之腦後,內心完全認為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一段視頻中的白影一晃而過,他本已經劃過去了,又覺得眼熟,重新劃拉回來點開播放。

他驚呼:“欸?小江學妹,你上論壇了?”

肖宇把手機轉過去,放在桌子中央播放,視頻裏的江瀲站在講台上作著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江瀲,‘水光瀲灩晴方好’的‘瀲’。2001年生,巨蟹座,畢業於雁鎮新高,很高興在這裏認識大家。我不擅長棋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緊接著,她一個深鞠躬,視頻播放完畢。

一段平平無奇的自我介紹為何被人大肆宣揚?

江瀲拿起肖宇的手機往下劃拉,臉色逐漸發紅。

點讚量居於首位的是網友“不知名的小兔子”,她寫道:這個女生就是那日陸燃“英雄救美”的女主角。

樓下有網友追評,她扒出了一年前陸燃剛進團時的自我介紹,同樣畢業於雁鎮新高。

江瀲回憶起那個時候她脫口而出轉學前的雁鎮一高,是來自她心底下意識的行為。高一高二在雁鎮新高留下的美好回憶,要比在雁瑜市一高多得多。

“怎麽回事?”劉雅芝探出頭想看江瀲翻評論。

江瀲迅速退出頁麵,把手機還給肖宇,還順勢瞥了一眼陸燃。

陸燃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倒是肖宇笑眼眯眯,一副“我懂”的表情:“視頻拍攝者肯定是看小江學妹漂亮唄,這有什麽稀奇的。”

雁大校園論壇是帥哥美女的聚集地,可謂是片修羅場。因為雁大的知名度比較高,也會有校外人士以及星探關注論壇,人氣特旺的帥哥美女,也有從論壇裏出來搖身一變做網紅或者小明星的例子。

江瀲瞥陸燃的那一眼,被他牢牢捕捉,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打開論壇,許久前沒退出的匿名賬號新增了“99+”條回複!

——興許是高中那年的白月光太皎潔。

——陸燃的白月光,是江瀲?

…………

這三件事恰巧撞在一起,相當於等著魚咬上鉤,吃瓜群眾順藤摸瓜就能把兩人猜想到一起。

“談戀愛……要麽得救,要麽半死不活。”“要麽不談戀愛,要麽一直不停地換。”“但由於你的描述裏最近病情反複,因此我的建議是暫時不要談戀愛……”

李醫生的話像針紮一樣狠狠紮進陸燃的心,一日紮進去一寸,日積月累,已經深紮到痛得拔不出了。

他隻有和喜歡的人保持距離,裝作冷漠,裝作漠不關心,才能讓彼此都不受傷害。

他是個病人,時而暴躁時而抑鬱,談戀愛隻會給對方帶來同樣的負麵情緒。他本身遭遇的爛事已經夠多了,苟延殘喘戰戰兢兢地活著,總不能把好端端一姑娘也拉下水吧。

陸燃低頭看著手機上那行刺眼的係統提示:

下一秒,他果斷地點擊確定,後麵跟著“99+”條回複也一同消失。

肖宇大口往嘴裏扒著飯:“燃兄,想什麽呢,你飯都要涼了。”

陸燃這才回過神:“沒。”

“同學——”

女生聲音從陸燃的後方傳來,陸燃以為又是找他要微信的,“不”字剛要脫出口,就看見女生越過了他,朝向江瀲:“請問你是叫江瀲嗎?”

江瀲點點頭,疑惑道:“怎麽了?”

女生開門見山道:“你就是陸燃的白月光嗎!”這句話不像是疑問,更像是帶著敵意的挑釁。

江瀲一驚,以為是自己沒聽清:“什麽?”

“噗!”肖宇驚掉下巴,一口飯噴出。

江瀲震驚之餘,瞥了眼陸燃的反應。陸燃淡然自若地吃著飯,這讓她心跳更快了兩拍。她緊攥著的手心起了汗意,一時緘默,還沒等她否認,肖宇“撲哧”一聲笑,打破了沉寂。

“我說同學,你是不是搞錯了?他倆那麽不搭邊,怎麽可能呢!”

劉雅芝白了眼女生:“就是啊。”繼續嘬粉。

女生聽到肖宇的聲音,轉頭時發現另一個當事人陸燃也在現場,臉色瞬間尷尬發紅,挑釁也弱掉了氣勢。她結結巴巴道:“陸燃學長,我看了那條……你們是在一個高中嗎?說江瀲是你的白月光的言論……屬,屬實嗎?”

話音一落,所有目光匯向陸燃,等待著他的答案。

肖宇前看看江瀲,右看看陸燃,忽然拍掌驚呼:“欸?雖說你倆性格大不相同,一個痞一個乖,但單從外貌來講的話,那絕對是郎才女——”

“我高中不認識她。”陸燃沒抬眼,語氣平靜又沒有感情地堵了回去。

“哦。”肖宇悻悻地止口。

江瀲斂眸,睫毛輕顫,心底泛起一絲失落。

天之驕子的陸燃,怎麽會認識平平無奇的她呢。他們本就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光彩奪目,一個萬般暗淡。

陸燃心裏無聲輕笑,怎麽會不認識呢,卻又口是心非地補充道:“學校那麽多人,難道我都要記著嗎?”

劉雅芝驚訝地望向江瀲:“你和陸燃在一個高中?”

江瀲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高二下學期轉走了。”

也不知是誰傳出了怎樣的消息,但事實是,她和陸燃在高中沒有什麽交集。說她是陸燃的白月光,更是無稽之談了。

劉雅芝冷笑,江瀲竟一直把她蒙在鼓裏。她質問道:“所以你高中認識陸燃對嗎?”

江瀲意識到上一句她承認和陸燃在一個高中,就已經代表她認識陸燃了。因為如果是在不認識的情況下,會直接驚訝反問陸燃:你也在雁鎮新高嗎?

喜歡和在意真的太難藏了。

江瀲無奈坦言:“對,我認識。雖然……”她垂下眼睛,鴉羽般的睫毛微微抖動,“他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他,他在高中很出名,全校的人基本都認識他。”

他緩緩合上眼皮,將衝動的躁意抑下心頭,再睜開眼時,語氣不怎麽好:“同學,你還有什麽事嗎?”

“沒,沒事了。”

陸燃發起火來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女生瑟縮著離開了。

“嗐,虛驚一場。”肖宇看熱鬧的勁頭下去了,略顯失望。

可旁邊,劉雅芝的臉色卻不怎麽好看。

江瀲和劉雅芝回寢室的路上,兩個人步調一致,卻沒有交談,空氣裏都彌漫著尷尬。

江瀲深吸一口氣,畢竟是她有意隱瞞了劉雅芝在先:“雅芝,對不起。那次騙了你,我不是因為看了置頂帖子才知道陸燃的,我高中的的確確就知道陸燃了。每一屆考上雁大的學生都會上校光榮榜,所以,我早就知道陸燃在雁大。”

不隻是陸燃的微博,不隻是校光榮榜。

還有那年——在誓師大會結束,陸燃收下江瀲的賀卡後,問她想考哪個大學。

江瀲想了想:“雁大吧。”

陸燃笑了笑說:“我也是。”

在雁鎮上,好學生會把雁大當作目標,以考上雁大為榮。考上雁大這類名校,就會榮登校光榮榜。

陸燃咬開筆蓋,讓江瀲轉過後背。

他在她校服上緩緩落下十個大字:山遙水遠,雁大等你。陸燃。

校服隻穿三年,每逢畢業的學生就會把校服拿來簽名,甚至誰的簽名多就能彰顯誰的人緣好。

剛開始是一個班互相簽,後來是一個年級互簽。

陸燃認識的人太多了,剛開始他都會簽,後來漸漸發現太累了,索性直接所有人都不簽了。

江瀲是陸燃簽的最後一個人。她甚至不敢去洗校服,生怕每洗一次字跡更淡一些,少年就離她更遠一些。

在每一個挑燈奮戰的夜裏,她都會把校服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桌子上,用那行字,激勵著自己艱難前行。

好在,終點是這裏,這一路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所以——”劉雅芝的聲音把江瀲的思緒拽回來。

她沒有接受江瀲道歉的意思,揚眉睨著江瀲:“那天下午你就是衝著陸燃才陪我報社團的唄,哦,不是陪我,是你一聽陸燃就想去看看了。你還說什麽對社團不感興趣,結果偏偏報了個陸燃在的棋牌社。你對陸燃有意思,還假惺惺地安慰我繼續追陸燃,是這個意思不?”

“……”

江瀲在心裏咀嚼著這番話,按劉雅芝這個角度看的話,她確實挺有心機的。

“你喜歡陸燃,沒錯吧?”劉雅芝又問了一遍。

安靜須臾。

“我欣賞他。”江瀲咬著唇,直至那抹軟紅深陷,痛感順著神經傳遞而來,她才終於說出口。

雖然不知道陸燃家具體是做什麽生意的,但就算是賣掉別墅,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她家呢,父親腿部殘疾,後半生靠輪椅度日,母親到處打零工,就連她的學費也要東拚西湊……

江瀲長眸半垂:“但我安慰你是真心,出於感情中劣勢方的共情。”

劉雅芝眨眨眼,怒氣散去:“隻是欣賞?那我可以繼續追陸燃?”

“可以。”任何人都有追求喜歡的人的權利。

江瀲知道,即便她很喜歡陸燃,非常非常欣賞陸燃,她也沒有權利阻止任何人奔向他的腳步。

周六,陸燃托社團好幾個人打聽,找到了視頻發布者。請他吃了頓飯,他就同意把視頻刪掉了。

每天,都會有層出不窮的離奇事件激起人們的興奮點,隻要熱度一過,就會淡出人們視線,甚至找不到蛛絲馬跡。

人們不關心結果,隻關心事件本身。新鮮勁兒刺激大腦產生多巴胺的那一刻,才是他們的爽點。這個道理,陸燃高三那年就懂了。

處理完,他走在街道上,長舒一口氣,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了。自己闖的禍總得自己扛,自己喜歡的女孩得自己保護。

他心裏有些躁,去褲袋裏摸糖,手機的振感傳來。

棋牌社社長@全體成員:下午四點,學校貓咖,《狼人殺》組隊,速開。

與此同時,江瀲正在寢室讀一篇拗口難懂的文言文,卡在了一個詞語的解釋上。

手機一振,她回神,點開社團消息。

兩秒後,崔澤洋也發來微信消息:姐姐,我出門正好路過新生女寢樓下,等你,一起來玩嘛。

江瀲起身走到窗邊往外尋,崔澤洋正站在女寢樓下的梧桐樹旁。她茫然幾秒,視線又落回手機屏幕,距離四點還有半小時,算上十分鍾的路程,崔澤洋要等二十分鍾。

想到這兒,她打字:你不用等我,我自己過去就好。

崔澤洋回複:我回寢室也得十多分鍾,來回折騰不順路,就不回了。你要是去的話我就在樓下等你。後麵還跟著一個可愛的微笑表情。

江瀲糾結著退出對話框,轉到微信列表。朋友圈出現了個小紅點,右側跳出了黑色頭像。她下意識便反應過來那是陸燃。

暗戀者對喜歡的人的一切都很敏感,一個頭像,甚至一個背影、一點聲音、一隻手、一件衣服,通通都能和心裏那個人對上號。

所有暗戀者都是細節大師。

一分鍾前,陸燃罕見地發了條朋友圈,是一張照片,沒有配文。

——空空的原木桌上,擺了一副《狼人殺》紙牌。

她本打算一下午窩在寢室,連衣服都洗了,放下手機後立馬翻箱倒櫃地找著衣服。畢竟要麵對那麽多不認識的校友,重點是還會見到陸燃,總不能邋裏邋遢。

等江瀲收拾好下樓,距離她回複“好”字已經過了二十分鍾,剩下十分鍾如果按正常速度剛好夠從女寢走到貓咖。

江瀲帶著歉意微笑:“讓你久等了。”

崔澤洋一副“小奶狗”的燦爛笑容:“也沒有很久。”

她不好意思道:“要不然……等會兒去貓咖我請你喝咖啡?”

崔澤洋倒是也沒客氣,聲音乖巧:“好呀。”

和江瀲走在一起時,崔澤洋好似有意放慢了步子,兩人走到貓咖已經四點過三分了。崔澤洋推開咖啡廳玻璃門,江瀲低頭跟在他身後。

玻璃門發出響聲,迎麵的大長桌上,一個女生正好抬頭:“洋洋,快來。”

聞聲,在場眾人紛紛看過來。

“喲,這屆的‘小鮮肉’真是質量不錯啊。”

“是個‘小奶狗’類型的,我喜歡。”

幾個老學姐儼然混成了江湖老油條,當著眾人麵對崔澤洋一番調侃。

崔澤洋性格好,脾氣也很好,任學姐們怎麽調侃,他都掛著一對酒窩,活潑靦腆的笑浮在臉上。

幾個學姐逗了一會兒又轉移目標——

“阿燃,你學弟,怎麽樣,跟你比有你帥沒?”

江瀲低頭回避眾人的焦點落座,直至熟悉的聲音進入耳畔,她才下意識抬起頭。是社團開會時親昵地叫陸燃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生,她此刻依舊坐在陸燃旁邊。

陸燃漫不經心地摸了桌上的一張牌——狼人。他看了一眼牌邊,淡定從容地把牌背著壓到桌子上後,方才抬眼。

“嗯,是挺帥的。”陸燃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雙手十指交錯,下頜輕輕抵在指縫之間。一隻手按壓了下中指的關節,手指骨擠壓發出了一聲脆響。

“不過……”他眼神飄向桌上的牌,驕傲地接了句,“跟我比還差點。”

崔澤洋:“……”

“燃燃,沒想到你還挺自信。”

“阿燃當然自信啦,他可是雁大的校草呃。”桌上女生接著陸燃的話茬,和他打趣。

陸燃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勻給江瀲分毫,兩個人就像不認識一樣。江瀲失落地垂下眼。

陸燃對那些親昵的稱謂沒有抵觸,甚至欣然接受,儼然一副跟她們很熟的模樣。

學校裏傳言他是個“玩咖”,異性朋友眾多,現在看來並非空穴來風。上到大四的學姐,下到大一的學妹,與他確實沒有邊界感。

想到這裏,江瀲的眉眼又暗淡了幾分。崔澤洋坐在她旁邊,耳語著遊戲規則。

江瀲點頭,聽得認真。

“沒事,玩玩就會了。”坐在江瀲旁邊的學姐看出了她的緊張,安慰了句,把桌上剩下那兩張牌劃給他們倆,“你們一人選一張。”

——姐姐?

陸燃支棱起耳朵,聽得賊清。他目光從崔澤洋笑得燦爛的“奶狗”臉輕輕掃過,連帶著咂了下舌。

江瀲選了一張,遊戲開始。

有一人作為法官,念道:“天黑請閉眼,狼人請睜眼。”

話落,江瀲和陸燃在同一時刻睜開眼。

“請選擇今晚你要殺害的目標。”

陸燃毫不猶豫地朝崔澤洋的方向指去。江瀲正在猶豫之時,另一個狼人女生也跟著陸燃指向崔澤洋。

“第一夜,十二號玩家死亡,女巫未使用解藥。”

眾人調侃崔澤洋是上帝的寵兒——最沒遊戲體驗的玩家。

崔澤洋無奈地笑笑,在一旁自顧自地玩手機。

陸燃將披著村民皮的狼扮演得毫無破綻,沒人懷疑他,再加上陸燃本身在哪裏都是光環加持,智商也高,裝起好人來比好人都真。

懷疑的矛頭指向了江瀲,陸燃本想拉江瀲一把,結果第三晚就被預言家驗出了江瀲是狼,為了坐實自己的好人身份,陸燃隻得跟著好人投江瀲。

江瀲出局,遊戲繼續。

場上還有兩隻狼。

同作為出局的兩人,崔澤洋開始找江瀲搭話。

陸燃坐在他倆正對麵,很難不去注意到對麵的一舉一動,對遊戲也失了大半興致。

陸燃餘光裏,江瀲對著崔澤洋不知說了句什麽,崔澤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不一會兒,服務員端上了兩杯咖啡,一杯給了江瀲,另一杯給了崔澤洋。最後竟是江瀲結的賬。

“軟飯男”!陸燃在心裏罵了句。

對麵的崔澤洋喝咖啡像喝蜜水一樣,酒窩都喝出來了。

陸燃內心躁意再次湧上,幾番想專心投入遊戲時,都被對麵男女的一舉一動牽動神魂。

沒撐多久,遊戲結束。

狼人失敗,平民勝利。

“不玩了。”陸燃擺手,起身離去。

“怎麽不玩了呀,燃燃?”幾個女生的目光追隨著陸燃。

他這一走,緊跟著幾個女生也走了,十三人局一下變成了九人局。

江瀲垂眸去喝手邊的咖啡,好苦啊。

陸燃才剛玩一局就走了,江瀲的興致也變淡了,雖沒那麽緊張了,但也沒那麽期待了。

她專心投入到下一局的遊戲中——隻有玩得爐火純青,才能讓陸燃刮目相看。

幾個小時後,《狼人殺》桌遊解散。

江瀲抵不住崔澤洋的盛情邀約,又答應了和他一起去吃晚飯。

她害怕崔澤洋說請客,特意定在學校餐廳吃晚飯。餐廳的飯實惠,是大學生都能接受的價位,不像學校門口,動輒就是小幾百。

到了餐廳,崔澤洋問江瀲吃什麽,江瀲隨便瞄了眼菜單,答了個一眼看到價位就很便宜的蛋炒飯。她話音一落,兩個人同時拿出手機付錢。

可誰知手機就剩下1%的電,在將要掃碼之時關機了。

江瀲尷尬道:“回去轉你。”

崔澤洋哭笑不得:“姐姐呀,你請我喝杯咖啡十八塊錢,還不讓我請你吃頓八塊錢的炒飯?”

被崔澤洋一說,江瀲再推托反而顯得矯情。

買完兩個人的主食,崔澤洋還覺得少,又買兩份炸雞、兩份薯條、一把烤串、兩杯奶茶。

滿滿擺了一桌子。

崔澤洋看江瀲吃東西像個小貓咪一樣,又乖又安靜。他忽然想起來個奇怪的事,忍俊不禁。

江瀲茫然抬頭:“怎麽了,我臉上沾了東西嗎?”

崔澤洋搖了搖頭,眼睛裏帶著笑意:“你和陸學長認識嗎?”

猝不及防,崔澤洋的這句話一出口,江瀲把一大塊還沒來得及咀嚼的肉吞咽到了喉嚨裏,尷尬地發出了一聲幹噦。

很……明顯嗎?

崔澤洋忙不迭把奶茶遞過去,江瀲喝了一口,他緩緩解釋道:“陸學長看到我和你一起來,結果上來第一輪就把我踢出局了。”

江瀲咽下奶茶,鬆了口氣:“不踢你也得踢別人。”

崔澤洋邊把薯條蘸上番茄醬,邊娓娓道來:“話雖這麽說,但我覺得,兩者之間有關聯。”

江瀲看他說不出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便沒當回事,繼續低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