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殺豬匠

香是現成的,可我點了好幾次,都沒點著。好不容易點著了,插上去就倒,一連幾次都沒敬成!

爺爺和二伯的臉都黑了,皺著眉頭看一供桌的牌位,有點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薛蛤蟆最後歎了口氣,說:“祖宗都不想保了,這娃子命算是交代了。”

“老薛頭,跟我把話說明白!”

薛蛤蟆也沒隱瞞,把“問陰”的結果一五一十交代了。

“問陰”就跟“通靈”一個意思,要靈魂出竅去找陽間之外的東西問事兒。

他那點道行,當然問不著土地爺。在下麵尋了好久,碰到了幾個趕去投胎的小鬼,這才打聽到一點消息。

那“貓婆子”原本是一個修煉上百年的野貓。

原本就要飛升成為地仙兒了,卻被人抓了活活打死,屍體還埋到了臭泥塘裏,辛苦修行毀於一旦不說,還生成了煞氣......

俗話說,貓這種東西“生不臭天、死不臭地”。

貓活著的時候拉完屎都要蓋住,死了以後必須吊在樹上。這貓婆子本來就有靈性,死了被臭泥覆蓋、焉能不惱?

說來也巧,埋它的那個臭泥塘下麵,竟然孕育著一塊“陰太歲”。

隻要等到陰太歲凝結成人形,貓靈吃了之後還是可以飛升成仙。

這也是它唯一的機會,否則就萬世為妖、年年受雷刑。本來一切水到渠成,沒想到“陰太歲”竟然被我給搶了!

最後,薛蛤蟆搖了搖頭說:“四哥啊,萬物皆有靈性,這句話雖然不假。”

“可畜生到底還是畜生!你家天娃子害了它,恐怕就隻能拿命來抵了!說不定,還會禍及他人,我隻能說這麽多了......”

薛蛤蟆轉身要走,卻被一個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身影攔住了。

這黑影一把摁在了薛蛤蟆的肩膀上,冷冷地說:“要走,先把東西留下!”

闖進來的人個子不高,可非常的敦實。

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著,腰間係著一件皮圍裙,全身上下冒著熱氣,好像剛從蒸籠裏端出來。

薛蛤蟆“哎呦”一聲,身體立即矮了半截,似乎肩膀被這人捏碎了。

“薛瞎子,你膽子不小,不怕王家祖宗找你麻煩?”

那人說著,從身後褲腰帶上抽出一把殺豬刀。用刀背在薛蛤蟆脖頸上蹭了兩下,薛蛤蟆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嚎叫。

“我錯了,饒命啊!”說著,他手一鬆,掉下一截子白乎乎的玩意兒。

那是“陰太歲”上的一個腳趾頭。

爺爺有些失望,瞅了一眼嚎叫的薛蛤蟆,擺了擺手說:“張慶,讓他走吧,沒啥大不了的。”

張慶“嘿嘿”一笑,抬起腳踹了一下薛蛤蟆的屁股,他連滾帶爬的出了王家祠堂。

薛蛤蟆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說:“四哥,我不是嚇唬你啊,那貓婆子今天晚上還回來。那陰太歲對我眼睛好,所以我才......”

爺爺幹咳幾聲,低沉地說“知道了”,加上張慶罵罵咧咧的,薛蛤蟆不敢多停留。

別看張慶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見到他我反而踏實不少。

我管他叫“慶叔”,兩家並沒有什麽親戚關係。隻是因為他跟我爹是戰友,又是鄰村,平日裏來往多一些。

79年越戰的時候,我爹和慶叔是同年入伍、同時上戰場。

回來之後,我爹被分配到市裏糧食局保衛科,算是吃上了“皇糧”。本來慶叔也是一起被安排的,可他死活不願去。

原因很簡單,當時分配公職規定,除了配偶外不能帶其他家屬。慶叔是家裏獨子,除了供養爹媽之外,還得照顧弟弟妹妹。

其實,這隻是一部分理由。我聽爺爺說過,慶叔幹不了公職的真正原因,是政審不合格。

他爺爺那一代曾經幹過風水先生,屬於封建迷信。

不管什麽原因吧,反正慶叔就老老實實在家幹農活。

農閑的時候殺豬掙點外快,隔三差五給我爺爺送點下水什麽的下酒,兩家不分彼此。

慶叔把殺豬刀別在身後,抬起一腳,把那截“腳趾頭”踢到了祠堂外麵。

陽光一照射,“滋滋”地冒出一陣白煙,眨眼功夫就化成了一灘水。

“張慶,一大早你就殺氣騰騰的?唉……”

爺爺皺起眉頭,彎腰把地上剩餘的一團“陰太歲”撿起來。

像是發黴的饃饃,也隨手扔到了香灰裏。很快,如同一團蛆一樣蠕動著。

“四叔、二哥,聽說天娃子中邪了?我過來看看。”慶叔沒理會我爺爺的問話,毫不客氣地把我攬過來,從腦袋摸到腳下。

爺爺對慶叔就跟親兒子差不多,唯一不喜歡的,就是他身上戾氣太重。

農村裏有很多禁忌,就比如說殺豬這行當,也講究一套程序,不是看上了那個肥直接就捅了。

殺豬的人家,要從頭一天晚上做準備。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先給灶王爺上柱香,告訴他老人家明天要殺豬,保佑一切順利。

當天晚上的豬不能喂食,要為新鮮菜葉子和清水。免得殺了之後一肚子都是穢物,投胎也受阻礙。

第二天早上挖地坑、支大鍋、磨刀。一直要等到“午時三刻”之後,才能把豬抬到案板上,一刀捅死。

放血、褪毛、摘下水,豬心、肝、脾、肺、腰子要第一時間供奉給灶王爺。

九幾年的時候,這些民間禁忌大多都不遵守了。

不過殺豬、宰羊、勒狗、屠牛等對待“四條腿”的畜類,還是都等“午時三刻”之後再動手。

慶叔似乎從來都不遵守這些規矩,他想什麽時候殺就什麽時候殺,刀不離身。

我有些好奇,仰頭問張慶:“慶叔,你咋知道薛蛤蟆……薛瞎子身上藏著一截腳趾頭?”

“腳趾頭?”張慶撓了撓梁上的絡腮胡子,“哦,那東西……我就看見一條白線,連在他手心裏,以為他偷了什麽東西。”

“那是陰氣!”

爺爺瞄了一眼香灰堆,“陰太歲”早就成了一灘水,濕漉漉的一片。

“天娃子身上的陰氣也不輕啊!”

被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感覺到冷,尤其四肢根本就沒有知覺。舉起手一看,指甲縫裏麵滲出不少水跡。

慶叔粗壯的手指頭在我丹田捅了一下,我“哎呦”一聲,二話不說就扒開褲子,跑到門口“嘩嘩”放水!

尿液不是平時的顏色,一股白漿子一樣,涼颼颼的。

“四叔、二哥,跟我說說咋回事?”

熬夜了一夜,爺爺有些疲憊,衝二伯使了一個眼色,二伯簡單地把事情敘述了一遍。

慶叔聽完了一皺眉頭,嘟囔著:“貓婆子?我從沒殺過貓!”

慶叔的邏輯一直都很簡單,對於他見過的牲畜,隻分“殺過的”和“沒殺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