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祖宗不佑

“先帶天娃子去祠堂,我去找薛瞎子!”

爺爺說完,彎腰把地上那截小孩腿撿起來,快步向村東頭走去……

二伯見我還是一臉迷茫,忍不住歎了口氣,背起我向王家祠堂走。

我印象當中,王家祠堂就是一排破瓦房。搖搖欲墜的,隨時都會塌。

逢年過節本家長輩都帶我們去磕頭,平日裏大門緊鎖,離老遠都能聞到一股黴味。

驚喜過度加上勞累,我趴在二伯後背很快就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躺在祠堂的供桌上。

兩對牛油大蠟竄著火苗子,照的四周通亮,大大小小的牌位林立在一側,好像王家列祖都在瞪著我。

“二伯?!”

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祠堂裏隻有回音,空****的毫無生氣。

我頓時緊張起來,翻身從供桌上掉了下來,正好掉到桌子下麵,

“還給我……”

一抬頭,一張巨大的貓臉正對著我,呲著滿口獠牙撲了過來!

整張臉迅速扭曲成了一團,在貓嘴裏反複地被咀嚼著。

我驚叫一聲,身體像是觸電似的跳了起來,一頭撞在了二伯的懷裏,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回頭看了一眼供桌底下,黑漆漆的地上堆滿了香灰,這才長出一口氣。

二伯安慰了我一陣,又問我腿還疼不疼,趁我睡覺的時候他給包紮好了。

我搖了搖頭,就是覺得一陣麻、一陣癢,估計是傷口被塞了不少香灰的緣故。

最難受的是心裏發冷,二伯輕觸著我的腦門,說不燒啊!

外麵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在爺爺的催促下,村東頭的薛瞎子踉踉蹌蹌地邁過門檻,走進了王家祠堂。

他進來之後並沒有理會二伯和我,而是先摸索著走到供桌前麵,拿起三根香,湊近牛油蠟燭跟前。

點燃了插在香爐裏,然後毫不客氣地坐到太師椅上。

薛瞎子原本並不瞎,年輕的時候害了一場大病,養了一年多才活過來。可全身哪兒都沒毛病,偏偏把眼睛給害瞎了。

可就從那時候,他自稱得了道、伴了仙。整天神神叨叨的,能給人選墳地、看家宅、去邪祟,靠著這門子手藝愣是沒餓死。

村子裏的娃子們,對薛瞎子都沒什麽好感,背地裏叫他“薛蛤蟆”。

因為他那兩隻瞎眼與眾不同,別人都是眼窩深陷。可他卻兩個白眼泡子鼓鼓著,看著就惡心。

爺爺身上背著一個髒兮兮的兜子,應該是薛蛤蟆的東西。他卸下來之後一把揪住我,讓我跪下來給薛蛤蟆磕頭。

我雖然不樂意,可也害怕爺爺抽我,糊裏糊塗地就跪了下來。

薛蛤蟆裝腔作勢地在我頭上碰了碰,手冰涼,散發著一股焦糊味。

半天,他才把手放下來,坐在那兒沉默不語。

我二伯趕緊遞過去一根煙,薛瞎子沒等點著,就一口吞了下去。煙草在嘴裏“咕嘰咕嘰”地翻動,嘴角淌下來一股黃水。

我看著害怕,特別是他鼓著腮幫子咀嚼的時候,眼珠子比平常鼓得更大了。

二伯有些著急,又抽出一根煙遞了過去,問道:“老薛頭,啥情況,丟魂了還是掉魄了?”

薛蛤蟆擺了擺手,沒要二伯的煙,他伸著脖子把煙草咽了下去說:“魂沒丟,就是有點散,把娃子的腿抬起來,我摸摸!”

看這樣子,我爺爺把始末原由都跟他說了。

二伯趕緊把我架起來,受傷的那條腿搭在薛蛤蟆胸前,他的手真黑,跟撿碳夾子一樣,腿上立即就出現了幾個手指印。

“刺啦!”

薛蛤蟆毫不客氣的把包紮扯開,用手指頭在受傷部位戳了戳,一點都不疼,就是癢的鑽心!

“噗!”一聲悶響,我感覺受傷腳踝的地方如同一個膿包崩裂似的。

定睛一看,果然腫的跟饅頭一樣,一大股黃白相間的膿液噴了出來!

“壞了,這事兒不算完……”

薛蛤蟆用手擦了擦臉上迸濺的膿液,用食指在嘴裏攪了攪,上麵沾滿了煙草碎渣,狠狠地捅進膿包裏。

“媽呀!”我忍不住扭動起來。這下感覺到疼了,鑽心的疼!

“小娃子你給我安分點!”

薛蛤蟆惡聲惡氣地吼了我一句,我爺爺趕緊過來,和二伯合力摁住我。

隻見薛蛤蟆不停地攪動、摳挖,竟然從我腳踝傷口裏麵拽出來一根貓尾巴!

“老薛頭,這是咋回事!?”

一向沉穩的爺爺也忍不住了,他盯著那根黑漆漆、帶血的貓尾巴,眼神裏分明帶著驚恐。

“王四哥,跟我說實話,天娃子是不是幹了啥虧心事?”

我爺爺在村子裏輩分最高,平日裏對薛蛤蟆不錯。過年過節的還給他送酒、送肉,沒少照顧他,他對我爺爺也十分尊敬。

可眼下,薛蛤蟆沉著臉、口氣冰冷,讓我意識到真闖下大禍了。

爺爺從懷裏把那半截“小孩腿”拿出來。時間一長,形狀也變了不少,軟塌塌的跟一團麵一樣,顏色也有些發黑。

薛蛤蟆手一搭那團東西,驚慌失措地扔到了地上,口中喊道:“陰太歲!不要命了吧!”

爺爺黑著臉沒說話,看來他早就清楚,二伯和我都不明白,啥叫陰太歲?

薛蛤蟆站起來就往外走,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要了。

我爺爺一把攥住他的衣領,腦門上青筋亂蹦,怒問:“老薛頭,你敢說不管?”

薛蛤蟆兩手作揖,說:“四哥,這事兒我管不了!”

“天娃子的頭白磕了?”

“我給他磕回去行不?一個不夠磕十個?”

薛蛤蟆一甩手,指著我說:“這娃子自己幹了折壽的事兒,別說我,就連土地爺都就不了他!”

我被嚇懵了,心想,不就是搶了一塊烤紅薯嗎?多大點事兒啊!

爺爺一皺眉頭,說:“老薛頭,你不願意趟渾水,我也不強求。你能不能幫我問問,想個暫緩的辦法?”

薛蛤蟆無奈,重新坐到了太師椅上,抓了一把香灰在額頭上抹了抹,說:“我下去問問,成不成就這一次。”

眼看著薛蛤蟆睡了過去,兩個鼓囊囊的大眼泡,一點點縮了回去,漸漸地整個眼眶都凹陷了。

祠堂裏變得很安靜,除了蠟燭燃燒發出的“滋滋”聲,外麵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

天快亮的時候,薛蛤蟆的突然劇烈地呼吸起來,身體如同抽羊角風一樣亂搖晃。兩個眼睛“嗤嗤”地往外噴氣,瞬間就鼓了起來,比以前更大!

“唉呀我的媽!”

薛蛤蟆大喊一聲,突然從太師椅上竄了起來,向前猛跑幾步,一頭紮到了地上。

“幸虧我跑得快!”這句話說完,我發現他兩個眼泡子開始滲血,手腳直哆嗦。

爺爺不敢怠慢,趕緊把他扶起來。薛蛤蟆站穩當之後,指著我說:“趕緊給你們王家列祖列宗敬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