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抱團取暖

郭敢和金花尋到一處山坳背風的地方停下。

此時大雪初晴,明月顯現世間,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顯得異常的清冷。

郭敢快速除去方丈之地的積雪,拾了樹枝取出火折生火。

郭敢一邊忙碌一邊教授金花吐納之法,以驅侵體之寒氣。

金花不識門徑,加之二人語言不是很通,以至郭敢禁不住對金花動手動腳,狀似輕薄無形,然而金花知道其是好意相授,是以並不介意,很是認真的習練。

郭敢見她聰慧,忽然一通百通,心下甚是歡喜。

見火勢漸漸興旺,郭敢遂提刀割肉,將虎肉在火上燒烤。

金花也湊過來幫忙,插了肉在火上翻轉。

等到二人吃得滿嘴塗黑,徹底暖和過來,不禁相視而笑,借此不再生分,又親近了一分。

郭敢將虎皮剝下,然後將火堆移開,虎皮鋪在上麵,拉了金花,讓其坐在虎皮之上,很快就有熱氣傳導上來。

金花見郭敢如此體貼,自是感激,不住微笑。

郭敢並不搭話,又提刀放倒幾棵碗口粗細的樹木,細枝丟進火中。樹幹斜搭在山石之上。見火堆兒沒了煙氣,迅速用長草將窩棚蓋住。枯葉揚些,雪塊堆在窩棚根部,隻留一側能鑽進一人而已。

完成這些,已是月上中天。

金花坐在虎皮之上似睡非睡,雖然下麵暖和,可是上身還是比較寒冷,自己雖然困頓異常,可也不好自行倒下,將另一半虎皮蓋在自己身上。

郭敢將一切弄好,鑽進窩棚一屁股坐到金花身邊。

他本是中州汴京人氏,過慣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哪裏受過這般寒苦,要不是身上有些功夫,就是金花,也比他能抗寒苦些。

郭敢挨著金花說話。很快,剛剛忙碌的熱氣便消散殆盡。

郭敢不禁暗暗叫苦。道:“你我皆已失所,隻能彼此照應,在此生受將就一宿了。”郭敢說著,甩開披風將兩人包住。

“我也是今日才識得人間這般疾苦,委屈你了。”郭敢說著將金花緊緊抱住。

金花一顆心立時怦怦亂跳。

郭敢定了定神,見金花不語也不動,便顧左右而言他,再次口授吐納之法,叫金花以禦寒氣。

郭敢說罷閉目內視,思慮止息,物我兩忘,心無旁騖,沒有絲毫男女之間的綺念。

金花哪裏有他這般定力,不住地借著微弱的月光觀看他顏色動靜規模。‘這中土人物,果然與塞外之人大不相同,氣宇軒昂,英俊得很。’金花不覺間竟看得癡了。

看著看著,畢竟疲憊更甚,金花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很快睡去。

金花醒來的時候,半張虎皮完全蓋在她的身上,甚是溫暖。郭敢已經不見,左右瞧瞧,自己睡臥之地又換了一個地方,顯然又被郭敢移動到昨夜熄滅的火堆熱地之上了。

金花起身將頭探出窩棚張望。昨日局勢的險惡,今天思之猶有餘悸。

郭敢見她探頭,立刻拿了烤好的虎肉給她。“好冷!”郭敢大呼。“趕緊吃些,就暖和了。”

隔日再聽他言語,那聲音清朗宏亮。金花不禁又多看了郭敢幾眼。這男人此時一臉紅潤,倒現出一絲溫雅氣質,毫無曆盡風霜的顏色,身材好不魁梧。

金花誠懇道:“大哥哥這麽有義氣,武功又這麽好,如此奮鬥顧我,真是太謝謝你了。”

“怎麽又說這種話,救孤恤寡本是俠義道該做的事,妹妹,你不必把這種小事掛在心上。”郭敢說著打了個稽首還禮。之後又拉金花坐回到虎皮之上。

郭敢見金花眼珠漆黑,甚是靈動,雙頰紅暈,已不似昨日那般落魄,精神健旺了許多。不禁又道:“男子漢義所當為,就算是把性命交付了,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話已經有點兒說笑的意味。可看在金花眼中,卻是神態生動不已,喜得他說的酣暢淋漓。

郭敢也畢竟年輕,好不容易做了回英雄救美的壯舉,自是要大大顯擺一番豪情。見金花聽得入神動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金花寒戰了一日,如今睡好,與郭敢吃罷虎肉,相攜出山。

不過半個時辰,二人便上了大路。畢竟還是早起,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兒,不想有意外之喜,竟然陸陸續續撿到金花包裹裏掉落的東西,依著腳步尋去,很快就尋到了那匹白馬。

郭敢將虎皮搭在馬背之上,扶了金花上馬。

郭敢牽著韁繩前行,金花再次為郭敢的言談舉止打動,自是感懷不已。

兩人走了半日,一邊打聽,中午時分,終於趕到塞外一處皮毛集散之地,人煙雖不稠密,市肆倒也繁華。

郭敢買了匹馬,找了間酒館用飯,之後兩人牽馬在市集上亂逛,終於聽到有商販通曉契丹和女真通譯言語,郭敢立刻上前說項。

那商販清瘦麵皮,年紀不大,自稱是渤海人,漢名李世宇,於漢語、契丹與女真言語都有涉獵,隻不過說起三種言語,語氣中不免有些怪聲怪氣。

在聽明白郭敢的來意之後,那李世宇便拱手言說願意出力。

見郭敢掏出一錠銀子,李世宇立時滿臉是笑,盡顯俠義熱腸,答應妥妥地幫忙。

郭敢感念其誠,言說馬背上還有一張虎皮相送。

那李世宇連連擺手。“左右我也正要去那裏換些貨物,少俠放心就是,虎皮這麽貴重的東西就免了。”

郭敢卻執意要送。“我得趕回中土,帶著大有不便,一並送與李兄弟吧。李兄弟不必客氣,山高水長,後會無期,郭奕就此別過,這個姑娘就拜托李兄弟了,拜托拜托。”

那李世宇不再推辭,連連拱手。

金花見狀,大有不舍之意,不想短短一日就要分別,忍不住眼波流動,雙膝點地跪拜。“大哥哥的恩義,妹妹殺身難報,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說著竟然有些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郭敢趕緊扶她起身,見金花淚光盈盈,知道她對自己甚有留戀之意,生平第一次幫扶異域女子,自是不能丟了漢家兒女的臉麵,好事需做徹。

郭敢於是解釋道:“金花妹妹,確實家中母親有些牽掛,結拜的兄弟們也有急切的要務等著我回去周全,已經耽擱了數日,不能再有延誤,不然哥哥怎麽也得把你送到部落中去。”

郭敢說著將身上的披風脫下,為金花披上,又道:“你若安好,哥便欣然無憂矣。”

金花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不禁又掉下淚來。

郭敢轉身,再次向李世宇抱拳。“李兄弟,拜托了。”

李世宇連忙拱手回道:“少俠,世上人心險詐,路上小心呐。”

“承謝。”郭敢說著,轉身去牽馬,解開韁繩,將另一條遞到金花手中。

耀眼的陽光下,隻見郭敢腳下輕捷走動,飛身躍上馬背,片塵不起。向金花與李世宇一一拱手,“金花妹妹,保重,李兄弟,再見。”

郭敢說完,轉頭打馬揚長而去。

那李世宇撫著那張虎皮不住地讚歎:“真乃第一等的人才,搏虎頃刻之間,機變如此,當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李世宇說著細看金花,雖有憔悴,但是仔細端詳,倒也有幾分姿色,若是將養些時日,說不定是個美人兒。

見李世宇瞧自己的眼神,金花心頭一驚。

那李世宇的目光與之前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不似好人的行徑。

金花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可郭敢已經打馬轉彎,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