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京門飛甲（二）
劉芳一時心痛如絞，掙紮奮起，抱住三娘哭喊：“娘！”
緊咬著嘴唇鮮血殷殷，大顆大顆的眼淚在其臉上滑落，痛楚扼住了喉嚨，再也哭不出聲來。
曾經的母親帶著荒涼迷路，如今就這樣鬆開了孩子的手。
劉芳痛徹心扉，突然捂住腹部大叫一聲，繼而仰麵摔倒在地。
嶽飛終於突到近前，金兵的大刀沿著他的頭皮劃過。嶽飛甩手一槍，將金兵掃落馬下。
嶽飛竄下戰馬，撲到劉芳的身邊，伸手將其扶住。
劉芳的下身已被血跡染紅，一支羽箭插在小腹之上。劉芳痛苦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丈夫，迷茫的眼神漸漸迷離，繼而再度呻吟慘叫。
嶽飛痛道：“芳兒，芳兒！”忽聽身後風聲颯起，顯然是有金兵的兵器襲到。
嶽飛不管不顧，掄槍回身擊去，那名襲擊的金兵應聲落馬。
左右的金兵全都圍攏過來。
嶽飛就此挺身，兜兜轉轉，圍在劉芳的方圓丈許之地，左衝右擊，一陣奮起瘋狂屠戮。
金兵頓時人仰馬翻，呼喝怒罵連環慘叫，加上之前的死屍疊加，劉芳四周漸漸屍積累累，竟然漸漸再無馬匹可以逼到近前。
此時天邊忽然升起雲霧，北風推動彤雲湧動，似有風雷之聲，忽然“哇！”地一聲，聲傳天籟的嬰兒啼哭響徹了戰場。
金兵一時都怔住，戰場上竟然忽地沉寂下來。
劉芳依然呻吟不止。
嶽飛回頭望了一眼，心下甚是悲苦。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天寒地凍，哪裏還能夠保全。
此時車內的郭奕也是五內如焚，拚盡全力施為，奈何一時無法掙脫。
忽然不遠處的城頭，一人順著繩索際綴而下。
那人動如脫兔，身手異常敏捷，轉眼之間便奔到了戰場之上。
他撲到劉芳的麵前，單腿跪地，抽出短刀為孩子斬去臍帶，將孩子抱在懷中。
郭奕一見，心中一陣欣喜，接產之人正是自己的爺爺郭士安。隻見他一臉的冷肅，顯然早就在城頭觀戰，不知為何如今才從城頭上下來。
嶽飛退了兩步，斜視妻兒，心中一時滋味莫可名狀。
幾百金兵全都聚起神情默默觀望，身後的主將馬林答泰欲看看左右，與嶽飛的腳下，自己的部眾竟然死了不下三十人，忽地高聲呼叫：“哈刺嘍！（射殺殺死之意）
嶽飛聽聞，飛身而退，跨過屍體奔到馬車近處，暴喝一聲，將馬車掄起，落地與郭奕的馬車成犄角之勢，勉強圍擋住劉芳與郭士安的身體。
但見天空箭雨紛飛。
有北風微微吹拂。
深空中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飄向塵世。
嶽飛舞動大槍，攔在車前。
一道電閃，有風雷一聲交加。
有金兵鐵騎奔向另一側，持續向嶽飛射箭。
天地間又傳來嬰兒的啼哭，第二個嬰兒降臨人世。
嶽飛揮舞大槍，撥打羽箭，猶如天神下凡一般。
郭奕看到接生的爺爺鮮血淋漓，又取到一名嬰兒，他哪裏見過這種圖景，眼中的淚水頓時奔湧，將整個人間淹沒。
飛箭劃過麵前耳畔，刺穿淚水四下迸濺。
就近的耶律馬五忽然舉手高叫：“停！”
戰場上一時寂靜無聲，隻有兩個孩子的低聲啼哭。
雪花安靜的降落，人世間頃刻白雪皚皚。
嶽飛退到妻子身旁，單腿跪下，渾身抖個不停，似乎已經無力言語。
郭士安起身，劃開一側死馬的肚皮，將兩個嬰兒下身裹在其中。
嶽飛拉住劉芳的手，世冷如霜，劉芳的手冰冷異常。
嶽飛痛不欲生，淚水在麵頰上恣意奔流。
郭士安倒還鎮靜，道：“孩子挺不過一時三刻。”
嶽飛悲痛的看著眼前親人就要遠離的結局。
忽聽那耶律馬五大叫：“出來吧，將士何懼戰死沙場，我保證，不再難為那對母子。你若早死，她們或可平安。”
話音未落，嶽飛蹭地站起。縱身踏到一匹死馬身上。
郭奕忽見他小腿上已經中了一箭。
耶律馬五縱馬奔到近前，“呀！”地狂叫一聲，掄起大刀就斬。
嶽飛亦然，嘶聲長嘯，舉槍接架。
馬五拖刀錯過奔遠。
那馬林達泰欲也來了興致，縱馬擎槍奔出，趕到嶽飛麵前就是一槍。
嶽飛見其來勢凶惡，閃身拖槍撥打。
馬林達泰欲奔離，耶律馬五又至，如此交戰了十幾個回合，二將無功，驚奇不已。
見不能勝，二人雙雙衝上，不想一時錯亂，竟被嶽飛將耶律馬五的戰馬一槍擊中前腿。
那馬跪倒，耶律馬五衝撞下來。馬林達泰欲見狀，匆忙間隻得撲下戰馬前來營救。
二人就此棄了馬匹，一左一右圍住嶽飛廝殺。
那馬林達泰欲職位與耶律馬五相同，今日各自帶人出營並不是交戰，隻是出來練兵，向城中宋人顯示武力，正巧碰到劉芳一行人等，是以近身盤問，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
此時的嶽飛已然體力透支，加之腿上有箭傷，行動不便，麵對兩個千夫長，已經是在勉力支撐。
這時金軍又有一隊猛安隊伍從一側馳來，見這裏交戰便停下來遠遠觀望。
來人正是金將托普，見耶律馬五二人戰一人兀自不能取勝，不免譏笑道：“真是看了讓人了無生趣。”
這托普是托雲的弟弟，臂力過人，三百步箭無虛發，隻見他抽弓搭箭‘嗖’的一聲，“棄槍吧你。”
那隻羽箭刺穿飛雪，正中嶽飛的右臂。
嶽飛悶哼一聲，大槍險些脫手。立時槍交左手，知道再也難以為繼，倒退一步，甩手將大槍投射了出去。
槍尖擦著耶律馬五的脖子飛了過去。耶律馬五嚇了一跳，回過神兒來，掄起大刀向嶽飛砍來。
嶽飛伸手抽出羽箭，頓時鮮血狂湧，閃過大刀伸手將其抓住，往懷裏一帶，手中羽箭直奔耶律馬五的咽喉刺去。
耶律馬五驚得疾退。
馬林達泰欲眼見對方腳步踉蹌，抬腿踢向嶽飛小腿的箭傷處。
嶽飛被踢中，單腿瞬間跪地。
耶律馬五借此抽回手中刀，回刀就斬。眼見嶽飛起身不及，就地翻滾的路徑也被馬林達泰欲的大槍封堵。
眼見逃無可逃，嶽飛把眼一閉，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超脫了人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