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交頭接耳
“秦川，你把我董家當什麽了？”董卓雙眉緊鎖，轉過頭對秦川喝道。
“我對太師很尊敬。”秦川道：“若太師應允，我發誓此生必不負渭陽君。”
董千秋心如鹿撞，低下頭，偷偷看著秦川，隻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看起來分外滄桑。
董卓冷笑一聲道：“那你進堡裏來說話吧。”
董千秋感到了董卓的殺氣。
這種殺氣，在董卓處死家中奴婢、侍妾時，董千秋每次都能感到。
她想叫秦川離開，但卻說不出話來。
堡門緩緩打開，三百刀斧手在兩邊暗道裏屏住了呼吸。
秦川昂首挺胸，踏進了堡門。
董千秋緊緊抓住董卓的胳膊，目光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董旻也用試探的眼神看了過來。
此時，隻要董卓一聲令下，刀斧手就將齊齊跳出，將秦川亂刀剁成肉醬。
董卓避開董千秋的目光，但董千秋又倔強地轉到他麵對的方向。
“唉……”董卓一聲長歎。
這是他唯一的軟肋。
自田豐率軍到達石炭壩後，原本鬆散無組織的村、廠、窯等機構，自然就開始以田豐為首。
他推測郭汜肯定會有所動作，因此立即組織人手準備防禦。
隻是倉促之間，就算田豐提供了大量糧食、物資，也不可能建立起完備的防禦體係。
到目前為止，田豐的防禦工事，隻在村祠和夜校的北邊，建了一道不到兩裏的木製寨牆。
至於其他方向，匆匆挖了些壕溝，夾雜著一些無法用作寨牆的細木打造的拒馬，勉強把石炭壩大部分建築都圍了起來。
不過僅靠這些東西，恐怕就連普通的亂民都擋不住，何況是身經百戰的西涼騎兵。
而且那數千村民，全在這簡陋的防線之外。
不出田豐所料，村民很快就遭到了襲擊。
“俞先生，那郭汜部已經擄掠了上百女子，殺了七八十人，我們該怎麽辦？”雅苑示範新村村長，當初的幹員馮海，一臉焦慮地對田豐道。
“我讓你安排村民帶著糧食細軟，先到石炭壩來避難，為何至今隻有不到半數？”田豐質問道。
“故土難離啊……雖然新村隻是初創，但很多村民已經把這裏當做了紮根之地。”馮海歎道：“而且寨內又怎麽容得下這四五千人？”
田豐默然。
確實，在郭汜部的襲擾下，有不少村民選擇逃往石炭壩。但現在這裏入駐了約有兩千人，就已經擠的密密麻麻，秩序更是混亂不堪。
在木製寨牆的後方，有用土壘成的台階，用於加固寨牆，並為防守者提供站立的位置。
田豐站在土台上，目光越過寨牆放眼前方，潏水和滈水流過這片土地，孕育出了上萬畝的金黃麥浪，中間還夾雜著大片綠色。
去年種下的宿麥已經成熟，今年種下的糧食也在生長，這是大多數村民不肯逃離逃的原因。
放棄地裏的麥逃走，就算能活一時，後麵又怎麽辦？
故土難離，故土難離，那是因為故土上承載著生存繁衍的希望。
這是隻有農耕民族才會產生的特殊情節。
更遠處，田豐能看到好幾處新村聚居點冒起的煙火，還有西涼騎兵在麥田裏縱馬馳騁的身影。
他回頭看看，牆下站著三百士卒，在屯長的督率下，看起來還算齊整。
牆後土台上也站著兩百多村民，這些都是從村民中選拔的膽大體壯之人，大多數都拿著田豐發給他們的弓弩。少數沒分到遠程武器的，也拿著一些劣質的刀槍劍盾。
靠著這些軍事力量，哪怕是防守石炭壩營寨都很絕望，談何出去作戰？
“諸位，我們已經退無可退。”田豐道：“若是西涼騎兵繼續進犯，我希望諸位能奮起一戰。”
下麵應者寥寥，包括那三百士卒，都是士氣低迷。
沒有人覺得自己能戰勝那些騎兵，包括田豐自己。
大群村民從北麵倉皇而來，田豐已能聽到他們發出的哀號哭喊。
“打開寨門。”田豐道。
“可是那些西涼兵，隨時都可能來……”一位屯長猶豫著說道。
“你不會覺得，靠這道木牆，就能擋住那些西涼騎兵吧？”田豐冷聲道。
“吱咕。”
新伐木料做的寨門，還有些轉動不靈，在開合時發出摩擦的聲音。
逃亡村民們跌跌撞撞地跑進營寨，還高喊著：“他們來了！”
“嗚嗚嗚……”
“我的麥啊……”
“我媳婦被搶走了，被搶了，誰能替我做主？”
“三郎，三郎，你在嗎……”
“給我刀……”
士卒們讓開道路，放這些村民往裏麵走。
麥田裏，騰起了滾滾煙塵。
西涼騎兵來了。
“快關門！”屯長著急地道。
大門緩緩合上，後麵陸續趕到的村民，絕望地在門外哭喊起來。
田豐麵色鐵青，自從追隨主公之後，他第一次產生了以前曾多次體會過的無力之感。
郭汜的部隊，驅趕著大量村民，抵達了石炭壩營寨。
“俞主薄，快打開寨門。”隔著成堆的逃亡村民，郭汜高聲喊道：“我隻選三百女子，不動你的人。”
牆下的士卒們開始交頭接耳。
寨牆上的民壯，握緊了手裏的武器。因為那些女子，可能會是他們自己的妻女。
見田豐不答，郭汜軍開始驅趕村民衝寨，他們甚至都不屑繞道從別處進攻。
寨外村民們往兩邊逃跑，或者癱在地上流淚悲泣，但很快被郭汜軍一一殺。
剩下的村民，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用手、用牙、用自己的身體，開始攻擊寨牆，弄得自己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田豐無法再沉默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向士卒們問道：“你們可敢隨我出去一戰？”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隨著郭汜軍的威嚇和組織，寨牆在外麵上千村民的合力撞擊下，開始搖動起來。
“俞先生，下令放箭吧。”馮海咬著牙道。
那些騎兵遠遠地站在村民之後，就算有箭矢能射到那個距離，也會失去力道，造不成多少殺傷。
馮海要求放箭，是為了阻止衝擊寨牆的村民。
田豐緩緩彎下腰，拿起腳下的長槍，緊緊握住。
他象是要告訴眾人什麽，但更多的，還是把這句話念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