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貓婆子
我叫王小天,一個標準的吃貨。要說最大的缺點,就是怕死。
這點不奇怪,人生來就會對死亡產生恐懼,隻不過形式不同。
多數人怕死是出於對生命的留戀,我則是擔心吃不到好東西……
但是,我對死亡的認識比較抽象,也比較好笑。
那時候我大概十歲,社會上流行“世界末日”的說法。天天有人在我跟前討論地球要爆炸,人類要滅絕,聽著聽著我就嚇哭了。
當時我就想,如果我能飛,地球爆炸了不也死不了?等爆炸完了,再下來找吃的。
很多人都覺得這想法荒謬,我卻很認真。
那天下午,我給自己紮了個大風箏。從麥秸垛上往下跳,練習飛翔技巧。
結果可想而知,一頭栽下來,腦袋差點進了腔子裏,當時就昏死過去了。
醒過來的時候是後半夜,自己撅著屁股趴七、八個小時。迷迷糊糊站起來,看見一個身材佝僂的小腳老婆子,蹲在我對麵冷笑。
她姿勢很奇怪,膝蓋頂著胸口。兩個小腳並攏在一塊,跟錐子紮地上一樣。
五官雖然看不清楚,可大嘴叉差不多跟耳朵根子連在了一塊,越看越別扭。
我突然想起來,麥秸垛後麵就是一片無主墳地,頓時後脊梁不停地冒涼氣。
過了好一會兒沒動靜,那老婆子從身後伸出一條細長胳膊。雞爪子一樣的手在地上瞎劃拉,抓起枯枝敗葉壓在麵前一小堆火苗上。
我當時年紀小,心裏還納悶,這老婆子是誰家人?天黑了還躲在這裏烤紅薯?不過,味道還真香。
記吃不記打,這是小孩子的通病。
更何況九幾年的時候,農村物質生活太貧乏,零食啥的根本沒有。烤紅薯香甜軟糯,對農村娃子而言就是稀罕玩意兒。
我咽著口水湊了過去,不停地抽鼻子聞,早就忘了害怕。
那年月的農村人都比較淳樸,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有好吃的多少會分一點出來。
我也摸著竅門,平日裏,聞到誰家做好飯就蹭到門口不走,一個勁流口水。
我蹭到那老婆子跟前,故技重施。可她佝僂著腰、低著頭,根本不看我,不停地“吧唧”嘴,似乎也在流口水。
地上隻有一堆小火苗,不像是烤紅薯的樣子。
而且她劃拉起來的枯枝敗葉,也沒有被當作燃料,而是圍著那堆小火苗,生怕它們滅了似的。
火苗子不是很旺,散發著一股藍光,距離這麽近我一點都沒覺得燎人,反而有點冷。
可香味不是假的……我不停地吸著鼻子。可磨蹭了半天,那老婆子一點都沒有分給我的意思,讓我挺惱火,頓時來了脾氣。
一貓腰,伸手在那團藍色火苗裏一抓,轉身就跑!
一下就竄出去十多步。
當時隻感覺手裏攥著個黏糊糊、軟塌塌的東西,也沒細看,隻顧往前跑。
很快,身後傳來一陣夜貓哭的聲音,我扭頭一看差點尿了褲子,那老婆子手腳並用在後麵猛追!
朦朧的月色下,我看見她一臉黑毛,身後麵蠕動著一團毛茸茸的尾巴!
這可把我嚇壞了,順著坑坑窪窪的土道,一頭紮進了自家的土牆上。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右腿腳踝的地方就是一陣刺痛。如同一把注射器的針頭同時紮進去,我本能地發出一陣淒厲地叫喊聲。
“還給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墳地跑出來的老婆子已經趴在了我的身後。
死死地攥住我的一條腿,口中的流涎像是水龍頭沒關緊一樣,“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散發著一股腐爛味道。
“鬆手!還給我……”
壓根就沒聽清她嘟囔什麽,我兩條腿亂蹬,才發現自己腳上隻剩一隻鞋了。
那老婆子咆哮著,從背後“嗖嗖”卷過來兩條手臂,飛快地纏住我的脖子。我隻顧得害怕,也沒去想這老婆子怎麽那麽多手?
脖子一緊,眼珠不由自主地往上翻……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對麵二伯家那隻老黃狗沉悶地叫了一聲,緊接著,一條街的狗開始狂吠!
那老婆子被嚇了一跳,動作也慢了下來,我趁機喊了一聲:“爺爺,救我!”
影影綽綽的,我看見一個高大而消瘦的身影從土牆一躍而下,掄起手中的棗木棍,狠狠砸了一下纏著我的老婆子。
緊接著,四周晃動著一片手電筒的光。
脖子上的力量一消失,我立即一個大喘氣,感覺肺部膨脹了好幾倍,立即就昏了過去。
意識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能感覺到身邊不斷聚攏著人,手電筒晃來晃去。
“天娃子,醒醒!”
我一睜眼看見我爺爺,“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見我哭了,爺爺反倒鬆了一口氣。
周圍站著的都是本家人,什麽伯伯、叔叔、堂兄一二十號。每個人手裏都拎著棍子,好像是要去打群架一樣。
“天娃子,你跑哪兒去了?!”
爺爺見我清醒過來,怒不可遏的抽了我一巴掌。我又“哇哇”哭了起來,這次是疼的。
二伯家裏沒兒子,平時最疼我,趕緊把我爺爺支開,伸手抱我。
我“哎呦”一聲,指著腿沒說話。
二伯用手電筒掃了一下我的腿,臉色立即就變了。可他沒動聲色,支應著大家回去睡覺。
後來我才知道,家裏人以為我被人販子拐走了。從擦黑開始找,附近幾個村子都跑遍了。
二伯見人都走了,湊近我爺爺耳邊嘀咕了幾句,我發現爺爺臉色也變了。
他們兩個蹲下來檢查我腳踝的傷口,又順著地上的流涎痕跡跟了幾步,手腳都哆嗦起來。
我爺爺是火爆脾氣,一把將我拎起來吼道:“天娃子,你個惹禍根子,到底咋回事兒?!”
二伯趕緊把我抱住,勸解我爺爺:“四叔,天娃子還小不懂事,你別嚇唬他,我問問!”
我一緊張,手也鬆了,夾在胳膊下麵的烤紅薯“啪嗒”掉在了地上。
爺爺手中的手電筒掃了過去,這一照不要緊,嚇得我頭皮發麻!
根本就不是什麽烤紅薯,而是一截血肉模糊的腿!
白嫩嫩的,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半條蓮藕,齊刷刷的從大腿根扭斷了,掉在地上還不停地冒著血泡子。
二伯壯著膽子蹲下去,從上麵揪掉一撮黑毛,戰戰兢兢地交到了我爺爺手裏。
“貓婆子!”
這三個字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不明白兩個大人緊張什麽。
那時候農村娃子娛樂項目少,“藏老貓”算是一種最流行的遊戲,學名也叫“躲貓貓”。
一個人負責抓,其他的人當“鬼”,被抓住之後“鬼”就代替抓人的角色,如此循環。
在我們那個地方,遊戲中負責抓“鬼”的那個人,就叫“貓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