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搏虎
金花一路向西南方向,行逾千裏,眼見天氣冷酷,日甚一日。連日來饑寒交迫,自是艱苦備嚐,身體日漸消瘦,再不複往日嬌美容顏。
這日午後,突遭大雪,雖不甚冷,卻在不知不覺中迷失了路徑。慌悚間,更感覺體力不支。
那匹馬在風雪中早就沒有了往日風采,困頓異常。
勉強行了一個時辰,眼見天色將晚,風雪漸止,反而冷得更加緊切起來。
金花不免氣喘籲籲,想找個避風擋雪的窩棚之類歇下腳,卻哪裏得見。
知道這樣的天氣,自己在野外很難熬到天明。‘今日怕是要有死無生了。’心裏這樣胡思亂想,竟慌不擇路,拐上了一條小道,至此越走越是雪深路滑,難以為繼。
金花轉頭想折返回到先前的大路上,可那匹馬竟自再也拉扯不動。
金花不禁動怒,剛要揮鞭抽打,不想山間一陣勁風吹過,那馬竟然騰身,掙脫她的拉扯,調轉屁股向來路狂奔而走。
金花驚得疾呼,感覺發生了什麽變故,追了幾步,一跤跌撲在雪地裏。隻聽身後一聲嘶吼,不禁愕然回首。
隻見斜坡不遠處,一物搖晃身軀。
欲要起身的金花驚得幾欲暈去。
自古雲生從龍,風生從虎,那吊睛白額錦毛虎死死盯住了金花。
金花虛弱的身體一個踉蹌,再度跌跪於地。
那錦毛虎擺尾探頭,睛如閃電,山間萬物無不斂跡潛藏,連風雪一時也都仿佛止住了肆虐。
金花把眼一閉,自己終究還是難逃這場厄運。
那錦毛虎眼見麵前的獵物低頭,再不仰視自己,立刻奔騰腳步,呼嘯一聲,飛身從半空中竄將下來。
那聲虎嘯,在半空中似起了個霹靂,震得山岡也動。
眼見在劫難逃,金花眼中瞬間湧出淚水,隻覺身側勁風過耳,冷風撲麵,身子竟然被扯動,隨之翻滾一周,滑到一側的一棵樹旁。
金花身子甫定,不禁睜眼瞧去,眼前沒了錦毛虎的身影。自己竟然躲過了那惡畜的一撲。
感覺身側有腳踏積雪的吱吱聲響,金花扭頭,這才發現一旁挺立著一名男子,正麵對自己,橫刀叉腿,穩穩地站在小道之上。
金花本就是仰視的姿態,是以感覺那人神威凜凜,宛如天神一般。
此時那虎已經身處下坡,扭轉身形麵對持刀男子,再不猶豫,咆哮著奔起虎步,再度撲將上來。
那男子竟然舞了一下樸刀,錯身移動腳步,虛晃一刀。
撲至中途的老虎改勢斜身側剪。
那男子腳下一滑。
金花一驚,但見那人摟頭的一刀,順勢改為劈腿。
錦毛虎被擊了個正著,吃痛嘯吼閃身,卻不期然,竟閃到金花的一側。
那虎一見,扭頭欲要撲奔金花。
此時的金花,仿佛有了依仗,轉身竄起,撲到一棵樹後。
那名男子奔騰腳步,騰身而起,一手抓住樹幹,身子在金花頭頂掠過。
錦毛虎被男子踢中頭部,順勢閃身,用尾巴狂剪。
那男子落地縮身,就勢再次騰身而起,踢了一下樹幹,縱身撲上虎背,掄起刀背猛擊虎頭。
那錦毛虎疼痛難當,於是東奔西竄,誓要掀他下來。可那人如同粘在虎背上一般,弄的錦毛虎很快氣勢便去了一半。無奈奮起身軀,怒吼一聲,竄起撲到一顆歪脖樹上。
男子縱身離去,穩穩的落到地上。
那錦毛虎喘息稍定,立刻又撲了上來。
這次那男子卻一動未動,提刀以靜待之。待見錦毛虎騰身近前,樸刀突然爆起,身體前衝一步,矮下身形,身法與手中刀配合得妙到毫巔,淩空閃擊出去。
真不是托大,竟有十足的把握。
那虎撲勢難改,被刀從前額劃到肚腹,鮮血立時湧動噴濺。
那男子側身而走,身上竟然沒有濺到一丁點兒的血跡。
錦毛虎撲到雪地上兀自抽搐,很快就不動了。
金花早看得呆了。女真族中,隻有父親阿骨達有過單身搏虎的經曆。
那還是一次陪同遼帝耶律延禧狩獵之時,遼帝讓幾個部族的頭領下場跳舞,以資取樂。當時完顏阿骨打百般不肯。
等到穀神完顏希尹暗中力勸。“不可早日得罪了遼帝,不然妄自丟了小命,得不償失。”
結果等到阿骨打想要下場跳舞,已經為時已晚,耶律延禧動怒,要阿骨打下場搏虎。
眼見遼帝已經起了殺心。阿骨打無奈,隻得硬了頭皮拿了鋼叉進入虎場。
雖然老虎被打得一身傷損,阿骨打也甚是狼狽,渾身受傷不輕。最後眼見兩敗俱傷,耶律延禧才叫馴獸師進場,將人虎分離。
阿骨打跪爬出虎場,向耶律延禧叩謝。此舉大得遼帝歡心,賞了阿骨打許多東西,自此對阿骨達也放心了許多。
金花正自呆傻間,那名男子上前蹲到她麵前,微笑道:“你還好吧?”
金花根本聽不明白那人言語,不禁一怔。那人趕緊又用生硬的契丹語對她言道:“你沒什麽事吧?”
金花這才醒悟過來,不知說什麽好,感覺生平未有之喜。
金花對契丹語倒是多有涉獵,每每有商販逐北交換貨物,金花總是跟前跑後,看些熱鬧,是以懂些契丹言語。
這時仔細近距離看那名男子。但見其濃眉俊目,胸寬體闊,周身打扮渾不似契丹武士。這種人物自己從所未遇,少女情懷不禁顯露一絲欣喜。
金花神誌完全恢複,一膝半跪謝恩。
那人伸手來扶。“我不是遼人。在下郭敢,南朝宋人。大宋,你知道嗎?”
郭敢說著,見金花似懂非懂,不禁哈哈大笑,將此話又重複了一遍,“宋朝人氏,東京汴梁,郭敢,我不是你們契丹人。”
起身的金花,終於明白,再次拱手拜謝深躬一輯,“恩公防護之恩,小女金花粉身難報。“金花聽他說不是契丹人,心下更感親切。“我也不是契丹人,女真族,完顏賽金花。”
金花說的契丹語更顯生硬,介紹完自己,不禁流下劫後餘生的熱淚。
自己獨行數日,好似今朝,才見到了可以依靠之人。
郭敢不禁關心地問道:“你一個女子,怎麽這種天氣單獨行路?”
金花被問及心事,立時又湧動起委屈的淚水,一臉的淒切,讓人一見猶憐。
郭敢見狀笑道:“不怕,”說著竟然在金花肩頭輕輕拍了一下,“放心,我與你一樣,行過了宿頭,一時迷失了方向。”
頓了一下,郭敢又道:“好在我耳朵靈敏,聽到你那匹馬的嘶鳴,便趕過來與你相會,尋思與你搭個伴也好,還好趕得及時,能救得你性命。今晚看來,咱們要在這荒山野嶺露宿一晚了——真是糟糕!”
郭敢說著,一手拉著金花,一手扯住虎尾,邁步而行,竟然毫不費力。